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要,你真的会来?」几近挑衅地,他挑眉反问。
「会。」严君离连犹豫都没有。
「……」严知恩无言瞪他。
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可以心无芥蒂出席他的毕业典礼?
刚刚那些话,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深受羞辱,严君离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怀疑,这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生气!
至少,在他记忆里,从来没见过严君离真正为了什么事与他过不去。
严知恩撑着有些晕眩的头,或许是酒精吞噬了理智,一股子叛逆全被激起,当下只想和他卯上,非逼得他变脸,于是口不择言——
「你知道,我现在巴不得和你撇清关系,根本就不希望你来。」
严君离定定凝视他:「我知道。」
「那你干么还来?我都说跟你没关系了,你还管我冷不冷干么?犯贱吗?」
「这是两回事。」
你排斥我,跟我要不要关心你,是两回事。
严知恩听懂了。
一股气上来,他探手扯住对方手腕便往外走,打定主意今天与他耗上了,就不信这个人永远没脾气。
他承认这有迁怒成分,将在家里受的鸟气转嫁到严君离身上。反正这是他最后的价值了,那他就彻底和严君离撕破脸,再也不当谁的利用工具,其余会怎样都随便,他不在乎!
「小恩——」
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敲得他头疼欲裂,皱着眉不知该如何劝眼前这个埋头努力增加体内酒精浓度的人。
「不要喝了,我们回家——」
这间三流酒吧,出入复杂,什么龙蛇混杂的人都有,他待得极不自在,只想快快将人带回去,以免出事。
「家?」严知恩扯唇,极尽讽刺:「你有,我没有。」
严君离沉默了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事,只是真正清醒了。
既然没有他容身之地,那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会回去,他要与这些乌烟瘴气的鸟事彻底切割得干干净净。
抬眸,对上眼前这双忧虑的眸子,发现这人是真的关心他。
他不觉有些讽刺,低低笑出声来:「严君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不要再拿以前那套来敷衍我,我要听实质的原因!」
「……」
严知恩无视他的沉默,迳自替他道出答案:「你爱我?」
「爱。」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爱不爱你?」
「不需要。」无论答案为何,都不会改变什么。
「不需要吗……究竟是你太自信,觉得答案一定是肯定的,还是无论答案是什么,反正我根本没有选择权?」
「这件事,我改天会好好跟你谈,你喝醉了,我们先回去——」严君离伸手想扶他起来,被他反掌擒住,压向沙发椅背,重重堵上唇瓣。
喝醉的小恩格外野蛮,力气大得惊人,他挣不开,双唇被吻得发疼,几乎无法呼吸。
「小恩,你别——」那双手放肆地在他身上抚弄,这已经超出他能忍受的极限,张口想推拒。
不等他挣开,严知恩已经松了手,双手撑着两旁的沙发扶手,拉开些许距离俯视他:「知道吗?就算这样吻你,我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听懂了吗?严君离,我不爱男人,我不爱你,面对你,我没有欲望,我硬不起来!」
严君离没再有任何动作,目光幽沉地静凝着他。
如此屈辱,都还不能让他变脸吗?果然是修养奇佳的贵公子。
他哼笑,用词更加低俗下流:「或者,你真的想要也不是不行,我妈千交代万交代,你可是我们家的金主呢,我得好好伺候才行。你可能要稍微等一下,我找个女人,把身体弄兴奋了再来上你,就像上回那样——」
话未说完,严君离一巴掌甩过去:「你发够酒疯了没有?」
总算忍无可忍了吗?这样很好,不要永远摆出一副包容奉献、无怨无悔的清高模样,看了就烦闷,觉得自己亏欠甚深,怎么也还不完。
会反击很好,发怒、甚至揍他几拳都好,他宁可互相撕咬、两败俱伤,都不要他用逆来顺受的姿态,更加衬托出自己的扭曲浊秽。
终究不是发狠的料,严君离打完,心就软了,抚抚对方发红的颊,轻声道:「小恩,回去了,好不好?」
心灵深处像被拨动了什么,莫名一颤。他沉着脸,像要掩饰狼狈,只能以更轻佻的行止,恶劣挑衅:「为什么要回去?这里很好啊,还可以享受偷欢的刺激——」
