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克制如周轶,也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走向了对立面。
“你知道,周宇的病情虽然恶化得很快,但是还不至于那么快。”周轶眼里那层仿佛迷雾一般的东西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恨意。
那种情绪在他眼底生长,就像爬山虎一样,迅速爬满墙壁。
时隔十九年后再遇,他和周宇,原本有更多的时间相聚。
但是秦靳北当时,已经很接近周宇了。
周宇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于是,有了最后的一搏。
四年前7月23号的抓捕行动,“他”、梁秋和车祸身亡,秦靳北一蹶不振,专案组就此散了。
周宇赢了,代价是他自己的命。
可是周轶输了,代价是他失散十九年的孪生弟弟。
南慕坐在那里,早已经僵直的肩膀,忽然,开始微微颤动。
几秒之后,余光看过去,她才分辨出来,肩头的颤动,是从周轶手上的动作传来的。
他恨秦靳北。
可是,他的动机,比单纯的恨意,更加复杂。
周轶想要彻底摧毁秦靳北。
“好在不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你都没让我失望过,”周轶按在南慕肩头的手稍稍用力,刚刚的颤抖,终于渐渐平复,“秦队。”
“梁秋和年轻好学,他想成为你,他信任你,所以你看,他死了。”
“韩远也一样,他们相信你的判断,”周轶看向秦靳北,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可惜,你让他们失望了。”
“不过至少,你没让我和周宇失望。”周轶说着,眉心微蹙,停了片刻,“可惜,梁秋和死得太快了,否则在他临死前,一定还有话想对你说。”
他的语气很轻,甚至带着惋惜的味道,听起来,情真意切。
“或许,他也有话对你说,南慕。”
南慕僵直着身体,接着,仰着头去看秦靳北。
他的下颚线条绷得很紧,额角上青筋暴起,渐渐的,他眼底如凶虎猎杀前的狠戾,化为乌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涣散的目光。
好像有什么,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周轶击中了秦靳北的最痛处。
因为梁秋和、韩远相信秦靳北,也相信他的判断,所以,他们死了,而这一切,正中周轶两兄弟下怀。
下一秒,周轶原本搭在她肩头的手,游走到她的颈间,然后,轻轻一扣,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力道并不大,看起来不像是要伤害她,反而像是抚慰。
南慕的肩头,再一次开始颤抖。
只是这一次,她知道,那种清晰而真实的感觉,不是来自周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太过僵硬,很快,她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脑海里,蓦地划过一个画面,浓稠粘腻的鲜血,顺着那个画面,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很快汇聚成一片血泊。
南慕隐约看见,血泊里趴着一具尸体。
那个画面像是隔着一层浓雾,让她看不真切,她不知道,那具尸体究竟是谁的。
等她走近,眼神再次凝注,终于看清倒在血泊里的人,是沈算。
鲜血不断从他身下涌出,他沾着鲜血的右手,艰难地在地上写了一横。
那一横太短了。
南慕忽然闭上眼睛,努力去回忆那个画面。
那一横太短了,因为沈算要写的,根本就不是“一”!
再次睁开眼,南慕直直看着秦靳北,“秦靳北。”
“我怀孕了。”
四个字,她却好似赌上了全部的勇气,想要把秦靳北的意识,从那个已经土崩瓦解的世界里拉出来。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突然一个用力。
在南慕说完那句话之后,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并不是秦靳北,而是周轶。
南慕迅速抬起眼,竟然在他的眼里,看见一丝狼狈。
她,赌对了么?
