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不愿变成那么一颗丸。”
我听出自己的话音颤抖。
“那么,你就必须与我们合作。在目前,更确切地说,必须与我合作。将你变成那么一颗丸是极其简单的事。无论你怎么防备都是毫无用处的。这一点你清楚么?”
“清楚。”
“那么,合作还是不合作?”
“我……合作!我一定虔诚合作!……”史密斯小姐直起腰,满意地笑了一下。她望着教授说:“下一个问题,该你解释给他听了。”
于是教授也走到我床边,故作姿态地说:“下一个问题,就是惹你非常生气的尾巴暴民们的处理问题,我们已经决定了,选择某一个日子,将他们统统变成一批丸。”
我指出他故作姿态,其意是——毕竟的,他原本只不过是我的一名下属,原本曾对我无比崇拜过。即使那崇拜并不怎么由衷,也起码可以说是无不恭敬。而现在他却似乎觉得,他的身份比我高了。他们想对我表现出以前的谦卑和恭敬,却不能够。企图掩饰起似乎身份已比我高的优越感,也同样地不能够。
我问:“怎么变啊?”
我觉得,自己的语调反而变得谦卑和恭敬了,就像我反过来变成了他的下属。
“简单。好办。将我研制的药,秘密溶解在自来水公司的蓄水池里。人总是要用水饮水的嘛!”
“可是,所有的人都是要用水饮水的呀!”
“所以我们预先通知那些不希望他们变成丸的人们。只一天,不,确切地说,只6—8个小时不饮用自来水嘛!其实用了饮了也不要紧,我们会预先发给他们防变饮料。前三批保护名单已经开列出来了……”
“我……我怎么不知道?”
如此重大的举措,我竟蒙在鼓里,成了局外之人!我觉得一种悲哀涌上心头。
教授却说:“有些事,我们认为你有必要知道,当然会告诉你。认为你没有必要知道,你当然也就不知道。”
教授这么说时,表情不但使我感到暧昧,而且简直使我感到可憎了。
也许是出于对我的失落心理抚慰一下的动机,史密斯小姐此时插言道:“给他看看最后一批名单。”——以一种近乎信赖的目光望着我又说:“最后一批名单上都是重点保护人士,你看看还有没有遗漏。”
教授便打开保险柜,取出文件夹,抽下几页纸给我看。名单是按姓氏笔画排列的。与我同姓的仅十几人。我匆匆扫了一眼,未见我的名字。再逐一细看至尾,我的名字真的不在其上!
我那一时刻的心理,不仅失落和悲哀,甚至是失魂与悲愤了。
我说:“有遗漏。”
声音极小。我的心理已被挫得完全没有了正色一争的勇气。
“是吗?什么人?”
史密斯小姐和教授几乎同时间。
“我……我自己……”
我不但声音极小,而且语调近乎可怜,还不禁地流露出乞求似的意味儿。
教授从我手中将那几页纸扯了过去,看了片刻,脸上没任何表情地双手呈给了史密斯小姐。他竟连点儿惊讶也不伪装出来!
史密斯小姐接过看了片刻,美尔一笑,并不当回事儿地说:“的确是严重的疏忽。现在,我亲爱的朋友,你既然已表示愿意虔诚地与我们合作了,你的名字当然应该列在名单之中!”
她说罢,拉开她的小包,掏出笔,便在其中一页纸上写了几行字,复庄重之至地递给我。
我接过看时,见纸上既不但写了我的名字,还写上了她自己的中英文两种签名。
我顿感一阵释然,不由得笑了。抬头望史密斯小姐和教授,见他们也对视着心照不宣地微笑。
教授接着说:“我们决定将本市作为推行我们伟大理想的试点市。也可以认为是世界上的第一座样板城市。希望能模范遵守我们的纪律,严格保守秘密!”
