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好了所有准备,明知道自己会输,还是赌了一把——在她将一切打碎之前,他会选择不顾一切保护她?还是继续当一个公正英明的皇上?她赌了,然后痛了。听到他下令的那一刻,已经痛彻心扉——原来,痛极之后,便是心如死灰。
她的痛苦,以这样毁灭的方式,在他的手中结束。

她被押下去,收回目光,走过他的身边,也走过墨枫的身边。
只是她的目光,不曾在墨枫身上停留。
墨枫攥紧的拳,关节泛白——他发誓要保护他们二人,为此不惜一切,可是他不曾想过,当有一日他们二人背对而立,他该保护的,是谁?

阴暗的牢房之中,白色的身影静静蜷缩,也许,她从黑暗里来,就该回黑暗里去。她的心里很静,静得再没有一点声音。
牢房的门锁响动,狱卒恭敬道:“大人请不要逗留太久,小人……”
“我知道。”墨枫的声音响起,他依然一身黑衣,低头迈进牢中,在染雪面前蹲下来。
染雪动也未动,对他的到来恍若未觉,但是他明白,她知道的。不做任何反应,是疲惫,还是当真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雪崖小姐。”
染雪终于肯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睛好静,再也不见疯狂的执着,宛如无底的沼泽,沉寂了一切。

墨枫心里一阵揪紧,便要起身,“我去求皇上放了你……”
一只冰冷纤细的手拉住他的衣袖,坚持不肯放开,他只能蹲回来。他低头看着拉住她的那只手,记忆中,她的手一直是白皙优美的,不曾如此苍白细瘦。
“你真的能够放弃?”
染雪淡淡垂下眼,依然死寂无波,“我执着了太久,除了执念,什么都看不见。用尽了力气之后才发现……这样的执念原来真的很无谓,不过是折磨自己罢了……可是,我已经无法停止。”
“你在毁了自己。”
“我早就毁了。我的心,早就毁在地府之中……我有时会想,回来的,究竟是什么?”
墨枫无法听下去,打断道:“可是你打算怎么办?难道留在这里等死?梁太妃和太师一党不会放过你!他们一直在向皇上施压要将你处死……”
“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哪里来的,哪里去。”
墨枫的手握紧,却始终没有伸出去——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不想看她如此放弃自己——他蓦地站起,“无论如何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你被那些人害死!我去找皇上说!”他转身出了牢房,没有再给染雪阻拦的机会。
他一定要告诉皇上一切——过去的,雪崖的,皇上不可以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铸下大错!
他一路飞奔回梧栖殿,却只有徐汇在。
“徐公公,皇上在哪里?”
“展大人,方才太妃娘娘和几位大臣来过,皇上心里闷,出去走走。”这话说得很清楚,墨枫也明白定然是梁太妃又带人来施压——素闻梁太妃膝下无子,极疼这一对侄女,如今君渚重伤,她本就对染雪有敌意,这一次如何能够放过?
“可知皇上往何处去?”
“这个老奴可就不知,想来展大人比老奴更了解皇上些,皇上会去哪里,只能有劳展大人亲自去找。”

“多谢徐公公。”
墨枫奔出梧栖殿,看向桐霖宫和桐宁宫两边的方向,决定一个一个去找!

…………
一切,究竟是如何开始,会如何结束?
楚世脑中一片空白,断断续续地扎进不同片断的画面,支离破碎,无法串联。
他该拿染雪怎么办?他如何还能够保得住她?
难道真的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失去……心里好空,好痛……他漫无目的的走,恍然间回神,才发觉自己竟然走到了桐宁宫。
大门的门锁早已经被砸开,他再一次迈步走进去,才注意到院子中的景色……偌大的桐宁宫,满园满眼,都是枯死的玉兰树……那样多的玉兰,仿佛连地上的泥土,都还残留着玉兰花朵零落成泥的气息……
胸口好闷,好痛……
走过一整片枯死的玉兰树林,迈入厅室,仿佛有遥远的声音,穿越岁月而来……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分飞后,泪痕和酒,占了双罗袖……