方才失控的手劲,不意间扯落了严君离衬衫上方两颗扣子,他顺着曝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来回挲抚,描绘优美的锁骨线条。
他的喉结并不明显,音色是偏向温玉一般男中音,让人听起来很舒服,肌肤的触感如软绸般舒服,由颈部延伸而下,那锁骨线条,竟让严知恩觉得性感得不可思议,不自觉倾前吻了上去。
严君离僵了僵,别说这情况完全不对,就算在两情相悦之下,他也没有办法接受在大庭广众下有太超出尺度的亲密行为。
「不要这样,小恩。」他低声拒绝。
严知恩没理会,依然故我,在他颈际失控地吮出一记记吻痕,那暧昧的啄吻声,令他一阵耳热。
「我叫你停止,听不懂吗?」忍无可忍,微怒地伸出手,使劲将压在身上的人推开。
严知恩恍神了下,眼底犹有未褪的迷蒙情韵,须臾才醒过神来,狼狈万般地由他身上退离。
明明前一刻才刚说对方的身体引不起他兴趣,下一刻就自掌嘴巴,只是一小片裸露的肌肤,就教他产生性冲动,沉迷于对方的身体。
疯了吗?不过就是做过一回而已,身体就记住了对方的温度、以及身体相贴时的触感,习惯这种东西太可怕,他以前明明就觉得很羞耻……
他不知道严君离有没有察觉他身体的亢奋状态,像要掩饰什么,恼羞成怒地反击回去:「你不要难道我就很稀罕上你?女孩子身体抱起来有多美好,你这种性向不正常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她们随便一个都好过你!」
「等一下,小恩——」严君离急忙在他转身之际抓住手腕。
「滚开!你已经将我的人生搞得这么扭曲荒谬,到底还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你才肯放手?拜托你放过我,让我喘口气可以吗?!」
甩开时过重的力道,让身后的人一时稳不住重心,肩胛骨撞上桌角,严君离疼得蹙起眉。回神见严知恩已走到门口,他顾不得疼痛,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小恩——」未来他们会走向什么局面,他暂时还没法想那么多,但是无论如何,小恩现在喝醉了,怎么样都不能放他一个人。
身后的呼唤,严知恩听见了,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走出巷口时,那声音便再也没听见。
自己懂得放弃最好,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严君离,每见他一次,就一回比一回更加心烦意乱。
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巴不得那个人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出现在面前,挑惹起无以名状的烦闷情绪!
严知恩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
搁在房间没带出门的手机,显示未接来电四十七通,简讯也是一长串。
大致浏览了一下,整排看下去清一色全是姓严的,从严君临到严君颐,四兄弟全齐了。
随便点开其中一封简讯,上头只有几个字——
——立刻给我滚过来,再晚我让你死无全尸!
看得出来严君威火大到极点。
不过就是说了几句重话,是有这么罪该万死吗?人都还没到家就迫不及待来兴师问罪。
虽然不认为严君离会去告什么状,不过那四个哥哥把小弟宝贝得像什么似的,打个喷嚏他都得切腹谢罪,会看出异样也不奇怪。
由小到大,他早习惯了,无论怎么做,反正只要严君离不开心,他就罪该万死,谁教他命贱,不懂得投胎,没有那种拿他当命看待的家人。
他头痛得要死,懒得再去应付那些会让他心情更烂的鸟事,倒头便往床上躺。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将他扰醒,睡意浓重地想关机,迷迷糊糊不慎按到接听键——
「你在哪里?」劈头便是一句诘问。
既然接都接了,他认命地将手机移向耳边:「家里,睡觉。」
「你还有心情睡?」
「为什么没有?」他们将严君离当心头肉、镶金嵌玉珍爱万分,不代表别人也得比照办理。
另一头的严君临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忍耐什么,压着嗓沉凝道:「小五还在急救,立刻给我滚过来!」
「什么?」严知恩一呆,对方已经切断通话,完全不理会他说了什么。
他赶紧往前翻查更早的简讯纪录,第一则是在前一晚的十点零五分,严君临传来的。
——小五命危,速至怀仁医院。
残存的醉意,全被这几个字吓醒,他由床上惊跳而起,抓了钥匙火速夺门而出。
坐上计程车在赶往医院的途中,他一封封点开简讯,四兄弟轮流传来严君离的现况,到最后得不到他丝毫回音,用词逐渐火爆起来。
——腹腔出血、脾脏破裂,到现在还没脱离险境,你是死到哪里去了!