南慕挺直腰背坐在那里,浑身冰冷僵硬地像是刚从三九天里的冰湖里捞起来一般。
空旷破败的厂房里,死亡一样的寂静,蔓延着。
不过很快,这样的死寂,就被周轶打破。
他插在口袋里的左手似乎要拿出来,却又没有,那个细微的动作,反反复复了几次,最后,当他的左手从口袋里抽出时,手里,多出了一个东西。
引爆器。
原本一言不发的秦靳北,看见周轶手里的引爆器时,像是突然间被惊醒了。
“打破周宇准则的人,是你,周轶。”
他一双深邃的黑眸,从涣散到锐利,最终归于平静。
这一刻的他,真正恍若酣睡中的猛虎被惊醒。
秦靳北,终于从那个沉溺了四年之久的噩梦中醒来。
Chapter 4 亡者归来(14)
“周宇自诩法外制裁者,他认为自己杀害、惩罚的,都是有罪的人,他有自己严格的准则,”秦靳北看着周轶,眼底闪着暗沉沉的光,“他没有杀林佳佳和邹师杰,因为这两个人,没有直接危害别人的生命。”
“周宇坚守自己的原则,可你和他不同,从杀韩远那天开始,你就打破了周宇最重要的一条准则。”
韩远没有直接危害别人的性命,可是周轶不仅杀了他,还顶替了韩远的身份。
之后,周轶杀掉阮邵凌,是因为他的复仇之路,要万无一失,却再次验证了秦靳北的话。
“你不是在继承他的遗志,相反,是你的所作所为告诉周宇,这个世界不存在法外制裁者,最终,法外制裁者会变得和其他罪犯没有任何区别。”
秦靳北说完,原本有一丝焦躁的周轶,眉心微微蹙起,出现了近似困惑的表情。
那个表情,在他脸上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到最后,仿佛已经和他脸上微笑的面具,融为一体。
呼啸的风声透过窗口灌进来,将窗口原本的那条缝隙,吹得更开。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周轶平复下来,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却让人分辨不清,那究竟是彻底的疯狂,还是洞悉一切后的理智。
忽然间,周轶再次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枚硬币。
“你知道么,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周轶说话间,硬币在他指间灵活地翻飞,他看起来像是个魔术师,随时能让那枚硬币消失在他掌心。
“百分之五十的黑和白,组合在一起,就是百分之百的灰,就是整个世界。”
他的动作起初很流畅,可是越到后来,越不顺利,中途硬币险些从他指缝中滑落。
“关于魔术的三步骤,你说得很有意思,第一步,以虚代实;第二步,偷天换日;不过其实第三步,才是精彩的地方。”
“让已经消失的,再度出现。”周轶仍然在把玩着那一枚硬币,“但是谁说,再度出现的,只能有一个?”
说话时,他的另一只手,始终按在引爆器上,蓄势待发。
硬币,最终还是从周轶指缝间掉落。
秦靳北眼疾手快,接住了他的硬币,可是下一秒,硬币穿过他的指缝,再度下落,最终,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是,硬币现在掉落的地方,比原本的位置,更靠近窗户开口的那一处。
周轶被分了神,皱起眉头,作势想要去捡硬币。
骤然间,屋子里响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去听,甚至根本不会注意到。
可是在那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清晰的枪响声。
眼前,鲜血迸发而出,模糊了秦靳北的视线。
他听见枪声响起的前一秒,周轶的遗言,“我输给你,但是他们没有…”
看着周轶在自己面前倒下,秦靳北眼里最后一缕不知名的情绪,消失殆尽,然后,他转身走向南慕。
南慕胸前的那枚炸弹,倒计时还剩下不到三十秒。
“老四,不准进来,立刻疏散撤离!”
