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拢披风挡去寒意,里头,还残留着她的气味。稍早前,她解下还给了他。她已成了亲,不该披上男人的外衣。

“恩也好,情也好,你已用两回的救命之恩偿尽,将它们全忘了,你不再欠我。此后,你我只是陌路人,就算再有什么,也别为我涉险。”这是她,要求他的最后一件事,硬是索来他的允诺。

她不要他有所顾忌,他有他该做的事,不该为她而受牵绊,他该去开拓他的人生。

他让自己抽空所有知觉,漠然点头。“再也不会了。”

他是卫将军,她是杜夫人,今后,各自过着自己的人生,再无交集。

从此,只是陌路。

与她分离之后的数日,杜尚书府邸传出杜家少夫人有喜的消息。

那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懂了,懂她破庙那一夜的坚持。她不走,不能放弃她的婚姻,她愿意用全部的爱与包容,去改变他的夫婿。

她就是那样的一名女子,温良而宽厚。

之后,陆陆续续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全是杜家因这意外而来的喜讯而欢欣鼓舞。成亲近十年,她这肚皮一直没有消息,本以为是无望了,却在这当口怀了身孕。

这是杜家的长孙,怎不教渴孙心切的杜尚书欣喜若狂?全府上下因此将她给当成宝贝似地供着、侍候着,生怕她有一丁点的闪失,地位娇贵无比,就连杜天麟也收敛了浪荡心性,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多了,与她说话时调子也柔了。

胸口泛着几近疼痛的喜悦。是的,他感到喜悦,为她而喜悦,她怀了心爱夫婿的孩子,感受着孕育生命的喜乐,心里头想必是欢欣而满足的……

这是她等了好久的幸福,终于教她给盼着了,他想,往后她会过得很好,无须他操心了,难怪她要说,两不相欠,不必再记挂着她——

他懂得人言可畏,今后只能是陌路,他会将这份关怀小心藏在心底,永不教人瞧见。

只是,陌路。

梅映宛得知怀有身孕,是在被宋贵强掳去之前。

新婚时,夫婿恋着她的美貌,疼宠有加时,她没受孕。杜家上下满心期盼时,这肚皮也无任何动静,这十年来,她早已对这桩婚姻心灰意冷,只想平静无争地度过往后的日子,却意外发现自己竟怀了身孕。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喜、该悲?她曾经很渴望当母亲,然而夫婿的种种行止,早已教她寒了心、绝了念,在这最不堪的情况下怀上孩子,究竟是命运的慈悲还是耍弄?她已分不清……

我可以照顾你!

如果你不想留在杜家,就点个头好不好?

思及那名男子坚毅而傻气的誓诺,她眸光泛泪,心房涌起酸楚的疼痛。

若当时她点了个头,他真的会不惜拚上今日得来不易的地位,将她纳入羽翼之下护卫,她知道他一定会的,这男人就是这股子傻劲惹人心怜。

她不是不心动的,只是——当掌心触及肚腹,心湖荡起的浅浅涟漪被压抑下来,暖热的心逐渐冷却。

她不能。

命运开了她这么大的玩笑,她已经走不得、也无力挣脱了。

回到杜家,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她的平安归来露出一丝欢欣,多可悲?

她平静地宣布怀了身孕,丈夫第一个反应,竟是暴跳如雷,逼问:“是卫少央的野种?!”

“不,是你的.”

“骗鬼!妨嫁进来十年都没有消息,不过和卫少央睡了一晚就有了,我这阵子根本没碰你,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杜天麟气极,强拉了她要去将孩子打掉。

她甩开臂膀,甚至没有太多表情,矜冷道:“我说孩子是杜家的,信不信由你。孩子已三月有余,在见到卫少央之前,你可以找大夫来,诊脉便知。”

杜天麟将信将疑,请来大夫诊脉,这才坦然接受。

这是杜家的第一个孙子,公公相当看重,管束杜天麟收收玩心,多陪着她。也或许是初为人父,夫婿看来,轻狂性子当真收敛些了。

就这样了吧!她告诉自己。日子平顺地过,看着孩子长大,终此一生便已足矣,她已不敢再多做奢想。

这时,边关战事又起,卫少央在早朝时,主动请缨上阵。

皇上有些犹豫,只因前些时日听说他早年战场留下的旧疾复发,原是有意要他安心静养,不舍他操劳奔波,隆恩厚爱由此可见。

只是,他当下铿锵有力地回以数句:“征战沙场本是武将归宿,臣一日是武将,就当以国之安危为职志,绝无养尊处贵之理。”

“卫爱卿,你这是……”皇上本有惜才之心,不忍他抱病上战场,以免伤了身子,他这一说,不允他领兵上阵倒不行了。

“罢了、罢了!朕就命你领兵十万,三日后启程前往雁门关,不得有误!”

