家里日子红火时亲戚们来来往往热闹致极,娘生了风寒都有几波人探望,亲戚们眼见自家败了,除了几个上门来假意关心实则偷鸡摸狗的“亲戚”之外,再无外人来。
幸亏娘捡回来的养女翠儿机灵,晓得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藏起来,也晓得央人写信告诉自己,否则自己回来那一日,娘跟哥哥怕是早已经不在了。
同福拎着东西进了厨房,先把骨头拿水洗了,又拿了面出来打算做面疙瘩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的敲门声。
“谁啊?”翠儿站在门外问。
“是我,詹六。”
翠儿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谁是詹六,而且这人说话的声音好奇怪,是个男声吧,又有点女音…
“是六哥来了,快请进。”同福用围裙擦干手上的面粉,解了围裙迎了出去。
翠儿糊里糊涂的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面白无须,身体却颇壮实的男子。
男子嘴唇下耷,看见翠儿诧异的神色,略一撇嘴,抬腿进了院。
“六哥一向可好?”同福将他迎入堂屋高座。
“没什么好不好的,咱们这样的人,不过糊口罢了。”詹六说道,他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四下看着这个家,同福的家到底阔过,虽说细软等等俱都不见,但搬不走的家俱都是上好的木料打的,工也精,“你这家收拾得不错啊。”
“六哥见笑了。”同福奉上香茗,“这是今年的新茉莉花茶,比不得六哥往日喝得,剩在新鲜,您尝尝。”
詹六拿起茶盏只是沾沾唇就放下了,“我今个儿来呢,是有好事跟你说。”他说话时慢条斯理,透着一股子的骄矜,前朝太监手握权柄,詹六也曾不大不小的管着一些事,家底甚丰厚,张宫女在宫里时与他结了对食,现下在侯府也不少赚钱,他可以说是生活优渥,虽没了权势,亦是有一股子派头。
“您说。”
“你上次说家里实在是艰难,想要再出来做事,我跟舒娘提了提,她也素知你的为人,觉得你在家这么闲呆着可惜,便在主子跟前替你说了不少的好话…”
“您的意思是…”
“侯夫人后日要去青羊宫烧香,成与不成,全看你有没有那个福份了。”
同福站了起来,曲膝跪倒,“多谢詹六哥跟张姐姐的恩典,同福此时身无长物,无以为谢,唯有…”
詹六食指按唇…“大家伙都是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出来的,话呢,都听得不想听了,你只须记得,我们夫妻两个能抬你上天,也能踩你下地…”
同福头磕在地砖上,已经凉了的心渐渐热了起来,人都说伺候为奴低贱,却不知相府门前七品官的荣耀,她要让董家重新站起来,让哥哥重新做人上人,让母亲重做富家太太,她要把失去的全都夺回来。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驶过,隐约的能听见里面的哭声,赶车的疤脸汉子大声喝骂了几句,里面哭声一下子停了,疤脸汉子还是不满意。
“老婆子,管管里面的几个骚蹄子!”
“知道了。”车里的婆子一边应道一边使劲儿拧着一个小丫头的耳朵,“哭!哭什么哭!还当自己是官家小姐吗?若非皇上仁慈,你们一个个早就被卖到窖子里去了,哪有如今的日子?我告诉你们,越早把过去的事忘了越好,过去你们身边的丫鬟婆子怎么伺候你们的,你们就怎么伺候主子!”
