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青隐约觉得……巫子桐那张笑脸在告诉他,今个小燏在医院是没空来看他了。
宗邪走进病房,对流青笑了一下,便对巫子桐说:“你出来一下。”
巫子桐将削好的苹果放进流青手中,跟着宗邪走出病房。
“没想到巫燏发现宗巳的身体被人带走,竟然完全没有去寻找……或许她也知道了。”巫子桐在宗邪身后,顾自的说着。宗邪并没有应她,才觉得似乎她是有事情要说。“怎么了?”
“子桐,我要走了。”
巫子桐愣住,“走?你还要离开吗?原以为你这一次回来已经不会再走了……”
宗邪浅浅笑,“我本就是为着‘净魔’的异常回来的。自从上一次感应到净魔的异常,就一直无法安心,只是没想到回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又发生了宗巽的事情……虽然作为宗家的宗主,是应该将宗巽找出来,让他为自己做下的‘孽’赎罪。但是私心上……我却也理解宗巽为什么会那么做。毕竟20年前,第一个打破禁忌使用‘返魂刀’的人……”
巫子桐的眼睛沉静的望着她,“宗邪……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才这么急着离开,不忍看到最后?没有得到回答,子桐叹了口气,勉强笑笑。“好了,既然要走就快走吧。反正这里的人也都习惯没有你这个没责任心的当家了。宗巽的事情,我和红叶会处理的。我要回病房陪流青了。”巫子桐转身就走,不想给自己机会萌生留住她的念头。
身后传来宗邪的声音,“帮我保管‘净魔’,直到它的主人再次出现。”
这世上总是有一些地方,有一些记忆忘记得好,有一些人在这里也是多余。
巫子桐依然没有问,宗邪要去哪里,在做些什么。
她回到病房,继续照顾着流青。她会留在原地,无论谁离开谁死去,她都留在这里等着。该回来的,总有一天会回来。
病房外,医院的一角,巫燏正头晕眼花的靠在墙壁上,眼前恶灵肆虐,她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几天的奔波找人的疲惫外加昨晚睡眠不足。顶着个黑眼圈还得来干体力活。
终于耐心用尽,巫燏腾一下站直了身体,一把咒符胡乱撒出去大喝一声:“都给我滚!”
散乱而毫无目的的被发出去的咒符间或击中了几个灵体,大多却纷纷下落,巫燏抬起钢猊在那一片飞落得知偏重左砍右剁,这种浪费体力命中率极地的攻击在持续了一阵之后反而出现了不错的效果,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每一次钢猊的挥动刀能够扫中几个倒霉鬼。
巫燏那泼妇打架式的霸王攻击终于停下来,房间里的怨灵躲不过的已经被打散成团团白色雾气落在地上,躲过的却也因为四周早已设下结界而无法逃走。巫燏踢了一脚脚边的一团灵气,双手合在一起,做了个式,发动了结界。
四周的结界像一层光壁穿过房顶,而巫燏的周身又形成一个小结界,套在外层结界之中。猛然间两层结界之间的地方从地面射出片片光刃,使其中的一切都挫骨扬灰,所有怨灵在一瞬间魂飞魄散。
巫燏的理智终于找回来,大口喘息着,坐在地上。
没有人注意到此刻的房顶,一只飞鸟的尸体正跌落下来。
这一招本是古时的宗家除魔人在被恶灵包围时为了自保而使的招数,攻击范围虽小,却很有效。只是在现代,却轻易不允许使用。因为在这个连环结界的上空,即使此时有一架飞机经过,也难逃灭顶之灾。
这是当初在不如之山被宗巳魔鬼式训练时他所教的,巫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时被那些恶灵烦的昏了头,竟然连这个都用上了。
生活里好像都是宗巳的影子,除了睡梦中,只要一睁开眼,到处是宗巳生活过的痕迹。
她没有去找宗巳被人带走的尸体。
因为她记得那个笑声,那种像被冷冰冰的蛇缠住无法呼吸的感觉。无论她活着,她死了,她投胎,她再过几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半夜带走了宗巳尸体的人的笑声。
——牙尸凛!
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他带走宗巳的尸体,家里人一定也知道的,否则早上宗巳的尸体不见,巫子桐不会闭口不提,好像家里从来都没有那具尸体。可是为什么要让牙尸凛带走?红叶阿姨也知道吗?总不可能……不可能让宗巳也成为牙尸凛的收藏之一!?
