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嵩说:“非去不可!真的!”王小嵩随司机匆匆走出餐厅,坐进汽车,风驰电掣般开到公园门口。
司机带着王小嵩来到游乐场,发现宫本正骑在木马上向他们招手,王小嵩转问司机:“你不是说他叫治安人员扣押了么?”
司机说:“是他叫我这么说的——他说否则没法儿把你骗来。”
旋转木马停住,宫本跃下。得意地走到王小嵩跟前说:“果然不出我所料!除了回家探望老母亲,就是捧着一位不知名的女作家的书看,连一张合影都没跟我拍过。”
王小嵩忽然怒不可遏,狠狠扇了宫本一个耳光:“你混蛋!”他转对司机怒吼:“马上送我回去!”
回到宾馆餐厅,徐克已经不在。他们刚才坐过的那张桌子已换上了新桌布。王小嵩望着空空的桌子发怔。
第八章
1.
一篇开头很美的小说,并不见得结尾也是那样;正如一篇开头很蹩脚的小说,结尾相当精彩。而海明威则说过,他的优秀作品,仿佛是浮在冰海上的一座冰山,三分之二是隐没在水面以下的。某些人是否也是这样,衙门的三分之二的生活欲望,是长久地没在现实的水面以下的,当这三分之二由于某种似乎不可抗的外力而浮出的时候,其形态竟是那么的令我们困惑和震惊。
十年前曾经教郝梅服装设计的赵老师,曾是那么的富于同情心,那么的诲人不倦。谁也想象不到,像他这样一个大好人,会在退休以后的迟暮之年,犯下足以够得上枪毙的贪污大罪。
这个消息,是张萌特意来告诉郝梅的。当年,郝梅找张萌,求她把教她服装设计的那位恩师介绍到张萌的公司。冲郝梅的面子,张萌作主,让赵老师在她的那个部门当上了广告部顾问。赵老师能力很强,慢慢地也受到总经理的器重。大家都想不到,这么一个老实人,大好人,在默默工作的同时,也在默默地贪污。最近事发,一查,竟贪污了近四十万元之巨,而且全部挥霍一空。
郝梅刚听到这个消息,想都没想就找出个存折,想替赵老师补上,可听到贪污的具体数目才知道她那两万元存款救不了赵老师的命。才彻底绝望了。一个人躺进里屋抹起了眼泪儿。
就在这时候,韩德宝也进来了。
韩德宝从那小平房院儿出来,来到一排垃圾筒前,把装在塑料袋刚从下水道掏出的污物丢了进去,可巧就碰上了郝梅和老潘的儿子芸芸。
郝梅和老潘死了女儿以后,伤心欲绝。后来又有了现在的儿子,也给他起名叫芸芸,算是一种纪念,就好像那个芸芸还活着一样。
是芸芸硬把韩德宝拽到家里的。韩德宝呢,也因为好长时间没去郝梅家,也就跟着来了,没料遇到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
韩德宝愣愣地仰起脸,片刻,长长地喟叹了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膝盖:“人啊,人啊,清白了一辈子,正直了一辈子,善良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好人,眼看一辈子快熬到头了,却栽这么个大跟头,却要挨一颗枪子儿……都疯了是怎么的?”
张萌说:“他当然没疯。从他交代的材料看,他是充分作好了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心理准备的。”
韩德宝说:“这怎么可能!三十几万啊,怎么就能挥霍光呢?”
老潘说:“这年头儿,供人吃喝玩乐的地方多了。不是从前的年代了,有钱也没处挥霍。”
韩德宝说:“是啊。我岳父在的时候,常对我讲他接手的第一桩案子是怎么破的。那也是一桩贪污案,邻居揭发说,说那家人几乎天天是吃炸馒头片儿。就是从这么一个线索突破案情的……”
张萌说:“三十几万,他不到一年就挥霍光了。问他后悔不?他说不后悔。问他怕死不?他说不怕。他说活到六十岁,才活明白过来。说人唯一名,宁富贵十日,不寒酸百年。还说但请速死,无悔无憾。当然,他那种不抽烟不喝酒不会享乐的人,自己怎么也不能在一年之内挥霍掉三十几万。大部分钱花在女人身上。”
韩德宝:“不用说,那些女人很漂亮?”
