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相框一直摆在我桌上,从销售部带到行政部,现在又带来这里,已经摆成了习惯,平常不会注意,此刻却莫名触目。
穆彦的目光掠过来,似乎也对这相框产生了兴趣。
嗒一声,我拉开抽屉,将相框扔了进去,目光和他撞个硬碰硬。
他撑了我桌沿,暗紫色斜纹领带垂下来,“新工作很有压力吗?”
“没压力,很充实。”我盯着他领带,想起一本杂志说的,喜欢紫色的男人很自恋。
“那就好,不用这么紧张。”他唇角的一点笑意,透出嘲讽。
在他面前,我很难从容自如,紧绷的情绪总被他看穿,这太令人气恼。
他审视我,像从很遥远的地方观望,语气冷冰冰,“徐青的失误,给你添麻烦了。”
我看着他的脸,臂上起了冷意,不知道这是善意还是另一种嘲讽。
“怎么会,您言重了。”我平板地回答,“这是我的疏忽,本该我先提醒他的。”
穆彦沉默片刻,语声一低,低得只有我能听清,“做好你的分内事,别逞机灵,那不是你的长处,你还不是叶静。”
一怔,一激。
我无从应声,目光沿着他的领带上移,停留于雪白领口上方,那一点凸起的喉节——感觉有无数矛头,带着阳刚十足的男子气息和强烈的攻击性,从四面八方指向我,直令人窒息。
被激怒的刹那,反击的话语冲在唇边,像箭在弦上。
“您不是说过,每个人都是团队的一员,是同舟共济的一个整体,谁在这个职位都一样。”我笑着,轻描淡写的,就像不曾听懂他的刻薄,避重就轻引开了话。
他盯着我,目不转睛。
脸颊耳后仍在发烫,不知我的表情有没有泄露真实情绪。
他的目光像要穿透我的刺,又像密网在头顶张开,让我喘不过气。
“你说得对。”他淡淡笑了,“很对,记得言行如一。”
“我会的。”
身后办公室的门开了,穆彦转过目光,神色有了微妙变化。
纪远尧和程奕一起走出来。
看见穆彦,纪远尧皱了皱眉,转而对我说,“十分钟后开会,通知企划、市场部门主管以上参加。”
然后他对程奕温和地说:“你也过来。”
他看也没看穆彦一眼,转身回了办公室,穆彦沉默跟进去,将门带上,
程奕朝我笑笑,离开了。
纪远尧对他的客气,与对穆彦的冷脸,对比鲜明。可就算我这么迟钝的人,也看得出这之间的亲疏有别,程奕明受礼遇,实则疏离,穆彦才是可以让纪远尧板起脸说话的人。
老板肯给脸色,才是当你自己人。
像程奕,永远看不到纪远尧笑容背后藏着什么。
会议通知下去,人很快就到齐。
程奕来得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坐到纪远尧身边的空位去。
那个位置也没别人坐,空在那里,穆彦进来时瞄了一眼,绕到另一侧,在我旁边坐下。
往常有纪远尧出席的营销会议,总是穆彦坐这位置。
今天这么奇诡地空着,气氛顿时尴尬。
纪远尧最后一个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环视会议室,问:“程总呢?”
“程总到了。”我以为他真的没看见。
程奕也忙探了探身。
“怎么坐在角落里,你嫌不够黑,怕被人看见?”纪远尧一本正经,脸色严肃。
一屋人全都愣了,不知是谁第一个“扑哧”,举座大笑。
程奕露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地笑着,抚着保守的小圆点蓝色领带起身,到纪远尧身旁位置坐下。纪远尧也笑,等我们都笑完了,才不紧不慢开口,“你们营销部门,以后是不是遇到难事,解决不了就拖,拖到最后反正有我收拾?”