我连连点头回答:“能!能!……”
不禁地有几分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教授还说,当计划实施以后,这座城市的人口将减少到目前的百分之八左右。也就是说,百分之九十二的人,将在某一天里,变成为那一种丸。他们和她们,可能是在自己家里变的,也可能是在家以外的什么地方变的。比如公园里、电影院、剧场里、餐馆里、公共汽车出租汽车里,甚至,可能正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迅速缩小终于变成了一颗丸。那以后城市将显得清静无比。财富一下子极大地过剩了。原先积累的财富,仅供百分之八左右的人享用还不过剩么?吃的穿的住的行的,各取所需就是了。在以后的十年乃至二十年中,根本不必再生产什么再造什么,只要将原有财富妥善储存就是了。受到保护的人士们,男女之间的比例是一比六。也就是说,每一位男士只要他高兴那样,则就起码可以同时与六位女士保持亲爱的关系。以缓解男士们的心理由于城市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了而觉得无聊。至于女士们,不消交待,将皆是年轻佳丽。那些宝贵的丸如何收集起来呢?也不必犯难,早已训养了一批嗅觉特别灵敏的犬,一颗也不会糟蹋。没变成丸的我们,每月都可领到一九……
史密斯小姐接着教授的话说,营救花旗参枝子小姐,也要靠教授研制的药液出奇制胜。据她获得到的情报,今天是“凶尾帮”帮主的生日,晚上全体“凶尾帮”要在他们占领的市区举行庆祝活动。药液早已注人各种酒类的瓶子里……
我疑虑重重地问:“可……怎么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集体地一齐都喝我们希望他们都喝的各类酒呢?”
史密斯小姐稳操胜券地说:“我们已经确定了百分之百忠诚可靠的内应人物。”
她望着我的那种目光意味深长。仿佛在她看来,我还不算百分之百地忠诚可靠似的。
我大不以为然而又难免有几分酸溜溜地问:“什么人?”——话一出口后悔不及,如同一个不识趣儿的人多嘴问了一件自己根本没资格知道的事。
史密斯小姐略作沉吟,眼睛一眨,那一种意味儿深长的目光变成了君子不相欺的坦率目光,直言不讳地说:“你认识”。——随后朝教授一摆下巴:“请他到这儿来。”
于是教授老奴仆似的躬身默默退出。不一会儿,我正在心中暗暗猜想着也许是哪一个我认识之人,门开处,教授彬彬有礼地以手势让进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瘦高男子。不是别人,却是韩书记的秘书小吴。我早就觉得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
他看见我,不禁地一愣,立即又江湖老大似的抱拳道:“梁主任,久违久违。”
我不动声色地问:“昨天,‘凶尾帮’的头子往市委打讹诈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接过话筒在那边儿说了几句?”
他又一愣,反问:“我故意变调,你怎么还听了出来?”
我冷着脸说:“就算你变成一只鸟,我也能从你的叫声听出那是你!”——我下了床,趿着拖鞋走到他跟前,蔑视着他问:“韩书记对你一向很信任,他安插你到我身边做我的副主任,我也很识抬举地满足了你的野心。我自认为并不曾亏待过你,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既背叛了我又背叛了韩书记,竞投靠‘凶尾帮’呢?”
他也冷起脸瞪着我,也一脸的轻蔑,厚颜无耻地说:“野心人人都有,彼此彼此。我的野心不像你和韩书记错误地估计得那么小。”
我说:“那么‘凶尾帮’又能给予你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和前途呢?”
他说:“起码尊重地请我参与重大的决策,而不是当抄抄写写的角色。”
我说:“那么昨晚的事件你也参与策划喽?”
他说:“不错。”
我回想起我当时遭遇的终生难忘的羞辱和种种凶险,挥手朝他那张白净无髯的脸上扇去。
史密斯小姐用她修长的胳膊架住了我的手,横身于我和他之间,调解地说:“算了算了,从现在起就都是自己人了,同志关系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今后谁也不要耿耿于怀!”
我只得退至床边坐下,悻悻地说:“那么,现在是不能称他吴秘书了,也不能称他吴副主任了。叫他小吴,他更会觉得对他不敬。凡东西总得有个叫法,你们说我究竟该怎么称呼这位老相识新同志?”
教授说:“史密斯小姐已经为他起了一个美国名字,是……是……”
他挠起他的秃头来。
而那自谓野心不小的家伙自己说:“吴劳斯·莱斯”。
瞧着他那自鸣不凡的嘴脸,我心中嘲笑,这算什么鸟名字!“吴劳斯·莱斯”,那就意味着一辈子也甭想有“劳斯莱斯”!