出乎意料的是,杜尚书竟在此时,举荐杜天麟,说他自小熟读兵书,精通文韬武略,可助卫将军一臂主力……

见鬼了!杜天麟懂什么文韬武略?他只知道这公子哥儿玩女人很行!

再说,梅映宛才刚怀有身孕,他不陪在妻子身边,到边关那种危险地方做什么?战场无情,要真发生什么事,他可没把握保他周全。

偏偏,皇上就是允了,虽然只是小小的参谋一职,也够他头疼半天了……

要命,杜天麟要有个什么闪失,他该如何向小姐交代?

整军出发的那一日,长安城百姓在街上围成长长的人墙,送他出城。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一眼便瞧见人群中的梅映宛。

她,是来为丈夫送行的吧?

视线往后移,瞧了眼志得意满的杜天麟,再回首时,目光与那双盈满挂念与忧虑的瞳眸对上。

别担心,我以性命承诺,将丈夫完好无缺地交还给你!

他以眼神回应。

她不言不语,只是隔着人群遥望,直至那马背上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外,久久、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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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外患犯境,时有所闻,近代以来,未曾稍止南侵企图,百姓不胜其扰,生活难以安稳,只能靠着一次又一次的和亲、纳贡,取得短暂和平。

直到近几年来,出了个卫少央,骁勇善战,用兵如神,连连得胜,大大小小无数战役中,从未吃过败仗,也因而得来“不败将军”美名,教边境那些个敌军,一听由卫将军领兵便闻风丧胆,士气低弱。

除了懂得调兵遗将、运筹帷幄之外,卫少央之所以能如此受人敬重,是因为军务之外,他从不以职衔压人,吃的、穿的、用的,全与底下兵士无异,最艰难的苦战,他永远身先士卒,他尊重每一个生命,能救的绝不牺牲一兵一卒……

他总说,主帅不是让士兵保护,而是要保护每个听命于他的人,将士们将命交到他手上,他就有责任确保每一条性命绝不枉送,设法以最少的伤亡取得胜利。

是这样的宽厚襟怀,赢来每一颗誓死效忠的心,手下将士个个无下打心底敬他、服他,甘心追随他出生入死。

也是这样的士气,换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记录。然而,这样众志一心的气氛,却在这一回破坏了……

“真他奶奶的熊,他是什么东西!不过就小小的参谋,拽屁啊!”

“居然叫我替他倒酒?老子这双手砍了多少颗敌人的头,就是没替人倒过酒!”

“要饮酒作乐不会滚回长安去?这里是战场,不是他少爷的温柔乡!”

“军妓又怎地?不是人吗?又要我们侍候得他高兴,又不把咱们当人看。”

卫少央揉揉疼痛的额际。

他已接收到不少来自手下的抱怨,这杜天辚究竟是怎么得罪人的?就连红帐里的那些姑娘,都对他颇有微词,这实在是……

他早料到了,向来养尊处优、被人侍候惯了的杜天麟,不可能抛掉公子哥儿的骄矜气焰,但这些将士们都是在战场上搏命杀敌的,哪能容忍这样的颐指气使?

将士们看在他的面子上,尚能忍气,不与他一般见识,但他也不能任这情形再持续下去,以免影响军心士气,于是找了一日,将杜天麟叫来,训诫了一顿,要他收敛些。

他看得出来,杜天麟极不满,虽没当场爆发出来,但口气极不驯。

在军营中,他是主帅,光是他今日藐视军纪,冲撞主帅的行止,就够他罚个军棍三十了,否则将帅灭仪何存?