那份推广计划,被他信手翻开,推到会议桌中央,置于众人眼皮下。
刚刚冲淡了剑拔弩张的笑声,戛然而止,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一句话,把个个都敲打到了,尤其是程奕——作为营销工作的第一责任人,他未能及时解决的问题,被下属越级上呈,于颜面最难看,于能力也受质疑。
所有人都看向沉默垂目的程奕,等待他的辩解。
但程奕开口,第一句就是道歉,没有解释,承认是自己工作失误。
然后话锋一转,他不在责任上纠缠,就事论事说回推广计划,“我仍然坚持我的意见,从目前项目推进情况来看,并不适合过早投入网络推广,对这一媒体的选择和投入,希望企划部门再慎重考虑。”
徐青接过话,陈述了企划部选择该媒体,从策略到技巧上的考虑,综合我们的诉求方向和媒体优势,认为与新媒体应当建立长效合作,保守而零散的投入难以体现最佳效果。
程奕却又将矛头转向市场部,指出新产品的受众群体细化分析还没有完成,企划部据此做出的结论没有依据,只是经验指向的结果。这一下子呛得市场部也出声了,申辩他们工作滞后的缘由,唯恐责任落到自己头上。
眼看着企划、市场两个部门在工作进度上针锋相对,如果不是穆彦开口,他们真要被牵住鼻子走了。
“事事都等依据,市场部出了结果,企划才能行动,我们就不是在做营销,是在搞科研了。”穆彦不紧不慢,话里讥诮来得□裸,“理论归理论,市场瞬息万变,打起仗来时机不等人,好的节点、平台、方式,你不出手总有人出手。这一行没有什么僵化标准,要的就是敏锐,就要快速反应,如果一点风险也不敢冒,没经验的事情就不敢做,那只能小打小闹,捡同行的残羹冷饭。”
硝烟味浓烈得令人屏息。
穆彦利刃一般的词锋,应对程奕,不在话下。
他的行事作风,正如他的个性,天马行空,大刀阔斧,善于在所有对手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闪电般完成布局、攻击、回防,一气呵成——这样一个人,想要他像程奕希望的那样,一步步攀着市场部的尾巴,谨小慎微地过河,绝无可能。
“本来企划就不像销售,没有量化标准可循,有些时候必须灵活变通。”一直沉默的销售部经理康杰很鲜明地表明立场,站在穆彦这边,其他两位自不必说,营销体系三大部门意见一致。程奕孤家寡人,周遭没有一个支持他的声音。
但这并不能动摇他的立场,他仍不让步,“我理解你们所说的灵活变通,但变通要有限度,要有底线,我不赞同整个团队过于依靠个人经验。”
他那双单眼皮的狭长眼睛,在古铜肤色的脸上,显出顽固的坚持。
一个人,与一个团队的抗衡。
他陷入孤立的僵局。
唯一可以打破这个僵局的人,不说话,只摘下眼镜,用一方格纹手帕慢慢擦拭。
纪远尧擦着眼镜,笑了笑。
“就为这个,你们也要争论几天?某个媒体投不投,怎么投,只是很小的问题,不需要这么多人坐到这里来吵。看来你们个个都很闲。”
穆彦和程奕一起噤声。
“既然不是原则性的事情,就让他们大胆去做,谁做决策谁承担责任。”
纪远尧一锤定音,将这场纷争,像小儿斗嘴一样打发了。
程奕看上去无话可说,脸色隐忍。
我忍不住想,这是不是穆彦故意拖延给纪远尧看,好给程奕下马威的一场把戏。
顺手合起笔记本,就在我以为可以散会的时候,却听程奕又说——
“另外,我还关心一个问题,为什么市场部这么久都拿不出一个细化分析的结论?”
他问得我都一愣,看来今天真要与穆彦指尖对麦芒了。
穆彦直视他,没有应声,出来接招的是市场部经理。
他回答:“BR出具的报告还需要修改,进度不太理想。”
BR是与我们一直合作的市场研究机构,业内口碑极好,合作也顺畅。
纪远尧皱眉问:“BR又是怎么回事?”
市场部经理迟疑了下,回答说:“BR前后提交了两次阶段性报告,程总看过之后,认为有问题……”
程奕接过他的话说:“是的,BR的报告我反复看过几遍,确实存在问题。个别数据与结论有明显的不合理迹象,我怀疑他们对数据造假,也可能是某一环节疏漏,所以这次提出一部分,让他们做细化分析。实际上我的目的,是想看看细化报告中的数据,能否自圆其说。如果之前有造假,这次要继续提供假数据,就不那么容易。”
会议室里瞬间寂静,这个“炸弹”丢得太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
穆彦却面无表情,冷静注视着程奕,像在等下文。
纪远尧开口:“你们的看法呢,BR的报告,还有谁觉得有问题?”