张萌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他也不肯供出那些女人。到了这一步,他还决心保护她们的名誉不受牵连。”
韩德宝感慨着:“他是这么个人。”
老潘说:“德宝,郝梅伤心半天了。我和张萌也不知该如何劝她。她听你的,你劝劝她吧。”
韩德宝说:“那……我就试试吧。”
他起身进了里屋,对芸芸说:“芸芸,出去一会儿,让我跟你妈说几句话。”芸芸出去了。
韩德宝坐在小床上,望着坐在大床上的郝梅。
郝梅将泪盈盈的脸转向一旁。
韩德宝安慰她说:“郝梅,赵老师当年对你的恩,你也算报答了。赵老师自己也无悔无憾,你也不必太替他难过了。人就怕他自己自以为明白了,自以为看透了。赵老师不是那种一时犯糊涂的人。我想……他一定是想以这么一种并不可取的方式,弥补他一生的缺陷……我们就只当他是做了一件他自己感到满意的事吧。你是写人的,这一点,你比我应该更善于分析。”
郝梅缓缓转过脸,面向韩德宝,看着他点了点头。韩德宝试探地说:“到外屋坐会儿吧。”郝梅起身来到了外屋。
老潘忙起身,想把坐处让给她,郝梅轻轻将他按坐下去。
张萌说:“郝梅,真对不起你,让你难过了。”
老潘连忙说:“别这么说,赵老师是我们介绍给你的,实际上是我们对不起你。这件事,不至于影响你在公司的威信吧?”
张萌说:“也不能说完全没影响。好在我是和我们总经理一起创业的人。并没有影响老板对我的信任。”
老潘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郝梅站在桌前,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张萌看。
纸上写的是——对你,我感到很内疚。
张萌向她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郝梅又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她。
张萌看了一眼,递给老潘——老潘看后,递给韩德宝——
纸上写的是——我想见赵老师一面。
三人面面相觑……
韩德宝问张萌:“难不难?”
张萌说:“如果非想见,还能见一面。下午公安局就来押人了。”
韩德宝瞧着老潘说:“那,趁张萌还容易帮上忙,就成全了她这个心愿吧。”
老潘同意地点了点头。
郝梅坐张萌的汽车,很快来到张萌所在的公司。
在一间办公室内,当年的赵老师坐在办公桌后。桌上的一切东西并未收取。仿佛他仍是它们的主人。仍是一位公司的部门顾问似的。
他比当年老了。门开了。他一见进来的是郝梅,大出意外,一下子站了起来。
郝梅注视他,缓缓走到桌前。坐下后仍注视着他。
他恢复了常态,缓缓坐下,微笑地问:“小郝儿,怎么有空儿来看我?听说你又出了一本集子?还没送我哪,什么时候送我一本啊?”
郝梅默默从拎兜里取出一本自己的书,双手奉上。
书的扉页上写着:“赵老师留念——永远感激你的郝梅。”
他拿着书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压抑着激动,尽可能冷静地说:“每次你赠我书,我都像自己当了作家出了新书一样高兴……当年,我也是做过作家梦啊!”