周轶已死,这是他以专案组组长的身份,下的最后一个命令。
南慕的身体轻轻颤抖着,意识终于从刚才的巨变和震惊中抽离,低头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胸前的倒计时,让她的唇瓣止不住地颤抖,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秦靳北,你求婚的时候,都没跪过…”南慕看了他很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眉眼含笑,唇角的弧度分明,眼泪却落了下来。
她其实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跟他说话,让他分心。
可是,这也许是最后的三十秒了。
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
计时器上的时间,不断跳转着。
秦靳北在南慕身前单膝跪下,注意力集中在她胸前的那枚定时炸弹上。
炸弹的设计其实并不复杂。
周轶赌的,并不是他不会拆弹。
而是他不敢拆。
梁秋和、韩远都是因为相信他的判断,所以死去,这也是秦靳北一直以来的梦魇。
他不能再相信自己的判断。
南慕看着秦靳北半跪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模样。
他刚刚看到炸弹时,眼里的坚定逐渐消退,此时此刻,染上几分迟疑。
他前额的青筋凸起,逐渐有一层细密的冷汗渗出来。
还剩下最后十秒。
“秦靳北,还来得及。”
南慕伸手想要去触碰秦靳北,可是身体过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胳膊早已僵硬地难以动弹。
她目光灼灼,直直落入他的眼底。
她只是这样看着他,眼神没有迟疑、没有怜悯。
但是她在告诉他,她相信他。
“我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但是以后的路,我会跟你一起走到底。”
“我怀孕了。”
“秦靳北,还来得及。”
…
秦靳北的脑海中,南慕的话,不断响起,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那个持续了四年之久的梦魇,他每一次被惊醒,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最终,在循环往复的黑暗里,秦靳北看到了一丝光亮。
他看见女孩明媚动人的笑脸,他听见她说,“还来得及。”
下一刻,秦靳北对上南慕的视线,眼底一片片碎裂的东西,好似再度被拼凑回来。
“南慕,信我么?”
*
“轰”的一声巨响,火光瞬间吞噬了房间里的人。
巨大的火舌卷着蘑菇云滚滚直上,炽热的温度,好似将半边天空都烧得通红。
这是,周轶留给这座城市的最终审判.
Chapter 4 亡者归来(15)
半个小时前。
城南,废弃的仓库。
吕茂看着穿着白裙子的白筱筱蹲在地上,她的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什么。
树枝划过地上的灰尘,最终,留下两个像表盘一样的图案。
“吕茂,你为什么喜欢炸弹?”
白筱筱看起来有些累了,她扔掉手里的树枝,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
吕茂垂眸看着她,跟之前被审问时相比,他的板寸头已经长了一些,“我喜欢看人被炸到天上的样子,很漂亮。”
“比如你继父么?”
吕茂嘴角的弧度凝固,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恢复如常,下巴朝着屋子中央的椅子扬了扬,“是时候了。”
白筱筱点点头,配合地走了过去,然后坐下。
“只有你一个人,帮老师,是想要求死。”
吕茂说话时,用绳子将白筱筱绑在椅子上,他捆得很紧,以至于白筱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
然而白筱筱似乎丝毫不在意,“他们说,自杀的人是懦夫。”
吕茂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已经快入冬了,她却还穿着单薄的白裙子,她的肤色因为低温,被冻得有些苍白惨淡,可她浑然不觉。
吕茂、宋楠,都是周轶的学生。
正如周轶对秦靳北所说,魔术的第三个步骤,才是最精彩的部分,可是,没有人说过,已经消失的“法外制裁者”,再度出现的时候,只能有他一个。
周轶杀死韩远,再到变成韩远,只需要一年的时间。
可他消失了整整四年,因为剩下的三年,他在寻找学生。
在他所有的学生里,白筱筱是最独特的存在。
周轶从白筱筱身上得知陆祈的过往,利用白筱筱和陆祈当年的纠葛扰乱他,然而,白筱筱这么做,不是因为她想成为法外制裁者。
她不想再痛苦地活着,可她又做不成自杀的懦夫。
“我还有一个问题,”绳子勒得太紧,白筱筱呼吸时,胸腔已经开始微微的疼,“你杀了你继父么?”
吕茂打绳结的手蓦地一顿,然后摇头。
“那难道,你继父是自己喝多了酒,跑到狗场里,被自己的狗给吃了?”