巫燏脑袋里胡思乱想,一碰到跟牙尸有关的东西就乱了理智。
对,牙尸家是开殡仪馆的,也许是为了处理后事?不,处理后事没必要半夜跟小偷一样来搬尸体,家里更不会绝口不提。这其中大家必定默许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牙尸家行事诡异,也极少跟外界打交道。之所以牙尸肯与巫家有这样还算“频繁”的来往,是因为流青的外祖母——牙尸玥,乃是巫家的血脉,却因为某些原因成为了牙尸家的养女。她将女儿巫子桐送回了巫家认祖归宗,自己却仍旧留在了牙尸。
她没有去找宗巳的尸体,不是因为放心。反而,她越来越不安心。但是她不会去找宗巳的尸体——就算她活着,她死了,她投胎,她再过几辈子也绝不踏进牙尸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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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血肉之刃2
悲伤那种东西,有时候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身边有许多人都是这样,明明过去每天都在一起,可是有一天消失了,日子也没有什么改变。
冷千音和凌胡参加了叶若的葬礼,看不过她家人的悲伤,早早逃了出来。
死一个人对一些人来说,改变不了什么,日子还是会过下去。可是对另一些人来说,整个天都塌了。
千音和凌胡竟从来没有过的,彼此之间没什么话说。似乎无论说什么,话题扯得多远,总是会想到叶若。尴尬几句便分开了,各自回家。
叶若和千夕不同。无论千夕去了哪里,即使消失在阳间,她们知道她仍旧“活”着,无论以何种形态。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不同于叶若无辜被杀。
千音轻轻叹息,脊背仍旧一片冰凉,好像全身的汗毛都随时处于立正状态。
“路茗……”她犹豫一下,“死的时候,会觉得害怕吗?”
没有回答,耳边的风拂过,挑起了发丝。
想起还要去医院拿药,身上受了些小伤,并不碍事,只是在地府时碰了浊气,好得很慢。转了方向向医院走过去,记得巫阿姨要她早些去趟巫家替她除了身上的灵,却不知为什么迟迟的,总想能拖就拖。
医院里的人似乎格外的少,走在空荡的走廊里,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不知哪一间屋子传出来的咳嗽声便格外刺耳,在走廊中回响不断。
随着自己的脚每一步落向地板,回响中有着另一重声音,不仅不远的根在身后。
医院的走廊上有人是很正常的事,千音一向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意身后的脚步声。
走廊两边的门紧闭着,天花板低得让人觉得压抑。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投着明亮的光,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千音心里感到不安,心脏好像悬在那里没着落,脚下立刻加快了步子,很本能的尽快离开。
千音没有回头,一路向尽头的楼梯走过去,两边紧闭的房门被甩在后面,人却像在原地打转,走了很久却走不到。四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人声的呢?连那回荡的咳嗽声也听不见,偌大个医院,好像没有半个人在,只有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
终于提了提胆子,回头张望。
千音的脸色立马白了三分,身后哪有什么人啊?空空的走廊一眼就能看到另一头,却没半个人影。再次抬脚,她走,身后的脚步声就走;她停,那脚步声就跟着停。
千音深吸了一口气,索性猛地转身,向反方向大步走过去。
那脚步声竟然真的不见,千音走走,停停,仔细听着,便安下心来继续前进,药什么的,改天再说,先离开医院。
千音急急的往前走着,忽然觉得身上一冷,仿佛与什么东西擦肩而过,肩膀的触感分明,身边却明明空无一人。定住,缓缓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旁边,眼睛里依然什么也没有看到,耳朵上却突然感到一阵气息,轻轻的吹了她的耳廓——全身的汗毛“噌”一下全部竖起,心里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快走!』
不说她也知道!千音拿腿就跑,身后那个脚步再次响起,越跟越近。
『不要直跑,转弯。』
心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轻轻的,很近又很远,像是路茗,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她听话的见了走廊的岔口就转,在转弯处拿脚步声仿佛已经靠近,有不明的黑色丝状物抓住了她的手臂……狠狠的一扯,听到噼啪的断裂声,手臂上一轻,摆脱了束缚没命的跑。
转过了弯那脚步声似乎突然远了一些,却又渐渐跟过来。
千音正奇怪一向不怎么合作的路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声音便又响起来……
『最里面左边的那扇门,快进去。』
里面左边?千音向那里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太平间?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跟上来,没有时间考虑,千音只能硬着头皮闭上眼推门就进。
空气顿时冰冷,靠墙是一排排存尸的冷冻柜,而其他的空地上则整齐的排着停尸床……千音横冲进来,身后的门竟不肯关上,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前……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门口处,丝毫没有看一眼身前,猛地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呀啊啊————!”
