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赵姓兄弟玩弄人心的话术,真的时时刻刻都要喝醒脑茶保持警觉,一不留神就会掉坑,心累。
赵之航谈天气似地,冒出一句:「你知道,我那时离开赵家,他对我说什么吗?」
「什么?」
「斓草莓。」
「噗—」好坏。人家已经够难过了,还要在伤口上踩两脚,讽刺对方抗压性低。「他只是嘴坏。」
见识过他怎么跟其他人过招,对赵之航根本只是调戏等级,毫无杀伤力。
她还发现,在赵家那些哥来弟去的称呼,全都棉里搁针、笑里藏刀的,像在作戏般虚伪,他会喊大哥、三哥,可是她从没听过他喊二哥、四哥。
「我知道。当哥哥的怎么会跟他计较。」
「……」有没有!赵家人的坏习惯,说你没记恨我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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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桌上的公文夹愈堆愈高,肩上扛的责任愈来愈重……唯一少掉的,是办公室外的门牌字数。明天,「总经理特助」的牌子,就会被换掉。
赵之寒无言复无言,看着在他办公室悠闲翻杂志的男人——那个据说权力被架空的空壳子总经理。
「一颗奶球,不加糖,谢谢。」
还向他助理点餐。
「我的秘书不是来帮你泡咖啡的!」
「别这样,寒。好歹我还是你上司,注意一下职场伦理。」虽然任期只剩一天。
「喝咖啡翻杂志的上司?」他酸讽。
「我抗压性不好,请多担待。」需要适度的放松与纡压,当一颗草莓也不容易。
「……」一记回马枪可以忍三年,赵之寒也认了,谁叫他嘴贱。
一天,一点,赵之航是有计划地在放空自己的权力,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某人已经把自己手头的实权与股份,稀释到只想领股利混吃等死。
温水煮青蛙,而他直到今天被端上桌,才真正相信自己被煮熟。
认真追溯,应该是从赵之航放弃继承,然后江晚照来找他,将烫手山芋丢给他,他没有迟疑地接下来,那时就开始了。
不是蠢到一点警觉都没有,是打从心底,抗拒去怀疑……
她不会、也不可能跟别人合谋来算计他。
这世上唯一不想怀疑的人,在她面前宁愿全瞎。如果连她都要揣度猜疑,他不知道这世上他还能相信什么。
「你就打算这样混吃等死?」
「不用替我担心,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什么工作?」
「被包养。」某人快乐地说。
「真上进。」这不是赵家揩模,请问什么才是?「滚出去!在外面不要说我们认识。」丢脸死了。
新任总经理官威好大,不过赵之航不介意,愉快地放下杂志,准备赴他的下一任工作。赵之寒在公司愈想愈不对,下了班来找她,进门时,她在客厅悠闲地翻育婴杂志,桌上搁着一壶花草茶,那姿态乍看之下怎么有点眼熟……
「你跟他串谋?」
她抬起头,一脸茫然,完全就是「我一妇道人家懂什么」的无辜样。
「……没事,是我多心了。」继续把眼睛蒙住。
承揽下她手中的股份,本来就是他自己说的,她只是附议而已。就这样,结案,回去赚奶粉钱。
他得养家活口,跟那个只想被女人包养的堕落废物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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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许久,某天他突然发现窗台的小盆栽,长出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朵。
他原以为它只是常绿植物,每天浇点水,定期翻翻土,它枝叶愈长愈茂盛,却从来没有开过花。
原来,它还是能开花的,夜里迎风送来淡淡的茉莉香,沁入心脾。
他想,若是好好照养,或许能开出丰盈花朵,盈满一室馨香。
罪之十三·守夜
到家时,夕阳刚落入地平面。
推开厅门,小男孩坐在地板上,安静地翻书,听到开门声,仰首朝他望来。
「小叔叔。」轻喊一声,又把头埋回故事书里。
那不是一个活泼的孩子,对他也没有过度的热情。
「妈妈呢?」他问。
「在蔚房。」
看来他有赶上晚餐。
赵之寒脱下外套,顺手拿起桌几上的报纸阅读。
他读他的报,小男孩看他的故事书,彼此没再有多余的交谈。
他曾经研究过别人的小孩,思考这样是正常的吗?