他把书放进抽屉,掩饰地掏出烟吸,可是由于手抖,几次也按不着打火机。
郝梅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犹豫了一下,将打火机放在了郝梅手里。
郝梅替他按照了打火机,伸向他。
他赶紧凑着吸着了烟。
郝梅从桌上的笔筒之中取出了一支红蓝铅笔,在一张纸上写字——我知道了。
写出的是红字。
他将纸推给他看。
他夹烟的手更加颤抖起来。
他说:“谢谢,谢谢你还来看我……”接着,他一口接一口猛烈地吸烟。
郝梅也摸过烟盒,抽出了一支,吸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吸烟。
“我izgegereb……一辈子没享乐过……也没花过心……那些女人,真是一个个年轻又漂亮。我拿自己没办法……和她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年轻三十岁……也许男人都是越老了越巴不得抓紧岁数享乐享乐,看着些个年轻人活得自在玩得开心爱得随便享乐得潇洒,我这心里常嫉妒得像有只耗子,又啃又咬的!”赵老师说着,他那张脸,这是似乎变得很老很丑。眼泪从他眼中不停地流出,顺着脸往下淌,淌到嘴角,弄湿了烟。
然而那并不是或仅仅是一种悔过的眼泪,亦包含着对享乐的绝望。
吸着烟,注视着他的郝梅——也在默默流泪不止。
郝梅被烟所呛,咳嗽起来。
赵老师欠身从她指间取下烟,按灭,诲人不倦地:“不会吸,就别开始学了。我也使这几天才开始吸的……吸烟总归是种毛病,害多益少……”
他忽然望着门愣住了,不说了。
他站了起来,拉开抽屉,取出术,拿着郝梅赠他的书伸出双手。
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一副手铐,在郝梅面前,咔嚓将他铐在赵老师的手上。
赵老师说:“小郝,我去了。”
郝梅未动,也没抬头看他。
他被公安人员轻轻推向门口。
他在门口站住,扭回头——看得出,他是那么希望郝梅最后回望他一眼,或者反过来说,希望自己能最后望一眼郝梅的脸。
郝梅仍未动,也没向他回过头去。
他被推开了门——门无声地关上,将它们向后扭着脸关在了门外。
烟灰缸里,赵老师留下的半截烟,还在燃着,冒着烟……
郝梅缓缓拿起茶杯,倒了点水,烟头“刺”的医生,灭了……
2.
王小嵩本来决定陪徐克吃晚饭,就赶紧回家,和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吃团圆饭。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宫本达夫为了拍照,把他骗到公园。这么一个荒唐的玩笑,在宫本,仅仅是个玩笑而已;而在王小嵩,使他在友情、在亲情上似乎亏欠更多。
王小嵩返回宾馆餐厅,发现徐克已经走了。懊恼之余,发现时间已经不早,又赶紧匆匆忙忙往家赶。
王小嵩的心里渴望着这次团圆。当他匆匆忙忙奔回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而全家一直在等着他,连孩子们都陪着饿到下午。
就在全家们等得极不耐烦的时候,王小嵩回来了。
王小嵩一进屋,立刻被众人簇拥至母亲身旁坐下。
王小嵩内疚地说:“都在生我的气吧?”
母亲和颜悦色地说:“他们都知道你有公务在身,都没怪呢。这顿团圆饭,本该安排在晚上的,为了迁就你的时间,才安排在中午。”
弟媳领了两个孩子,从另一房间走了过来:“快,都叫大爷!”
男孩女孩同声叫道:“大爷!”
弟媳教他们:“光叫大爷就行了?得问大爷好!”
男孩女孩齐声说:“大爷好!”
王小嵩一时竟有点儿不知所措:“好,好。”
妹夫笑道:“哥,听孩子们叫你大爷,猛一下还不习惯吧?”
王小嵩也笑了:“可不是么。”
他瞧着两个孩子又说:“大爷回来的仓猝,也没顾上从日本给你们带点儿什么礼物。”
余音未落弟弟的男孩抢着说:“你带了,给邻居家的毛毛和秀秀了!”
王小嵩说:“那,是因为他们帮忙往家里搬花来着。这样吧,大爷一人给你们十元钱好不好?”
他说着掏出钱包,给了他们每人十美元。
妹妹的女孩奇怪的问:“这是什么钱啊?”
妹妹说:“小傻冒儿,这是美元。十美元顶人民币七十八元呢。别弄丢了,先给妈,妈替你放着。”
她将十美元从孩子手中一把夺去,揣进了兜里。
弟媳也冲着男孩说:“瞧,姑姑替你小妹保管着了,妈妈也替你保管着吧。”——也一把夺去,揣进了自己的兜。
两个孩子对视着,不悦地努起了嘴。
全家围桌而坐,举起了酒杯。团圆饭总算开始了。
弟弟和妹夫轮番给大家照相。
妹妹和弟媳不停地往王小嵩饭里夹菜。
吃了一会儿,妹夫开了口:“哥,你这次回去以后,能不能把我也办出去啊?”
王小嵩抬起头:“你……出国能干什么?”
