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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枝胎毛笔,是严君离最珍视之物,曾经是属于他身上的一部分,母亲为他保留了下来,世上绝无仅有。
他珍藏了多年,在严知恩学会写他的名字后,送给了他。
有一年,两人闹龃龉,原是一些小事,偏生谁都拉不下身段,这一斗气,越发不可收拾,严知恩一怒之下将这枝胎毛笔给折毁了。
此举大大伤了他,难受得数天没开口说话,严知恩被奶娘训了几回,也硬气地不肯开口道歉。
直到后来,严君离告诉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娘在我未满周岁时就离开我了,只来得及为我做上这么一件事,你知道它对我的意义吗?」
他将最珍惜之物送了出去,却没得到同等的珍视。
自己是直到那时才松口坦承,那枝胎毛笔还好好地收着,那是故意气他的。
见他垂眸默默瞧着,知他是想起了这段往事。
「这一回,是真的。」关上木盒,松开手,连盒带笔一同往池底沉去。
严君离心房一痛,别开目光,没费事去抢救。
送出去的东西,就是别人的,对方要怎么处置,无他干预的余地。
凡是他给的,一样不留。他心知肚明,小恩这回是当真的,用这种方式在向他宣告,从此与他切割,恩断义绝。
严知恩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这下,当真是两袖清风,无罣无念了——他蓦地一倾身,朝严君离欺去,对方没防备,受不住扑上来的力道,朝柔软草地间跌去。
「小——」
没给人开口的机会,便重重往唇上压去。
那不是吻,他咬着对方唇瓣,像要宣泄什么,咬得唇破血流,浓浓的血腥气味在彼此贴合的唇齿间泛开。
他痛,也要教对方知晓,他有多痛。
严君离懂得。
没挣扎,由着他去。
那骄性,是他宠出来的;那怨恨,也是他欠下的,活该要受。
见他逆来顺受,不抗不争,严知恩更怒,一把扯开他襟口,不愿见他那一身刺目又刺心的红,恨恨地、没留情地再往他颈项袭击,小兽般野蛮啃咬,非要弄得别人也一身伤。
严君离闭眼,不忍见他一身的狂乱伤痛。
严知恩忽地一顿,没再施力,也没有移动,只是压在他身上,脸埋在肩颈,良久、良久——
他感受到,那压在上头的身躯微弱的轻颤、喷洒在颈上似有若无的吐息、以及——淡淡的湿意。
他心一痛,再野蛮的啃咬,都不及滑落颈上,那颗温热烫人的湿意。
「小恩——」他张臂,正欲将人纳入怀间,只可惜,对方已经不愿再听他一言半语,一使劲,由他身上翻坐而起,措手不及地将脸庞往水面压去。
严君离一惊,跟着坐起。
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他有下一步动作,他心下也慌了,伸手要将人拉起,对方却置之不理,不为所动。
「小恩!」对方是自小习武的,那时只是想,习武能强健体魄,别像自己这般体弱多病,他若是坚决卯上,自己根本拿他没办法。
「小恩,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个样子——」拉不动他,严君离又惊又急,正思虑着是不是要开口喊人来时,对方却在即将用尽最后一口气的当口仰起脸,往后一倒,胸口急遽起伏,紧闭着眼动也不动,两颗清透的水珠自眼角滑落,不知是池水抑或……其他。
「你赢了……我心没有你狠,斗不过你,只能……愿赌服输,我愿赌……服输……」他喃喃地,似有若无地低语。
「但是严君离,你最好记住,是你先不要我的,那么从今而后,我便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不再受人摆布。」他坐起身,再睁开眼时,深瞳只剩一片凉寂。
舍尽一切后,再也没什么好顾忌。
以无搏有,怎么样都不吃亏,最糟,也不过就如此了。
他撑起身子,酒意使得脚下仍有些许虚浮,咬牙撑过一阵晕眩,回眸漠然道:「大喜之夜,还是快些回去陪陪新娘子吧,免得她耐不住寂寞,半夜爬到我身上来,我可不是什么柳下惠,不兴坐怀不乱那一套。」
对方走远了,严君离却呆坐原地,望着远去的身影,久久无法移动。
「我……没有赢。」恍恍惚惚,对着悄寂的夜低喃。
对象是你,怎舍得赢,任你去伤、去痛?