“乍尸啊啊————!!”
两个尖叫声同时响起,千音被撞得退了一步,扶着惊魂未定的胸口,才看清眼前的“物体”——乍尸是不会那么柔软的,面前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同样被吓得心惊肉跳的巫燏。
千音的脑中突然明白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逃进太平间无异自己找死,所以那个声音从一开始,就是要带她来找身在这里的巫燏。
巫燏终于缓过一口气,定睛看了看千音,“怎么又是你啊?”
正要奇怪冷千音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巫燏便也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她看了千音一眼,“那是什么?”
“不知道。”
巫燏翻翻白眼,好像每一次碰到冷千音,都没什么好事。
她突然间盯住千音的手臂,伸手从上面捏下几根长长的细丝——“这什么东西?”
“来这里的半路被外面那个东西缠上过。”
“这是人类的毛发嘛。”巫燏皱皱眉头,看着门外。太平间的大门依然卡住了般不肯关上,门外渐渐有一团物体,从模糊到清晰。
——刚刚听到的是脚步声吧?那明明是脚步声吧?可是出现在门口的东西哪里有脚啊?一团仿佛被肉团和人头融在一起,捏在一块的东西在地上挪动,借助着布满周身长长的毛发,最下方的头壳在地上“砰砰”碰撞跳动。
那一把把杂乱的头发像触角一样正向里面爬来,巫燏狠狠瞪着冷千音,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个洞来。摆明了增加她的工作量。
抽出来钢猊,又收了回去。她不想用钢猊打这个恶心的东西,弄脏了还得自己清理。拿出来咒符,想想,又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用退灵的还是除妖的?再使用一次连环结界,这一屋子尸体怎么办,一具具都被挫骨扬灰了,医院还能算了她?
千音眼见着巫燏一边犹豫,一边捣鼓,眼见那东西“砰砰砰砰”的越来越近,却半天也没动手。终于是被那“砰砰”声惹烦了,冲它吼了一声“吵死了!安静点!”管它退灵还是除妖的一块丢了出去。
像一丛火焰在咒符打中那东西时突然燃起,转眼间冒着青黑的烟和一股焦臭,
架势是有了,效果就没多少。那乱七八糟的符咒贴在长着长长毛发的头骨上,就只是焦了一片头发,在头皮留下长方的黑印,以及暴跳的激怒。
几张嘴巴张张合合,发出愤怒以及疼痛的哀嚎,转眼间那长长的毛发伸展,竟然攀附在整个停尸间的内壁和天花板,像一个牢笼将巫燏和千音包围……
****
巫子桐轻轻走出流青的病房,看了眼睡过去的流青,带上门。
敲了敲隔壁病房的门,有人来替她开了门,是宗巳的父亲,童冽。沉默而冷峻的男人,只是点头,侧身让她进了病房。
“哎哎,您好,快请坐。”病床上的童剑肩上打着石膏,笑起来依然斯文有礼,甚至又那么一点点……灿烂到白痴。
“这一次多谢您救了我,那个,冷千音和凌胡也都还好吧?”
巫子桐笑着点了点头……他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简直像超人,蜘蛛侠,佐罗……带上眼睛是童剑,摘下眼睛又变成狼魔了。一直等到童剑罗嗦够了,才有时间跟童冽单独谈话。
“被狼魔附身的是童剑的父亲。50年前那只受伤的狼魔几乎奄奄一息,为了保命而附在人类体内。但是生了童剑之后,狼魔却转到了童剑身上。”
“血脉遗传?”
“不知道,以前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也许只是狼魔的求生意志太强,不肯甘于一个人类几十年的寿命,才寻找他的血脉中更新的生命。”
“童剑老师知道吗?”
