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过有个屁用?哭死又有屁用?八宝堂都败光了,败光了!」云高仰天长啸,想起毕生心血就这样化为乌有,不仅痛心疾首。

都怪他人老了,身子不中用,疏于管理公司,才会让女儿有机会造成着无法挽回的大错。

「现在你们说,该怎么办?八宝堂没了,严家的财产也得都拿出来弥补亏空,我们一家子以后靠什么过活,喝西北风吗?」

「对不起,爸,是我错,是我不好......」凤凤呜呜痛苦,想到未来再也享受不到荣华富贵,恨不得当场自尽。

「你在这边道歉有什么用?」云高悲愤的高举拐杖,又是一阵猛打,「气死我了!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不孝女?」

「爸,爸,别打了......」

室内哀哭声不绝,一片愁云惨雾,福安听了,心生不忍,正想说几句话,大风已经上前一步举手握住爷爷的拐杖。

「爷爷,你别打姑姑了。」

「大风,你回来了?」气得眼睛发红的云高这才注意到孙子回家了,紧绷的神经一松,顿时老泪纵横,「大风,你说怎么办?你姑姑把八宝堂败光了,都送给一个该死的骗子了!」

「爷爷,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啊,」相对于一家人的心神不宁,早就发起继承权的大风显得笃定冷静。「我们可以采取法律行动,看能不能想办法追回那些钱,就算追不回来又怎样?顶多宣布破产,从头开始而已。看看我,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大风,你......」云高感慨的凝望孙子,曾经固执的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得到八宝堂的他,如今竟能如此坦然面对家财散尽的窘况,他可真是成长许多了,这一切,都要谢谢伏案那好女孩吧。

「是啊,严爷爷,大风说的对,不管怎样,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的。」福安也跟着劝慰老人家。

「福安,你也在?」云高愕然,看看她,又看看孙子,知道两人是一起回来的,老怀安慰,「看来你们这对年轻人已经和好了,是不是?这样就好,很好。」他激动的呢喃着,就算他失去了八宝堂,至少找回一个有人性的孙子,跟一个体贴贤惠的孙媳妇。

他转念一想,觉得说不定这次是去八宝堂也是老天的旨意,因为要不是他当年从春香哪儿骗来八宝丸秘方,这间公司也不能成长茁壮。

「所以,这都是报应啊,是报应。」他喃喃自语,泪眼迷蒙,情绪一时纠结,胸口闷痛。

「严爷爷,你怎样?没事吧?」福安首先注意到不对劲。

云高摇摇头,气血攻心,脑子一晕,颓然往后仰倒。

云高晕过去以后,严家上下又是一阵忙乱,大风与严阳合作将爷爷抬上床,福安急着打电话叫医生,凤凤呆跪在原地,动弹不得,董士长摇醒她,名她去倒杯温开水,自己则去找药。

董士长在药箱里找到云高平常吃的西药,原本打算离开,眼交忽的瞥见橱柜角落搁着一个木盒,他记得那是大风送的寿礼,里头是一朵顶级的野生牛樟芝。

「这个正好给爸补补身子。」董士长顺手拿了牛樟芝,来到云高卧房,将西药交给大风,让他亲自喂药,然后转向福安,「这个,你拿去看怎么帮爸煎个药喝吧。」

「这是什么?」福安接过木盒,好奇的打开,认出盒里是一朵野生牛樟芝,脸色惊惧的刷白,嘴唇轻颤。

「怎么了?」大风喂过云高吃药,转头望向福安。

她不说话,默默拿出盒里的牛樟芝。

「这是......」大风胸口一震,心知肚明这是自己送爷爷的寿礼,也很清楚福安对乱采牛樟芝的看法。「福安,你听我说......」

福安打断他,幽幽扬嗓,「这朵牛樟芝,是皮蛋捡来的。」

「什么?」他愣住。

「这朵牛樟芝。长得跟皮蛋当初捡回家的一模一样,而且山老鼠就是为了把他抢回去,才会放火烧了我们家。」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风悚然,言语卡在喉头,酸苦的吐不出来。