婆子嘴上说得狠,却没真下狠手,这些前朝犯官之后,论模样都没得挑,比那些乡下收来的柴火妞差了天地,一个个又都识文断字知书达礼,正是那些个新贵们眼里的抢手货,若非圣上有恩旨在先,罪不及妻子儿女,这些个人早就被教坊司挑走了,哪轮得到她…
这些小姑娘们跟着家人最短的也被关了半年了,一身的娇气早就被磨光了,她们也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抽抽噎噎的互相看了看,都不说话了。
其中有一个名叫展眉的,叹了口气,她本是姨娘生的不得宠,富贵时她没好日子过,全家逃命的时候没人记得她们母女,沦落了却要跟着受罪…新皇登了基大赦天下,连带着他们这些前朝犯官之后也得了恩旨,亲人故旧只需出十两银子便能赎买,嫡母嫡姐第二天就被人接走了,留下她跟姨娘没人管,她们娘俩在牢里呆了半年多,皇上又下了新旨,三十以上没人要的犯官眷属送去尼庵修行,三十以下的“许配”有功将士为妻为妾。
虽然已经二十有五但颇有姿色的姨娘被一个瘸腿的军士带走了,她们这些没人要的小姑娘则被交给了官牙…
那个被拧耳朵的小姑娘,据说是前朝公主的女儿,是什么什么县主,天之娇女,别说她这个庶女,就是她的嫡姐也不配给她提鞋,现如今还不如她呢…至少她知道什么是能屈能伸,不像县主…昨个儿晚上还在说会有人来接她的…
她看着身上崭新得有些蛰人的布衣,就这样了吧,打今个儿起她就是个丫鬟了…像是这人说的那样,过去的事都忘了吧。
马车停了下来,婆子先下了马车,小姑娘们一个个像是小鸭子一样被赶上了车,这里…展眉忍不住四下瞧了瞧,又看了眼县主,脸上带着疑惑,县主低着头还在哭泣,并没有注意到挽云的眼神,牙婆瞪了她们一眼,“老实些!不要乱看!”她上前敲开了角门,看门的婆子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她后面的那些小姑娘,“怎么才来?夫人催了两次了。”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牙婆一边说,一边递过去一角银子,看门的婆子拿过银子咬了咬笑着塞到了怀里。
“快进去吧,小梅,你带她们去见夫人。”婆子换了个小丫头子带路。
牙婆带着她们走了许久,穿过一道月亮门到了一处疑似后花园的所在,小姑娘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原来是那个县主…
“这是我家!是我家啊!母亲!母亲!”她大声嚎哭了起来,原本身为天之娇女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样的身份“回家”的。
牙婆狠狠打了一下她的嘴,“闭嘴!”
展眉拉住了她,“别哭了!快别哭了!”
县主紧紧扯着展眉的衣襟,依旧哭个不停,重回自家府第,却是以奴的身份确实可怜,可是可怜也别连累她啊,展眉想要扯开她的手,可是县主把她的衣服揪得太紧了,她又不想动作太大惹牙婆不高兴,只能忍着,幸亏牙婆好像注意到了异样,使了个眼色,跟着牙婆一起来的几个年长的婆子,捂住县主的嘴,将她顺着角门扯了出去。
展眉瞧着自己被弄皱的衣服,知道等待县主的会是不堪的下场,也只有忍住了不出声,同时沦落人没人能同情谁,帮助谁。
第14章 县主
二丫头把脚伸进有些微凉的湖水里,被人喂养熟了的锦鲤并不怕人,在她的脚下钻来钻去的,二丫却忍不住想红烧锦鲤是什么味道,但想到这种鱼差不多一两银子一条的高“身价”,只有忍了。
“姑娘,太太来了。”雨丝小声提醒她。
二丫把脚收了回来,绿萼麻利地替她擦干脚穿上袜子套上鞋,一切收拾好之后,远远的瞧见叶氏前护后拥地走了过来,也许是二丫的错觉,这次叶氏身前身后的人似乎比平常多了些章法。
“二…雀儿。”叶氏把二字咽了回去,女孩子大了,总不能整天二丫二丫地喊。
“娘。”二丫跑到叶氏跟前牵她的手,叶氏身边的人微一福身向她问好,她眨了眨眼…“娘,这人是谁,好眼生我没见过。”
“奴婢同福给二姑娘请安。”同福微一屈膝行了极标准的一个礼,换上了侯府的绸衣,同福像是被擦干净的银器一样,恢复了光采,能被选去侍奉太后的侄儿,她自然是个美人,最让人羡慕的是她脸上似乎没擦粉,又似乎擦了,皮肤极好白白的看不出一点毛孔,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光,嘴角露出微笑的弧度,说话的声音轻柔,偏又让人听得很清楚。
“嗯,你是张宫女找来的?原是在前朝太后侄儿家里伺候的?”二丫侧头装天真地问她。
“奴婢原先确是在前朝奉恩国公府伺候过夫人。”
“哦。”二丫笑了,这是连妾的身份都不承认了,也是本来就有名无实,不认也罢,“你家里是京城的?还有什么人啊?”