史密斯小姐说:“同志之间,叫他莱斯就行了。”
“莱斯”二字,由史密斯小姐这位美国娘们儿口中甜蜜蜜地叫出,在我听着尤其像“来死”。
她也斜着我对“来死”说:“我们这位同志,内心里似乎对你百分之百的忠诚可靠持异议,所以嘛,我就把你请来了。莱斯,跪下……”
“来死”双膝一屈,当即跪下。仰脸望着史密斯,像圣徒望着天父。
“莱斯,学几声小狗叫。”
“汪汪!……汪汪!……”
“再学几声小猫叫。”
“喵儿……喵儿……”
“莱斯,吻我鞋尖儿。”
于是这个完全地,甘愿地丧失了人的起码自尊的家伙,便将双手撑于地,身子匍匐将头低下去并且凑向史密斯小姐的鞋尖儿,经久不休地吻着。
“莱斯,把我鞋舔一遍。”
他就双手捧起她脚,如同捧件什么圣物,伸出舌头,从她鞋尖儿舔起,将她那只鞋仔仔细细舔一遍。仿佛她的鞋抹了一层厚厚的蜜,他是一头动物之中最馋蜜的狗熊崽子。而他以前给我的印象可是一个高傲的男子啊!
我掩饰不住自己对他的厌恶,皱着眉将目光转向别处。我忽而感到一种极大的庆幸和安慰。因此前我常不无羞惭地觉得,自己肯定是这座城市里顶厚颜无耻的人了,看来我未免自责过重了。眼前起码还有一个比我更加厚颜无耻的人!
教授却从旁深受感动似的赞叹道:“这是信仰的伟力呀!这真是信仰的伟力呀!世界上除了信仰,还有什么其它的伟力能使人变得如此俯首贴耳呢!”
我看了教授一眼,略一思忖,认为他的话颇有道理。可不么,当今之中国人,除了对美国,另外还会信仰什么呢?在自己的国里,另外还能竖立起什么其它的信仰呢?又有什么值得当成为信仰呢?而史密斯不但是美国人,而且是美国女人,而且是年轻的美国女人,而且是又漂亮又性感又善于卖弄风情的美国女人!这么样的一位美国女人,在许多中国男人的心目中,大概最能代表美国吧?大概便意味着就是美国吧?
20
我的前“尾文办”副主任,舔罢了史密斯小姐的鞋面儿还不过瘾,干脆扭着脖子,后脑勺枕于地,捧高她脚,竟要继续舔她鞋底儿。
史密斯小姐愉悦地笑了。我看出连她自己也感到被“崇拜”得怪不好意思怪不自在怪于心不忍。她从他双手中抽出那只脚,轻轻踏在地上之后说:“莱斯,你已经把我的鞋舔得够干净了!你使我心里非常高兴。起来吧起来吧!
她说着,垂爱地伸出双手搀扶他。
我的前“尾文办”副主任终于站起来。他横了我一眼,一脸受到宠幸的矜傲。
教授不失时机地又卖弄口舌地说:“一个人一旦确立了信仰,那么不是战士也将像战士一样勇敢无畏了;一个人一旦被信仰,那么不是神也接近于神了。”
我不禁地再次对教授刮目相看,没想到这老古板居然也变得如此善于逢场作戏溜须拍马了!世界真精彩人也真进步得太快了!他的讨好之言说得不显山不露水,史密斯小姐和我的前“尾文办”副主任,却分明的都被他拍得颇为得意。
我故意大煞风景地哼了一声。我虽然暗自嫉妒我的前“尾文办”副主任的得宠,但若要我那么下贱地表忠,我想我还是做不到习惯成痴的。
不料史密斯小姐大为不快起来。她瞪着我质问:“你哼什么?”
我用更加酸溜溜的语调说:“卑贱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是忠诚。”
史密斯小姐竟指着桌上的一把手术刀吩咐:“莱斯,用那把手术刀杀了这个仍对你的忠诚可靠持疑义的人!”