然而,思及梅映宛,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岳红绡看不过去,埋怨道:“你太容忍他了!他根本没把你这个主帅看在眼里。”

卫少央苦笑。

不然还能如何呢?这人是梅映宛的丈夫,他动不得,也伤不得。他答应过,要将她的丈夫毫发无伤送回到她身边,他不能失信于她,不能……做出令她伤心的事。

为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忍呢?

这仗一打,便僵持了月余。

只因卫少央每一道命令都下得谨慎,不做无谓的伤亡与牺牲,因此非必要时,他不打太冒险的仗。

然而,看在杜天麟眼里却极度不以为然,觉得他太婆娘,不够狠、不够霸气,怎能成就大业?不就打仗嘛,哪里没死人?多死几个人换得胜利,划算得很!

也因为观念相左,两人常起争执,底下的人看不惯杜天麟屡屡犯上,早已忍无可忍,偏偏将军就是不准他们出手教训,才会任那姓杜的气焰一日比一日更嚣张。

这一日,两人又在军帐中僵持不下。

“出兵啊!这一仗赢得那么漂亮,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那些残兵残将此时根本没力气再反击,正是最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下令乘胜追击?”杜天麟拍着桌子,朝主帅之位咆哮大吼。

卫少央皱了皱眉。“注意你的态度。”

杜天麟低哝几声,在心底暗咒:将军又怎样?不过是个替皇帝杀人的工具,得意什么!

“你没观察地形吗?敌军退至孤雁山,是因为此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方若贸然进袭,有九成士兵都回不来,这后果你有把握承担吗?”最重要的是,这明显是诱敌之计,他怎能让手下去送死?

“难道就这么僵着、耗着?”

“这我会想出良策来。”一个将伤亡减至最低,取得胜利的良策。

那得多久?他已经在这里耗得够久了!他想打胜仗,他想光荣回朝,他想压过卫少央,比他更风光,然后将过往的耻辱、还有在这里受到的轻蔑全都还报回去……他没有办法等下去了!

“说到底,就是贪生怕死!”杜天麟冲口而出。

他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怕死,但死也要死得其所。

卫少央懒得与他多做解释。“总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杜天麟气极,却又拿他没办法,谁教人家地位比他高。

他忍着怒,挟带着满胸火气冲出帅营,与正要进来的岳红绡擦肩撞了下。

她摇了下头。“这杜参谋真是愈来愈放肆了,你还打算再纵容他下去?”

卫少央揉揉疲惫的眉心,显然也极无可奈何。“不然呢?”

他现在只求杜天麟能安分些,别闯出祸事让他收拾,他就很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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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少央彻夜未眠,反复研究孤雁山的地形,整整一日夜。

入夜后,他只身前往,实地勘验,并探查敌情。

而另一头的杜天麟,愈想愈不服气。凭什么他将军一句话,他们就得乖乖听命?他就不信他没办法做得比卫少央好!

若不是卫少央处处压制他,防他建功、怕他出头,这仗早打胜了。

一腔不满忍到了极限,入夜后,他悄悄潜入帅帐,偷来孤雁山的地形图,拟军令,夜袭孤雁山。

各路将领不为所动。

杜参谋算什么东西!他们只听卫将军的!

然而,他手上握有盖了帅印的军令,他们半信半疑,若是卫将军下的命令,他们自是誓死效忠。

三更天刚过,卫少央回到军营,立刻察觉不对劲,唤来岳红绡问明详情,他脸色遽变,低咒了声,没来得及换下夜行衣,便又匆匆出了军营。

这杜天麟果真惹出祸事来了!但愿还来得及,没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显然,上天没听到他的祈求,两军交战激烈展开,敌军将我方诱至孤雁山腹地,而发号施令的杜天麟犹不知死活,顺着风势,敌方一招火攻,换来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他甚至不及做任何挽救。

这一仗,死伤惨烈……

战事如此残忍无情,遍地的尸首,这儿有条腿,那儿缺了胳臂,鲜血染红了孤雁山每寸土地,这些,全都是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弟兄啊……

卫少央痛心不已,闭上眼,不忍卒睹。

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他心头一凛,犯险潜入敌营。

此时,敌军正因前所未有的胜利而开怀畅饮,大啖酒肉,料想重创后的对手已无力反扑而疏了防心,因而让他得以深入潜入帅帐,盗出布兵图。

这是他所能想到,将伤亡降至最低的方法,却没想到,是以此种方式换来契机……

将布兵图收入怀中,找了几个帐营,辗转探知收押战败俘兵之处。明知此举过于冒险,敌军再怎么松卸防心也不可能不对掳来的敌将严加看守,但他无法不救。

杜天麟是该死,但是只要还没死,他就得救!