这朵牛樟芝,就是害她家失火的那一朵,也就是说,她奶奶之所以会命丧火场,他等于是间接的凶手。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他心乱如麻。

「福安,你在说什么啊?」董士长不懂其中奥妙之处,还白目的解释,「这朵牛樟芝怎么会是你们皮蛋捡的?这可是大风送给爷爷的寿礼啊!听说他可是透过管道,费了千辛万苦才拿到手的呢。」

「你说什么?」福安闻言,一阵晕眩,「你说这牛樟芝是大风弄来的?」

「是啊。」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福安颤声低语,泪水瞬间刺痛眼眸,她望向大风,与他视线相凝。

两人今夜几度相望,前几回都是情深意浓,这次却是哀伤悲痛。

「原来山老鼠来我家抢牛樟芝,是为了卖给你?」她苦涩的问,嗓音哽咽。

要拿到这种牛樟芝,背后一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大风木然的冻立原地,脑中嗡嗡作响,回荡着爷爷教训他的话。

原来这就是他的代价,当初为了讨好爷爷,得到八宝堂,他泯灭良心跟山老鼠进行黑市交易,却在无意间,害死了春香奶奶一条命。

福安不会原谅他的,就算她肯,他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

这就是他的代价,好痛,好沉重的代价......

「福安。」他沙哑的唤,却不敢奢望得到她任何回应。

她果然不说话,含泪凝望他,他看出她眼里潜藏的心痛,胸口跟着冻结,然后,她将牛樟芝连盒交给董士长,萧索的转身。

他无助的望着她飘然离去的背影,想喊,却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第10贴 福气又安康

自从八宝堂出事后,云高便一直卧病在床,他的病情愈发严重了,终于不得不住院疗养。

为了弥补亏空,严家散尽家财,最后还是保不住公司,房子也被法拍了。一家人无处可归,大风暂且收留了严阳以及严凤凤夫妇,一家四口人挤在他那间小小的套房。

严凤凤这个千金大小姐虽然不堪如此穷困的生活,但祸是她闯的,也只好认了,跟董士长两人天天出门找工作,希望能早点自食其力,免得寄人篱下。

过了两个礼拜,严阳在大风租出附近找到一间小公寓,将父母一起接了过去。

曾经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严家人,如今各自为生活奔波,每个人都渐渐收敛了过往的脾气,认真从头做起。

严云高看在眼里,心里是感动的,虽然他失去了公司,散光了家财,但子孙们却都长进了,不在自私冷血,这回他住院,也都经常来探望,不像从前,光等着他死后分食遗产。

这才像是一家人啊!

云高暗自感叹,纵然生命已犹如风中残烛,他仍庆幸自己在最后得享天伦之乐,只是他心中仍有遗憾,挂念着福安。

大风将牛樟芝还春香丢了一条命的事告诉他了,他听了,又悔又急,在心底反复思量,最后实在忍不住,敲敲打电话给东杰,希望能跟福安对话。

「你找福安?」东杰接到他的电话,有点吃惊,「她不在我这儿。」

「那她去哪了?」他焦急的问。

「这个嘛,她好像说要回福满村一趟,祭拜她奶奶。」

原来她去祭拜春香了。

云高怅然挂断电话,这会是老天爷给他的暗示吗?他早就该对春香跟她的孙女坦诚真相了。

他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趁着子孙们都不在,偷偷拔了管子,溜出医院。

「奶奶,我来看你了。」

福安蹲下身,将一束鲜花以及一篮水果搁在春香奶奶坟前,她就葬在桐花树下,此刻,桐花已谢,只有一树绿叶筛落点点阳光。

「奶奶,有件事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你。」福安低语,话才出口,她立时感到一波酸意往喉间涌,眼眸隐隐灼痛。