“姑娘,夫人急着要理事。”张宫女小声道。
按规矩,姑娘是不应该这样盘问或者是关心下人的,就算是要问,也要私下问,没有这样大庭广众的问的。
“哦,你们忙去吧,我喂会儿鱼。”二丫笑道,看来张宫女这回找来个铁杆同党呢,有家人就好,有家人就有顾忌,就有所求,最怕的是无牵无挂的人,那种人没什么可失去的,也就分外可怕。
“雀儿,我替你买了个丫鬟。”
“呃?”二丫分明看见了张宫女提示母亲的眼神,这让她感觉极不舒服,这些做宫人的,早已经习惯了悄悄控制住主人,利用主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原先前朝二品官家里的庶女,现下被官卖为奴…”
“送我院里去吧。”前朝的宫女,前朝达官贵人家的小妾,前朝的郡主都有了,再来个前朝的郡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了,明个儿京里彩衣坊的裁缝要来给你裁衣。”
“不是刚做过秋装吗?”
“你舅舅要成亲了。”
“成亲?”在桃源村的时候舅舅的婚事就是母亲极操心的事,进了京以后也一直在张罗,可是怎么现下也没听说相看,也没听说赐婚,更没听说定亲,怎么一下子就成亲了?“是娶哪家的姑娘?”舅舅虽然瘸,但有爵位有圣宠还死了亲爹妈,简直是钻石王老五,想嫁他的并不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叶氏一脸不想提的样子。
“娘!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嘛。”
“我说不出口,你去问你舅舅。”叶氏撇了撇嘴。
“娘,说嘛。”她扯着叶氏的衣襟摇啊摇。
叶氏如果是真正的京中贵妇,早就命人把二丫抱走了,关于兄长的婚姻也只会轻描淡写的说几句,可惜她不是,她自己也憋了一肚子话呢,被二丫一磨顺着嘴就说出来了,“你那个舅舅,也不知被什么人下了*药,相中了…相中了…前朝的一个什么什么小官留下的寡妇,那寡妇还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跟你爹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还说若是实在喜欢就纳为妾室算了,养两个拖油瓶也不过是多两双筷子的事,可他执意要娶,还闹到了皇上那里,皇上也拗他不过,只能说大男大女嫁娶由己。”
这是拗不过吗?这分明是支持啊?还留下大男大女嫁娶由己这种可以做为圣旨的“政策性文件”,二丫翻了翻白眼,“竟有此事,我怎么没听说?”
“谁会没事跟你这个小孩子说啊,你舅舅这人,从小就倔,认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放着十六七的黄花闺女不要,非要娶二十八的,那人的儿子比你还要大一岁呢。”
“娘,那人愿不愿意嫁舅舅啊?”话说皇朝新建,有这样的事不要太正常好么,宋□□还纳了息夫人做贵妃呢,没准儿那人就是个绝色呢,这个时候要考虑的是不是舅舅强娶豪夺了,二丫头脑补出一盆的狗血出来。
“天上掉下个伯爵夫人的位子,她怎么能不要?哼!早晚有你舅舅后悔的时候。”
这一天一天的,信息量也太大了,如果这个皇朝真的流传了下去,没准儿再过几百几千年的,就有人把这一堆的事编成小说改编成电视剧,二丫哪里知道,现实有的时候比小说还要狗血,很多现代人编不出来的事,古人做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展眉搓着手指,拼命忍着咬指甲的冲动,她的这个毛病从小就有,嫡母为这个训斥过她几次,她当面改了,可若是有什么事还是忍不住…
“你是展家的姑娘?”一个眼熟的丫鬟走到她跟前问她。
“是。”她小声说道。
“我瞧着像,您陪展夫人来过,当日我伺候姑娘们…奴…我是挽云。”
“哦,原来是挽云姐姐。”展眉说道,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跟自己同车的县主,县主行五,是公主唯一的亲生女儿,深得公主跟皇上的喜爱,封为县主…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公主喜欢在荷花盛开的时候办宴,嫡母因为娘家与驸马家是没出五福的亲戚,每次都在受邀之列,自己因为性子乖巧沉静,又没有同母的兄弟,嫡母经常会带着自己一起来,给嫡姐作伴,县主那个时候众星捧月,连嫡姐都未必能跟她说得上话,何况是身为庶女的自己?可谁能料到世事如此无常,县主竟然…她想把县主的事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唉,跟一个奴婢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罢了。
“唉…”挽云瞧着展眉的神色,略一低头,她既然已经沦落了,自己何必点出来呢?只当是不认识的人多好…“渴了吗?”
