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说了,晚上一定来陪全权代表先生叙旧。”小高一边带路,一边说。
在宾馆餐厅雅座,小高陪着两位宫本先生吃饭。大家心里的戒心都没消除,吃饭的气氛略有些紧张。
王小嵩尽可能做出随便的样子,问:
“高小姐,在‘兴北’公司任职几年了?”
小高:“不长。才三年。”
王小嵩没话找话似的说:“那,对你们老板事业的发达史,想必多少也会了解一些吧?”
小高微笑道:“如果全权代表先生感兴趣的话,以您和我们老板的特殊关系,完全可以当面直接去问他嘛!”
宫本不甘寂寞:“据我所知,你们老板只有初中文化程度,而且,待过业,从事过最下等的劳动……”
小高不禁看看王小嵩……
王小嵩暗恼地斜了宫本一眼,低下头摆弄刀叉……
小高一脸郑重之色:“据我所知,那正是我们老板不以为耻,引以为荣的一点。不是所有只上过初中,待过业,从事过最下等劳动的人,都能顺理成章地成为老板。翻开全世界的经济发展史,在许多国家,都曾有一些曾指甲黑乎乎的人,起到过推波助澜的作用……”
宫本说:“可是我们宫本家族的历史不同。我们宫本家族在二战前曾是显赫一方的贵族世家……”
王小嵩将刀叉重重一放,生气地说:“我们讨论这些干什么?这又不是宫本家族史的学术研讨会!讲历史,你很难肯定地说,他们的吴老板不是中国战国时期吴王夫差的后裔!难道这牛排不好吃么?”
小高接口道:“对,对。咱们换个话题——你们日本人,是更习惯于象中国人一样使筷子的呢?还是更习惯于象西方人一样使用刀叉?”
宫本说:“我个人么,还是习惯于使筷子。刀叉一摆,总使我联想到外科医生动手术的情形……”
小高和王小嵩都不禁笑了,气氛顿时放松下来。
估摸着晚饭吃完了,吴振庆如期来到宾馆。王小嵩、宫本,还没有回来。他就先点着一支烟,刚吸一口,电梯的门开了,小高、王小嵩、宫本先后走了出来。
吴振庆热情洋溢地迎上前去:“两位宫本先生,晚餐用得好么?”
小高一笑,笑得很有魅力,说:“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我代表您与二位先生共进晚餐。”
宫本看了小高一眼,冲着吴振庆说道:“高小姐的谈锋机智婉转,使我初步领教了贵公司的实力。”
王小嵩也接着说道:“在谈到世界经济发展时,高小姐的见解,令我的这位同仁深表钦敬。”
吴振庆哈哈大笑,并拍了拍小高的肩:“我想和老朋友叙叙旧,既然这一位宫本先生很高兴和你交谈,你陪他聊聊怎么样?”他转向宫本:“我想,对于我的这种愿望,你能够理解吧?”
宫本点头:“理解,理解……”
服务员开了房间——四人分别进入两个房间。
4
在王小嵩的房间里,只有吴振庆和王小嵩。他们默默相望,不再逃避,相互注视良久。这个死白落地的房间,关了门,似把现在关在了门外,而过去的友情象音乐一样同时在俩人的心上流淌。
终于,他们同时张开双臂,拥抱在一起。
“原谅我,在我们刚一见面时,我使你尴尬了一次……因为达夫是宫本健太郎的儿子,在他面前,我觉得我的一举一动,仿佛是受着某种监督……”王小嵩说。
吴振庆很体贴地说:“我看出来了。”
二人落座后,王小嵩笑问:“用多长时间赶排的?”
吴振庆不解:“什么?”
王小嵩说:“贵公司的迎宾仪式啊……”
吴振庆也笑了:“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想给你们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
王小嵩摇摇头:“太戏剧化了,搞的象拍什么黑社会电影……”
吴振庆道:“噢? 我要是真能当导演,就喜欢拍情节片儿!没情节,什么事儿都没了意思!”
王小嵩说:“说说,怎么一步登天的?”