实在太痛了,自从那夜,在严家得知失火的真相后,她连续几个晚上失眠,想着过世的奶奶,想奶奶是如何慈爱的抚育她和弟弟长大,愈想就愈觉得伤心。

她无法在面对大风,两人好不容易和缓的关系又再度冻结,她逃避着不肯见他,他似乎也明白她的为难,默默的接受,只是每天送她一朵向日葵的习惯依然不变。

每天,她从信箱里取出向日葵,都会更想念他一分,也更心碎一分,因为她不能再见他了,若是与他破镜重圆,便是对不起奶奶。

「可是奶奶,我想我一定的告诉你这件事,我不能瞒着你,前阵子,我终于知道了我们家失火的原因......」福安忍泪,低哑的在奶奶坟前倾诉自己所得知的真相,每说一句,她便觉得眼前的世界更暗淡一点。

「......奶奶,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原谅大风,甚至没法再见到他,我只要一看到他,便会想起当初那场大火,想起山老鼠抢那朵牛樟芝就是为了高价卖给他,我也不想这么想的,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是奶奶,如果不是他坚持买牛樟芝,就不会有那场大火了,那你也不会死了,对不对?」

所以,她没办法见他,见他,就仿佛是背叛了自己的奶奶。

可是她真的好难过啊,因为在这段独自啃噬相思的期间,她发现自己还是很爱他的,尤其当他愿意为了她,放弃严家的财产,为她卸下尊贵的王子身份,当一个努力上进的普通人,她就更爱他了。

她爱他,笨手笨脚的学做咖喱饭只为讨好她,爱他送她回家时,硬要跟上公车挤在她身边的座位,爱他以为她睡着了不知道,偷偷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然后得意洋洋的笑着。

她真的好爱好爱他......

「可是怎么办?我不能再见他。」想到碎心处,福安哽咽的哭诉。「奶奶,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一道苍老颤抖的嗓音户的在她身后落下。

福安惊讶的回眸,映入眼底的是云高苍白憔悴的脸庞,她一震,连忙起身,搀扶虚弱的老人家。

「严爷爷,您怎么来了?你一个人吗?我听说您在医院,不是吗?怎么回一个人跑出来?太危险了。」她焦切的追问,神态言语尽是对云高的关怀。

「福安,福安。」云高激动的握住她的手,老眼含泪,他从医院一路奔波至此,随是搭计程车,却也十分疲倦了,但他强撑着身子,就是为了能亲自对这女孩道歉,「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春香奶奶,我只是想来告诉你这句话。」

「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您特地跑来这里?」福安又急又心疼,「您可以叫我去医院啊。」

「我怎么好意思?你不是不想再见到我这个老头子了吗?」

「我......」福安怅然咬唇,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云高拍拍她的手,在她的协助下,气喘吁吁的靠坐在桐花树下。「我知道那场大火害死了春香,也知道大风为了买牛樟芝,才会阴差阳错引发火灾,」他喘口气,拼命凝聚仅剩的力气,「可是福安,你不要怪大风,这一切都该怪我。」

「我怎么能怪您?」福安不忍的望他,见他面容灰败,好担心他撑不住。

「当然要怪我。」云高苦笑,眼神迷蒙的望向春香的坟,「其实我一直瞒着你不敢说,当年我没来找春香,是因为......我本来就只想利用她。」

「什么?」福安骇然,不信的盯着眼前的老人,「您说您当年只是利用我奶奶?」

云高闭了闭眸,明知坦白说了真相,福安一定会恨死他,但临死之前,他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化解孙子与她之间的心结。

「其实我一直是个很自私的人......」他幽幽的剖析从前那个只重名利,不顾恩情的自己,告诉福安,当年他其实只是欺骗春香的感情,目的是为了从她手中偷走八宝丸的秘方,他从没想过回来接她,知道那天他病危送福满村医院急救,他的子孙们竟然个个对他弃如敝履,他才恍然惊觉自己错了,「我是个老秃鹰,结果教出一群小秃鹰,他们一个个长大以后,都很我恨不得反噬我。」