别人家的小孩聒聒噪噪像只小麻雀,他们家的从来没有话题与他分享。
别人家的小孩活泼好动没一刻安分,他们家的似乎过于安静内向,丢个小玩具就能自己玩,从不会来黏他。
别人家的小孩会撒娇、会哭闹、会耍赖,他们家的太乖巧温顺,从不在他面前展现任性撒泼的那一面。
医生说,赵知礼跟一般的三岁小孩一样正常,只是个性比较文静一点而已。
后来,他看到小宝会偷偷凑过去跟妈妈讲悄悄话;也看过小宝亲热地偎上前喊舅公,爱娇地啾一口;还看见小宝收到姑姑的礼物时,扬起的笑容有多甜嫩。
小宝只是,与他不亲而已。
在孩子眼里,他只是外人,一个叫作「叔叔」、见面次数比较多,但熟不起来的、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也许一个礼拜、两个礼拜,更多或更少,视他的工作量而定,比较不忙就会常来,忙的时候个把月不见,孩子可能都记不起他的模样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就没关系,他也不希望孩子与他过于亲近。
他太冷调,有一度也想过,是不是与他接触过深,沉闷的性格影响到小宝的人格发展,医生说过,孩子会去仿效大人的言行与姿态。
他在想,是否该减少来这里的次数,这孩子已经够内向自闭了。
正凝思着,衣角让人扯了扯,他顺着那只细嫩小手看过去,小屁股挪坐到他脚边,指着故事书的某处,仰眸望他,那是询问的意思。
「驴,力以,国王有驴耳朵。」
小宝还不识字,故事书主要是图画配合少许的文字,还有鲜活生动的CD原声带叙述,赵之荷送的。
他记得上次来,小宝也在看这本,故事听过好几遍了。
得到答案,小小孩又再度埋首故事书,看得入神。
他话不多,不擅与孩子相处,这大致就是他们熟不起来、孩子对他也不热络的主因,但他很清楚,这样不对,医生上次才建议他,多与孩子产生互动,有助于性向发展,会开朗外放些……「你很喜欢这个故事吗?」他试图开启话题。
赵知礼歪头想了一下,说不出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国王是坏人吗?理发师是坏人吗?」原来,只是想不明白。
故事里,总是要有一个坏人角色,寄托读者的情绪出口,并教化人心。
「都是坏人——」一顿,他改口。「没有坏人。」
「可是国王杀掉理发师。」
「他只是想隐藏他的秘密。」
「理发师是坏人。」他害国王的秘密被大家知道了。
「他并没有真的对人说出来,他也想遵守承诺替国王隐瞒,是树洞散播出去的。」
赵知礼更困惑了。活过三个年头,人生首度遇到瓶颈——那谁才是坏人?
「好人与坏人,要看你怎么想,如果你一腔忿懑,那就都是坏人:如果你退一步,用宽容的眼光去看,那每个人都有可以被原谅的理由。重点不是好人或坏人,而是你从这里面学到了什么教训?理发师很笨,他以为只要不对人说,秘密就不会泄露出去,但是从他嘴巴里说出去就是说出去了,答应了别人就要信守承诺,不要只做半套.,国王更笨,因为不管砍掉多少理发师,都砍不掉他的驴耳朵。这个故事的重点在于,你想藏起你的驴耳朵,还是承认它?」
懦弱的人藏起它,坚强的人坦承它。只有自己面对了,多少理发师都不会是问题。
「赵之寒,你真的觉得你这样说,小宝听得懂吗?」站在厨房门口的江晚照有些啼笑皆非,不知听多久了。
他实在很不会说故事,不过比起原版白雪公主,实在不能再苛求他更多了。当娘的含泪心酸想道。
「你听得懂吗?」他低头问。
赵知礼想了想,不太确定地点了一下头。
「好吧,先不研究驴耳朵,二位大爷请移驾用膳。」
赵之寒起身,牵着小宝的手去饭厅,抱高他洗手。厨房的流理台太高,他构不着。
她端来最后一道汤时,他已经将小宝抱上儿童座椅,摆好儿童餐具。
「你这次有赶时间回去吗?」她添好饭,递一碗给他。
「有事?」他不急着用餐,先夹一横子鱼肉,一根根把刺挑干净了,拨到小宝餐盘。
「我接了社区开的手作艺品教学课程,每周末下午。」上课不方便,小宝得有人顾。
每周末下午。他点头,在脑子里记下。「我以后尽量抽空过来。」
一旁的赵知礼又扯了扯他,他偏头瞥了一眼,挖出鱼眼睛,两颗都给他,于是小宝心满意足开吃了。
这两个人,要不要这么像啊!江晚照有些好笑。
她记得以前,他也有吃鱼眼睛的习惯,后来小宝出生,他就不吃了,只挖给小宝吃,小宝爱得很,没吃到还会闷闷不乐。
她一直好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鱼眼睛,到底好吃在哪?
