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接邮件,没有;11点,没有;12点,还没来!直到下午 1点多,来了!我的天哪!下载、转换为简体字,传内部网,几个编辑同时看,一起做出是否可能注销的判断。一个一个看是来不及了。
第一节:京剧《红灯记》在台北
「过!」我大叫一声,这一节没有问题,非常巧妙的开题!
第二节:小溪潺潺
得来不易
这一节也还「凑合」,尽管「高行健」的名字,在大陆媒体从不提及。「过!」我喊出第二声。
第三节:叙述的多版本。看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嘟囔出「过」字。
再往下,这个「过」字,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台湾人已经习惯生活在一个民主体制里。民主体制落实在茶米油盐的生活中,是这个意思:
他的政府大楼,是开放的,门口没有卫兵检查他的证件。他进出政府大楼,犹如进出一个购物商场。他去办一个手续,申请一个文件,盖几个章,一路上通行无阻。拿了号码就等,不会有人插队。轮到他时,公务员不会给他脸色看或刁难他。办好了事情,他还可以在政府大楼里逛一下书店,喝一杯咖啡。咖啡和点心由智障的青年端来,政府规定每一个机关要聘足某一个比例的身心残障者。坐在中庭喝咖啡时,可能刚好看见市长走过,他可以奔过去,当场要一个签名。
如果他在市政府办事等得太久,或者公务员态度不好,四年后,他可能会把选票投给另一个市长候选人。
……
好家伙,中宣部看到这些描述会说什么?
及至看完全文,我们都已明白,这是一篇上佳的报道,如果得以刊发,必将在中国新闻史上留下一笔,也会在两岸关系史上留下一笔。这也是一篇政治风险极大的介绍台湾真相的文章,文章的「针对性」不言而喻。通篇环环相扣,几乎不可能靠技术手段来规避、减弱风险,因此,这篇文章只有两个前景:要?没有任何余地被枪毙;要?基本全文发表。如果作较大删节,删到「安全」的界线之内,就没有任何价值了──我们不能答应,龙应台更不会答应。
时间已经非常紧张,我决定立即上版出清样,然后再与总编辑理论。自然,必要的删节也得有,我小心翼翼地删去了一句话,不过100 余字,然后立即加写编辑按语,强调:「交流和了解,相辅相成。两岸隔绝了近60年,台湾人民需要详尽、真切地了解大陆,大陆人民也同样需要这样去了解台湾。」
清样很快出来送分管总编辑。我们开始讨论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辩论,我们的理据必须非常有力,仅仅像往常那样靠三寸不烂之舌论证「风险不大」是不行了,风险巨大是显而易见的!最终,我们将辩论基点定为:「这篇文章,没有超出连、宋在大陆直播的演讲的言论尺度;龙应台是台湾作家,言论尺度不应和大陆作者同等对待,应与连、宋保持相当。」
下午近5点,分管副总编辑陈小川拿着大样走进《冰点》办公室。我们一看,他已经签上「付印」二字!哇,太出乎意料了,我们兴奋地大叫起来。他说已经给李而亮看过,放行的理由是「没有超出连、宋访问大陆的言论尺度」,李而亮同意了,只删了约200字左右。「真是好文章!」他感叹说。
「英雄所见略同呀!」我们又大叫起来。仔细看看删了哪些文字,觉得无伤大雅。原标题〈你不能不知道的台湾〉改为〈你可能不知道的台湾〉,我们也赞同,留下点余地比较好。
跃刚下楼去给龙应台打电话,告知她这个结果。此前跃刚曾与她打赌,发不出来,《冰点》请她吃饭;发出来,她请《冰点》吃饭。她输了!竟然输了!
5月25日,海峡两岸同时发表了这篇文章。台湾《中国时报》在编者按语里声明,这是龙应台应北京中国青年报之约写的文章,本报予以「转载」──《中国时报》同行不掠他人之美,极具职业风范。
当天早上,《中国青年报》驻美国记者翁翔在华盛顿上网浏览,在台湾《中国时报》上看到这篇文章,注意到是「转载」本报的,根本不敢相信,立即登录本报网站,一看果然。他激动万分,立即在本报内部网上发出公共留言:「我为本报能发表龙应台的文章自豪;我为是中国青年报记者而自豪!」
这篇文章在海峡两岸引起的强烈反响和激烈辩论,至今余波未了,在此不表。然而这篇力作一举具有了进入中国新闻史的地位,没人会有疑问。
我们太兴奋了,文章发表当天上午,专门写了一条留言发在报社公共留言上,感谢而亮和小川发表这篇力作的决定。中午吃饭时遇上而亮,又与他热烈握手,简直举止失措!