云高悔恨的叹息,深深觉得此生做人真是失败。「那天,你救了我一命,我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春香,我觉得是上天在暗示我,我错了,该赎罪了,所以我才上福满山来找你们,可已经找不到了。」

「所以您才在寿宴上宣布,能娶到我的人就能得到八百亿?」福安这才总算理清来龙去脉,她瞪着云高,眼里灼烧着怒火,原来对她说了最大谎言的还不是大风,而是这一个她一直以为很疼自己的老人家。「您怎么可以......那样欺骗我奶奶?您知道她有多爱你吗?她一直等您来接她,等了好多年好多年,连她临死的时候,都还想着当年......」她蓦地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可怜的奶奶啊,守了六十年的真心,得到的确是漫天谎言。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云高声声道歉,后悔不迭。「我知道你听了一定很恨我,我到黄泉之下,也没脸去见你奶奶,可是福安,我请你别怪大风好吗?」

福安凛然不语,泪水在眼里泛滥。

「大风他......本性是好的,他是个好孩子,是我嫌他太软弱了,不够冷硬,我想让他变得跟我一样,才用各种残酷的手段逼他,是我把他教坏的。」忆起过往,云高深自忏悔。「你知道我为了告诉他钱有多重要,故意让他穿得破破烂烂的,害他到学校时,被一群势力的同学欺负吗?」

福安震撼的听着,这件事虽然同学会那天,她就听大风提过了,但当时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几句,他不知道原来他小时候一直在接受类似的试炼。

「还有他小时候被绑架那次......」云高话语未落,便连续呛咳,他说话愈来愈困难了,呼吸也愈来愈急促。

福安蹙眉,岁时对这老人家有怨气,却仍不由得为他的身体状况担忧。「严爷爷,你还是别说了。」

「不行,你让我说......」就因为说话愈发痛苦,他才更要快点说,这或许是他最后告白的机会了。「大风有次翘课去打弹子,遇到东杰,两个人一起被绑架了,关在一间仓库里,绑匪其实是东杰的义父派去的......」

「什么?」福安愕然,「东杰的义父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他想......咳咳......考验东杰的胆识。」

这两人的长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要试炼自己的晚辈?怪不得两个人会变成好朋友,福安寻思。

「......绑匪后来打电话给我,我明知道这一切是假的,却还是要他们帮忙,在大风面前演一场戏,说我不想付赎金,这种不长进的孙子不值得我拿一千万去赎。」

「您怎么可以那样说?」福安愤愤不平。「您知道那会有多伤大风的心吗?」

「因为他就是故意这么做,好让我变得更强悍。」另一道嗓音悠悠扬起。

两人同时回头,来人是大风,他僵硬的站着,神情黯淡,

「大风,你也......来了。」云高惊喜,福安却是脸色刷白,不知不觉往后退一步。

大风察觉她疏离的反应,胸口一拧,却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爷爷,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要不是东杰告诉我你可能在这,我都差点要去报警了。」他在云高面前蹲下,一脸责备,眼神却掩不住的焦灼与忧虑。「你的脸色很难看,我马上送你回去。」

「大风......」云高微微摇头,示意自己还不想离开。「你听我说,绑架那件事,是我......做错了。」

「别说了,爷爷,都已经过去的事了。」大风不想浪费时间,只想快点将老人家送回医院。

「不是,你听我说......」云高困难的自灼痛的胸口挤出呼吸的空隙,「如果是真的,我会......我一定会付钱的,你毕竟......是我的孙子,怎么可能......不管你死活?」他强睁着眼,浑浊的目光隐约透出一丝慈爱。

大风闻言,全身震颤,只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爷爷对自己确实是存在亲情的,虽然爷爷教养自己的方式一向残忍苛刻,但对他,还是有爱的。

爷爷是爱他的......