“嗯,麻烦姐姐给我一杯水。”
挽云倒了一杯奴婢们喝的粗茶给她,“我们只喝这个。”
“这个已经很好了。”她已经足有一年没喝到干净的水了,想想当日嫌肉油腻嫌茶太淡的日子真真是不知惜福。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只见一个穿着棉布男装梳着辫子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小姑娘举止洒脱颇有男孩子气,“这就是我们姑娘了。”挽云小声说道,居移气养移体,二姑娘现在周身虽没有多少贵女气派,气势倒是养出来一些了,更何况她杀伐绝断没有背着丫鬟们的,挽云知道二姑娘不简单。
展眉跪了一下来,头低得能够碰到石板。
二丫头在她跟前站定,低头瞧着她被人牙子剃得短短的头发,“你就是新来的展眉?”
“奴婢展眉见过姑娘。”
“抬起头来我瞧瞧。”
展眉抬起了头,她不过是十岁左右的样子,眉目长得极好,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只是眼底有些青痕,脸上也没有什么肉,丫鬟的制服本就有些大,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瘦骨嶙峋,不过是个孩子啊…也是,若非是个孩子,八成早被卖到别的地方去了吧,二丫的不满本来就不是冲她,看她这样子,也消散了些,“既然来了,就好好的,挽云,她先跟着你做事。”
“是,姑娘。”挽云略一福身,低头跟展眉说,“你跟我走。”
展眉磕了一个头站了起来,跟在挽云的身后走了,二丫头瞧着她的背影,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最终都压下了,“雨丝我饿了,给我拿些点心来。”
雨丝领命走了,只有绿萼跟着二丫头进了屋,二丫头一进屋就躺倒在贵妃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盖在脸上想事情。
绿萼走到她跟前小声说道,“姑娘,我听人说…”她小声把县主的事跟二丫头说了。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二丫头皱了皱眉头。
“当时花园子里有两个洒扫的丫鬟,花匠也在…”
也就是说,满府的人现如今都知道了?“驸马一家不是逃了吗?县主怎么?”
“当年公主带着县主进宫了,至于后来就不知道了。”
二丫头点了点头,“这事儿郡主那边…”不管怎么说,县主跟郡主也是亲戚,虽说郡主的父亲跟皇上和长公主的血缘已经远了,跟县主的更远,但总比旁人近些。
“那边没动静,不过奴婢听说…大姑娘…”
“我姐?”
“嗯,大姑娘好像派人了跟上了那个官牙,听人说是带回来了。”侯爷收留了一批原公主府的老人儿,这些人也是绿萼的关系网,他们当然很在意县主的下落。
“奇怪,我姐找她干什么?”
云凤逗弄着新得的鹦鹉,她前世原也有一只鹦鹉,养了十年还是只会说娘娘万福,后来被太妃的猫给抓了吃了,她把那猫给逮了回来,太妃喊想猫想得心口疼,皇上“仁孝”又把猫给要回去了。
反正呢,恶人都是她做的,皇上是天上地下第一等的大好人,也不知后来皇上判了太妃一家子满门抄斩是中了哪门子邪了…对了,坊间传言是她逼皇上的。
“姑娘,县…”
“哦,买回来了?”
“奴婢的爹去的时候,那牙婆正在跟万春坊的老板谈价,奴婢的爹抬出侯府的招牌,吓跑了那个老板,牙婆这才答应把人卖给我爹。”
“万春坊?好地方啊。”云凤冷冷一笑,前世县主进了万春坊成了卖艺不卖身的头牌,有些心怀旧朝的文人写诗写词的各种捧,捧成了第一名妓,当时的太子爷后来的皇上也是她的入幕之宾,当然了,两人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后来她做主把县主改头换面弄进了宫,再后来呢?反正在外人嘴里县主是被她逼死了,她转过头瞧着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她”还有这么稚嫩柔弱的时候啊?“皇上发了明令,善待前朝宗室,你是怎么落到官牙手里的?”
“回…回…”
“好好说话。”
县主咬了咬嘴唇,这一天的大起大落,以待卖奴婢的身份被带回自己“家”,又险些被卖青楼,如今又跪在反贼之女的面前,县主索性豁出去了,“当时乱得很,我娘怕我遇害,把我送到了一个旧日门客家里充做女儿,谁知那门客也…”
“哦,于是你就成了不肯归顺的小官之女?在牢里为何不说?”