后来有一次,在药局买保健食品时,与药剂师聊了几句,本来是要问鱼眼睛有无营养成分,反而意外得到「满足感」这个答案。
营养成分是其次,无损即可,最主要是心理层面。一只鱼只有小小两颗眼睛,对孩子而言,好像独一无二的珍贵,那是一种被爱的满足感。
他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最珍视的事物给最珍惜的人,他的小宝心里一定也感受到满满被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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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的时候,儿子在身边睡熟了。江晚照轻巧地下床,走出房间,另一侧的房门还透着灯光。
她上前,旋动未上锁的门。
床铺有躺过的痕迹,但没看到人。他在阳台,手里捏着菸,应该是想抽,但终究没有点燃。
「还好吗?」他看起来很累,像是几天几夜没睡一样,眼窝暗影好深。
他今天一来,她就发现了,正想找机会与他聊聊。
这三年间,他有多拚,她是看在眼里的,公司在他的带领下,不仅仅回到原有的水准,更开创了赵恭所做不错的新局。
当他发现,小宝名下有公司一成的股份,是那个以被包养为人生追求的不良四叔送娃儿的满月红包时,他似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她很心虚。
不过他终究没戳穿,就只是默默地做牛做马,让儿子名下的资产,市值一年年攀升。
当初,她只是想为他的人生找到重心,有个努力的目标——不是追逐财富,而是保障他们母子安稳的生活。
她银行存摺的数字,年年累积出新境界。她曾说:「够了。」
但他说:「不够。」
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无论日后他、或她、甚至是小宝,出了什么状况,他要确保这些准备,足够她与孩子一生的衣食与医疗皆不虞匮乏。
他甚至替自己安排好疗养院,预先打点好一切,如果有那一天,对她的影响也就只是他不来了,仅此而已,然后继续按原来的步调过日子。
「最近工作很忙?」她只是要他正能量过活,不是要他过劳死。
「不忙。」其实很闲,所以才会挑这段时间。「我在戒助眠药。」
十多年的药物依赖,不是说断就能断。
不止戒药,连菸也戒。
他已经四天睡不着觉,戒断症状消磨他的意志,有好几次,手已经打开抽屉想拿药,先睡一觉明天再说……
他没有。
撑到最后,撑不住,就来了。
至少这里,可以给他更坚定的决心。
江晚照上前,轻触他发冷微颤的手。
他很浮躁,却连菸都克制着不抽,所有会影响健康的事物,再也不碰。
是因为,她前阵子说的那些话吧?
你只剩一颗肾了,你的机会已经比别人少一半,过去的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但是未来,你是不是应该更珍惜、爱护自己的身体?你不想陪小宝久一点吗?
他想。
他比谁都想陪着小宝、看他长大,能陪多久,就陪多久。
还有她。
周延地考量好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同时却也想尽最大的努力,避免它发生,让自己活得更久,护卫他们母子一生。
她心房泛酸,抽掉他指间未点燃的菸,将嫩掌塞进他掌心,他立刻弯指,牢牢握住,唇际迎来一抹温润。
是她的唇。
她柔柔地亲吻他,一下、再一下——
他没忍住,倾前衔吮,贪渴地吸啜、纠缠。
吻了,就会想要做更多,从那一抹温暖被填入心房开始,便再也放不开,得到了拥抱、想再要身体的慰藉,再然后,不餍足地贪求真心、渴望永远……
泛凉指掌探入,她打了个激灵,泛起小小的鸡皮疙瘩,但她没有退避,迎上前,用自己来暖他。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无论他再冷、再不堪,她从未弃他。
那很自私,可他还是拖着她陪他熬,他不想一个人,孤单寂寞冷。
身体很快地热起来,他们纠缠着回到房内,衣服沿路丢了一地,陷入床铺时已经完全裸着,她伸展肢体,柔软地接纳他进入身体,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他收紧臂膀,失了自制,重重撞入深处,恍惚中,想起了初次交集的那一夜。
原始的欲望,野蛮地侵掠,撞击着她的稚嫩与青涩,破碎了她的人生。
他们从来没有正面谈过这一段,那天,是他二十岁的生日。
人生很讽刺,二十岁的他,可以包下整层楼的饭店,彻夜寻欢,放逐自己,堕落沉沦,却还是觉得孤单。
十七岁的她,却为了生活,身兼数职,夜不能寐,挣不来生存的权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如果那一天,从包厢里出来,没有在走道遇上她,会是如何?