吕茂再次摇头,“老师说过,处理尸体最好的办法,不是喂狗,而是喂猪,把衣服、鞋子和牙齿头发都处理掉,再把尸体扔到猪圈,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吕茂口中的老师,正是周轶。
“白筱筱,”吕茂脸色忽的严肃起来,低头看着穿着单薄的女人。
她看起来快要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死亡逼近,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相反,吕茂在她眼里,只能看到释然,和向往。
“你确定?”吕茂问。
她重重地点头,然后扭过头,拒绝再和吕茂交谈。
五分钟之后。
吕茂一路前行,目不斜视,接着,按下了引爆器。
“轰”的一声巨响,在他身后的那栋建筑物里,火光瞬间吞噬了屋子里的女人。
火舌卷着黑色的蘑菇云滚滚直上。
吕茂此时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那片映日火光。
眼前的画面,的确很漂亮,就像他继父被爆竹炸断手的那天一样;大约一分钟以后,吕茂回身,将手里的那张塔罗牌抛向空中,接着径直向前走。
等他走过那段路之后,身后有一张飘然落地的塔罗牌。
牌面是——愚人。
*
“秦队!小木头!”
南慕被秦靳北抱着走出来那一刻,就听见邢厉沙哑的声音传来。
平时看着那样刚毅不屈的男人,此时一双眼睛通红,正死死盯着她和秦靳北走来的方向。
她的视线,接着转向陆祈。
陆祈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抬手,敬了个礼。
紧接着,他身旁的邢厉,也举起了手。
在他们身后,是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
这一刻,他们的目光齐齐投来,然后冲着相同的方向,抬手敬礼,动作整齐划一,场面竟有些震撼。
南慕鼻尖一阵酸涩,她扭过头想去看秦靳北,余光却瞥见了他轻轻颤动的右手。
“南慕,我后悔过,但从没害怕过,”秦靳北低沉的嗓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他轻颤的右手更加用力抱着她,仿佛想要验证,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切的。
“我知道。”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是某种粘人的小动物一样,依偎在他怀里。
返回专案组的途中,南慕想起了之前在医院附近看到的一幕,立刻问道,“找到神棍叔叔了么?我在医院附近发现他的时候,他…”
眼前再度晃过那个鲜血淋漓的画面,让南慕的后半句话生生停住。
“老沈和他女儿都找到了,老沈在医院急救,他女儿没事。”回答她的,是陆祈。
南慕蹙眉,然而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周轶应该是利用了沈算的女儿,威胁沈算。
之后,他又利用沈算引她去医院后巷,偷袭她,再把她带走。
“周轶没有按引爆器,是因为人数不对,是么?”南慕转头去看秦靳北,她想起了沈算倒在血泊里时,写下的那个字。
那一横太短了,因为沈算要写的,根本不是“一”,而是没有写完的数字“7”。
秦靳北的手指从她指间穿过,没有顾忌车上的其他人,南慕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脸上一热,却没有抽回手。
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指,然后才开口,“周轶和周宇是典型的使命型杀手,都有强迫症,7这个数字,在圣经里寓意完整,所以周轶对这个数字异常执着。”
圣经中,第七印被揭开,天使吹响了审判日的号角,因而对于周轶而言,7这个数字,有特别的寓意。
“梁秋和、韩远、周宇、阮邵凌。”秦靳北忽然念了四个名字,这四个人,都是因为和四年前的连环案有关联,死去的人。
目光相交,南慕立刻会意,“加上你、我,还有周轶,一共是七个人。”
这才是周轶最初的设想。
南慕当时赌的,也是这个。
她告诉周轶,自己怀孕了,这样一来,如果周轶引爆炸弹,死去的人,就是八个,而不是七个人。
经过四年的周密谋划,周轶不可能允许最后的计划出现这么大的偏差,所以,当南慕说出自己怀孕时,他出现了狼狈和焦躁的神情。
可是这样,只是暂时的拖延,并不是长久之计。
和过分控制自己的周宇不同,周轶的行为更加难以预测,当他最重要的一步计划被打乱,他最终很可能陷入彻底的疯狂。
所以,秦靳北利用了那枚硬币,让周轶分神,之后南慕听到的那个极其细微的动静,应该是秦靳北通过对讲机,或者手机给陆祈发出的信号。
“周轶两次说,欲望是人的弱点。”
“他洞悉人性、憎恨人性,却还是跳不出人性的弱点。”南慕说完,停顿片刻,拉着秦靳北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看着秦靳北深邃好看的眸子,唇角一弯,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机械厂里,她告诉周轶自己怀孕了,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在赌。
因为,她是真的怀孕了。
Chapter 4 亡者归来(16)
中午时分。
“砰砰”的砸门声吵醒了睡梦中的王尧,他来回翻了几次身之后,猛地坐起来,烦躁挠了挠短发,然后走过去开门。
楼道里的光线有些暗,门拉开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恐怖的鬼脸。
“卧槽!”王尧双目瞪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手对着那张鬼脸面具就是一巴掌,“你怎么老喜欢弄这些破玩意儿,你他妈以为过万圣节呢,吓老子一大跳。”
“又逃学了?”