妹夫说:“别的干不了,卖卖块儿,打工还不行啊?”
王小嵩说:“你还是别有这念头的好。”
妹妹插上来说:“其实是我的念头。他厂里效益不好,每个月只开百分之七十的工资了……”
妹夫说:“下个月恐怕本分之七十也开不出来了。”
母亲也说:“小嵩,你要是不为了难的话,让他出去闯闯也好。男人,总得挣钱养家糊口啊。”
王小嵩看着母亲说:“妈,咱们中国人,在日本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工作的。没有一技之长,在国内摆摊卖菜,也比出去受歧视好。”
妹夫说:“我不怕歧视。将来,在中国,人穷就不受歧视了?”
王小嵩诚恳地说:“即使刷盘子,对外语不过关的中国人,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的盘子,也不是那么好刷的。除非去阿根廷,墨西哥一类的国家才能混……”
妹妹有些不高兴:“哥,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们这口子啊?你怎么不说让他到非洲去?”
弟媳也插了上来:“哥,你都当上了商务代表,还不算站稳了脚跟呀?”
王小嵩说:“什么代表不代表,不过是这一次,老板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回来谈何氏罢了。”
弟弟说:“哥,我也有件小事儿求你帮忙——你这次能不能跟振庆哥说说,让我到他们‘兴北’公司去?每个月能多挣一二百块钱,我就心满意足了。你看看咱家这些破家具!”
母亲诧异道:“不是搬过来时新买的么?才不到十年的功夫,你就觉得破了?”
弟媳捅了弟弟一下说:“妈,你别听他乱说,家俱都新着呢!”
弟弟急忙改口:“是啊是啊,我乱说,我烧包。”
母亲说:“我不是跟你们讲了,你们各自的打算,先不要告诉你们哥哥。他回到家里,就是听你们说这些的么?”
王小嵩说:“妈,别责怪他们。他们说了,我心里明白了,也知道自己应该帮助他们些什么。”
母亲严厉地说:“再不许聊刚才那些话题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弟媳一叠声地说:“对,对,听妈的,不聊刚才那些话题了,来来来,都吃菜呀!”
弟弟也凑上来:“再举一次杯,再举一次杯。”
一家人纷纷举杯,然而气氛已不如最初那么喜悦。
王小嵩强作欢颜地应付着。
3.
天黑了。这个事件,徐克如果不是在外面瞎转悠,或赖在哪个朋友家不走,就是在家玩游戏机。
这天,他又盘腿坐在电视机前,玩赛车。他操纵的那辆车,连连被撞翻。这时,有人敲门。
他定住画面,起身去开了门——门外时下层楼的老太太,带着当年从他家拿走的油画——《伟大的女奴》……
徐克不解地问:“大娘,要送给我?还是要卖给我啊?”
老太太说:“都不是,当年从你家拿走,大娘说要替你保存的么?几次想送上来,可你都不在家。今儿个还给你,物归原主啦!”老太太说着带画进了屋——那画已然旧了,灰蒙蒙的。
徐克说:“我的?是我的么?”——他是真忘了,不是装的。
老太太说:“你忘了?十年前的那一天,来了好多人,气势汹汹,抄家是的。”
徐克终于想了起来:“噢,对对,是我的。”
老太太又说:“要不是大娘当时灵机一动,连你这幅画也不知道属于谁了。”
徐克说:“大娘,你们留着呗!我如今不挂这些了,这过时了——瞧我墙上现在挂的,都是抽象的,现代的了。”
老太太说:“哎,该还的,就得还嘛!”说着将画靠墙放稳,并不走,却坐在沙发上,搭讪地说:“小徐子,告诉大娘个实话儿,现在,有了没有?”
徐克莫名其妙:“什么啊?大娘。”
老太太启发他:“想想你还缺什么?大娘还能问什么?”