他想,或许在走道的尽头,那个露台,也将是他人生的尽头。
他想往地狱里跳,她却伸手将他拉回人间。
她以为他喝醉了,其实不是,那一点酒不足以使他醉,他总是太清醒,父亲喜欢他那颗清醒的脑袋,但他并不希望自己太清醒。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药物让他摆脱无时无刻的清明,陷入短暂的迷幻世界,却让她为此付出代价,她没有错,她只是想救他而已。
这代价太惨痛,小小一颗药,让他毁了一个女孩子,从此,他再也不让自己失去理智,无时无刻清楚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不愿再品尝一次那种后悔的椎心滋味。
因为她,他没有往更深处沉沦,真正踩进地狱入口。
是她拉起他,还是他拖下她,这些年他始终没有答案,他们的命运从那时起,就已经纠缠在一块。
他放纵自己,在她身上索欢,追逐迷眩的快感,但是这一次,他很清醒;这一次,她没有掉泪。
她攀着他,肌肤贴着肌肤,激烈的肉体交缠,撞击出极致欢愉。
她在他耳畔,细细地呻吟,他偏首吻住,模糊地将话喂入她口中——
「对不起。」他从来都不想破碎她的人生。
她最后还是哭了,在高潮瞬间,颤抖地抱着他落泪。
他细细地,吮去颊容湿痕。
第二次,他诱哄着她坐上来,主动将他吞容而入,掌握欢爱的节奏。刚开始,她有些羞赧,放不开,总觉那样的自己太淫荡,放浪地看着他在自己身体里进出,视觉上的刺激太教人脸红心跳。
而且,那会让他进入得很深,他偶尔的强势顶弄,都让她腰椎酸麻,撑不住地四肢发软……「你的体能还需要再训练。」接抱住瘫软在他身上的娇躯,掌心柔柔挲抚。「以后有时间,回来陪你慢跑。」
「好。」他的温柔,总是藏在几句淡淡的话语,和那些陪她散步待产、静静守护的日子里。
心贴着心,肢体交缠,偶尔交换几个细碎的亲吻,或深或浅地迎着对方,律动厮磨,在堆叠的情韵中,攀上极致。
过后,她瘫软在他怀里,体力值完全耗尽。
「你想睡了吗?」
「还没有。」身体很累、精神很疲惫,但依然一点睡意也无。
「我陪你聊天。」调整好姿势,仰阵与他对望,大有舍命陪君子之态。
「不用,你睡吧。」她陪了他前半夜,已经很足够,他的夜,他得自己熬。
她原本可以撑住的,但那来回挲抚细嫩肩臂的温存抚触,似带有魔力,安心又放松,诱她陷入云絮般、绵软而轻柔的梦乡。
她睡着了。
赵之寒放柔眸光,轻轻在她额心印下一吻。「晚安。」
谢谢你陪着我,为我所做的一切。
上一次,他们有了小宝,而这一次,什么都不会有。
生下小宝后,她同时也做了结紮手术。她与他一样,这一生只会有小宝一个孩子,他们共有的孩子。
她怀着希望看待人生,但也并不是完全无可救药的乐观,她当然希望孩子健康,可若是天不从人愿,她至少能把全部的爱都留给小宝,全心全意守护她唯一的孩子。
这不只是为了小宝,也是为了他。
斩断所有退路,坚定地留在他身边,暖着他。
所以他必须让自己更好,他也没有退路,她的人生经不起命运又一次的辜负。
闭上双眼,他试着放松,调整呼吸,放空思绪,什么都不要想,让身体得到适度的休息……四天以来,累积的疲劳已经到达生理负荷极限,他陷入浅浅的昏眠中。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真正睡着,他五感还是清醒的,能感知屋外的猫叫声、枕边人依偎而来的体温、以及轻悄的脚步声……脚步?!