其后半个多月,平安度过,没有得到中宣部「阅评」。我们分析,这次连、宋访问大陆的报导及其后续,大概由国台办「掌舵」,没有中宣部什么事儿,因事关两岸统一大局,那边是言论自由,这边也不能差得太远。这篇文章也许罕见地遇上了「天时地利人和」。
我们高兴得太早了。该来的,早晚要来。6月7日,中宣部263期《新闻阅评》终于发出:
如此宣扬台湾民主自由的文章不宜刊登
《中国青年报》5月25日《冰点周刊》刊登特约台湾籍作家龙应台撰写的专文〈你可能不知道的台湾--观连宋访大陆有感〉。这篇文章讲到了台湾同胞迫切要求了解内地大陆的心情,也有动人之处。但文章中多处竭力宣扬台湾的所谓民主政治,我们的报纸拿出这么大篇幅登这样的文章,令人匪夷所思。
……专文说,「对于有些人,历史的切身认知是,日本人对台湾的统治比国民党的统治还要文明些。日本总督再怎么霸道,毕竟还受母体社会日本的法治所规范,而当时的日本是一个已经经过明治维新洗礼的现代化国家。」
专文说,台湾人从头到尾就不曾觉得自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部分。受过日本统治的台湾人固然被历史归位为日本国民,1949年渡海到台湾的则是彻底的「民国人」。
…… 龙应台的文章极力宣扬今日台湾的民主、自由、均富,这与人们看到的台湾现实并不一致。文章说什么日本在台湾的统治受「法制规范」,受过日本统治的台湾人「被历史归位为日本国民」,更是近乎胡说。文章还大肆赞扬获2000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高行健。高行健1 987年从中国出走,流亡法国入籍法国。他获诺贝尔文学奖一事表明,诺贝尔文学奖是被用来为别有用心的政治目的服务的。我们的媒体不宜组织刊发龙应台这样的文章。它可能产生的一个后果是对广大读者的严重误导。(新闻阅评小组)
李而亮告诉我,上面对这篇文章极为恼火,中宣部部长刘云山将团中央第一书记周强叫去,严厉指责这篇文章「处处针对共产党」……
风波过去,算是有惊无险,《冰点》介绍台湾的计划不应终止。我请龙应台再次「启动」,先从风险较小的题目开始,持之以恒,争取一个月在《冰点》发表一篇,两年左右,可以汇成一本大陆版《野火集》。应台同意「一试」。
2005 年10月19日和10月26日,《冰点》以连续两个整版,刊登了龙应台〈文化是什么?〉上下篇。这篇长文的指向性很明显,针对的是大陆经济迅猛发展,文化却日渐凋零的严酷现状。将老街道、老胡同、老房子、老字号店铺一扫而光,代之以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设施豪华的电影院、歌剧院,仿古的「唐城」、「宋街」,这些是文化吗?……
除政治体制这个根本要素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大陆官员普遍不懂得什么是文化。1949年以后的大陆教育,将一代又一代人固化培养成「螺丝钉」,党需要把你拧在哪里,你就去哪里,这种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人,只有充满功利的短期追求的「工匠」,哪里会产生具有深远人文思考的通识人才呢?