吴振庆掏出烟请王小嵩吸,他一边吸一边回答:“说起来也简单,象篇童话似的——首先是我哥哥退伍后,在我嫂子那个县里当上了经贸委主任。那是个沿海县,开放后经济搞上去了,便向内地扩展实力。他带回哈尔滨三十万元作为启动资金,想物色一个人干点儿什么。这对我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时我正扫大街,扛煤气。我岂能放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写下军令状,就把资金垄断过来了。于是我又建起了施工队。第一把就赚了两百多万。后来就赶上了房地产开发热潮。你如今也在商界了,不细说你也懂。干房地产开发简直是一本万利。何况,一个人要想把几百万变成一千万几千万,比想要把几百元变成一千元容易很多,只要他不是个大傻瓜……”
吴振庆侃侃而谈,王小嵩频频点头:
“徐克的情况怎么样?他从外地回来了么?”
吴振庆说:“回来了。炒房票,炒股票,什么都干过。他自己说赚了几十万,我猜也就二十多万,却当起息爷来了。说是前二十几年活的太亏了,如果得把损失了的享乐追补回来……”
王小嵩又问:“德宝呢?”
“还穿警服。有一年说是要被提升为公安局的处长,可是被别人定下来了。闹了一阵情绪,调到派出所去了。他那个人,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当了所长。他负责那一片而治安搞得好,他这个所长就年年是市公安系统的标兵。荣誉是捞了不少。他那个人有荣誉感。看待荣誉比看待金钱重要。如今这样的人不多了……”
王小嵩的心里说:“都可以了,都可以了”又问:“你们和张萌一直没来往?”
吴振庆叹口气,说:“别说和她乐,就是我们三人,也不常能凑在一起了。也就是每年过春节的时候,相互走动走动……听说张梦在一个中美合资的公司里当公关部主任……”
王小嵩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她呢?……”
“郝梅?……你看……”
吴振庆打开皮包,取出一本书递给王小嵩——那是一本小说集——《女性自由》,封面上赫然印着郝梅两个字……
王小嵩:“她写的/”
吴振庆点点头:“她现在是作家了。省作协理事了。不算太有名,可比拟我有名。再说她也不图出名,她总算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职业……”
王小嵩一只手轻抚着封面:“送给我吧……”
吴振庆:“那可不行。她签了名送给我的。这一次,你们总该见见面了……”
王小嵩已把书打开——扉页上,印有郝梅和丈夫老潘及儿子的合影……
吴振庆说:“你当年回北京后不久,她女儿芸芸就死了。她现在的孩子仍叫芸芸。她丈夫是工人,对她相当好。论家庭幸福不幸福,我看她现在是我们之中最幸福的……。”
王小嵩怅然地将书还给了吴振庆……
往事回忆太沉重。况且,对十多年羁旅它乡的王小嵩来说,挂念的、关心的太多、太多,而时刻萦绕于怀、最放心不下的是年迈的母亲。
“我……今晚想先见上我母亲一面。她还和我弟弟弟妹一起住吧?”提起母亲,王小嵩的脸上出现一丝温情。
“对。不过我也有两年多没去看望老人家了。我开车陪你去!”吴振庆看一眼手表:“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
王小嵩站起来:“不算晚。今晚见不着老人家,我会失眠的……”——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有一件小小的礼物送给你……”
他说这找出一长形礼盒,打开是一条漂亮的领带:“这是我们公司为高级职员们在最讲究质量的厂家定做的。相当于最名牌儿的价格。来来来,换下你那条,带上这条,看看怎样……”
吴振庆开起玩笑:“这,并不意味着我是被贵公司招募了吧?”他边说边摘下了自己的领带……
王小嵩笑了:“敝公司哪有那样的狼子野心啊……”他替吴振庆戴上了他那一条领带……
吴振庆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我们公司的徽章……”他从自己胸前摘下徽章,替王小嵩佩在胸前,“愿我们谈判成功,今后精诚合作……”
他们相视微笑——微笑之中,既有当年的友情,又各有某种意味深长的内容……
他们同时扬起手臂——两只手拍握在一起……
