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答得模棱雨可,放下床头的纱帐,退了下去。

夜雪睁着眼盯住床顶,久久了无睡意。

踩着一地的月色回房,见着久候门外的人儿,倒令风无痕颇为意外。

他收起讶异,走上前去。“这么晚了,大小姐前来找属下,有事?”

“我想和你谈谈。”俞朝宁直直望住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风无痕敛起眉,无言地点了下头。

俞朝宁欣喜的露出微笑。“后花园?”

她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来的,在这之前,她还好担心他会拒绝呢!

“大小姐作主就好。”他默默跟在她身后。

入了夜的后花园,静谧的只有几声虫鸣,月光柔和,树影摇曳,还真像极了男女幽会的气氛。

“我爹要我嫁人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吧?”她低低地打破沉默。雪儿那丫头什么事都会对他说,他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

“是的。”

他知道了?态度却依然平静?“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话问得可好笑了,要他说什么?

“恭喜大小姐。”要他说,他勉强只能挤出这一句。

“你——”她咬着下唇,面露哀怨。“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小姐指的是什么?”

真痛恨他那副稳如泰山状!

“我……我对你……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她羞恼地低喊出声。

“属下不敢自以为是。”

“你……”他一定得逼她说出口吗?心一急,她什么也顾不得,冲口道:“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你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吗?”

风无痕淡淡抬眼,相较她的激动,他真的是过分冷静了。“大小姐别戏弄属下了。”

她挖心掏肺的剖白,他居然丢给她这几个字?!

“我有没有戏弄你,你心里清楚!你明知道我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你的狂妄放肆,口里说尽了威胁话语,却从不在我爹面前说你一句不是,全都是因为我爱你!我不相信凭你洞烛人心的聪明才智,会完全看不出来!

“从小,我目空一切惯了,过度的优越感,使我不轻易将谁看进眼底,可是你却一再的打掉了我的高傲,一次次说明了我并不是最优秀的……我该恨你才对,可是连我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会逐渐受你吸引,不晓得打几时开始,我的心思只随你转,败在你的手下,不再让我觉得难堪气恼,而是化成一股莫名倾心的恋慕……没错,我是败给你了,不仅在武艺上,更是连心都输给了你!”

“偏偏让我不平的是,这么多年来,你的心思从来都只容得下雪儿,一点也没把我看在眼里,我哪一点不如雪儿?为什么每个人全把她当宝,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好似她是个易碎的琉璃娃娃,受不得一丁点损伤。别人这样我可以忍受,但我不能忍受你也这样,你是那么冷傲孤寒的一个人,她凭什么值得你化为绕指柔?我一次次的寻衅,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我会怨恨雪儿,是因为她得到的总是比我多,我嫉妒她夺去了你所有的心思,而那些却是我深深渴望,却又求之不得的!所以我只好处处找她麻烦,掩饰我受了伤的心,可是你呢?从来都只晓得怜她、只会心疼她,一再的代她出头,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受了伤,我也需要你的怜惜,可你给我的是什么?冷酷的威胁?无情的对待?我会如此是谁害的?这全是为了你呀!”

“直到我爹要我嫁人,我知道这些话再不告诉你,这辈子就没机会了,所以我放下对立,放下我的骄傲尊严来找你。”

月光下,那张与夜雪相似的娇容映着月光,凄柔的泪水化去了平日的骄气,看来是那么的惹人心怜。

风无痕不言不语,静静的听着她宣泄,不作任何表示。

同样的情形一再发生,他早已练就了一套从容以对的本事,今日的俞朝宁,昔日的姜雅璇,以及过往数不清的女人,在他来说都没有差别。

“无痕,你说话呀!”她含泪泣语。

“大小姐以为,无痕还能说什么?”没有意义的事,他是真的无话可说。

“带我走!只要你说句话,我愿意抛弃一切跟你走!”她激动的喊道,同时投向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

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只知道,只要能和深爱的男人在一起,她愿付出任何代价。

此举震出了风无痕少许的讶然。须臾,他便拉开了她。

他的怀抱只容夜雪小姐倚偎,他唯一抱过的女子也只有她。

“请大小姐别如此,属下承受不起。”他退开一步。“大小姐自小养尊处优,怎可跟着属下受苦?请大小姐万万别再有此念头。”

“我不怕!不管是吃苦还是受罪,只要能和你朝朝暮暮,我不在乎是粗茶还是淡饭,是餐风还是露宿,我甘之如饴!”