“不。也许因为隔了一层血脉的关系,他完全不能与狼魔共处,更不用说控制。从小每一次狼魔觉醒,他就失去意识,完全陷入毫无理智的抓狂状态,清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
“哦。”巫子桐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那一定找了不少麻烦。”
“啊。”童冽含糊的应了一声,对于童剑自小以来失去理智之后惹的那些麻烦,还有恢复意识后的无辜和茫然显然不太想去回忆。
“今后我会想办法控制狼魔的。他已经恢复了理智和记忆,应该不会再惹麻烦。”
“嗯。”童冽点点头,两个人之间都可以避过了关于宗巳的话题。巫子桐心里仍旧带着愧意,不自然的在神情中流露。只是童冽的眼神依然冷静清明,每一个人都由自己的命,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有他自己的的生活和命运。如果那就是宗巳的命,就绝不该怨天尤人。
宗巳生在宗家,这就是它的命。
为什么要生在宗家这种问题,就像童冽明知道红叶是宗家的人,却为什么还要娶了她入赘宗家一样没有探究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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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灵压充斥着整个太平间,气流鼓动着内门框上的一张黄纸,簌簌作响。
巫燏看一眼在那“东西”上方的黄纸,那是牙尸家的符,很多医院的里为了防止尸变,都会去牙尸家求一张符,贴在太平间。
牙尸之符……
巫燏笑笑,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不是死灵,牙尸家的咒符就该是有用。
掏掏兜里没什么可以用的东西,她转头,“喂,过来点。”
千音疑惑的靠过去,巫燏伸手捏住千音校服上的扣子,用力扯下来。
“喂!你干嘛?”
“用用不行啊?”
“不会用你自己的啊?”
“用了你给我补啊?”
“为什么要我补?”
“我可是为了救你才惹上麻烦,你不补谁补?”
“又没扯你的扣子我给你补个头啊?那我的扣子你补?”
“干嘛我补?”
“你扯的你不补谁补?”
……
……
(剧间评论:专家指出,关于这次争论的问题,在心理上来说,巫燏只是个初中的学生,心理上仍不成熟,偶尔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也是可以理解。然而冷千音,一个即将参加高考,升入大学的高三学生,却在面临这种严峻形势下,仍旧有闲情与一个初中小朋友发生口角,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反映了现在高考生的良好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但另一方面,我们是不是也看到,现在的“考试教育”下学生的分数与道德教育之间的差距,在尊老爱幼等方面……
吁,吁~打住一下……办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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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燏将那颗扣子用力抛向牙尸符,被气流卷起的符纸在扣子的碰撞下脱离了墙面,向下方的“那东西”飘落下来。
像断裂的高压线猛然激起一片火花,一瞬间眼前原就“不明”的物体变得更加一塌糊涂,分不清哪里是肉,哪里是骨,空气中飘着一股皮毛的焦臭味。巫燏傻在那里,牙尸之符的力量,这还是头一回见。
转眼间还是换上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模样,冷冷的冲那一摊“不明”的物体哼了一声,对冷千音说了声,“走吧。”
千音跟上巫燏,正打算早早离开这阴冷的太平间,突然间身后传来僵硬的悉簌声,千音颤了一颤,停住了脚,却不敢回头。
“怎么了?”巫燏发觉她的异常,转身,傻了。
太平间里那些个停尸床上,正有几具尸体缓缓坐起,身上的白布簌簌的掉落……医院、太平间、强烈的妖气的刺激外加牙尸之符的时效……答案就不用她们费脑去想了,明白摆在了眼前——诈尸。
“快跑啦!”巫燏上前一步拉起冷千音转身就跑。
“喂喂,那些东西不管它们能行吗?”
“先走再说啦!那些东西可不是我能应付来的,会有人通知牙尸家来处理的。”
先跑再说……嗯嗯。若是留在这里让人知道了是她毁去了牙尸之符……哼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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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青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巫子桐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家去了。
他下床来活动着四肢,肩膀上的伤已经不痛了,流青一向对自己的身体还算有自信,过了这些日子,早已经不想住院。哪知从医院到家里都太过大惊小怪,硬是被困在床上每天除了睡觉无所事事。
趁着巫子桐已经回家,而夜里护士巡房时间间隔较长,流青走出病房,在走廊中四处走走。
隐约的抽涕声让流青停了下来,四处看着,却没有发现什么。
流青不是不信鬼的,但若是鬼,他该看不见,也听不见。皱了皱眉头,寻着声音找过去,夜里的走廊上明明静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却偏又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咔咔声,努力辨着哭声的方向,终于在一个墙角里看到那个压抑着哭泣的六、七岁的小女孩。
“喂,你……”流青刚刚出声,那女孩猛然间被惊吓,瞪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小脸煞白,被泪水浸遍……
流青又皱了皱眉,好吧,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待人亲近,巫燏从小就夸张的说他凶神恶煞,身材高大又剑眉冷目,活脱脱一个杀手形象。可是也不用看见他就吓成这副模样吧。
他很不想管这个闲事,可是半夜里这样一个小女孩蹲在走廊上哭,总也不能就这样不管她。
流青可学不会轻声细气的说话,只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怕,正想再试着跟那小女孩说话,还未开口,那女孩竟然抽涕几下“呜哇”一声哭出来,从墙角跑出来横冲向流青,抱住了他的腿。
“喂,喂?”流青急忙把她抱起来,一向也不喜欢陪小孩子,此刻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女孩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一边哭一边抽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鬼……鬼,抓人……”
流青脸色一沉,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说的话,但是看她被吓成这个样子,却不像是仅仅做了恶梦,“在哪里?”