“来死”立刻抓起手术刀向我扑来。我吓得一滚,摔在床边地上,随即钻入床底下。
我在床底下听到史密斯小姐格格笑出了声,之后说:“莱斯,别当真,我不过开句玩笑罢了!”
被“来死”一手抬起的床,又重重落下。
我又听到教授说:“出来吧出来吧,史密斯小姐哪里会真让他杀死你呢!”
我惊魂未定地从床底下钻出,见“来死”手中仍紧紧握着手术刀。看得出来,他是那么地想一刀结果我性命,而且自信着会干得相当利落。对于史密斯小姐的收回“指示”,又是那么地悻悻然怏怏然大为遗憾。
教授以权威般的口吻评论道:“卑贱者最勇猛。卑贱者最勇猛。自古以来,卑贱者一旦觉悟了应该绝对服从于谁,那就能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勇士了!”
史密斯小姐问我:“现在,你还怀疑他的忠诚可靠么?”
我连声怯怯地回答:“不了不了,不了不了……”
她又对“来死”说:“莱斯,那么你就把刀放下吧!””
“来死”很不情愿地服从了。
史密斯小姐抚摸了他的脸颊一下,一抬手臂,“来死”目光中的凶恶顿时一扫而光。他受宠若惊而又心花怒放地挽着她,双双离开。
待门关上,他们的脚步声走远,我才敢低三下四地问教授:“他们怎么走了?干什么去?”
教授说:“还能干什么去呢?就是一只小狗,讨主人喜欢地表演了一通,主人也得喂它点儿它馋的东西吧?史密斯小姐用她自己喂他。”
原来如此!我还当史密斯小姐靠什么美国的迷魂药控制了他的心智呢,却不过靠的色情。而据我了解,我的前“尾文办”主任是一名见色就变得弱智的男人。但他以前所迷的皆是咱们中国妹,还没机会沾过洋美人儿的腥味儿。吃过鱼的猫儿,一般总是觉得鱼儿比耗子,不,比“智鼠”更受用。别说他了,如果史密斯小姐肯经常与我做爱,我也会甘当她忠诚可靠的奴隶呀!
教授自言自语地又说:“信仰的伟力加上姿色和性爱调味儿,男人的灵魂就彻底被女人攥在手里了!”
我听出教授的话也酸溜溜的。暗想他的心理并不见得比我的心理平衡多少。可史密斯小姐使命感再强,也不至于垂爱于他这个身材瘦小的秃顶半老头哇!我的前“尾文办”副主任毕竟风度翩翩体格健美呀!
我问教授营救花旗参核子小姐的行动史密斯小姐心中到底怎么打算的?
教授说,史密斯小姐也得靠“来死”配合啊!“来死”已经取得了“凶尾帮”头子的绝对信任,是今晚生日庆祝活动的总司仪,相当于杨子荣在威虎山上部署庆祝座山雕生日的“百鸡宴”的角色。酒类一概由他预备,任何别人不得过手。到时候,一切“凶尾帮”的成员,必都前往。试想谁又敢不去呢?当“来死”高喊为“凶尾帮”头子的生日干杯时,他们又必皆举杯畅饮。那么他们岂不等于是统统的来死了么?
“你说,不管男女,凡在场的,会有人只象征性地举一下杯,连嘴唇都不沾一下酒么?”
“我想,不会的。”
“那么,咱们就化了妆,前去看一场大戏一场好戏吧!”
“咱们?都谁?”
“没别人。不需要别人。不需要任何武力营救方式。就你、我、史密斯小姐。”
“那,太冒险了吧?咱们仅仅三人,可是深入魔窟哇!”
我一想起昨日的种种凶险和今日上午的悲惨遭遇,仍胆战心惊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教授却笑道:“没那么可怕。预先掺入酒中的药作用极快极强,人嘴唇只要沾一下酒,三秒钟内就开始缩小,一分钟内就变为一颗颗丸!”