他原意是要她放弃,没料到会逼出这番至情至性的言语。

问世间,情之痴者,能有几人?她是情痴,只可惜爱错人了。“就算大小姐不在乎,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无痕也断难为之。”

大逆不道?!

她都已经抛下自尊、不顾矜持的求他带她走了,他还推三阻四,教她情何以堪呀!

羞愤之下,她未加思索的脱口道:“如果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雪儿,你还会这么说吗?”

她又犯了他的忌讳了!

风无痕敛去所有的表情,面色凝寒。“此事与二小姐无关,别扯上她!”

是吗?无关?“那你摸着良心,老实的回答我这一回,雪儿若如我一般要求,你允?还是不允?”

风无痕眸光坦荡,清晰道:“不,无痕不会答应。”那太冲动、太不理智了。他一生以保护小姐为责,便不会纵容自己成为一手毁了小姐的人,更不忍小姐承受那样的唾骂之名,何况,小姐对他也没那种感情。

“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走?!”

“属下承诺过,绝不弃二小姐于不顾,任何情况皆然。大小姐别令属下成为背信弃义之人。”

“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下雪儿。”她激动了起来,扬高的语调微微失控。

“这点,属下从未否认。”他是舍不下小姐,那又如何呢?她以为光凭她,能胜得过雪儿小姐在他心目中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地位吗?

若她真这么认为,那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除非二小姐不再需要属下,亲口要属下离开,否则,属下哪儿都不会去。”

“二小姐、二小姐!你满心满眼就只有雪儿,除了她,你心里还容得下什么?”她快疯了,这是他逼的!

“别无他物。”他轻轻淡淡的道出。

“你——”她咬牙深吸了口气。“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要我?”

“请大小姐见谅。”她再问一百次也是一样,有二小姐的地方,才是他的归处。

她不顾羞耻的前来找他,说尽了一切,换来的竟只是一句“请大小姐见谅”?!

她千般难堪,万般悲绝。“你真的要我嫁人?不后悔?”

不曾在乎,何来后悔?

不曾软化的音调,仍是清清冷冷。“请大小姐别再多想,心平气和,静候吉日到来,属下在此预先祝贺大小姐与姑爷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俞朝宁噙着泪,悲恨交织的瞅住他。“风无痕,你够绝情!你要我嫁,好,我就嫁给你看,只是,你也别想太好过,你不会事事都如愿的!”

什么意思?

风无痕心生警戒,俞朝宁却没给他逼问的机会,转身奔离。

由爱生恨,是女人最拿手的戏码,看来他得多加防范了,尤其是二小姐那边,大小姐对二小姐的妒恨太深太浓了。

幽幽沉沉的一叹,他转身融入夜幕之中。

是以,他们都没发觉,拱桥流水的大石后头,有道娇小的身形,眼中写满了震惊、错愕、迷乱,最后是一片茫然。

第六章

姊姊在喜欢无痕!

天哪,姊姊真的喜欢无痕,她没猜错!

她只是睡不着,待在房里又觉得闷,才会出去走走,她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画面,她不想偷听,却下由自主的从头到尾听了个分明!

无痕为什么不对她说实话?他应该早就看穿了才对,却又为何告诉她,姊姊不可能会看上无足轻重的他?