喉咙,被什么堵住,艰涩得无法呼吸。


第四十二回 衣染雪12
染雪有些不记得,她从黑暗回到尘世有多久。
这样的时间,还不足以忘记黑暗留在她心中的恐惧,但是莫名的,却也只有留在黑暗中,才没有暴露在阳光下的局促感。
天牢与地府无法相提并论,但是这里接近黑暗和死亡的地方,像她这样的人,无论怎样掩饰的光鲜亮丽,也终究掩不去一身黑暗的气息,也许,这里才是她该在的地方。
——这一次,真的可以放弃,可以死心了么?
夜色渐渐深重,今夜牢房里似乎异常的冷,寒气四溢,森然寂静得有些可怕。她疑惑地抬头,看到牢中狱卒守卫虽然还站在自己的位置,却如同睡死了一般,毫无动静。她心里一沉,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人”到来了——
阴风阵阵,有若隐若现的雾气从牢门悠长的甬道飘来,染雪缓缓站起来尽量向后退去,那刺骨的寒冷如此熟悉,让她恍若回到阴间。白色的雾气之中,有一个人步步走近,伴随着铁索轻轻碰撞的声音,那人身后的一个黑影念道:“生死有命,命由天定,不可窥探,不可篡改——”
人从白雾中走出,染雪心里一惊——晴薇!?
而她身后的,分明就是两个鬼差!
怎么会……她明明一切都算好的,冤死在湖里的人的魂魄不会去地府,只能留在湖底成为冤魂——地府明明不会发现的!若被地府发现了……
她不要回去,不要回那无尽的黑暗里去!
晴薇走到牢房的门前,手指直直的指着染雪——“就是她!”
她身后的鬼差走上来,穿过牢房的木栏,喝道:“何方妖孽,胆敢占据他人肉身,妄害无辜人性命!立刻随我回地府受审!”手中长锁有生命一般伸展而出,缠向染雪——不!如果离了这个身子的掩护,就会被发现她就是从地府深渊里套出来的雪崖,她绝不能离身!
她生生从铁索中挣出,鬼差脸色阴沉,怒道:“看来还有些道行,这身体的主人既然已经被你所害,留着也无用!待我毁了你这具身体,看你还不肯出来!”长锁突然转了方向,一端的菱形锤对准染雪胸口,飞快袭出去——被锁在这地牢之中,她根本无处可逃!那菱形锤已至跟前,突然鬼差的身子被人一撞,手中的菱形锤也为此一扯,偏离了染雪的胸口,从身侧击过,手臂上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你干什么!?”鬼差怒吼道,因为方才撞了他的,正是另外一个同来的鬼差。
“这具身体的主人毕竟无辜,还是不要做得太绝。”
“鬼十一!把你那些没用的同情心收起来!”
染雪这才去仔细去看薄雾中的另一个鬼差,果然就是鬼十一!这个巧合也许就是她的一线生机!——鬼十一曾经放过她,而且,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方才却有意相救!
她看向鬼十一,默默恳请。
当鬼差再一次动手,鬼十一突然同时出手,两人“配合不当”,互相干扰了对方的出击,给染雪留了一丝空隙。染雪借机冲到牢门口,门上的锁在她面前突然脱落,她打开牢门跑了出去——
“鬼十一!你今天在搞什么!?”
鬼差抽出自己和鬼十一缠在一起的铁索,追出门去。
还没有跑出天牢,外面巡视的守卫有所察觉,赶过来,见到染雪已经受伤,知道她毕竟是皇上的宠妃,虽然下狱,但并没有夺去封号,焉知没有赦免的一天,自然不敢得罪,“出了什么事!?”
“有人刺杀!?保护娘娘!”
巡视的守卫前去阻拦鬼差,然而菱形锤一扫,几个人软软瘫倒地上,失去意识。剩下的两人惊慌失措,连忙拉住染雪就跑。
“快——快去通报!”
一记长锁袭来,为了躲避锁链仅剩下的两个护卫也被分散,一人赶去通报,另一人继续拉着染雪,被鬼差追赶着,却越跑越偏远……
多日以来染雪的身体早已经渐渐架空,虚弱憔悴,伤口处还在不断流血,眼前一阵阵晕眩。胸口因急促的奔跑而剧烈疼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跑多久,也许下一刻就会跌倒在地,可是,却依然不曾停止。
身后的鬼差速度好快!他们二人根本无法甩脱,眼看就要被追上。那守卫看一眼身边纤弱净美的女子,凭生一股勇气,用力把她往前一推道:“娘娘快走!!”
举起刀,转身向那鬼差砍去。
染雪脚下一刻也不曾停止,她抬头辨认着四周,这里是离后宫较远的一处靶场后面的杉木林,林木僻疏但高可参天,放眼四处只有一片阴葱葱的叶子婆娑,在黑夜里无法辨别方向。她知道自己不可以继续使用残存的力量,可是现在别无选择,哪怕耗尽元神,也必须先逃离鬼差的追捕——
她跃上枝头,正要辨认方向,身后风声阵阵铁索已经扫来——大片树枝被折断纷落,她虽闪过一击,但脚下树枝被折断,险些落下去,只能紧紧抓住另一根树枝,向别的树上飞去——
铁索如影随形,每到一处便扫落大片树枝,但最终还是击中染雪的后背,她的身子蓦地一沉,急忙抓住树枝站稳,五脏六腑被震碎一般疼痛,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来。她抬起头,看到鬼差落在对面的树上,冷道:“看你还能跑到几时——”他挥手如刀削下一截树木,尖削如箭,出手,向染雪狠狠刺去——