女孩只忙着哭,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流青抱着她向那个方向走过去,那种之前听到过的咔咔声似乎变得明显,混杂着一些奇怪的声音,他来到一间病房前,大门敞开,月亮像是挂在窗户外面,靠得那么近。惨白的月光照着室内的惨象,两张病床上,几个“人”围住病床上横躺的人体,正咀嚼着那刨开的腹部里的血肉和内脏……
流青用一只手遮住女孩的眼睛,他看到那些围绕在床边的“人”,那惨白的月光下让人看得如此清晰,死尸般的皮肤,死尸般的神情,还有根本就属于死人的尸斑……
——尸变。
流青悄无声息的退回来,那些迟钝的僵尸只顾着眼前,并未发现门口的流青。他不能抱着这个孩子冒险,更何况并不知道现在医院里究竟有多少僵尸,于是立刻返回自己的病房,拨通了手机……
“你听好,流青。现在是半夜,就算通知了牙尸他们也来不及赶来,新生的僵尸怕阳光,一定要撑到天亮!”流青刚要张口回答,手机里突然一片刺耳的杂音,便断了信号。再拨,却完全无法拨出去。流青低低咒了一声,扔下手机,俯下身对坐在床边的小女孩说:“你好好呆在这儿,哪里也别去。我出去一会儿,你把门从里面锁好,知道吗?”女孩子已经哭够了,又有人护着她着半天,已经显得不那么慌张,点了点头。流青出了病房,他记得护士值班处有座机电话,那些僵尸数目不多,波及范围应该只是在这栋楼上。在走廊中放轻了脚步,周围的安静让流青感到异常。难道其他病房中的人都睡得这么熟,完全没有发现?没有发现比现在引起恐慌要好,但是仍旧在意着,隔了这么久,却没有发现巡房的护士。流青一路小心,避开之前看到的病房从另一边走进值班室。屋里亮着等,却没有一个人在,流青直奔电话而去,然而依然只有一阵阵盲音。有什么东西,在医院中影响着信号?流青虽然知道些常识,却完全不懂这些跟术法有关的东西,疑惑间身后一阵阴冷,蓦地转身正见一个僵尸已在他身后扑过来,流青反射性一拳挥出去,然而砸在死人僵硬的身体上,只是晃了晃,毫无痛觉的又扑了过来。冰冷僵硬的手臂像钳子一样有力,死死的箍住了流青,他用手扭开僵尸的头,知道这要是被要一口,很容易染上尸毒。流青高大的身材一向有力,只是肩膀的伤还没有好全,用力之间已经有浅浅的红色透过纱布透出了病服之外。他的手上一用力,喀喳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僵尸的脖颈已经被扭断,手上却仍旧不肯放松。尸体冰冷又带着点陈腐的气息钻入鼻孔。流青只感到越来越吃力,然而突然间那僵尸身上一震,整个身子竟从肩膀裂开成了两半,尸气横窜出来,禁锢着流青的那两条手臂终于落地。流青喘了几口气,定睛望着在僵尸身后的男人……“巽叔……”很久不曾见过他,宗巽的眼神越发的令流青感到陌生的阴骘而冰冷。流青知道他不会是为了来救他的,但是毕竟他救了他。刚要说谢谢,视线却一转而落到宗巽旁边的一个女人,全身黑衣包裹,在她的脚下原本值班室里的护士却已经成为了干尸,护士那身刺眼的白衣空荡的裹在干细的尸体上。她就是巫怜?“巽叔,你……!”宗巽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漠然的眼神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你走吧。”“巽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宗巽没有理会,转身离开。流青刚要去追,肩膀再次裂开的伤口被牵动,额头冒出冷汗。宗巽在这里……他是为“捕食”而来吗?如果不是因为出现僵尸,不会有人发现他在这里,也正是因为僵尸,他的“捕食”可以完全隐藏在僵尸的乱子背后,趁乱少几个人不会有人发觉异常……但是他为什么要出面,让他发现他的踪迹?见到了宗巽,流青已经很清楚,电话没有办法打出去,恐怕宗巽已经下了结界,将这栋病房楼隔离。**********************************************************冷千音在黑夜里下了床,穿衣服,动作有些僵硬。打开房门,家门……家里的人在熟睡着,没有人发觉她走上了大街,向着医院的方向走去。月光底下她的神情呆滞,眼神空洞,如同梦游一般。医院的门卫瘫软在一边,仿佛熟睡,千音的身体轻飘飘的翻过大门,直接向一栋病房搂走去。宗巽在楼的四周笼下的结界仿佛无用,又好像一直在等着她,她顺利的走进去。走廊里响起了她的脚步声,像被牵引着,毫不犹豫的向着目的而去。四周充斥着咀嚼和异样库狂躁的低吼声,千音晃若未觉,耳边却突然有一个声音喊了一声:“喂!”