龙应台的这篇长文,主要目的就是要给大陆官员一些起码的文化意识启蒙,她用优美和通俗的语言,告诉官员们什么是「文化政策」……
文章正在拼版,李而亮路过照排工位,见到《冰点》版式编辑胡建,随口问了一句:「明天的大冰点是什么?」胡建回答:「龙应台的文章。」而亮听后不禁大叫起来:「怎么又是龙应台?!」看来上次的风波仍让他余悸未消。
「文章怎么样?」他问我。「好文章呀!」我大声赞叹。他转身出去,嘴里却不由得嘟囔出「我×!」二字。看来我们说「好」,在他那里就意味着要惹大麻烦。我们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文章发表了,确实起到了启蒙大陆官员的作用。本报云南记者站看到此文,立即打印成大字本,送云南省分管文化的省委副书记参阅,大受好评,这位书记嘱本报记者站今后如再有这样的好文章,照此办理。
胡锦涛什么时候三鞠躬……
时隔不久,大陆一些网站报导了台湾国民党主席马英九,今年先后三次向上世纪五○年代「白色恐怖」时期遭到迫害和虐杀的左翼志士仁人道歉的新闻,这其中,也包括被杀害的数千共产党人。进一步研究此事的背景资料时,我发现龙应台在任台北市文化局长期间,曾主办过一个被杀害的共产党人的展览,台北市长马英九专程为展览揭幕。图片数据中,当时赴刑场的男女共产党人,个个从容淡定,视死如归。此事让我受到极大震撼。
究竟是什么原因,可以使昔日誓不两立、在战场上厮杀的仇敌,开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并向敌人道歉呢?毫无疑问,是民主制度的发展,是人权理念的深入人心!台湾政坛的这种变化,难道对大陆的政治发展没有警示和示范作用吗?在1949年以后大陆的历次镇压中,死了多少人呢?仅因疯狂的「大跃进」造成的「三年困难时期」,就饿死了三千多万人,造成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饥荒惨剧。执政党可曾有人为此道过歉呢?「不要纠缠历史旧账」,是大陆政治的一句熟语,而为什么在民主制度下,总是翻来覆去地在检讨「历史旧账」呢?这些都是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我立刻约请龙应台写出这篇文章。理由再有力不过了,龙应台根本无法推辞:「谁让你举办这次展览的!」
11月23日,〈一个主席的三鞠躬〉发表了。
在台湾民进党执政期间,举办这样一个追思被虐杀的共产党人的展览,需要多大的勇气!当事人徐宗懋在《亚洲周刊》发表文章说:「2000年,我向台北市文化局局长龙应台提到此事,把照片给她看,最后决定以文化局的名义在二二八纪念馆的地下展厅举行特展。这是一项极为勇敢的决定。台湾社会还没有成熟到能客观看待不同政治颜色的献身者的程度,在长达50年滴水不漏的反共教育后,把共产党员以正面形象展示出来,无论其中强调何种人权或人道思想,结果都不可能是风平浪静的。」
展览开幕后,民众反应热烈,但是攻讦果然如排山倒海而来。龙应台被称为「刽子手」、「加害者」、「文化希特勒」、「共产党的同路人」……
龙应台冷眼相对:「我其实只是不相信,人权应该以政治立场来区隔。国民党、共产党、民进党、他妈的党,如果人的尊严不是你的核心价值,如果你容许人权由权力来界定,那么你不过是我唾弃的对象而已。不必吓我。」
在文章结尾处,龙应台回答了我的问题:
马英九背起国民党的十字架,向历史忏悔,是一个重要的象征,但却不是孤立的、独特突发的事件,而是台湾民主道路上标志里程的众多指路牌之一。他的深深一鞠躬,透露的不仅只是国民党的内在改变,最核心的驱动力,其实在于台湾的民主,造成了台湾整体的深层质变。
没有民主,不会有马英九的鞠躬。
上帝呀,这样一篇文章能够发出来吗?举凡大陆媒体人士,都会一致认为这是一篇具有高度政治风险的文章。我一面赞叹「好文」,一面考虑与总编辑的辩论理由。理由很好找,「这是国民党向共产党认罪呀!」
结果让我震惊,而亮竟一字未动「付印」。送他审阅前,我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他妈的党」这样的刺激性字句先删掉,最后决定还是让李而亮自己删。可是他不删!