泪水刹时占据了大风的眼睛,他下意识的握住老人家的手,祖孙两朦胧对望,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敞开了彼此的心房。

「爷爷......对不起你。」云高拼着老命,对孙子道歉,然后转向福安,「大风真的不是......坏孩子,他会想要弄到牛樟芝,都是我......逼他的,是我的错,你别......怪他。」

「严爷爷,」福安凄楚的喊,泪眼迷蒙,她有种预感,老人家即将离开这尘世了,现在的他,只是强逼着自己吊着最后一口气。「你快回医院吧!大风,我们送爷爷去医院。」

「对啊,要赶快送去。」大风这才回神,抹去眼泪,急忙跟福安合作扶起云高,可他却已经站不起来了,整个人倒在孙子怀里。

「爷爷,你还好吧?你撑着点!」大风抱着云高,急的嗓音噎住。
「我对不起......你们。」云高微弱的低语,抬起头,望向桐花瓣,眼神已涣散。「春香,我来......找你了,你肯......见我吗?」

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山区顿时一片死寂,就连微风偶尔吹动树叶,也是静谧无声,过了许久,许久,才慢慢响起了第一声哭泣......

严云高的葬礼,简单却庄严。

一个白手起家,曾经叱咤商场的人物,临老时却临公司破产,家财散尽的窘况,也许令人不胜唏嘘,办不成那种冠盖云集、名流纷纷前来告别式更或许是某些人眼中的悲哀,但对云高来说,这场朴实无华的葬礼很可能是他最想要的。

因为每个严家的子孙都到齐了,而且是真正为他的死去而感到难过,流下了真情的眼泪。

这场葬礼有大风担任主祭,严阳、凤凤与董士长分别跪在两侧,对前来凭吊的宾客答礼,福安也带着皮蛋在现场帮忙接待。

东杰前来凭吊,安慰大风,要他节哀顺变。

「麻吉,你瘦多了,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吃睡?要多保重啊,你一个人住,要懂得照顾自己。」

「我知道,谢啦。」

「对了,福安说要搬出我家,你知不知道?」

「她要搬出去?」大风惊讶。「搬去哪儿?」

「她说打扰我够久了,她帮皮蛋办好转学,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套房,说要搬过去那里住。」

「是这样吗?」大风不自觉搜寻福安的倩影,见她正忙这帮人带路,心下有些落寞。

「我看等会你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谈谈吧。」

「嗯,我知道。」

大风送走东杰,珍珍也来了,她穿一袭黑色洋装,看来很端庄,两个旧情人乍然见面,都不免有些尴尬。

「听说你现在跟严阳在交往?」大风首先表达善意,朝她温暖的一笑。

珍珍这才松口气,也回他一笑,「算是吧。」

「不过我挺讶异的,没想到你们俩竟会看对眼。」

「而且你们严家的八宝堂也没了,我干嘛还要缠着他,对吧?」珍珍自我解嘲的接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风想解释。

珍珍却以一个温和的眼色阻止他,「我开玩笑的,其实不要说你觉得奇怪,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没钱的娘娘腔?」
「对啊,为什么呢?」严阳不止何时走过来,插进两人对话,他笑笑的望向珍珍,眼里满是爱意。

珍珍心动,却习惯性的跟他斗嘴。「谁知道?我大概眼睛有毛病吧?」

「难道不是因为你欣赏我?」他戏谑的提供她一个好答案。「因为我现在虽然没有财产可继承,但还是很有才气的,绝对是潜力股,未来增值空间很大。」

「是啦,我就是在投资你的未来。」

「你讲话的口气就不能甘愿点?」

「我干嘛要对你甘愿?」

大风旁观两人打情骂俏,欣慰的扬唇,他很高兴前女友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也相信表弟一定会比自己更疼爱她。

他识相的闪边,给热恋的情侣独处空间,不了一转身,刚好撞上了福安,她跌进他怀里,他连忙展臂稳住她。

「你没事吧?」

「没事。」两人交换一眼,她立刻心跳加速,急忙往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看着她疏远的举动,很心痛,偏偏又要强装镇定。「你今天一定很忙吧?真的很谢谢你,福安,没想到你还愿意来送爷爷一程,还帮我处理后事。」

「这是我应该做的。」福安轻声低语。「不管怎样,严爷爷毕竟收留过我跟皮蛋,对我们俩也很好。」

他面色凝重,「关于爷爷欺骗你奶奶的事,我代替他对你说声抱歉,你肯原谅他吗?」

「现在说远不原谅都不重要了,人都去世了。」她幽幽叹息,望向灵堂上云高的照片。「我想严爷爷自然会到九泉之下找奶奶道歉的。」只要奶奶肯原谅他,她这个孙女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那他呢?她愿不愿意原谅他?