应王小嵩的要求,吴振庆亲自驾驶着“林肯”,载着王小嵩,无声地驶一片居民楼区。
这篇居民住宅区是“兴北”公司兴建的。当年,这片楼区刚盖起来,王小嵩的弟弟就来找吴振庆,希望能够调房。王小嵩的母亲就和王的弟弟、妹妹一起生活,住在一幢旧楼的六层。王母眼睛看不见,行动不利索,在六楼憋屈屈地住着,跟活供在高处差不多。作为干儿子的吴振庆,也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心里难受。所以,就借着新房盖起,重新分房之际,给他们调了一套两间二层的房子,房子一大一小两间,全部朝阳,共三十多平米。在王家乔迁之前,吴振庆还特意嘱咐手下人给这套房子多加了一排暖气。因为他知道王母怕冷。这还不算,索性一并连电话也装了,为的是让老太太通过电话和别的老太太们聊聊天而、解解闷儿,而电话费他全报销。吴振庆虽然有时脾气暴躁,行为莽撞,但关心体贴起人来,也能细致入微。
王小嵩听着这一切,极力抑制着心底情感的波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动情地说:“我母亲有我这个儿子,还不如有你这个干儿子。 ”
吴振庆看他一眼,说:“你这话说的倒也不算夸张。要是全中国含辛茹苦了一辈子的老母亲们,都能有我吴振庆这么个干儿子就好了。那马克思在天堂里,也就该为他老人家的共产主义学说感到欣慰了……”
车无声地停了。
王小嵩走下车来,凝视着自家的窗口。窗里已经熄灯。王小嵩的弟弟、弟妹都是工人。对于工人,夜晚十点多钟已经算晚了。他们必须早睡早起,打卡上班,若迟到,工资便要受影响。这使吴振庆、王小嵩同时想起他们当年接受再教育的时候,每天早晨,一听敲钟或起床号,就跟蛤蟆似的往起蹦,一分钟的觉也不敢多睡。
王小嵩就那么站着,凝望着黑乎乎的窗户,心潮起伏,心开始对隔着窗子的母亲默默的诉说——
“妈,我回来了!又隔了十年,我才回到您老人家身边,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我在写给您的信中,替自己编了那么多谎话,编了那么多理由……妈妈,在振庆面前,我好羞愧啊! ”
吴振庆也下了车,站在王小嵩身旁,低声地:“要不,既然来了,就进去?”
王小嵩摇头:“不了,我弟弟弟妹明天还要早早起床上班……”
吴振庆:“那就改天吧。”
王小嵩点点头。
忽然,吴振庆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道:“你,你怎么没带你那口子,和孩子一块儿来?”
王小嵩嗫嚅道:“我在北京……只呆了两天……”
“连家也没顾上回去看看?你也未免太为日本人效忠了吧?”吴振庆打趣他,谁知王小嵩脸色一变,欲言又止,一低头钻进了汽车。
吴振庆也回到了车上,察看他的脸色:“开玩笑,不至于生气了吧?”
王小嵩发出一声苦笑,缓缓地摇摇头:“我在北京……已经没有家了……”
吴振庆愕然……
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王小嵩回到北京后,由于知道了关于郝梅的一些真相,一个时期内感情波动很大。他的妻子,就通过她父亲在美国的一位老朋友,把他办出了国。她的愿望也是良好的。一来是为了平复丈夫的感情,二来是为了让丈夫出国镀镀金。他自己也巴不得那样。那正是第一次出国热的年头儿。没关系的人们,还想方设法找关系往国外跑,何况一切不用操心?但没想到的是,他走了,她却耐不住寂寞了。三年后王小嵩从国外回来,她竟不再属于他了。连孩子对父亲也陌生起来。王小嵩一气之下又出去了。后来他们就离婚了。是她主动提出来的。那孩子也归她了。那男人在香港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很有钱。
而这时,美国方面的经济担保人了解到老朋友的女儿已经和王小嵩离婚,认为再没有为王小嵩担保的义务了,就这样,王小嵩陷入了身在异国,举目无亲的困境。英语还学得不行,想打工人家都不愿雇。而身份证也快到期了。他并在一个小旅店里,多亏一位日本姑娘可怜他,经常去照顾照顾。
王小嵩和这日本姑娘是在自选商场认识的。他捡着了她丢的包儿,里面有三千多美元,还有几十万日元。当时王小嵩没有打开看。如果打开看了,见有那么多钱,他未必会还给她……就这样王小嵩病好后,在日本姑娘的建议下,随她到了日本……
后来的事不问吴振庆也猜到了七八分,可他还是问了:“后来呢?”