我把这个惊人的结局发邮件告诉龙应台。她顿时晕了,所有的大陆媒体经验似乎都过时了,电话立刻就打进我的办公室,「大同,这是怎么回事呀?搞不懂『边界』在哪儿了!」我不禁大笑。
直到两个月后《冰点》停刊事件前夕,而亮才告诉我,这篇报导也受到上面的批评。「为什么?这是国民党向共产党赔礼道歉呀!」我佯装不解。而亮苦笑:「是啊,可他们说,网上到处都在说:胡锦涛什么时候三鞠躬……」
>>>>2006.7.10~11 中国时报 人间副刊
中国政治进入了十字路口 .杨鹏
编者按﹕二零零五年十一月十六日,中国体改研究会特约研究员杨鹏在《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发表的《中国社会当前的主要矛盾是什么》一文,提出公共品短缺之痛,产生广泛影响。杨鹏对中国政治、经济问题有深刻观察,着有《成为上帝》、《东亚新文化的兴起--东亚经济发展论》等书,这次就「《冰点》事件」对中国政治走向作进一步分析。
二零零六年一月二十五日,《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被停刊整顿。由于《冰点》的地位和影响力,此消息迅速传遍国内外。
一月二十七日,我先后读到《冰点》编辑部主编李大同发出的「就《冰点》周刊被非法停刊的公开抗议信」、《共青团中央有关部门关于对〈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错误刊发〈现代化与历史教科书〉的处理决定》和龙应台发表的《请用文明来说服我——给胡锦涛先生的公开信》。以后几天,陆续读到一些对袁伟时《现代化与历史教科书》一文正反两个方面的评论文章。
第一遍读《现代化与历史教科书》时,虽然感到接触到了不少自己不了解的重要史实,但总的来说,最初的反应并不舒畅。心里想,无论如何,当时西方列强武力入侵中国,强迫中国政府签订这样那样的不平等条约,作者对西方殖民这样的历史背景过于轻描淡写,而过多将火烧圆明园等事件的缘由归因到清政府愚蠢地违反条约、误判力量对比、非理性地应对外国这些原因上。这对当时中国官民反抗西方列强行为的历史价值是不是过分贬低了﹖对当时中国官民应对西方世界的眼界和素质是否要求过高了﹖重读袁文几遍,最初那种不舒畅的第一反应渐渐消失,我开始试图对袁文中的观点给定一个大体的历史定位。我大体将他的思想划入了清朝曾国藩、李鸿章、郭嵩焘、吴汝纶等所表达的那类思想类型中。用袁先生自己的话来表述,属于那种「比较清醒的官僚和士绅」。
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袁先生回顾历史,目的是为了推出他针对现实的结论﹕「面对咄咄逼人的强敌,作为弱势的大清帝国一方,明智的选择是严格执行现有条约,避免与之正面冲突,争取时间,改革和发展自己。」「海内外的经验证明﹕后发展国家和地区(殖民地、半殖民地)改变不发达状况,改变被动局面的唯一道路,是向西方列强学习,实现社会生活的全面现代化。成败的关键在国内的改革。」
这样的结论,我们与其将其看成对历史教训的总结,不如看成是对今天执政者的告诫。从行文中,袁伟时并未将自己定位在现政权的对立面说话,他还是属于追求改良的奏折派。也许,受到有关部门如此处理,袁伟时先生也会有一种红楼贾府焦大被塞一嘴马粪的委屈感。其实,袁伟时被塞一嘴马粪是正常的。在我们的历史教科书中,清末改良派李鸿章等,长期被说成是卖国贼,《共青团中央有关部门关于对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错误刊发〈现代化与历史教科书〉的处理决定》中称袁文「极力为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罪行翻案,严重伤害中国人民的民族感情」。这样的反应并不让人奇怪。我相信,不少读者读了此文的反应,可能会与有关部门领导的反应差不多,大家都是同样的历史教科书熏陶出来的,大家都是「红旗下的蛋」。
中国是一个有着深重的祖先崇拜情结的国家,所以历史传承往往是政权合法性的重要方面。历朝历代,朝廷都通过控制历史书写来形成政权合法性的叙事。毛泽东一方面强化马列主义这外来政权理论的合法性,一方面也将政权合法性追溯到盗跖、陈胜、吴广等中国历史上的暴力造反派身上去。毛泽东时代,完成了以阶级斗争、暴力革命为主线的中国历史的重新叙述。今天还在流行的范文澜和翦伯赞等留下的中国通史,都是暴力革命者书写的通史。阶级仇、民族恨,国内反阶级压迫,国外反民族压迫。阶级斗争不是请客吃饭,而是抢夺政权的暴力革命,是你死我活的血腥斗争,没有妥协的余地。在暴力史观下,和平阶段只是为下一次战争做准备的阶段,和平是相对的,斗争是绝对的。合约,只是暂时的停战,不是战争的结束。法律程序,不过是强者意志和利益的一种伪装形式,谈不上什么道德上的正当性。