市场部经理不得不回答:“大体上,BR还是严谨的,但不能说完全没有问题,个别环节可能有疏漏,我们也在核实,也在与他们探讨。”
这话留了很大余地,怎么说都对,说了等于没说。
纪远尧皱眉问穆彦,“和BR近来合作得怎么样?”
穆彦回答:“相对而言,BR是比较成熟的合作伙伴,跟我们也合作两年了。新项目的前期调研,做得还算满意。程总提到的问题,是技术性疏漏还是人为错误,现在不好判断。如果是后者,BR就有很大的问题,只能中止合作;如果是前者,性质又不同。现在新项目就快启动了,市场工作压力很大,这时候停止与BR的合作,可能影响项目进度。”
“正因为马上启动新项目,对市场、成本和风险的把握精确程度,至关重要。”程奕不温不火地反驳,“目前不宜变更合作方,但涉及长远影响,我建议公司对BR的报告仔细调查,如果有必要,尽快选择新的合作方。”
市场部经理欲言又止地看向穆彦,穆彦脸色阴沉,却没有反驳。
纪远尧低头咳嗽,咳了好一阵,声音有些哑,“程总的担忧是对的,这个问题要尽快调查清楚,BR暂时不动,看看这次报告出来的情况。市场部随时跟进,穆彦你盯紧一点。”
听到这里我才有点明白过来,程奕这一招,比先前否决掉穆彦选择的媒体可狠多了——难道他想借此插手市场部,先将与穆彦关系紧密的合作方拆开,好引入自己的资源?
他抓住BR的漏洞,等于抓住市场部的漏洞,也就是穆彦的漏洞。
这是一个敏感区,任何公司都对于职业经理人与合作方的关系都很在意,如果BR真有问题,穆彦绝对不敢维护,否则会给自己招来说不清的麻烦。最近企划部离职的陈谦,就是触犯了类似禁忌。要是穆彦选择避嫌,不维护,程奕就能赶走BR,换一个他能掌握的合作方,进而掌握住市场部。
我看向程奕,在他充满阳光气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城府痕迹。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出招既狠又阴,看得我后背生凉。
看着他,再看看面目冷傲的穆彦,还是觉得后者好一点,起码恶也恶在明处。
十一章[修订版]
纪远尧真是一个好BOSS,好得难以想象。
他给我适应时间,允许我犯错,从未责备我的手忙脚乱,时不时笑着说上一句“慢慢来”。
他身上似乎有种奇特的力量,能让人安心,让人充满底气。
起初我时时如履薄冰,唯恐犯错,他却说,“不犯错怎么知道什么是对。”
渐渐,我好像回到刚入职的时候,又觉得工作是一件快乐又充满吸引力的事,每天都有新收获,在纪远尧身边工作,像守着一个宝库,时刻能学到可贵经验。看他如何条理分明处理轻重缓急不同的事件;看他如何平衡各部门之间利益冲突,不偏不倚;看他如何周旋应酬,举重若轻,分寸永远恰到好处……乃至他时不时的调侃说笑,一句话、一个词,都有睿智的吸引力。
从前看习惯了父亲,我以为所谓的成熟男士和成功男人,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
可纪远尧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他有与众不同的气质。
要不是有个充满魅力的BOSS,聊可安慰,做秘书也太辛苦了。
每天早晨我得提早半小时到公司,将他当日日程排好,几点约见、几点会议、几点出行,一个也不能疏漏;还要在他到达办公室之前,将信函文件一一整理好,按重要紧急程度分类交给他。最头疼是每天下班前的工作简报,我必须跟进汇集各部门当日工作,检查各个会议交代下去的事情是否落实,再向纪远尧报告。
这迫使我不能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而要事事关心,整个公司每天在发生什么,每个岗位上的人在做什么,都要像BOSS一样清楚——行政与营销方面还好,研发最头疼,我常常被他们搅得一头雾水,弄不清那么多门道,只好一有机会就问、就听、就看。