他明明说,能让姊姊看上是幸运,如今姊姊真的爱上他了,而且爱得好深,可他却反而拒绝了她,还要她乖乖嫁人,无痕究竟在想什么?

照姊姊的说法,无痕是为了她才拒绝姊姊的,那么,他是不是也想随姊姊一道离开,却碍于她而无法随心所欲?

他喜欢姊姊吗?用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心情?

好乱,她苦恼的甩甩头。愈是深思,心就愈慌,她害怕答案,如果那是肯定的,那……

夜雪捂着心口,不明白它为何寸寸揪疼了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以无痕的出众,有很多人喜欢,府里头很多婢女常常都用迷恋的眼神看他,她不至于全无所觉,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心高气傲的姊姊也……

是啊,怎么会不可能呢?所以,每一次她和无痕有比较亲近的举动,姊姊才会表现得好生气,还骂她不知羞,难怪无痕会说都是他的错。

她还记得两年多前,她刚满十五岁那年,撒娇的央求无痕带她出去玩,无痕允了。可是那一次,他们正好碰上了公主出游,那个任性娇气的公主与她同年,一出宫就闹得整个长安城街道一团乱,加上一大批护驾的士卒,真可谓浩浩荡荡,她在那样的混乱中,根本就闪避不及,差一点成了马蹄下的亡魂,要不是无痕抢救得快的话。

这桩意外让无痕气极了,差点就取下马背上那个人的性命!也不管对方是堂堂皇室公主,当场便打了起来,在以一敌百的情况下,他依然毫发无伤。

尊贵的公主,他不看在眼里,直言不讳的要她向他的小姐道歉,弄得夜雪一时手足无措。

“笑话,我堂堂一朝公主,要我向个卑微的小百姓道歉?!”她还记得这是紫馨公主嗤之以鼻的回答。

后来还是她好说歹说,才安抚了无痕,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出口气就算了,没必要做得太过火,虽是对方理亏在先,但人家好歹也是公主,总不能让她太难看。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恨死他才对,何况是尊荣娇贵的公主。犯了公主凤驾,那可是杀头的死罪,要是皇上是非不分,那可惨了。那一阵子,她食不下咽,日日为他忧心,结果,最后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皇上还不嫌他出身低微,打算将女儿许配给他,原因是拗不过他那个大害相思的宝贝皇女,在她寻死觅活下,只得屈服了。

天哪,驸马爷呀!

一夕之间,一切全都不同了,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傻了,全府上下,唯一镇定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无痕什么也没说,在圣旨下来之前,要求与公主见上一面,她以为她就将要失去他了,躲在房里哭红了眼。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再回来,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他,她当下抱紧了他痛哭失声。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清楚他究竟对紫馨公主说了什么,不管她如何追问,他就是三缄其口,只云淡风清的说了句:“总之属下回绝了,其余没什么好说的。”

她一直很怀疑,紫馨公主看来非常喜欢无痕,她会轻易放手吗?

可事实上,这事真的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以前,她只顾着欣喜无痕的失而复得,可是如今想来,她却觉得自己一再的阻断他平步青云的机会,他可以因为她,将富贵荣华视如敝屣,可是她呢?她能办到不去在意吗?这些她不是不晓得,只是将它压在心底,任性的不去正视,然后当它不存在,可是她能漠视它多久?一日又一日,愈来愈多的事件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去看个清楚,这对无痕——公平吗?

他付出了多少?他牺牲了多少?为的只是一个童年的诺言,而她,如何心安理得,如何让他再牺牲下去?她再也无法不去想,再这样下去,他还将牺牲什么?

涌上心房的千般思潮,逼得她无力喘息,她闭上了眼,蹙紧的眉心久久不散。

接连三天,夜雪心神不宁,风无痕灵敏的察觉到了,他看在眼中,却没点破。

是何事困扰了小姐?她似有愁绪,看来心事重重。

她最常做的,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怔忡的看失了神,当他发现,回视她,她又不着边际的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因为看他,所以道歉?