徐克恍然大悟地说:“老婆啊?这叫我怎么跟你说呢?想有,明天就能领着一个去登记。不登记也有乐意的。想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呢,又不那么容易了。”
老太太说:“既然你还没有,那么大娘就跟你挑明了吧。大娘也是借个因由,来给你保媒的。”
徐克笑了:“大娘,您太热心了,说我听听。”
老太太说:“我们家二姑娘,你见过不止一次了。不能算漂亮。可也不能算丑是不是?又打算离了。当然了,凑合着也能过下去。可如今人们,凡事都不愿凑合了是不是?当年大娘就替她相中了你。你父亲当然也很同意的。可偏赶不上你当年栽了那次大跟头,结果一点儿缘就断了。她也是兵团回来的,比你大一岁。你要是觉得你二姐还称你心呢,大娘就支持她立马离了!你二姐早就是工程师了,而且评上了副高职称。你们结了婚,你一并连儿子都有了。你父亲当年可就盼着有个孙子,可喜欢你二姐孩子了!你和别的女人结婚呢,未见得就准能有儿子。你有存款,你二姐有职称,你们结了婚,不等于是——科学技术与经济基础挂勾,联合,图个共同发展么?现如今不是这么提倡么?楼上楼下住着,大娘替你们照顾孩子,多好呢?你不习惯上班了,就永别上班,在家只管做做饭。你考虑考虑,大娘是不也为你好?”
徐克沉吟。
老太太说:“过了这一村,可没有一店了。你二姐工资也不低,月月三百多呢!而且还得过好几次科研奖。”
徐克道:“这,她……不知我二姐对我……”
老太太忙不迭的说:“她对你是心里早就有意啦!要不她能一次次往我这儿跑么?”
这时又有人敲门。
徐克去开了门——进来的诗意三十多岁油头滑脑的年轻人——便是当年带徐克买过画的那个青年。
老太太不得不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寻思寻思,多几天给大娘回个话儿。”
徐克将老太太送出门,回到屋里,望着那姓李的年轻人,并不欢迎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李瞧着那幅画:“我当年带你买的画么。”
徐克说:“又带我去买画?”
小李说:“不不不,你别误会……”——机密地说:“大哥,有个能发一笔财的机会,我来给你报个信息。”
徐克说:“有这样的机会,你心里还想着我?”
小李说:“那当然!机会首先居于大小财神爷们么!有户人家,要买房子。很便宜,才要几万。那地方不久准动迁。你趁现在买下了,将来动迁,一套新房子就到手了。一转卖,坐享其成的,就能赚个五万六万的。”
徐克问:“你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小李作出一副可怜样儿:“我能得什么啊!我这纯粹是学雷锋,做好事,从你们双方收点儿介绍费而已。”
徐克说:“我没这方面的兴趣。”
小李说:“吆喝,听这口气,对赚钱都逆反啦?”
徐克说:“赚了钱又怎么样?”
小李很容易地回答:“赚了钱,消费和享受水平更上一层楼呗!”
徐克说:“我觉得我已经属于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中国人了,知足了。”
小李摇头:“你那二三十万,才哪到哪啊?你没听人家说么?十万刚脱贫,二三十万刚起步。你才在刚起步的初级阶段啊!几年以后,人民币一贬值,你又变得和穷光蛋差不多少啦!”
徐克说:“你是不是因为自己银行没有存款,才盼着人民币贬值啊?”
小李收了委屈似的说:“哪儿的话!我纯粹是替你忧患啊!”
徐克说:“我用不着你忧患。我觉得当个小小的息爷,自我感觉也挺好。你还是替你自己忧患吧!”
小李说:“这一点不用大哥教导,我可不整天都替自己忧患么!大哥不瞒你说,有时候我走在马路上,看着十几层的大宾馆,心里边就不由的不想一一它要是我的多好!它咋就不能是我姓李的呢?看见一个漂亮妞儿,也想,那座大宾馆要是我的,这漂亮妞也是我的了。大哥你说她不是我的还有跑么?经过市银行,也想,什么时候它成了我的呢?我就不信我不是当银行家那块料!我要当了银行家,职员都要女的,年轻的,漂亮的。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超过二十五的一概不要!得教她们懂礼仪,见了我得鞠躬,说‘总经理先生您好!’我这人,你知道,是博爱主义者。我会‘博爱’她们的。她们呢,对我得有接受‘博爱’的义务。这一点雇佣合同上就得写清楚。要作为我对她们的管理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