不过……这样也好。
尽管一时不被谅解,但是时日久了,再深的伤与痛,在往后回想起来,终能一笑泯恩仇。
「你说得对……」最真的心意,永远是藏在他人看不见、灵魂的最深处。
咽下喉间淡淡的酸楚,将纠葛如潮的思绪,再一次压回心灵深处。
这样……便好。
严君离病了。
吹了一夜冷风,隔日便发起高烧来,一连数日的昏睡不醒。
他总是听见,那人在他耳边说——
「最真的心意,是藏在灵魂深处。」
那样的清冷忧伤。
「你不会懂……」他说。
我懂!小恩,真的懂。
「严世涛将我当药人养着,以便日后为你所用;你是自觉亏欠,加倍补偿我,无尽宠爱,好让自己良心能安——」
你是这样以为的吗?把我对你每一分的好,都当成是弥补父亲所造的孽?
或许有部分是的,但绝大部分,是我发自真心的喜爱,所以那一年、那一年我才会——
胸口急遽痛缩,无法喘息,那年的一切犹深深刻印在脑海,不曾淡忘。
父亲是有预谋的,早年大夫诊出他先天不足,七月便自娘胎产出,虽惊险保住一条小命,也难说这些不甚健全的身体脏器,哪一部分会先衰竭,但无论哪一个,他终必是活不成。
于是,父亲千挑万选,由人口贩子那儿千挑万选,选中了根骨奇佳、八字命数与他相合的小恩。
尚未遇上他的那两年,日日以奇珍药物养着,不为关怀珍爱,而是得养好那具身子,不容有丝毫缺失,在父亲眼里,那不过就是一具养着儿子器官的皮囊,甚至连人都不是。
因此,孩子该有的宠爱,小恩从未受过,每日饮药养身、吃那食之无味的药膳,直到——他给了人生第一抹甜。
他永远忘不了,那张小脸上的惊奇欢喜,抓着他的指含吮的贪恋模样。后来懂了,每每思起孩子当时的表情,心总是疼痛不舍。
三年前,他开始产生胸闷疼痛的情形,父亲忧虑终将如大夫所言那般,竟先下手为强,在这具身子耗竭加遽前,对小恩下手。
那自胸口划下血淋淋的一刀,是为他挨的。
他只庆幸,那时麻沸散尚未完全夺去神识,大夫怕他孱弱的身子承受不住,不敢大量使用,只能一点一点地增加剂量,慢慢测试,半昏半醒间,耳边所听所闻,让他惊觉到父亲的意图。
他知道,自己不能让逐渐涌来的黑暗夺去意识,否则这一昏睡,再醒来时,世上将再无严知恩。
他拼命地挣扎,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抗争,想喊叫、想醒来、想救他的小恩——
只要片刻就好,片刻工夫就够了!
后来,他真的睁开了眼,用尽一生的气力,大汗淋漓地翻过身,抬掌护住身畔那人心口,血染了他一掌,他心胆俱碎、恐惧得难以成言。
他们——真打算活生生挖出小恩的器物!
「我与他——同生共死。世间无他,我绝不独活。」
说完这句话,他挨不住药力,昏睡而去。
再次醒来,他多庆幸还能再见到那个人。父亲终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及时收手了,但是那一次,真的是把他给吓得魂不附体,这种事不能再有下一回,父亲没什么做不出来的,而小恩不会每回都有那种运气,屡屡与死亡擦身而过。
他太自信,以为凭一己之力护得了他,可是十岁那年没有,十七岁那年也没有,同处一个屋檐下,父亲有太多机会下手,千防万防,终是防不胜防。
第九章
小恩足足养了半年伤,那半年,他亲自照料、亲自换药,每每看着那道伤,总是会想起那血淋淋的可怖画面,小恩不是傻瓜,心里应是知情,却什么也没说。
那半年,他倍觉羞惭、自责、愧悔……太多的情绪,不知如何面对小恩,目光回避着,共处时总是相顾无言,气氛僵凝。
等到后来,他发现时,小恩已不再看他,能说的话愈来愈少。到最后,只剩无言。
他从不曾探问对方是否怀恨在心,几乎命丧于此,谁能无怨?