桐宁宫内,楚世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寝宫,似乎熟悉,又好像陌生。寝宫里的摆设,好像还保持着它的主人在时的样子,书桌微乱,卧房纱帐垂落,床边散落着几个酒坛,已经蒙上一层灰,他脑中一闪,好似想起什么,直觉头痛不堪,却依然不复记忆。
记忆消失了,感情是不是还会留下来?
他仿佛依稀记得,自己曾经醉卧在这里,徒留伤心断肠。
——为什么伤心?因为“她”离开了么?他不敢再想下去,似乎会碰触到某个久已不复记忆的伤口。带着几分失魂落魄走出卧室,花厅的桌子上有一件东西落入视线,感到几分眼熟……
他走过去,拿起桌上薄扇,将上面的灰尘弹落,一幅蜿蜒伸展的白色玉兰花枝跃入眼中,即使稍显陈旧,但这笔法,用色,分明与染雪所绘一模一样!他怔住,随即看到旁边的一行题字——
莫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宛如一桶冷水兜头淋下,有一只手,在他的脑中狠狠翻搅——
这分明,是他的字!是他亲笔写下。
——因为,雪崖走了。她走了,徒留每一场沉醉之后的清醒现实,和断肠的悲伤给他。她说,她在宫里等他回来,可是,他再也没有见到她。
胸口忽然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钉入心口,将整个胸口掏空,痛得弯下腰去。
莫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那一句,反反复复在脑中盘旋,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念着:雪崖,雪崖……

——雪崖,是谁?
为什么,心里,这么痛?

“皇上。”敞开的大门外墨枫迈步走进来,见到楚世的异样,加紧几步走过来,“皇上,您怎么了?”说着便探上他的脉,却未觉出异样。
“没事……”楚世在他的扶持下站起身,那种莫名的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剩下胸口窒闷的感觉,依然隐隐作痛——这痛,无关身体,只是心痛。
因为,他想起了一点点,虽然只有一点点。
虽然想不起那个女人的样子,不过,他知道她叫雪崖……记起,她离去之后的悲伤。有关她的一切,在脑中依然空白,只有相关或无关的一些事情,模模糊糊。
“是否要请太医……”
“不用。”
虽然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但是楚世的身体底子一向很好,墨枫也没有再坚持。“皇上,臣有些话……”