一时间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原来不懂的东西那么多。
这空虚感,刺激着我的求知欲,上班学,下班想,前所未有的勤奋。
方云晓说:“你总算,知耻而后勇。”
如果没有穆彦的轻藐,也许,我真不会这么“勇”。
自从那天之后,心里恨恨憋着一口恶气,非要做得好,好给他看。
他不是说我聪明吗,不是要我言行如一吗,我岂能辜负这么高的“期望”。
每天在这两层楼的狭小世界里,抬头低头可见,走廊、会议室、餐厅……总有不经意间撞进眼里的身影,总有避不开的熟悉目光。面对面时,我如常微笑,他如常礼貌;转身背对背时,我心有严霜,不知他作何感想。
渐渐习惯,渐渐无谓。
每天如陀螺般的忙碌,乱七八糟的心思不觉淡了。
能够专注地忙,也是一件痛快的事。
纪远尧非常重视效率,要求今日事今日毕,只要当日工作计划还有一项没完成,不管再累再晚他都会留在办公室做完再走;如果工作都完成了,他绝不在公司多留一分钟,还会赶我及时下班。
他在八小时之外的生活很简单,似乎除了很少的必要应酬,就是回家。
所谓回家,也就是回到和公司仅两条街之隔的30层公寓里,那是公司给他安排的住处。我在行政部时,曾有一次帮叶静送资料去他家里。那间公寓是黄金地段上的心脏位置,可以从30层俯瞰整个城市中心,颇有登凌绝顶的感觉,室内装修极简,黑白风格,整洁异常,看上去第一感觉是冷清,完全没有生活气息。
听司机老范说,他回家之后几乎足不出户,就一个人待在家中看看书,喝喝茶,周末自己开车去郊外钓鱼,或是一个人看电影。天气好的时候,他不让老范开车接送,自己一早步行半个小时来上班,像在怡然自得地散步。
听上去实在是个怪人,像19世纪英国小说里的绅士。
原本我还以为,做秘书会有很多应酬要陪同,但纪远尧很少在酒桌露面,只出席特别重要的,像客户、媒体之类的应酬都让程奕、穆彦替他去了。
听方云晓说,程奕很善于交际,短短时间就与媒体圈子里趋炎附势的那些人打得火热。她和沈红伟都在媒体,方云晓是一家报社的美编,沈红伟在广告部,往来风声总是灵通的。
在这不大不小的两层楼里,就像布下了一个珍珑棋局。以前看《天龙八部》里描写那棋局如何惑乱人心,如何金戈铁马,觉得十分夸张,现在想想身边的楚河汉界,走卒车马,只会比书上更夸张。
不管怎么说,我栖身在纪远尧办公室外的这一方桌子后面,就像置身平静的保护伞下,来自哪一方的刀剑暂时都不会威胁到这里。
这周一的晨会上,确定了公司一年一度的拓展训练时间。
从下周二开始,全员参加为期四天的拓展训练,各部门手上工作都暂时放下。纪远尧重视这次拓展,认为新项目启动在即,凝聚鼓舞士气是头等重要的事。
我猜想,程奕的空降,与穆彦的争斗,闹得营销部门人心浮动,或许也是纪远尧及时安排这次拓展训练的原因之一吧。
野外拓展总会把人折腾得很惨,但我喜欢,至少能让人暂时放下办公室里的明枪暗箭,在短短几天的特殊环境下,像“兄弟连”一样的团结起来,共同去完成各种挑战,换一种眼光和心态来认识身边的工作伙伴。
周二一早从公司出发,行车近两小时,来到了郊外山脚下的训练基地。
出发前苏雯就叮嘱我,这次纪总虽然也参加,但他身体刚好一点,有些项目就不适合参与了,我的主要职责还是跟在他身边,到时分组也会将我分在和他一起。
这种活动是完全打乱等级,不分上下关系,也不分部门,全部人员由拓展教练统一编成不同的小组。话是如此,苏雯照样动了不少手脚,私下和拓展方培训主任沟通过,有意将行政部的人尽量分在和重要高层一组,人事部的人则尽量塞到无关紧要的组里。
分组的时候纪远尧看出来了,有些不悦,当着大家没有发作,却把穆彦和丁晓航分派到另两个组去,有这两位压阵,场面总算平衡了很多。
苏雯在一旁神色尴尬。
程奕在纪远尧这个组,他是第一次参加公司拓展,兴致高昂。
从写字楼里释放出来的这些人,难得有机会挣脱高跟鞋与领带的束缚,一个个都像多动症儿童,早就在那里笑闹折腾,跃跃欲试。
上午是培训师的宣讲和一些室内互动的预热,拓展教练们全都在一旁不苟言笑地站着,到了下午才开始使出手段折磨我们。一听那些训练项目,我就知道,纪远尧这次是真要把我们往死里收拾,几乎全是强度极大、难度极高的。