王小嵩说:“后来她安排我在她伯父的公司里工作……”
“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崎丸公司罗?”
王小嵩毫无表情地说:“是的……”
吴振庆又逼一句:“再后来你就开始追求她?”
王小嵩说:“不……是她爱上我了……”
吴振庆“哼”了一声,说:“这有什么区别?”
王小嵩转过头,看看吴振庆,说:“这……这是有点儿区别的……”
吴振庆又问:“她很漂亮?”
王小嵩摇头:“一点儿也不漂亮。甚至可以说,其貌不扬。不过心地挺善良……”
吴振庆笑:“也就是心灵美罗?”
王小嵩用低沉的声音说:“可以这么说。她是个挺虔诚的基督徒。我不但是一个加入了日本籍的中国人,而且,已经是半个属于宫本家族的人了……”
吴振庆无意识似地问道:“你决定和她结婚了?”
王小嵩木然地说:“我别无选择。也不愿伤她的心……”
吴振庆终于忍不住了,“宫本健太郎,肯定是知道了你和我的特殊关系,才改变了主意,不亲自来和我谈判,而临时委派你作全权代表的吧?”
王小嵩缓缓将脸转向吴振庆,吴振庆正目光咄咄得盯视着他。
王小嵩默认了……
吴振庆不由得咬咬牙:“妈的!这只狡猾的老狐狸!”
王小嵩说:“宫本先生对我很栽培,从某种意义上说,等于是我的大恩人……”
吴振庆终于爆发了:“可这他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倒宁愿是这只老狐狸亲自来!或者是他委派别人来!”
他嘭地观赏车门,发动了车,一个急转弯,将车开走了……
某种尴尬笼罩着小小的空间。汽车录音机里正放着崔健的摇滚《不是我不明白》
过去我不知什么是宽阔胸怀过去我不知世界有很多奇怪过去我幻想的未来可不是现在现在才似乎清楚什么是未来噢……噢……过去的所作所为我分不清好坏过去的光阴流逝我记不清年代我曾经认为简单的事情现在全不明白我忽然感到眼前的世界并非我所在……
吴振庆将开关使劲一揿,歌声嘎然而止……
王小嵩也将开关一揿,歌声又起——
二十多年来我好像只学会了忍耐……
吴振庆又将开关使劲一揿……
王小嵩看了他一眼,将脸转向窗外……
5.
夜幕低垂,笼盖着这个城市,王小嵩回了宾馆,而吴振庆直接回了他那俄式装修、几近豪华的家。
吴振庆的妻子,就是当年的那个葛红。
人生就是这么无奈,吴振庆到了儿还是和她成了夫妻。
吴振庆在外面位朋友、为公司奔忙之日,也正是她在家闲得无聊之时。
当吴振庆送完王小嵩回到家,他的妻子正很舒服地坐在轮椅上——那可是一种特别的美容用的轮椅。她的脸向后仰靠着,上面贴满了西红柿片和黄瓜片,红红绿绿的,像盖着一块花布。她的耳朵塞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还在轮椅扶手上打着拍子,听任旁边的蒸汽美容器的喷嘴儿里喷出的蒸汽,喷在她脸上。一幅舒适透顶、悠然自得的样子。
吴振庆开门、关门的声响惊动了她,她双眼睁开了一道缝,斜向一面镶在墙上的镜子——从镜子里,她看到了吴振庆在门厅那儿换鞋,脱衣,挂衣……
吴振庆走入客厅,两只“马尔它”小狗从一个房间窜出来,一边一个抱住他的脚,妩媚的对主人表示亲热。
葛红挑衅似的说:“惭愧不惭愧?”