流青回到病房后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忽然间门外一个身影闪过,他愣了片刻,看着觉得眼熟,走到门口仔细一瞧,果然就是冷千音。她怎么会在这里?他“喂”了一声,千音却没有反应,眼见就要走远,只能几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等等,那个谁!”千音被这一扯,手腕被抓得生疼,忽然回了神。“嗄?”她愣愣的盯住流青,又看了看四周……“嗄??”……只会“嗄”吗?“我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我还想问呢。流青一脸不耐烦的盯着她,千音利索收声,意识到问错了人。可是,她不是在家里睡觉吗……身上一冷,不禁打了个哆嗦。恍惚中她穿了校服的衬衣和裙子出来,却落了外套,深秋冷冷的风一阵阵吹透单薄的衬衣。“先进来吧。”流青转身进病房拿自己的外套给她,千音跟在他后面,刚要走进房间,一阵森冷的气息却拦住了她……“路茗!?”流青心里猛然一紧,转头时,只看到冷千音的身边什么也没有,她却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强行拖了出去……——路茗!?“路茗,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走廊里传来千音的声音,转眼间已经走得很远,流青匆匆追出去,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路茗在躲着流青。她是不想见他,或者无法面对他。为什么,千音很难说清,但心里就是知道些什么。“路茗,你想要我死?”拖着她的那股力量突然停下来,似乎是没有否认。路茗已经很久不肯现身,她附在千音身上,千音却无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每一次想要与她交流,都只像在自言自语,得不到回应。她记得千夕被白鬼附身时的情形,白鬼在她的体内,心里……两个灵魂渐渐融合,混淆不清,终于分不清究竟哪里是千夕,哪里是白鬼。难道附身也因人而异?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阴冷暴躁,千音往后躲了躲,虽然那没有什么用处。她似乎是有惹到路茗……那个……她刚刚,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难怪女人太聪明了会死得早……『你死了,我才能解脱。』……“嗄?”『你活着一天,我就被困在你的身体里,被你困住……』答应了巫魅子眉妃,成为开启地府之门“钥匙”上的一个关键,原只为她答应了,带她永远摆脱一切,灵魂,痛苦,一切在魂飞魄散时才能得到解脱。可是巫魅子死了,最终附在千音身上,反而困住了自己。只要千音死了,她便可以消失。躁冷的空气中传来迟钝的脚步声,走廊那一边走过来的僵尸似乎已经发现了千音的存在。千音干干的苦笑一下——活着的人要自杀,人死了又变成鬼。鬼也会死吗?死了就魂飞魄散……原来做鬼的,也会闹腾着要自杀。她的运气就这么背,难得这么一个折腾着要自杀的鬼,偏给她遇上。——逃命要紧吧。千音卯足了劲儿掉头就跑,为了不让自己会害怕得脚下发软,告诉自己只当成体育课200米考试就成——她就只有200米跑及格而已。身后跟着沉重的脚步声,眼前只有医院长长的走廊,不知道该逃向哪里。喘息间有着一种恍惚,像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情形,隐约间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往那边走。』是谁?她曾以为是路茗,因为那声音很遥远,无法辨清,却有着熟悉。可是路茗是要她死的,不会来帮她。不断的喘息,胸口跑得发疼,视线里越来越模糊……有人拉了她的手……手指上冰凉的肌肤触感,却没看到任何人……『来。』身后僵尸的脚步声一直跟着,好像越来越近,脚下渐渐沉重,几乎已经迈不动。只有那只手拉着她,不停的跑……这样慢的速度,身后的僵尸却始终无法追上来……究竟跑了多久?手上忽然变轻,握着她的那只手突然消失。千音两腿酸软跌在地上,抓着胸口喘息着,她闭上眼,向面前空荡的走廊伸出手。那只冰冷的手指接住了她的手,『她快来了,别担心。』——她?身后的僵尸已经追至跟前,千音扭头看着它们,心里却没有一点惊惶。僵尸伸出的手已经在千音的眼前,她没有躲,因为那个声音在反反复复跟她说,『别担心,别担心……』即将碰触到她的那只僵尸的手,突然间在她的面前变得粉碎,走廊里响起清脆的声音:“你是笨蛋吗?