而他自己倒好,只是象征性参加了轻松的一两个项目,就和拓展教练站在一起,笑微微看着我们像群猴子似的摸爬滚打。
缺乏锻炼太久,我很快就累得不行了,一路折腾下来骨头都快要散掉。
最后一个项目比较轻松,是两人配合着过独木桥,纪远尧也过来了,本来他要与程奕搭档的,不知是谁在旁边嚷了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活生生就把我给推了出去。
这个搭档是要有身体接触的,我看着纪远尧,纪远尧看着我,就听见程奕在旁坏笑。然后在我压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就被纪远尧一把拽上了三米高的独木桥。
对我这种有恐高症的人来说,即使地面有防护垫,即使只是三米高度的悬空,也是挑战。
站在桥上我腿软心慌,死死攀住纪远尧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松手。
可这万恶的桥必须两人配合,把未搭完的桥板搭好才能过去,一个人搭桥的时候,必须靠另一个人的全力扶持才能保持平衡。显然我这点力气,扶不住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纪远尧,只能是我去搭桥板了。
下面“加油”的喊声震得我越发心慌。
纪远尧原本抓着我的手,可这样根本无法平衡,我摇摇晃晃怎么也放不好那块木板。
“这样不行,你得腾出两只手,别怕……我扶着你。”纪远尧低声说,双手稳稳扶到我腰上。
我实在很怕,可当他的手心传来温暖笃稳的力量,莫名的,心神就定住了。
这双手一定不会松开。
我咬牙,重心往前一送,腰间的这双手果然稳稳托住我全部重量。
手中木板递出去,不偏不倚,一举搭对了位置。
欢呼声里,我们第一个通过独木桥,完成了任务。
所有人都在给我们鼓掌,程奕的掌声最为响亮。
输给我们的另一组也在有风度地鼓掌,他们的组长是穆彦。
我站在地面,膝盖仍发软,回头看纪远尧,他笑得温文明朗,漆黑鬓边有细密的汗。
晚上住的地方很简陋,就在训练基地旁的两层宿舍楼里,硬木板床,没有空调,12点前断热水。前次拓展也是住这里,好在整齐干净,所有人都住一样屋子,包括纪远尧。
想起他那公寓里一尘不染的雪白地毯和柔软得不可思议的黑色沙发,再看看这简陋的木板床,我有种恶劣的平衡感。
分配房间时,苏雯把我和孟绮分到同一间。
我实在不情愿,却又不能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举手说“老师,我不和她玩”。
孟绮一进房间就累得倒在床上不起来,我径自浴室冲凉。
冲掉一身的汗,换上棉布睡裙,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出来看见孟绮靠在床头发短信,看见我,她抬头就笑:“哇哦,美人出浴!”
我笑笑,坐在窗前拿毛巾擦头发。
如果我够豁达,应该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对她笑脸相迎。
可是方云晓的表述能力很好,我的想象能力也不错,每每想起孟绮和穆彦纠缠不清的一幕,就像是我自己亲眼见到一样——最耿耿于怀的,不是他和她做了什么,而是那时候,孟绮明明知道我喜欢穆彦,背后照样与他暧昧。我却还傻傻将她当做好朋友。
湿漉漉的头发绞在毛巾底下,绞在手心里,越绞越紧。
孟绮有一搭无一搭找话说着,倒是豁达得很,还问我最近有没有发现新的美食。
美食二字让我心里一动。
“那天晚上和方方吃饭,遇见一个和你挺像的女孩子,我们就聊起你,好久没一起去那餐厅吃饭了,那里的自助餐没以前好吃了。”
孟绮顿了下,“是吗,我也好久没去了,你们什么时候去的?”
“不记得了,幸好那天没冒冒失失打招呼,不然认错人可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