“有什么话我们回梧栖殿说吧……”
“不,皇上,关于这些,臣希望你在这里听完——”
“老奴参见皇上——”墨枫的话突然被打断,看到徐公公站在大门之外,似乎有几分焦急。
“徐总管,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皇上,老奴是听下人回报展大人往这里来,才到此地找皇上。天牢急奏,有刺客闯入天牢,静嫔娘娘受了伤……”他话还未说完,两人已经变了脸色,楚世抬脚就往外走去,施展轻功跃出桐宁宫,然而身侧的黑影越过他疾疾地跃去——
楚世微微一证,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想,现在这种时候心里只填满着焦急,也急忙赶上。

——他已经有多久不曾看着墨枫的背影?
如今他的轻功已经不及墨枫,可是自从他登基,墨枫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没有走在他前面过……一直以来默默在他身后的影子,越过他,奔向天牢。


第四十三回 衣染雪13
墨枫冲入大牢,里面早已经空无一人。
楚世随后走进来,看到地上的血迹心里一沉,强烈的恐惧袭来,问守卫:“人呢!?静嫔呢!?”

“回、回皇上……静嫔娘娘……”
“快说!”
“她逃了……但是,刺客也追出去了……”
墨枫盯着地上一路延伸出去的血迹,立刻向外追去。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血迹向靶场后的杉木林飞跃而去,身后的侍卫只能远远的跟着。
天将明,晨光暝暝,斜照在林中,穿透斑驳的树影。
血迹在某一处便断掉,他们面前的树林狼藉一片,踩着断裂的树枝不断在林中寻找,突然墨枫脚步一顿,整个人僵在那里——楚世心里一跳,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棵笔直的杉木下,汇积着一滩血泊,沿着树干上汩汩流淌的血迹看上去,一身白衣娟细的染雪,被一根长长的木锥,刺穿胸口,钉在树干高处……晨光照耀之中,她胸前的白衣已经被殷红染透,一路蜿蜒而下。
楚世的眼中瞬间只剩下白衣红血,整个人被掏空一般,连上去察看的勇气也没有,踉跄退了两步。

脚下的地面摇摇欲坠,随时都会陷落……
耳边传来墨枫一声嘶喊:“雪崖小姐!!”他的瞳孔微微一缩,黑色身影已经蓦地飞上树梢,靠身体靠在树干上保持住平衡,单手抱住染雪的身体,另一只手拔下木锥。他抱着染雪跳下来,稳稳落地,深看了楚世一眼,却没有将染雪交给他,对一旁已经完全惊愕的护卫喊道:“还不快去找太医!”便抱着染雪急奔回宫。他无法捋清自己此刻对楚世的想法,他没有资格责备,但是他无法若无其事……
看着墨枫已经远去,楚世想追,却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动脚……他的头脑完全无法思考,也无法指挥身体的行动。

染雪……活着,还是……?
如果,她离开了……
连她也离开了……还是说,她要再次离开?
那一声“雪崖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

谷落尘被急召入宫,太医院最高超的太医倾巢出动,齐集在桐霖宫。
看到染雪的样子时,谷落尘整个脸色瞬间青白,然而他只是惊了一瞬,便什么都没多说立刻投入医治。他知道,此刻抓紧一切时间的治疗,比追根究底和惊讶焦急更重要。他的染雪,他绝不会让她有任何事!
他当太医进宫,不就是为了染雪,如今他人在这里,怎么能够看着染雪死在他眼前!?
几天几夜,太医院的人几乎很少离开静嫔的寝宫——皇上一直守在寝宫之外,寸步不离。这个消息在后宫传开,让人嗅到皇上会原谅静嫔的气息——不,皇上的心里可曾真的怪过静嫔?君渚重伤,他只是在最初去看过一次,还因为静嫔人在狱中而心不在焉。如今静嫔莫名被人刺杀,他却寸步不离桐霖宫的守着,守在寝宫之外,不进去,却也不离开。
他一直吃住在染雪寝室对面的屋子里,窗户一直开着,即使这样看不到里面的人,却不自觉地日日张望。