于是,待伤势初愈,他便亲自收拾行囊,要小恩离开。
这般决绝,早做好心理准备,这一生是要让人怨恨至死。
他不在乎对方会有多恨他,只要离开严府这深潭虎穴,好好过日子,再别与他扯上关系,就好。
尽管,放他离去后,夜夜痛楚难息,无法安眠。
尽管,时时徘徊于无人寝房,遥念着对方是否安好。
尽管、尽管如此,也永不说出口——
「舍下你,心如刀割,你可知晓?」
再次醒来,一身热汗,胸口纠扯的疼痛犹未止息,枕畔湿了一片,分不清是汗是泪。
嗓子干哑,他坐起身,正想唤人拧条热巾子来擦擦汗,门外传来轻细的对话声——
「还是没醒来?」
「没呢,都三天了,一直发梦盗汗、喃喃呓语,神志不清的。」
「他都说了什么?」
「……听不清楚,就一些含糊的梦话,我是担心再这样下去,他身子怎么受得住?」
「让人随时备着清淡的百合莲子粥,醒来时喂他吃点。」
「好……你不多留一会儿?你每日来问问情况就走,也不进房去看看他,好歹他也疼了你这么多年……」
认出门外是严知恩与袁青岚,他连忙在对方离去前,扬声喊道:「是小恩吗?进来。」
外头安静了会儿,房门才被推开,严知恩迈步进房,也没上前,远远望上一眼,声音不冷不热。「你醒了?」
「嗯。你来很多回了吗?」听青岚的意思,像是每日都来。
「没事就好。」对方没正面回答,确认他已清醒,转身便要离去。
严君离没出声留他,心知目前这样对彼此都好。
偏开头,内心惆怅的,不只是他。袁青岚依恋的目光追随着,神魂几乎要随他而去,对上丈夫审视的目光,这才有些心虚地移开。
「我、我送送小叔——」
「青岚。」他沉沉一喊,向来温润的容色难得展现一丝凌厉。「观竹院他自小待到大,算是半个主人,用不着妳送。」
「……」丈夫明明没说什么,却令袁青岚莫名心惊。
「我就把话说白了,过去的事我不追究,并不代表未来我就会放任。妳既已是严夫人,也知喊他一声小叔,那么就请守牢分际,莫做出格之事,自误误人,听懂了吗?」
他不是瞎子,不会没看见她的痴眷难舍,视线从头至尾舍不得自小恩身上移开,但是事已至此,她既已做下取舍,就该认清局势,好好把孩子生下来,那才是最重要的,再要纠缠不清,不仅仅是污了他的脸面、脏臭了自身名节,也会毁了小恩,这是他绝不愿见到的结果。
「我、我没……不会……」
「不会就好。我只是提醒,妳不必如此惊慌。」淡淡说完,他往后仰靠床帏,疲倦地垂下眼。「我饿了,去吩咐厨子备碗百合莲子粥。」
「……好。」袁青岚悄悄觑了眼那张看似平和、却略显清冷疏离的面容,终究仍是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出房外。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这矜贵儒雅的贵公子,看似性情温润可亲,事实上,那全是表面。
他其实……不是谁都能亲近的,温和待人,并不代表谁都能走进他心底。
他宽厚、仁善,却不是没有脾性,他有他的原则、底限,不容冒犯。
那番话——是他的底限,也是警告,一旦触犯,他——不能容她。
*卷三意同
「青岚上个月生了,是男孩儿。」
「有听说了。」
「我是想问问你,给孩子取名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严知恩奇怪地瞥他一眼。「要说学问,你比我好得多,这种事你决定就好,何必问我?」
「那么,若是你没意见,便唤「意同」可好?」
意同吗?
同的究竞是谁的心?谁的意?