当然不会是这样,那么她道的又是什么歉?

这会儿,她突然又冒出一句:“无痕,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姊姊?”

她的表情好认真,像是非要讨个答案不可,不容他回避。

于是他答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无所谓喜不喜欢。”换言之,就是没感觉。

“那我呢?”

风无痕震了下,被她问住了。

“小姐为何……”她的神态太不寻常了。

“你只管回答我!”

“小姐是主,无痕誓死护之的人。”他一辈子都只能有这样的答案。

“好,我懂了。”她疲倦的闭上眼。原来,她真的在负累无痕。

“小姐?”这样的她,太令人忧心了。

夜雪却没给他开口发问的机会。“无痕,我想上姜家一趟,雅璇好久没来了,前几天听爹说她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心绪莫名的低落,她好想找个人说说话,以前有无痕,可是现在这些话不能对他说,她只能找知心的雅璇。

“属下护送小姐前往。”

“不用了,备轿让几个家丁陪我去便成,姊姊出阁在即,府里很忙,也许有需要你的地方。”

风无痕欲言又止,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沉默的依了她的意。

好一阵子没见到雅璇,夜雪感觉到她比起以往似乎略显清瘦,爹说她病了,看来是真的。

“怎么回事啊,雅璇?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雅璇好像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她还要拿她的事来烦她吗?

“害相思呀!”姜雅璇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说得不正不经的。

“害谁的相思?”不会吧?雅璇也有喜欢的人了?有没有那个可能,她的隐忧成了真,雅璇与姊姊一般……

当然是你那个卓绝出众的风护卫!姜雅璇叹息着暗想。

“说笑的啦,你还当了真。”

“是吗?”夜雪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

姜雅璇连忙扯开话题。“对了,我都忘了问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话欲出口的当儿,她改变了主意。“也没什么啦,只是听我爹说你身子不适,过来看看。”她故作轻快的打趣道。“记得以前某某人不是常说我和西施有得比吗?曾几何时,那个说生病是我的权利的某某人也“东施效颦”起来了?”

“好哇!你登门过户的来嘲笑我!”说着,粉拳就挥了过去。

“喂、喂、喂!你别趁着无痕没在我身边就欺侮我!”她嚷嚷着闪躲,同时留意到雅璇在听到无痕的名字时,神情不明显的怔了一下。

她也停住所有的动作。“雅璇,你有心事,是不是?”

“呃?”姜雅璇不自然的瞥开视线。

“是无痕,你喜欢无痕,对不对!”她更加肯定的问了出口。

“你——”姜雅璇见鬼般的瞪大眼看她。

果然被她猜中了!夜雪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酸酸苦苦的。“无痕知道吗?”

姜雅璇也不想再费心掩饰,幽怨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可是他拒绝了。”

“他有说为什么吗?”

姜雅璇抬眼直视她。“你,因为你。”

“我?!”夜雪失神的看着她。

姜雅璇轻扯了下唇角,悲哀道:“他的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上,你还不清楚吗?”包括他的心,人人求之不可得,而她却轻易握得牢牢的心!

但夜雪却误会了!

她跌退了-步,血色从脸上褪去。雅璇这是在说,她掌握了他的自由、掌握了他的意志吗?是她困死了他,不让他有自由翱翔的空间?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由他人口中说出来,她还是难以承受。

无痕是那么狂傲不群的人,而她,却用无形的网套住他,她不敢想像,这些年来,无痕是不是会觉得困乏无力,只因为她依赖他太深,表现出一副不能没有他的样子,所以才会教他放不下、走不得?

姜雅璇见她脸色苍白,娇容既荏弱又迷乱,不由得忧心的轻喊:“夜雪?”

风无痕爱她的事实,不至于令她这么震骇吧?他若不爱她,怎会倾尽心力的以生命在呵怜她?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了,夜雪本人怎么可能不曾感受到他痴狂浓烈的深情呢?