带着鬼脸面具的人点点头,没说话。
“你爱逃学逃学,别老上我这儿来,到时候搞得你妈又说我带坏你,”王尧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抽出一根烟,点燃,“对了,上回你们揍的那个大傻个儿老实没有?”
王尧说着,看见进屋的男孩还带着面具,伸手要去把鬼脸面具摘下来,男孩摇摇头,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傻.逼吧,在屋里戴什么面…”
匕首没入血肉之躯的声音,掩盖了王尧的最后一个字。
另一边,带着鬼脸面具的人,用力迅速抽出刀,然后,再次捅入王尧的胸口。
瘦高个儿的王尧,很快就倒了下去。
刀锋不断划过他的脖子、抵挡的胳膊、甚至是小腹上。
鲜血喷溅而出,瞬间将那张鬼脸面具染得狰狞恐怖。
男孩捅刺王尧的时候,始终没有摘下面具。
他希望王尧死前最后看见的,就是这张脸孔。
男孩骑在王尧身上,不知疲倦地挥刀,残阳一般的血色,将他一双眸子,映得猩红。
他仿佛成了一台没有停止按钮的机器,不断地重复同样的动作。
不知道究竟过了有多久,他终于伸手摘掉面具,露出一张年轻斯文的脸孔。
他盯着王尧早已无法辨认的脸,喉结滚动,眼里的狂热,却没有完全消退。
“这么快…”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刚刚的做法,不够满意。
这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他在头脑里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景,甚至跟周轶讨论过,究竟怎么做,才能做到最好。
但是现实,跟他想象中的差距很大。
年轻男人又盯着身下的尸体看了一会,缓缓站起身。
王尧的血迹已经染红了他身上的衣服和裤子,他低头看着自己浑身血迹斑斑的模样,忽而走向王尧的床边,拿了一套王尧的衣服换上。
等他确定自己把屋子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清理干净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塔罗牌,扔在王尧的脸上,然后,转身离去。
*
秦靳北和南慕一行人刚刚赶到医院,还没见到沈算,就接到了王璇熠的电话。
“秦队,大望桥附近一个废弃的仓库上午发生爆炸,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人员伤亡情况暂时不清楚,但是案发现场附近有一张塔罗牌;另外,还有一个报警电话,自称是凶手,说自己杀了人,地址是…”
电话里,王璇熠说了什么,南慕挺不清晰,可是秦靳北掌下陡然收紧的力道,却让她猜到了几分。
“出什么事了?”
“你和邢厉留下。”秦靳北将她耳边有些凌乱的发理了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这一次,南慕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是周轶的学生?”
当初宋楠的案子,她就猜测,宋楠背后或许还有一个导师,而周轶也承认了,宋楠的确就是他的学生。
如今周轶、宋楠已死,却不代表,一切已经结束了。
相反,这是一场无休止的战斗。
秦靳北捏了捏她的手心,力道很轻,带着安抚,“安心等我回来。”
这样的时候,身边还有陆祈和邢厉,他没有明说什么,灼灼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松开了他的手。
另一边,陆祈刚刚听见秦靳北让南慕和邢厉留下的时候,已经心领神会,叫了另一队人来医院。
案子还没有结束,现在专案组的每一个人,都可能还有危险,更何况邢厉和沈算都还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