他愈看,愈心惊。
一封封内容统合起来,他完全不敢去想,严君离目前状况有多糟糕。
一路赶到急诊室,严家四兄弟全都在,而且脸色极其沉重。
「他……」他艰涩地开口:「现在情况怎么样?」
「怎么样?我们从昨晚十一点找你找到现在——」严君颐看了一下表:「早上七点二十分,超过八个小时!这段时间你在哪里?!现在才来问我们怎么样?!」
「老四,小声点,这里是急诊室。」严君临低声劝阻。
严君玺很镇定地走到他面前,然后——面不改色地狠狠挥出一拳。
挨上一记重击,严知恩连退数步,撞上墙面才止住跌势。他跌坐地面,一时间眼前昏暗一片,浓浓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泛开,脸颊麻得什么都感觉不到。
「臭小鬼,我他妈忍你很久了!我们家小五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待他?!」
一向最冷静的严君玺,常被兄弟们说是心机最重的笑面狐狸,从没见过他发脾气,甚至严家三兄弟轮流警告他时,严君玺也是最沉默的,几乎没给过他什么脸色看,第一次发火就吓傻所有人。
又一拳正欲补上,被严君威与严君颐一左一右架开:「二哥,冷静点。」

第九章
他抬起头,望向严君临,眼神写满惶惧,期望对方能透露一点点讯息给他。
现在的他什么都无法思考,心脏紧紧掐着,呼吸困难。
「手术刚刚结束,移到加护病房了,还要再观察,这几天还在危险期。」
他……没死。
严知恩重重吐出一口气,缓缓蜷缩四肢,紧抱住虚软发颤的手脚。
「我觉得很奇怪,那种地方根本不是小五会去的。这其间,员警来做过笔录,也调出了事发地点附近的路口监视器让我们了解状况。我想请问你,为什么要硬拉他去那种地方?又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你不知道那一带治安很不好吗?你不知道——」
严君临声音梗了梗,咬牙道:「你不知道,他差点就被一群不良分子轮暴!」
严知恩浑身一颤,脸色刷白。
他……确实没有想到,那时一心只顾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这种事情,是一句没想到就能推却的吗?
在众目睽睽下对他做那种事情,根本就是在诱人犯罪,像严君离那种端雅俊秀、气质干净的贵公子,有太多人想染指,还有更多心理扭曲的家伙,想折辱他、践踏他、撕毁那太过美好的光明面。
是他,让严君离陷入那种境地。
「他、他……」严知恩艰涩地发声,难以启齿。
严君临揉揉眉心,神情流露一丝疲惫:「应该没有。据目击者所说,小五就是因为拚上了命抵死反抗,才会惹怒那些人,不留余地地对他施暴,造成身上多处重创,几乎致命……
后来有人看不过去,怕真的弄出人命,偷偷报警才救下小五,到现在也难说这条命还保不保得住。严知恩,很多话我从以前说了又说、叮咛再叮咛,警告过你多少回,要你对君离好一点,你从来没有听进去,现在,我对你已经无话可说了。」
什么……意思?
他心口空得发慌,脑袋钝钝地,被动地塞进那些字字句句,却无法思考、无法消化。
难过吗?除了无以名状的恐惧,他其实什么都感觉不到。在怕些什么?他自己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怕……严君离就这样死了,他得一辈子背负害死一条人命的罪咎?还是、还是另外还有些什么?