“雅璇,对不起……”她无力地轻吐出这几个字。

连她都觉得自己很不该,难怪姊姊恨她,雅璇为什么不怪她呢?

“傻瓜,有什么好道歉?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我早就认了。”很多事,一扯上感情,是与非很难有绝对的定论,风无痕爱她,因为她值得,自己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只是一迳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都是她害的,姊姊的怨、雅璇的悲,还有无痕的不快乐,全都是她……

刹那之间,她觉得全身的力气全都被抽干了一般,空空洞洞,迷惘得感受不到人生的方向,因为呵,她生命的重心一直以来都是无痕——

夜雪这个样子,雅璇实在不放心,一问再问,她又什么都不说,于是她只好请她大哥姜骥远抽个空护送她回家。

夜雪一回来,风无痕便立刻得知,她与一路上尽责护送的姜骥远一踏进后院,他便寻了上来。

“小姐。”他唤了声。怎么回事?小姐脸色好苍白!

夜雪本能地往他的方向偎,连多说一句话都显得无力。

风无痕接住她,质问的目光森冷地看向姜骥远。

“没发生什么事,真的!”姜骥远立刻澄清。

依两家的熟稔程度,他对风无痕哪会陌生,不及早解释的话,那后果他一点都不难想像。瞧,风无痕的眼神多让人胆寒,他可吃不消。

“小姐?”他半信半疑,视线往下移,无声询问。

夜雪摇了摇头,虚弱地依附着他。

她觉得好累、好累,什么也不愿去想了。“无痕……我……头疼……”

她这副荏弱无助的模样,看得风无痕好生心疼。不避讳外人在场,他动手横抱起她往内走。

无痕的胸怀,还是这么的温暖,倚偎在这儿,她觉得好安心。

悄悄地,她伸手环抱住他。

风无痕震了下,异样的表情一闪而逝,很快地又回到最初的平静无波。

他一贯沉稳的将她放在床上,动手就要替她脱去绣鞋。

“无痕不要!”她出声阻止。“这太折损无痕了。”

要一个大男人替女人脱鞋,会不会太委屈无痕了?就算是她将来的丈夫,都未必肯如此屈就自己,以前她会觉得自己被百般呵护着,不会多想,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是对无痕的一种侮辱,折损了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

风无痕在她制止时顿了下,然而在听到她的理由后,没再犹豫的坚决替她将鞋袜给脱了,在她的叹息声中替她盖上被子。

“小姐有心事。”他全无疑问的指出。以前的小姐,心思单纯,不会想这么许多的。

“没……没有。”很没说服力,但她还是否认了。

“属下不能让小姐信任吗?”话中竟有了微微的伤怀,被摒弃于她的世界之外的滋味,是意想不到的难受。

“不是这样的!”她就是怕自己的过度依赖,会成为他扛不起的负荷。

“那么属下愿闻其详。”

他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吗?

心乱之下,她牵强的低吟。“我头疼……”

此话一出,风无痕轻而易举的让步了。

“小姐歇着,属下去请大夫。”平稳的语调,仍是不小心泄漏了他的焦灼。

“不用了,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

“真的没事,无痕放心。”

风无痕深深望住她。“晚膳时,若仍无改善,就由不得小姐了。”他难得的强硬,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用来对待她。

“嗯,全听无痕的。”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她看得出无痕很不放心。

她又让他忧心了。为什么她总是在令无痕苦恼?

她叹了口气,才闭上眼没多久,开门声又传入耳畔。

“我都说我没事嘛,无痕放心好不——”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向来者。“姊姊?”

朝宁从来不会主动找她,夜雪料准了她是有话跟她说,而且和无痕脱不了关系。

她由床上坐起身来。“姊姊快嫁人了,有没有像大婶们说的那样,有着羞怯又不安的待嫁女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