大风很想问她,却开不了口,只好默默的盯着她,她看出他眼底的思绪,忧伤的蹙眉。

「听说你跟皮蛋要搬出东杰家?」他哑声问。

「嗯,总不能一直打扰人家。」她苦笑。

「你以后还是会继续在那家中医诊所上班吗?」

「应该会吧。」她顿了顿。「那你呢?」

「我也会继续在那家公司上班,不过过两年也许会辞职。」他眼神肃穆。「我有个心愿想去完成。」

什么心愿?她想问,言语却卡在唇边,其实她也有个心愿的,如果是在更早以前,在她还不晓得失火真相时,她或许会与他分享,但现在,她已不知从何说起。

正如她看透大风的思绪,大风也看透了她,他淡淡的微笑。「我会等你的。」

「什么?」她一愣。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还不能接受我,不过没关系,我会等你,等你愿意主动来找我的那一天。」他真诚的表白。

她震撼,泪水氤氲,「那可能要......很久以后了。」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他神态坚毅,眼里满溢着对她的一往情深。

「大风......」她好想哭,却只能强忍住。「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保重。」

「我会照你写的简单生活公约过日子,你别担心。」他眼眶也泛红,「你也一样,别只是照顾皮蛋,自己也要顾好。」

「我知道。」

「你自己是个专业的草药达人,可千万别生病了喔,那会很丢脸的。」他刻意开玩笑。

「放心,我不会的。」她含泪微笑。

他伸手替她抚去眼角的泪珠怜爱的托起她半边脸颊,「福安。」

「嗯?」

「我爱你。」

「......我也是。」

他深深的往她,她也回以浓情一凝,他们是相爱的,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却也都心酸的领悟,他们必须分开。

世上最叫人惆怅的事,就是相爱的人,不能长相守。

尾声

三年后。

福安辞去了诊所的工作,带着弟弟回家乡。

这三年来,她辛勤工作,努力存钱,为的就是完成一个心愿,在福满村开一间中药铺,然后在老家旧址上重新盖一间能够遮风避雨的新房子。

如今,她终于存够了钱,该是可以衣锦还乡的时候了。

下了火车,两人搭上公车,经过一段蜿蜒山路,总算来到福满村口,福安牵着弟弟的手,在村口感慨的凝立。

「姐,我们好久没回来了。」皮蛋很开心,深深的吸一口新鲜空气。「不知道阿宝、小猪他们好不好?」他很怀念当年一起玩的玩伴。

「应该都很好吧。」福安笑着揉揉弟弟的头。「我要先去村长家一趟,你干脆现在去找他们玩吧。」

「好啊!」皮蛋蹦蹦跳跳,乐的一溜烟跑走。

福安笑着目送弟弟,好一会儿,她才拖着行李箱,徐徐走到村长家门前。

「哎呀呀,福安,你这可回来了啊!」村长与村长太太热情的欢迎她,把她领进屋里,端茶送水,问长问短。

福安跟村长夫妇闲聊,得知村民们大家都好,很欣慰。

「对了,福安,你不是在台北工作吗?怎么忽然回来?」村长问。

「我是回来定居的。」福安笑答。「我想在这里开一间中药铺。」

「开中药铺?」村长夫妇面面相觑,两秒后,两人同时大笑。

「怎么了?你们笑什么?」福安不解。

「你不知道,福安,前几天咱们这儿才新开张一间中药铺呢。」村长说着,朝她神秘的眨眼。

她不明白那眨眼的含义,只觉得失望。「已经有人开店了?」

「而且是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人。」村长太太接口。

「是谁?」

「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于是在村长的指示下,福安独自来到村子里邻近市场的商店街,果然看见接口挂着一张簇新的招牌,写着「福气安康」四个字。
这个店名,正是她想要取得啊!