三之一、深闺寂寥起妒心
严知恩很少再回观竹院来。
他过得很好,很受父亲倚重,几乎将大片家业都交给他打理了,他总是很忙,即使同住在严府,也鲜少能碰上一面,有时见着了,也是匆匆打声招呼,说两句言不及义的客套话,便各自离去。
很淡,真的很淡,淡得像是——从来不曾有过那相互依存的十多年岁月。
每一回见到他,总觉得他又清减了些许。
那也难怪,爹现在几乎不管事了,偌大的产业全靠他一人打理,有时忙起来一整个月都进不了家门。
严君离考虑过后,便让奶娘过去打点他的饮食起居,有奶娘关照着,多少会安心些。
对此,严知恩也没多表示什么,无可无不可地让奶娘在立松阁待下。
忙碌不是没有代价,听说,爹很信任地放权给他;听说,爹在外头很大方地赏了一座庄园给他,还有数间赚钱的店铺子;听说,爹甚至为他安排了美人侍寝,不过这个他没接受。
不是自命清高,而是不喜被安排,他自己在外头也少不得有几名红粉知己,那些风流韵事,是多数人最爱拿来说嘴的,严君离多少也耳闻了一些。
他现在即便离开严府,到哪儿都能安身立命。立了业,要不了多久兴许也该成家了。
来年秋末时节,袁青岚生下一名健康的白胖小子,严世涛大喜过望,打赏了家中婢仆,大开三日夜的流水宴,宴请全梧桐县百姓,足见其狂喜。
那时,严知恩被遣往华东盐场,并不在府内,那盐场是严世涛告老还乡,皇家所赏赐,在目前严家经济来源中所占不小,爹能连这些都交由严知恩发落,自是没当他是外人了。
他是不晓得这两人究竟怎么谈的,但只要爹不亏待小恩,其余他也不会多加干预。
待严知恩回来,已是月余之后的事。
一听说兄长找他,来不及洗漱、歇上一会儿,便又匆匆前往观竹院。
「奶娘说,你找我?」每日都差人到立松阁问,嘱咐他回府时务必来一趟观竹院,不知何事这么急?
严君离抬眸,见他一路风尘仆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一身掩不住的倦意,关怀道:「很累?」
「还好。」无意与他寒暄,说那些太过温情的话语,淡淡地拉回原话题。「找我何事?」
「青岚上个月生了,是男孩儿。」
「有听说了。」不置可否地轻应一声,等待下文。
「我是想问问你,给孩子取名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严知恩奇怪地瞥他一眼。「要说学问,你比我好得多,这种事你决定就好,何必问我?」
「那么,若是你没意见,便唤「意同」可好?」
意同吗?
同的究竟是谁的心?谁的意?
严知恩低哼。「你说了算。往后这种事不必问我,孩子该怎么教、怎么养,是好是坏尽由你意。」
「这样吗……」这事,谁也没真正当面说破,可他想,小恩心底是有数的。
他原是想,这毕竟是小恩的第一个孩子,还以为他心里多少有些在乎这条由自己身上传承下来的血脉……
「若没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严君离没留人,立于楼台边,静静目送那道身影远去。
话没说上两句、椅也没坐、为他斟的茶也未曾沾唇,便又匆匆离去,原是这观竹院的半个主人,这一年下来,已经愈来愈像过客……
去过观竹院没几日,某天严知恩巡完铺子回来,又看见压在桌几的留柬。
这人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地找他,要真有那么不可或缺,又何必当初?
想归想,还是片刻也没多做耽搁。
来到观竹院,才听婢女撷香说,主子抱着孩子去了普恩寺,说是要让住持为孩子诵经祈福,以求平平安安、无病无灾长大。
所以不是严君离找他?
再看一眼手中的字柬,那确实不是严君离的字迹,以往他一眼就能认出,是自己下意识有所期盼,一见留柬要他来观竹院,便径自有了认定。
他涩然轻笑,笑自己妄念未断,还以为——那人会回心转意,舍不得他、要他回来。
揉了纸柬扔弃,一转身离了偏厅,见着不远处等候的袁青岚,心下已有所悟。
「找我来的,是妳?」
「先进房,我有话跟你说。」袁青岚谨慎地观望了下四周,迅速拉了他的手往寝房去。
这是在干嘛?严知恩不感兴趣地甩开手,见她又回头,小心掩妥房门,不由得挑起眉。
这态势——九成九不正是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戏码?