他睁开眼,小小男孩站在床尾,安静地看着他一不,是他们。
窗外,天已经亮了。
早起的小宝,没看见睡在身旁的妈妈,心慌地满屋子找寻。
他不确定这一幕,看在三岁稚儿眼里作何感想,张了张口,最后无声指了指房门。
赵知礼没有说话,无声无息地转身出去,没发出半点声响吵到妈妈。
他抽出被枕在下方的手臂,放轻动作下床,穿好衣物出来,小宝乖巧坐在客厅。
他还在思考如何启口,小宝细声道:「肚子饿。」
原来是饿醒的。
「过来。」他伸手,娃儿温驯地上前牵住,回房刷牙、洗脸、换衣服,打理好仪容,出门前留字条给孩子的娘告知去向。
他们去吃麦当劳早餐,这个项目被列在江晚照的禁忌名单中,举凡高油、高热量、低营养价值、回锅油炸物、含糖量过高……等等,都是健康杀手,而麦当劳就踩中了好几条。
他自己是可以做到,没滋没味的养生餐都能吞,但小宝很喜欢麦当劳,尤其是儿童餐附送的小玩具。
他私以为,童年与快乐,比那点小小的原则还珍贵,皇太后懿旨可以偶尔抗旨不遵没关系。他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用餐,才刚开吃,小宝偏头看见熟人,放下手中的薯条跑过去。「姑姑——」
「真巧。」他仅仅抬了一下眼,权当交际。
睡眠不足,没有过多的热情招呼旁人。
赵之荷端着餐盘带女儿过来并桌,小宝有一阵子没看到姑姑,挨得紧,加上平时都自己一个人玩,遇上年龄相近的同伴,显然很开心,他便没开口赶人。
赵知礼啃完麦克鸡块,薯条吃了几条,开始偷瞄他手上的麦香鱼堡,被他发现,大方地分对方啃几口。
小宝啃了三口,打个小小的饱嗝,赵之寒顺手帮孩子擦嘴,接收剩下的麦香鱼堡。
「姑姑,我可以带妹妹去玩吗?」
「可以,要注意安全喔。」赵之荷放两个孩子去玩后,正眼打量他。
「不是休假吗?怎么一副没睡饱的样子?」当然也有一种休假形式,是不太有时间睡觉的。
赵之寒淡瞥她。「只是睡不着。」不用过度引申。
「我就是说睡不着啊。」
最好是。
他没兴致耍嘴皮,迳自拿起手机当低头族,偶尔抬眸关注一下游戏区的孩子。
「你这几年,变好多。」有感而发。「怎样?」是三头六臂还是头上长角?
「变慈眉善目了。」连在家里,对大哥、三哥都口下留情许多,没那么句句见血。
以前的他,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教人惧于靠近;而现在的他,锐角磨平了,看待人、事、物,没那么尖锐极端,她没想到,二嫂可以改变他这么多。
三年以前,她绝对无法想像,他可以耐得住性子当奶爸,吃孩子剩下的食物,他是那种别人碰过的食物,就不会想再碰的人。
并非洁癖,而是孤僻,他排拒的是那种「共享感」,太过亲密。
「你记得你三岁时的事吗?」埋头滑手机的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她想了一下。「大部分不记得,不过我记得有一次跟三哥起冲突,害他磕到下巴,流好多血的画面,我吓死了,到现在还有阴影。」
才刚说他温和些,就突然走起温情路线与她话家常,这画风转变太大,很诡异……「你问这个干么?」
这样说来,比较冲击的事件,较有可能留下印象。亲眼看见母亲与叔叔光溜溜抱在一起睡,算不算冲击?他自己是觉得芝麻大而已,三纲五常、世俗礼教之于他,不过浮云一朵。
三岁小孩到底长记性了没,看这么多资料,众说纷纭,甚至有宝宝在母亲肚子里就已经有记忆的说法,因此才需要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