她蓦的激动起来,心口怦怦直跳,好想知道是哪个老板如此与她有默契,一个男人忽然走出药铺门口,她乍见那熟悉的身影,不禁惊呼出声。

男人也看见她了,一时傻傻的杵在原地,然后,他笑了,像是早料到她会出现,欣喜的迎向她。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福安。」

「大风,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不可思议的问,呼吸几乎凝住。

「这家药铺,是我开的。」他含笑低语。

「是你?」她更讶异了,探头往店里一瞧,只见几个员工在里头忙碌,而且每一个都是她认识的人。

「我姑姑、姑丈、还有严阳。」大风解释,「他们都来帮我了。」

「怎么会这样?」福安仍是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想到我们村子开中药铺?」她蓦地顿住,灵光一现,想起三年前两人分手时,他曾说过的话,「你那是说有个心愿想完成,就是这个吗?」

「嗯。」他点头,「我一直希望能在福满村开间中药铺,也算是对你奶奶表示歉意。」

「这也是我的愿望啊!」她心跳难抑,感动的泪光在眼里盈盈闪烁,「没想到我们这三年来,都在为同一个愿望打拼。」

「我们真有默契,对吧?」大风也跟她一样感动。

她凝睇他,只觉得一腔爱意充满心房,都过了三年了,她依然如此爱他,而他,竟也与她同心。

「其实我还有另一个愿望。」她低声倾诉。

而他仿佛早知道了,回身进店里拿出一份图稿,「你看这个。」

「这什么?」她茫然接过,刚打开,便嗖得倒抽口气,「这是......房子的设计图吗?」

「嗯,我打算在你老家那边重新盖一间房子。」

「你......怎么会知道?」她揪紧心弦,「怎么知道我就是想重盖一间房子?」

「你忘了皮蛋曾经告诉我你的心愿吗?」他笑着提醒她。

「可是你居然还记得。」她好感动。

「当然记得啊。」他伸手揽进她,深邃的眼潭圈住她。「那间纸雕屋,你离开的时候没带走,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她听出他话里的哀怨,想笑,泪水却纷纷坠落,「对不起哦。」

「无所谓了。」他替她擦干眼泪,眼神好温柔,「反正以后我们还会再盖一间真正的新房子。」

所以那间房子,是属于她和他的喽?他们以后,将成为一家人吗?

福安寻思,既酸楚,又甜蜜,他们曾经因为重重谎言与误会不得不分离,如今经过岁月洗礼,终于又相逢。

时间能够疗癒伤口的,她已经不怨他了,她相信即使是死去的奶奶,也会被他的诚心诚意所打动。

「还记不记得这只表?」大风忽然朝他秀了秀戴在左手腕的表。

她迷蒙的看着那表,几秒钟,想起来了,「就是你曾经送给我,要我去典当的那一只?」

大风点点头,「当年,我离开严家时,什么都可以不要,就只是舍不得这只表,因为它会让我想起你。」他卸下手表,搁在她掌心,「现在我再一次把这表送给你,你愿意收下吗?」

她看看手表,又看看他,然后,将标的还给他。

他以为她不要,神色一黯。

她却是嫣然一笑,「帮我戴上。」

他先是一愣,接着大喜,接过手表,将表带圈住她手腕,替她扣好,深情款款又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好似他现在圈着的,不是她的手,是她的心。

「好看吗?」福安笑问。

「好看。」他低语,也不管路过的行人有多好奇,当街便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紧紧的抱着。

福安放松的依偎着他,脸贴着他胸膛,倾听他不平静的心跳。

每一声,都是对她爱的表白——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