至于救下之后,军纪该当如何发落,那又是另一回事,他总不能看着杜天麟送命,那是小姐的丈夫,她腹中孩子的爹,他答应过要保他不死!

暗夜是最好的掩饰,他凭借多年征战磨出来的机敏反应、俐落身手,撂倒几个巡防的士兵,一路找到看守最为严密之处。

“谁!”没等那守卫发出声音,凌厉手刀迅速往肩颈一劈,那人无声软倒而下。

里头的杜天麟被惊动,连忙缩至角落,浑身受缚、发丝凌乱、身上多处刀伤,早已惊吓失神,口中连连求饶:“别杀我,别杀我——”

“嘘!别出声。”卫少央低喝。他这么大反应,是想将人全引来吗?

“啊,是你!”看清烛火映照下的面容,杜天麟如遇浮木,紧紧攀住不放。“救我、快救我出去。”

卫少央冷冷凝眉,手起刀落,三两下划开缚身的粗绳。“我早说过别轻举妄动的,你敢违抗军令,就要有准备接受军法处置!”

经过这一连串的惊吓,杜天麟早吓得魂不附体,脚都软了,哪还有往日气焰?

卫少央看在眼里更是痛心,为梅映宛不值。她怎会嫁了这么个懦弱无能的丈夫?

“走!”一把拎起他,往帐外走出,偏偏杜天麟粗手笨脚,仓仓皇皇竟踢倒刑求犯人的火炬铁架,大火瞬间引燃,引来大批士兵。

这个笨蛋!

卫少央气结,已无力与他计较,抽出宝剑应敌,一面设法脱身。

猛虎终究难敌群猴,一批批涌来的士卒将他们围困住,无论他武艺再精湛,身在敌营也莫可奈何,而另一个人只会晾在旁边发抖,一点助益也没有,再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身上划出几道血口子,他咬牙,一手拎着杜天麟杀出重围,前方,弓箭手团团围住——

要命!

才刚闪过不妙的念头,箭矢如疾雨般疾射而来,他挥剑砍落,箭雨绵密,他手臂痛麻,候着时机,偷得失防之处,突围而出。

“卫少央,你——啊!你受伤了!”瞧见背后那深深没入的箭矢,杜天麟整个人都慌了。卫少央要是死了,谁来救他?

冷汗一阵一阵地流,他视线昏茫,体力已至极限,然而后有追兵,他不能倒,杜天麟还得靠他脱困,他若撑不住,杜天麟必死无疑。

幸而,他原就勘查过孤雁山的地势,对此处了若指掌,利用地形及暗沈夜色之利,摆脱身后追兵,他体力也到达极限,长剑抵住地面,半跪倒在溪边。

“喂,你——”

他脸色死白,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神智,取出怀中的羊皮卷。“这个……你收着,顺溪而下,就能平安脱险,回去后,将它……交给红绡……她会知道……怎么做……”

“好。”杜天麟衡量了下时势,眼下若两人同行,倒是卫少央拖累他了,他可不想追兵赶上来,两人死在一块儿。

卫少央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放他先行而去。

“那,我走了。”杜天麟看了他一眼,不敢再耽搁,以保命为要,弃他而去。

卫少央闭上眼,唇畔逸出一丝苦笑。

肩头是椎心刺骨的痛,他倒落溪边,清澈的溪水被他流出身体的热稠染红,全身的力量也仿佛随着流出体外的血液而抽尽。他无法移动,视线忽明忽暗,他仰眸,望着天边孤零零的月牙儿,映照底下孤零零的他。