不知道躲啊?”千音抬起了头,走廊上出现的是一脸不耐烦的巫燏。身边的声音却消失不见。那声音刚刚说的“她”就是巫燏?她为什么知道巫燏会来?“喂,你在发什么愣!?”巫燏将几张符贴到了僵尸身上,嘴里念念叨叨,“还好牙尸之符有剩下来,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喂,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别喂来喂去的,你还不是半夜跑来医院……”“是流青哥打电话回家说医院里还有僵尸我才被阿姨催过来的……怎么一来就碰到你个瘟神……”“哎,有你这么讲话的哦,我可是你学姐哎。再说这些僵尸还不是你搞出来的!”“我哪里知道还有漏跑的……白天都找牙尸的人处理了嘛……”不管怎么说巫燏就是觉得冷千音跟她八字不合啦,碰上她就没好事。“走得动吗?我们要快点去找流青。”“知道了。”千音费力的站起来,腿部肌肉好酸……要知道她上体育课的时候连600米都跑不下来。眼前突然紫光一闪,拴在巫燏脖子上的一条红线上紫咒石正幽幽的发着光,那光线像一根刺,扎进巫燏心里……“他在这里……是他在这里!”巫燏突然间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像应着她的声音,僵尸身上的牙尸符被一阵刀刃般锐利的气流割裂成屑。摆脱了束缚的僵尸欲向她们扑来,巫燏抽出了钢猊,碎裂的脑壳在钢猊的袭击下飞散开。巫燏看也没有看一眼挣扎的僵尸,她的眼睛紧紧盯住前方,出现在走廊那一端的宗巽。***********************************************************************
(五)血肉之刃4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几乎没有和母亲一起生活的记忆。那张脸,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模糊。对于童年时最深的记忆,是第一次见到阿巽的时候,那时的他还只是个高中生,穿着学生的校服,有着一张俊秀却忧郁的脸。除了阿姨一家人,就只有他对她好,只有他,会经常关心着她……无论阿巽有多么想念母亲,她终究是死了的。巫燏从来没有怨过,只是一直努力着,成为和母亲一样的地府守门人,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认同,希望他的视线能够落在她的身上……可是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当她在地府之门,看到将母亲带出黄泉的宗巽,她的心里就扎了一根刺,痛得无法呼吸。他终于还是母亲的。即使那个女人从来没有把他当一个男人看。“为什么……阿巽……”巫燏在走廊中,紧紧盯站在住远处的宗巽,手里的钢猊紧紧攥着,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白色。宗巽依然沉静的脸,阴鸷的眼神,他能够清楚的看到森白的月光下巫燏眼中遮掩不住的恨意——从地府之门见到和母亲站在一起的宗巽那一瞬间,十多年来的期望和努力已经被瓦解,只剩下废墟里滋生出的恨。“你为了她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为什么你不看看我?从你回来,就没有认真看过我一眼?”宗巽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像面对的仅仅是一个陌生人般,他低沉的声音在走廊响起:“把冷千音交给我。”莫名的千音看到她身前的巫燏身体猛然一震,握在手中的钢猊缓缓置于胸前:“来抢啊。”愤恨的笑容里带着凄然,巫燏严严的挡在冷千音身前,摆明绝不会让开。她已经知道,血肉之刃要重塑死者的身体,必须要用一种命盘极为稀有阴气极重的年轻女孩,哪怕多半分阳气也会伤到亡灵。这样可遇不可求的人,宗巽怎么会放过一个,只为了让巫怜复活……阴鸷的眼睛里有一抹光闪过,宗巽突然上前,一阵黄泉深处陈腐的气息迎面而来,巫燏挥起了钢猊,向宗巽击去——她不会让巫怜复活。谁都别想。宗巽靠近的脸上突然浮起一抹浅笑,熟悉的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你变强了。”