让人忘记了究竟是第几个日日夜夜,他终于看到对面的内侍带着太医向这里走来——他吩咐过,情况未明之前不允许任何人向他禀报,而她若有什么万一……这里的太医可自行请去,任何人不要来找他求情。
现在,太医来了……是不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心里忐忑着,在椅子上坐下,觉得自己的两条腿似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内侍领着太医入内,太医急忙跪下,道:“启禀皇上,静嫔娘娘的伤势已经稳住了——真是命悬一线,那木锥只稍稍偏了一点,才没有刺穿脊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伤口擦着肺部,已经伤了肺,恐怕会落下病,难以医治。而且静嫔体虚,又失血过多……能够救回来,是皇恩照拂才有如此奇迹……”太医后面说了什么楚世已经听不进去,知道染雪还活着,他才终于感觉到站在地面,身体渐渐恢复温度。
在看到染雪被钉在杉木高处的身体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的心会因为流失了所有的温度而冻住。

不等把太医的话听完,他已经转身走向对面的寝室。
墨枫看到楚世,恭敬之外却有着一丝迟疑,两人对视片刻,楚世的目光沉沉没有丝毫躲避,他最终只是在心里一声轻叹,侧身让过。
床边,疲惫已现的谷落尘在床边照料着染雪,见到皇上进来,起身行礼。无论心中存着怎样的疑虑,他都不会在宫中显露,让染雪的立场有任何为难。
楚世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落尘,只静静看着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如纸的染雪,渐渐蹙眉,“她还没有醒来么?”

“回皇上,静嫔娘娘的伤势已经稳住,可是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落尘不知道染雪发生了什么,任何一个大夫看到染雪看到染雪当时的伤势,都会认定绝对没有救。但是他眼前的事实却是,尽管气息将绝,已经是个半死的人,她的心脉却始终保持着一丝微弱的脉动,不曾停止。
只是为何她的伤势已稳,人却始终不曾醒过来?
太医对此只能束手无策,楚世即使有怒气要发,心里却很清楚一件事——倘若真的有办法,谷落尘又怎么会看着染雪这样昏迷不醒?既然无法可施,责怪还有什么用……即使迁怒,也无处可迁。若是他没有将染雪关入大牢,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染雪的伤势稳定之后,他开始恢复了上朝。然而每日只听政事,对“其他”的话置若罔闻,每日下了朝,便回到染雪这里,静静的守着。
他这样守着,总会守到她醒来。
只是,他不敢跟她说话。他不知道染雪是不是已经对他心灰意冷,是不是已经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他怕,怕染雪听到了他的声音,而不愿醒来。
几时,他们之间竟然走到了如此地步?
谷落尘受命全全负责染雪的治疗,楚世吩咐过他多留在这里一些时候,多跟染雪说些话……也许,他的声音,染雪能够听得到。
落尘照做着,每日天不亮就进宫,替染雪例行诊治之后,吩咐熬药,让侍女替她清理擦身,然后便坐在床边低声和染雪说话。虽然不合礼制,但他是染雪的[哥哥],这样的兄妹情深只让人看得心里感动,没有人会说什么。只是皇上一来,他回禀过情况便默默退下,似乎不想看到皇上和染雪在一起时的情形。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就算看到皇上到来时清清楚楚地明白染雪已经属于这个人,如同一把刀子插在心上,他也不会显露分毫,只如风淡淡微笑,依然每日来细心照看染雪。仿佛染雪的康复,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从寝室退出时,会看到墨枫站在寝室门口,如同和房间的摆设融为了一体,消失了自己的存在感。

他稍稍驻足,不是没有想要问个清楚——也许能让自己将一切清清楚楚问个明白的人,只有他,迟疑片刻,他仍旧什么也没有问。
他走出桐霖宫许久,身后却有宫女急急赶出来,唤道:“谷大人!谷大人留步!娘娘醒了!”
惊回身,他方明白宫女在说什么,急忙往回赶去——

楚世握着染雪的手在床边坐了很久,他知道墨枫一直都在门口,他虽然仍旧像以前一样默默地站在一边,却似乎有一道鸿沟,从染雪受伤的那一天,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墨枫一直在看着,看他们两人彼此相爱彼此折磨,是他伤害了她,如今她却折磨着他。染雪……为什么一直不肯醒来?难道你真的连一面也再也不想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