中国道家说﹕「虚无为本,因循为用。」把约束自己框框套套虚无掉,与时俱进,顺势而为。中国禅宗说﹕「世外人法无定法,方知非法法也。」毛泽东开心地说自己是「无法无天」。不讲人间之法,才符合真正的天道大法。法律是战胜者的工具,历史拼的是诡诈与暴力。直到今天,我们的法律教科书也还在强调,法律,只是统治阶级进行暴力统治的工具。在这样的暴力史观下,袁伟时「程序正义优先的法学观点」是可笑的甚至是可疑的。「程序正义优先」,不就是等于西方列强的强权和利益优先吗﹖袁伟时被一些人骂成汉奸卖国贼,也是自然的。当年,李鸿章这类人不也饱受咒骂吗﹖
改革以来,在对外关系上,执政集团采取的是一种追求经济增长的务实的、温和的、理性的政策,竭力保持了一个和平的外交环境。但同时,在政治意识形态领域,继续牢固地保持着恐外仇外、暴力专政的暴力革命精神遗产。
僧格林沁战胜李鸿章
改革二十多年,中国在经济乃至文化上已融入了全球世界,中国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政权的灵魂硬核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少触动,对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仍抱有一种宗教般的迷信,对暴力优势是政权合法性的基础仍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恋情,这在军队、警察和意识形态部门尤为如此。袁伟时的文章,也许会被过敏的当政者视为对革命合法性的颠覆,从而是对现政权合法性的颠覆,也许正因为一些当政者这样想问题,才出现了《冰点》事件。《冰点》因袁伟时的文章而被停刊,揭示出一个真相﹕执政集团内部同时兼有李鸿章和义和团的内涵,外用李鸿章,内为义和团。有关部门的这次「胜利」,是党内的僧格林沁、载勋、刚毅和民间义和团的「胜利」。
在天网恢恢的网络世界中,一支蝴蝶搧动翅膀,有可能在数千里外引发一场暴风雨。迅速的全球化进程,将中国拖入了一个网状世界。全球大网之中任何一个网点的变动,都可能引发一系列不可测的连锁影响。虽然中国开放已有几十年了,但不少官员的脑子还停留在封闭世界之中,他们未必能准确估量自己的行为在开放系统中可能产生的系列后果。在我看来,有关部门这场鲁莽的「胜利」,已在国际关系、两岸关系和国内关系方面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后果将源源不断表现出来。
首先,将「冰点」停刊,会迅速地影响到两岸关系,这可是有关部门事先没有预料到的。就在《冰点》停刊的第二天,龙应台《请用文明来说服我——给胡锦涛先生的公开信》就在台北《中国时报》、香港《明报》、吉隆坡《星洲日报》、美国《世界日报》上同步刊出。此文迅速在中国知识界流传。以龙应台在台湾和海外的影响,加上这篇文章本身的力度,我相信在两岸关系上已造成一种不可低估的历史性影响。龙应台在文章中提出了两岸统一的底线标准﹕自由民主的价值底线。这等于是说,中国统一的最大阻碍,不在民进党,不在台湾岛内的台独情绪,而在大陆专制集权的政治制度。
蝴蝶引发的暴风雨
民主=统一,不民主=台独。她极有影响力地将民主统一中国的诉求公诸世界。这样的观念,对台湾知识界、传媒、民众和政党,不会没有影响。这篇文章一发表,肩负统战使命的可爱的熊猫团团和圆圆,马上失去了政治价值。我相信,民主统一中国将逐渐发展成为台湾的主流政治民意。民主统一中国的观点,也一定会在大陆知识界和民众中得到广泛的响应。这对大陆的政治生态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有关部门想过吗﹖《冰点》被停刊,就如同蝴蝶搧动了一下翅膀,但却带来台湾政治风向的变化,带来两岸关系上主动与被动关系的气候变化,这一定超出了有关部门决策人的考虑范围。他们太习惯于在狭隘封闭的系统内考虑问题了。
其次,中国政府「和平崛起」国际承诺的可信度,也会因《冰点》停刊事件而受到影响。对此,有关部门也一定没有想过。改革以来,中国经济日趋市场化,尽管还有行政官商垄断因素在阻碍着公正的市场化进程,但中国生产要素日趋市场化的总趋势多少是被世界认可的。但是,中国政府会不会启动民主化程序,却一直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为了响应外界的担忧,中国政府发表了《中国民主政治建设白皮书》,承诺中国将走渐进的民主政治建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