他不知道,脑袋完全无法运作。
「你用什么心态看待君离,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叫你来,只是因为你有义务知道这件事,面对他因你而承受的每一道身体创伤,你可以选择一转身就抛诸脑后,或者要内疚到死也是你的事,总之,君离未来如何都与你无关了,你不是他的谁,以后也不必再来。」
他懂严君临的意思。
一个害他最亲爱的小弟伤成这样的人,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再让他接近严君离?
可是他没走。
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蜷坐在角落,一动也不动。有时,得等到胸口闷痛、脑袋因缺氧而发昏,才发现自己呼吸愈来愈慢、下意识又屏住气息,仿佛这样,就能挽住时间,让它走得慢一点,别那么快带走那个人。
那个……让他矛盾不已、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居多的男人。
严君离在加护病房待了三天。
医生说,要观察术后情形,前三天是黄金期,能挺得过来,就可以先放一半的心。
另外,患者颅内有血块,这就得碰运气,有时会自行吸收散去,若是不能就得另外安排再开一次刀。
开脑手术……严知恩光想就四肢发冷。
这其间,他每天都来,严家兄弟看见了,倒也没开口赶人,也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完全当他是空气,视而不见。
他一直静静地,站在角落,没人跟他说严君离的情况如何,他也不被允许进入探视,就只是惶然地等待,在心底一遍遍默念——
严君离,不要死!
直到第四天,他来医院时,严君颐难得对他开了尊口:「刚哪小五有短暂醒来几分钟。」
闻言,他双眼一亮:「那他——」
「他叫你回去上课,不要再来了。」
被人抢白了一阵,他沉寂下来,不说话,也没有移步离开的意思。
于是严君颐又补上几句:「他说,他不会有事,等好一点,他会再跟你联络。」
「是吗?」他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随口打发他的谎言。
任何人在经过这种事后,都会恨死他这个始作俑者,哪还会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但他还是点头,如他们的愿离开医院,回到原来的生活步调,白天上课,晚上去店里值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默默数着日子,大概有一个月了吧,他不曾接到任何关于严君离捎来的消息。
果然是敷衍他吗?
他原是想,最多再忍两天,若还是没有回音,就要再去医院一趟,结果那个周末就收到严君临传来的简讯,说严君离要见他。
他依约定的时间来到医院,严君离已经转到普通病房。
乍见的第一眼,只觉他清瘦不少、气色差了些,但是眼神清明、意识也很清楚,还有闲情倚坐在病床上看书,如果不是人还在医院里,几乎要以为他与常人无异了。
严知恩不自觉松了口气,这比他预期的好太多、太多了。
对方抬眸,看见他呆站在门边,率先开了口:「把门关上,进来再说。」
他脑袋几乎没办法正常运作,只能被动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我让二哥绕去夜市买蚵仔煎。」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直觉问:「你现在可以吃那种东西吗?」
「不能。但是我们有一个小时。」
「喔。」他大概懂了。不支开那些人,他大概不会有什么良好待遇,两人也无法好好谈话吧。
「听说二哥出拳揍你,还好吗?」
他摸摸左颊:「还好。」
当时根本感觉不到痛。严君离应该也不是真心想问,少了平日望向他时的暖暖笑意,清眸淡凉、平缓无绪的音律,听起来更像客套话,就像以前面对外人那样,隔了层纱,温和却疏离。
「你那天说的——」此话一出,便见他绷直了身躯。严君离仰眸迎视他:「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希望你能对我坦白,不要再有一丝隐瞒,做不到吗?」
「……不是。」现在躺在病床上差点赔掉一条命的人又不是他,人家受害者只是想要个明白而已,他能说不吗?