吴振庆抱起一只小狗坐在沙发上,一边爱抚,一边说:“惭愧什么?”
“你当这家是你的高级旅店呀?”
吴振庆也不示弱:“你当我是整天在外边寻欢作乐呀?”
葛红鼻子里哼了一声:“那谁知道!”
吴振庆便说:“既然毫无根据,那就别整天瞎起疑心。”
葛红提高声音说:“也不能说毫无根据。有人预言我四十五岁的时候,有夫妻离异,家庭破裂之患……”
吴振庆将小狗猛推下身,恼火地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许将那些神神道道的人物一个个往家里请!这家不是什么会道门俱乐部!如果再让我撞着了,你可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葛红也瞪着他:“呦,一句话不爱听,就生这么大气呀?”
吴振庆不吭声,起身去倒了杯水,走到桌前,按了下电话开关,坐下去听电话留言。
电话里传出男女之声:
“吴叔叔,我那套房子,你什么时候给我调换成啊?我都等了三个多月啦。你再拖,我可生你气了啊……”——是一个娇滴滴的女性的声音。
“吴总经理,我是电视台记者小王,马小碗同志的服装设计表演后天进行,请柬已经提前寄往公司了,您千万到秘书那儿查一下,别误了。因为您是颁奖人啊。对了,请将赞助款的支票一并带来……”——一个男性的声音……
吴振庆嘟囔着:“莫名其妙,也没人和她比,还颁什么奖!”
葛红双手抱肩,说:“你往家里安这么一部电话,烦不烦人啊!?”
吴振庆说:“不正是怕你接着类电话烦,才安一部可以留言的么!”
葛红说:“你就不会声明一下,以后不许人往家里打这类电话么?”
吴振庆:“怎么声明?登报?在电视里?你还嫌我不够出名的啊!”近来不知怎么,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很少,却经常争吵,听了他的话,葛红立刻回敬道:“嚯,您先生到滋生了名人的烦恼。要不咱俩换换?你在家里做生活优裕的赋闲女性,我替你去公司当总经理!保证当的一点儿也不比你差劲儿!”
在他们进行以上对话的同时,留言电话并为沉默着——“小吴,我是葛老。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有一件区区小事儿,到时候请您关照一下。我三女儿要出国去自费留学,求您给兑换点儿美金。不多。三五千就行,当然是官价兑换,否则我也犯不着求您了。希望及时给我回个电话……”
第四个留言——“振庆,你可又一个多月没过爸妈这边来了。你爸想你了。他好像听到了关于你的什么闲话,整天坐立不安的,说是要当面教育教育你。儿呀,抽空儿过来看看老爸老妈吧,啊?”
吴振庆关了电话,有些生气地说:“哎,怎么我妈的电话你都懒得接了啊?”
葛红也关了她的蒸汽美容器,从轮椅上站起来说:“谁懒得接了?别乱扣帽子好不好?”
吴振庆说:“要不她怎么会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正巧我不在家呗!”葛红一边说一边从脸上一片片取下那些“贴片”,放在另一只手里,“才一个多月没过去,他们就挑理了?你都快一年没去看过我把我妈啦!”
葛红和当年很不一样了。显得白净得多。耶夫太多了。她现在的形象会使人不由得联想到港台影视中那些整日悠哉游哉无所事事的中产阶级妇女。她脖子上带着金项链,智商带着金戒指,耳上大耳环随着身体的转动乱晃。连她脚上庄的那双绣缎拖鞋,也都能显示她如今的心态……
她瞧着吴振庆,有些幸灾乐祸地调侃:“又有绯闻啦?看来你老爸的信息渠道比我还灵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