「妳到底要做什么?」
「我——」袁青岚扯着手中的锦帕,局促不安地道:「我是想告诉你,我们的孩子生了,是个男娃儿,严君离说,想取名「意同」。」
「我知道,他都跟我说了。」
「那、那你——」
「这事与我无关,我没什么想法。」这对夫妻还真心有灵犀,对他说的话全一式一样。
「你怎么这样说!那是——」
「我的孩子?」他嘲弄地笑哼。「妳敢不敢走出这道门,把这句话对着所有人再说一遍?妳敢说,我就认。」
一语,堵得她哑口无言。
她就只会在严君离面前摆出柔弱怜人的姿态,怎么就不敢告诉他,孩子的爹从头到尾都没说不负责任,她要真敢为他反抗家族,他即便不爱她,也会为腹中那条小生命扛起该他承担的责任,不让严君离为他赔上婚姻。
可是她没有。她让自己成了为爱奉献无悔的痴情女,让严君离觉得她是因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而无辜受累,自是不会让她独自承担一切。
说穿了,就是既想圆自己的爱情梦,又贪图严君离的庇护。
他早看透她了,多年来,在众人面前演出温婉柔顺的大家闺秀,若是真正认命,就该收好私欲,而不是寻着机会亲近他,一双眼绕在他身上打转,一面又贪恋安逸日子,不敢反抗自身命运。
这些年,他之所以百般阻挠婚事,就是因为她太虚假,配不上襟怀磊落、待人以真的严君离。
瞧,他只消勾勾手,她便整个人都送上来,这样的女人,严君离到底要娶来做什么?真以为成了亲,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能守得住吗?
她要真尊重严君离与双方的婚约,不会毫不挣扎便投向他怀抱,婚前如此,婚后又能期待她什么?
斗气归斗气,有一部分也是想让严君离看清事实,偏偏那颗石头脑袋,谁都理会,偏偏就是不理他!
既然严君离硬是要娶,怎么拦阻也无用,那便由他去,他也懒得再多言。
「妳要说的就这些?说完我走了,往后没事别动不动找我来,须知人言可畏,好歹顾顾妳相公的颜面。」
「你对我就这么无情,连孩子也不要?」见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要走,袁青岚幽怨地望他,十足被辜负极惨的情状。
他讶然失笑。「我当初说过,孩子妳若不愿生,我不强求;若要生,我也愿娶,妳倒是说说,我对不起妳了吗?」
第十章
那时说了,她就只会落泪装可怜,他没拆穿罢了,还真以为对待严君离那套,用在他身上他也买账吗?
他开的条件,她两样都没选,而是选择带着他的孩子让严君离吞下这冤屈,再拿孩子来当幌子回头与他纠缠不清。
「我是不得已的,真说了,我们能有活路可走吗?我以为你能谅解——」
这是个礼教吃人的时代,重重教条压抑下,对女人从来不曾留情过,她能怎么办?
「所以呢?妳的选择,我不也大方尊重祝福了?妳现在回头来翻旧帐,声声泣诉我有多亏欠妳,是要我怎么样?」
「我!」她懊恼地一顿,神情竟流露出些许嗔怨。
她就不信,他会不懂她的意思?
「我们、我们就不能——」柔荑试探地贴上他腰际,幽怨道:「我以为可以的,但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忘记你,整整十年,你很清楚我爱了你多久,听见你在外头那些风流情事,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多不甘心吗?那应该是我的——」
见他没推拒,她柔柔偎去,主动宽衣解带,领着他的掌移向纤躯——
严知恩冷眼旁观,只觉悲哀。
哥,这就是你坚持要娶的女人吗?为了成这个亲,狠狠重伤我,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他为严君离,更为自己感到不值,败在这样的女人手中,他如何甘心?
他一腔怨怒,探手抓住她,扯离自己身上。「走开!外头的女人,任何一个都强过妳这轻贱的女人。」
「不,我跟他、我们没有!我还是——」她急急想解释,他仍是她唯一的男人,她的身子并不污秽。
「妳把丈夫放哪去了?「严夫人」!」最后三字,轻缓讽刺地吐出。背夫偷汉,要还不叫轻贱,他真不晓得如何才算是了。
一语,讽得她羞惭满面,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只是……」支吾了半天,羞愤地吐出:「我没想伤害他的,只是……爱情有什么错?爱你又有什么错?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宽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