但,无妨,他习惯地拥紧了追随他熬过无数次生死难关的湛卢剑。最终,依然只有它陪着他,不离不弃——

他不后悔,若再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甘冒风险,去救杜天麟。

他可以死,但那个人不行!杜天麟若死了,梅映宛母子该怎么办?他不能让孩子没有爹,不能让梅映宛失去心爱的男人,不能让她伤心痛苦……

意识幽离,闭上眼以前,他低低叹息——

小姐,我总算不负承诺,为你保住了丈夫。

第六章

“你还有脸回来!”一见杜天麟,岳红绡满腹火气瞬间爆发,抽了佩刀便往他身上砍。

“哇!”杜天麟惨叫,抱头四处窜逃,躲得狼狈。“不是我、不是我,真的是卫少央下的令,你要怪去怪他啊——”

岳红绡见了他这孬样更气,卯起来将他剁成碎末。

将军一向把下属的命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教底下人去送死,他会下这种命令?!简直颠倒黑白!

卫少央忍他,她可没必要勉强自己忍耐这废物!

“等等、等等!”一抹剑光几乎削下他左耳,杜天麟吓得冷汗直流,慌忙掏出怀中的羊皮卷扔去。“那个、那个——总可以将功折罪吧?”

岳红绡摊开羊皮卷,旋即诧异地张大眼。“这东西哪弄来的?”

“当然是我不顾安危、置个人死生于度外,拚了命才弄到手的。”功过相抵,她自是不能动他。

就凭这死样子?岳红绡斜瞥他,分毫也不想掩饰轻蔑与质疑。

可,无论如何质疑他的能力,布兵图确实在他手上……

沉思间,目光不经意瞥见他身上的血迹。

他身上那些皮肉伤根本死不了,何况刚刚还能鬼吼鬼叫、生龙活虎地四处窜逃,更不可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伤口,那这斑斑血渍……

思绪一转,前后搭上来,再明显不过的推测浮出脑海——

糟!卫将军!

能够深入敌营,神鬼不知地盗出布兵图,这等身手只有一个人!

能够护着杜天麟安然回营,这等胸襟也只有一个人!

可是他呢?他并没有回来,可见——

“暂时留你一条狗命,你最好别让我查到你撒谎,否则光是假传军令,造成折兵损将、三万精兵无一生还的后果,就够砍掉你这颗猪脑!”说完,她急匆匆出了军帐,迅速调集人手寻找卫少央下落。

她暂时没空和那个废物周旋了,唯今之计,是先找到卫少央要紧,只要找到他,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杜天麟说的,她一个字也不信!

再说,卫少央是主帅,违反军纪之事,本该由他发落,她无权作主。

数个时辰之后,天色已亮,派出去的人手总算寻回负伤倒卧在溪边,失去了意识的卫少央。

紧急请来军医,答案却是那一箭伤及心脉,情况极不乐观,无法下过重的药效以免孱弱病身受不住冲击,反噬其身。

于是,只能暂以补药护其心脉,这三日要小心看顾,若能熬过,便可下主药,那么或有转机。

这下可糟了!大敌当前,主帅却身受重伤,群龙无首,必会军心大乱。

岳红绡一方面忧心卫少央的伤势,一方面又要防范敌方乘隙来袭。她虽然跟随在他身边打了无数战役,但一向是他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少了他周详缜密的指挥与调度,她实在担不起这重任,只好将消息传回,等候皇上及时定夺。

另一方面,岳红绡也不敢大意,时时加派人手照料,该喝的药一刻也不敢多作耽搁。

两日已过,卫少央脉息似已回稳,军医诊脉时的表情也不再像前两日那般凝重。然而就在第三日的夜里,他喝过药之后,不消片刻,立即呼吸急促、呕血下止,当下吓坏了一旁的岳红绡。

军医诊了脉,眉头皱得死紧,弯身查看地面打翻的药汁——“药中有毒!”

“什么?!”军营中居然有人下毒!是谁?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对主帅下毒?若说是敌军混入营中,这几日她为防敌军来袭,比平日更加派防守,要混入已属不易,更遑论哪来的机会下毒?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内贼?

卫少央活着,对谁最不利?谁最害怕他醒来?只有一个人!因为卫少央一醒,他就死定了!

这个叛徒!

岳红绡气炸心肺,冲去一刀便要宰了杜天麟。

养好了伤,也养壮了胆子,这回杜天麟可不怕她住了。

他抵死不认,而她没有证据,再加上取来布兵图之功,她完全动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