至夜,我与史密斯小姐和教授,伪装成“凶尾帮”帮徒,潜往“凶尾帮”占领的区域。我终于寻找到了我的美尾师,命他替我们都配上了小型凶尾。我配的是非洲晰尾。史密斯小姐配的是响尾蛇尾,一步一响,使她觉得特别开心好玩儿。教授配的是幼阿尾。我的美尾师受我牵联,被列上了“凶尾帮”的必杀黑名单,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我是在一家下等黑店里寻找到他的。他见了我大动感情,抱住我失声痛哭。说我在自己四面楚歌生命时时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之下居然还亲自寻找他,就是陪我而死也无憾了。这也使我的心理获得了极大满足。史密斯小姐有忠诚可靠的奴才,我也有啊。同时,我由此总结出了一条做一位好主子的经验——奴才的自我存在价值也是很需要受到关怀和重视的。主子施予他们滴水之恩,他们才更肯涌泉相报。
“来死”预先发给了我们通行证,使我们通过“凶尾帮”们设的路卡时一点儿也没受到怀疑。我们几乎是大摇大摆地混到了会场。
会场在一处广场。可容纳三万之众的广场,比肩接踵黑鸦鸦一片聚满了“凶尾帮”男女帮徒。香水预先将广场地面喷洒得湿漉漉的,仿佛刚下过雨。这样做显然是为了驱除他们的凶尾散发的异味儿。我们三人由“来死”引领到了贵宾席。从贵宾席既可近观台上的情形,也可放眼整个广场的局面。些个小“凶尾帮”帮童,推着酒水车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不亦乐乎地为每一名“凶尾帮”帮徒手中的高脚杯斟酒……
终于的,“凶尾帮”首领出场了。他的一干亲信尾随其后。他们显然预先都服了“隐尾灵”,不受尾巴拖累,比帮徒们行动自由多了举止潇洒多了。
“凶尾帮”徒们万众欢呼,整个广场气氛极端热烈极端沸腾。
“凶尾帮”首领缓缓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他的亲信们人数对等地侍立于他左右。
他举起一只手,欢呼声渐止。
“孩子们,我的生日,其实便是你们的生日。我从你们的欢呼声,感受到了你们因为拥戴我而意识到的巨大幸福!是我对你们的爱心要求我做你们至尊无上的父亲的。你们仅仅因为不幸长了丑的或凶的尾巴,便从此受到着尾巴等级制度的压迫。而我的神圣使命,就是要义无反顾地领导你们,将不公正的尾巴等级制度彻底砸个稀巴烂!将来的天下,必是我们‘凶尾帮’之天下!……”
扩音器将他嘶哑但无比威严的并且具有无比煽动力的话语,传遍广场每一角落。
他发表完演说,“来死”往台前一站,高举起杯,对着麦克风大声说:“各位,为我们至尊无上的父亲的健康长寿,干杯!”
“干杯,……”
“干杯,……”
“干杯!……”
欢呼声浪又一阵高过一阵。
“来死”转身走至“凶尾帮”首领面前,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双手将杯捧送给他,以大孝子般的语调说:“我的至尊无上的父啊,我对您的绝对忠诚此刻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请您畅饮了我亲自用七种名酒为您调制的这杯鸡尾酒吧!七种名酒,代表仁义礼志信威勇完美地集于您一身啊!”
那首领便面露微笑地接过了杯。我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恰在那一时刻,他的目光朝台下一扫,也不经意地望向了我。一望向我,便不再转移目光,将目光牢牢盯住在我脸上了。
我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喉咙,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为之高度紧张,赶紧低下头,声音小而发抖地对教授说:“坏了,也许他认出我了,咱们快逃命吧!你二人不逃,我可要先逃了!”
教授却抓住了我的腕子:“别动,慌什么!你看他不是正在饮那杯酒么……”
我壮着胆子抬起头,见那首领朝后仰着头,将杯中酒饮了个一干二净。
我的心这才镇定了。
那首领的头恢复了常态,目光又望向我。他既已饮了酒,我不再感到他可怕了,挑衅地迎视他的目光。
“有奸细!”
他将酒杯朝地上猛地一摔,霍然起身,大步腾腾向我们走来。
刹那间,台上台下,如矛似剑之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在我们三人身上。
教授也索性站起,扯下假尾,倒拎尾巴尖儿悠晃着说:“不错,我们三人都是奸细,这条丑陋的尾巴是假的!而我本人乃是一位高级尾巴人士!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要亲眼目睹你们的履灭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