“说了又如何?”县主道,她的那些所谓被善待的姐妹们,还不是一个个成了功臣们的眼里的大肥肉?除了出家再无别的出路?
“说了自有你的去处。”现在轮到她做好人了,依着她说,做好人比做恶人容易一千多倍,就是不知道那个没了挡箭牌的天子,上哪里再去找她这样的“恶人”。
第15章 风波(一)
朱氏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连脸上的残羹都不敢去擦,她不明白为何自己近几日动辄得咎,先是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派给她做,后又嫌她手脚慢,笨,蠢,什么事都做不好,连扫地的婆子都能要骂她脏,原先跟她不错的厨娘,现下也翻了脸,当面背后什么难听骂她什么。
今个儿燕姨娘的汤羹里进了虫子,也是她得错,燕姨娘身边的丫鬟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安好心,“原人说你跟你主子似的心空眼大手毒心狠我还不信,倒替你这个老实人辩驳几句,现下看果然是心坏了,燕姨娘几时得罪了你,你竟往她的汤羹里放虫子?”
“不是我,不是我放的。”
“这白梨雪蛤羹是你拿给我的,不是你放的又会是谁?”丫鬟指着她道。
“是啊,那羹燕姨娘自己个儿加银子单做的,我事多,知道你做得一手好汤羹就交给你做了,谁想到你竟心怀歹意,往羹里放虫子!”厨娘恨声道。
“我没放虫子!”朱氏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是有人要整治自己,难不成是事情漏了?或者是自己得罪了人?“天地良心,满厨房都是人,谁都知道汤羹是我做的,我再蠢也不会放虫子惹事啊…”
“那也是你偷懒!做事不仔细!才让虫子爬进汤里。”厨娘说道。
丫鬟瞧了瞧厨娘,又瞧了瞧朱氏,“你当我是傻的,做羹的时候盖子是封着的,又盖着锅盖,哪里来的虫自己进去了?若不然就是里面的东西根本没洗!”丫鬟说完脸都变了,“这么说岂不是往日我们吃的饭菜都没洗净?”
她这么一说,左右跟着一起来取菜的丫鬟婆子等等全都鼓噪了起来,“都说小厨房干净,没想到是这样的脏。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没有!没有!我洗过了!那雪蛤容易有黑虫,我一颗一颗的挑的,梨是新鲜的,连个虫眼都没有,没有虫!汤里没有虫。”
“难不成是我冤了你?”丫鬟戳着朱氏的头,“你是谁?我是谁?我冤你有何用?”
“姑娘,姑娘…”厨娘见事情闹得有些大,过来打圆场,“没准儿就是风吹过来的,也没准儿…”
“没准儿什么?我看这事儿应该让姨娘禀了太太,派人好好查一查这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丫鬟说道。
“是,是应该禀过太太!”
一个穿绿色比甲,头戴一朵红绣球花的丫鬟远远地瞧着里面鼓噪,轻笑一声走了。
“姑娘您听说了没?原来昨个儿跟咱们屋里展眉一起被人伢子送来的,还有原先公主府的县主…叫什么永安县主…”梳头的娘子是叶氏派来的,张宫女跟同福一齐说二丫头大了,不能整天做小子打扮,要梳起头了,于是她就来了,是个挺和善温柔的妇人,梳头的时候手特别轻,也知道梳些轻便简单的发式,教导丫鬟们梳头也和气,只是嘴碎些,每日都要讲一讲闲话。
“哦?”二丫头讶然道,这种事嘛,知道也要装不知道。
“您竟一点没听说?”
“没听说,你详细说说。”
“那一日人牙子带了几个官奴过来给太太选,刚走到后面花园子里,就有一个…大声地叫着这是她家,找娘什么的,当日花匠的老婆潘婆子正在拨草,抬头瞧见了,一眼就认出来那个是县主娘娘,正要上去问问情形,跟那人牙子一起来的婆子就把县主捂着呢带走了,潘婆子想着自己八成是眼花了,又怕惹事就没敢追过去,后来只是跟自己亲近的人说了这事儿,没想到这事就传到了大姑娘耳朵里,大姑娘心善,想着若真是前朝的县主娘娘沦落了,救出来也是功德一件,就派听雨的老子钱二去查探,谁知那人牙子丧了天良,怕县主的身份让人知道了,坏了自己个儿的事,竟要把县主卖到万春楼去,若非钱二去得及时,八成县主已然被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