「那么——」严君离吸了口气:「我们的关系,真的让你那么不自在吗?」
「……」这时候否认,未免矫情,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心里,是不是在怨我,怪我任意介入你的人生,用钱收买人性,害你失去了家、以及原本可以拥有的亲情?」
「……一部分。」
「另外那部分呢?」
「我身边每一个人,总是告诉我,应该这样、必须那样,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包括你——严君离。
「你自以为是地将你认为对我好的一迳塞给我,就像你认为用钱收买我父母,这样是对我好,最后却是让我成为他们变相勒索的人质。我连谈恋爱的自由都没有,因为他们不会允许我离开你,让他们从此失去金援。」
「你知道,我妈甚至跑去店里大闹,警告那个女孩子离我远一点吗?你知道那是我第一次心动,喜欢上一个人吗?我不一定要多美好的结果,但是也不想以后想起来,只有被甩巴掌、当成病菌鄙夷轻视的糟糕记忆。」
严君离闭了下眼:「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你一迳地认定我需要你,可是我人生所有最糟糕的纪录都直接或间接地与你有关,我能叫你滚远一点,说我们之间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深刻的爱情、我更没有你以为的,没有你会死吗?」
「原来……是这个样子。」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的呵护,竟成了对方痛苦的根源,他其实……不被需要。
是他太自以为是,以为对方至少会需要他的陪伴——无论以何名目。
所以那一晚,小恩真的是有意伤害他,藉此推开他吧?
「那天,你问我究竟是太自信,还是根本不觉得你有选择权,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两者都不是,我只是以为,就算没有爱情,我们之间应该还有些别的,这么多年下来,难道连一点亲情都没有吗?不能当情人,就不能是兄弟、不能是知己吗?」
严知恩怔然,没想到他会如是回应。
「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明白,我说要一辈子陪着你,不是只有那么狭义的关系定位而已,我只是不想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走人生路,无时无刻回过头来,身后都还有一个人可以倾听你的心事、为你撑起一半的人生重量,让你能安心踏实地走每一步,遭遇挫折时,也不至于面对一个人的茫然无助——这也是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想告诉你的答案,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接下来他沉默了好久,望着严知恩复杂的容色,专注地、像是最后一回、又像是从来没真正见过眼前的人那般,就在对方以为他不打算再多书时,才又突兀地接续上一个断句——
「如你所愿,我放过你,今天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前一刻还说不在乎身分,只想为对方撑起一半的人生重量,下一刻就决绝地一刀两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这脸会不会翻得太快?严知恩一时思绪打结,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你要的吗?我现在成全你,再也不会有人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可以谈几场再也不会被侧目非议的恋情、享受你要的自由,我再也不会去干涉你的人生。」
被人话这么一堵,严知恩不附和好像也不对。
一直以来拚命抗争旁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他真的自由了,严君离超配合的,就像他说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将一堆不符合自己意愿的诸多期望强加在他身上,命令他非得对严君离好……
他可以做自己。
他可以离这些鸟事远远的。
他再也不用去承受非爱严君离不可的压力。
可是……为什么没有很开心的感觉?
「你的伤……」怎么说他都得负绝大责任,现在人还躺在医院,他若置之不理、转身就走还是人吗?
对吧?是这样吧?他只是良心不安。
「已经没有大碍,再调养一阵子就好。再说医院有专业的医疗团队,你也有你该过的生活,来了也没用。」
嫌他没用碍事?好,这是他自己说的!
严知恩咬牙:「这事是你说了算吗?你哥哥们呢?别你前一刻说要放我走,他们下一刻又来找我麻烦。」
「我会跟他们说清楚,是我倦了,我不要你了。」
胸口闷得像有谁狠狠掐住了心脏,一股烦躁感隐隐窜动,让他脸色阴沉得像鬼。
严君离见他神色阴晴不定,闷着不应声,复又问:「还是,你不想走?」
「……鬼才不想走,我想得要死!」他恼羞成怒,反驳得极迅速,不自觉扬高音量,仿佛那样便能加强说服力,掩饰自掌嘴巴的狼狈:「我是怕你反悔,害我白高兴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