巫燏一愣,他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丝赞赏,却更矛盾的有着浓重的轻视。他的手上一用力,巫燏被恨恨甩出去,撞在墙壁上。“看来你把巫家和宗家的咒术都学的很好。以前你真的只是太善良胆小,才没有办法发挥,现在却已经不能小看了你……”宗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巫燏的身体贴在冰冷僵硬的墙壁上,突然一口冰凉的血吐了出来。宗巽依然冷漠的脸,“可惜即使现在的你也没办法胜得了我。就算你学成再多的咒术,也依然只是个小女孩的力量。”只是个小女孩,胜不了现在半人半鬼的他?巫燏只能看着他向冷千音走过去,“愣这儿干吗!笨蛋,快逃!”冷千音本来担心的想要上去看她,被这一喊,二话没说转身想要跑,可是眨眼功夫,宗巽竟然鬼魅一般来到她身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宗巽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黑衣的巫怜已经现身,向他们走过来。宗巽微微用力,正要将千音拉过去,突然手上一阵冰冷,冰凉却柔软的手指触感紧紧的按在他的手背上,阻止着他将千音带走。他一愣,看着自己的手,那里正有一只似有似无的手,从纤细苍白的手指开始慢慢清晰,一路延伸出一条手臂,身体,穿着暗蓝如夜的校服,乌黑的发在阴暗的空气中纠结……她清冷的声音像浮在空中的棉絮,轻声却坚决的说,『我不会让你带她走。』宗巽愣住片刻,忽而浅浅笑一下。“原来如此。你们本有着完全不同的体质,然而冷千音被死灵附身,把她拉近了阴阳两界的交界,才使你们的因缘将你牵引到她身边……是吗,千夕。”——千夕!?冷千音愣愣的看着近在身边的双生姐妹,恍惚间无法相信。她现在真的在她身边吗,那个在她身边几次帮了她的声音,是千夕。『别怕,我会在这里。』千夕轻声的对千音说着,她的眼睛却没有看她,始终淡淡的却有着悲哀,定定望住宗巽。她是他当初所选中的“钥匙”,仅此而已。但是每一次当宗巽看到这个女孩子那张淡漠的表情下埋着深沉的感情,那样细密的心思,却不知为何无法去伤害她。空气就这样静止住,眼神在千夕和宗巽之间抗争,巫燏趁机得到喘息,挣扎着站稳了脚,将钢猊狠狠的挥向宗巽那只不肯放开千音的手臂。宗巽抽手,却被千夕按在他手上片刻阻拦,只这稍稍的迟缓,钢猊已经击了下来,重重砸在他的手臂上,半人半鬼的身体在钢猊的攻击下仿佛焦灼一般冒起了一丝白烟。宗巽一时吃痛松了手,黑衣的巫怜仿佛明白发生了什么,稍稍动摇想要迈步过来,宗巽低声的喝止她“别过来!”巫燏趁机迅速插进三人中间,挡住宗巽背对千音和千夕喊了一声“你们走!”千夕淡淡看了宗巽一眼,视线交汇,两人面上都没有一丝表情变动,立刻转身拉住千音离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悠长的走廊中,宗巽的视线落回巫燏身上,笑容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凄凉。“你还是要逞强来阻拦我吗?”巫燏的眼中有着坚决的锋芒,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她缓缓的收起了钢猊,沉声道:“就算今天想尽办法阻拦你,同样的事情还是回发生。若真的要阻止你,就只有杀了它是吗?”钢猊的尾端一指巫怜,宗巽的眼中闪过阴冷。“她是你妈妈。”“我妈死了!8年前就死了!站在这里的是什么?一个被泥土和死人的血肉包裹的死灵,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怎么会是我妈妈!”“……对于我来说,她是。”巫燏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那些年用温柔的眼睛看着她的阿巽,会关心她照顾她的阿巽一幕幕划过眼前,心里已经明了了一个让她心冷的事实。她的手挪到了胸前,将那颗封印着貘的“紫咒石”用力扯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在宗巽的面前太弱。她要得到力量,就只有这一条路——释放小貘。将貘吞并,或者自己被貘吞并。宗巽微微眯着眼睛,看到她将手中的石头释放,霎时四周闪耀一片紫色光芒,从紫色之中有一道白光仿佛划破束缚,将巫燏包围……
“你也好,它也好……今天谁都别想离开这里。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巫燏的眼睛渐渐染上金色,宗巽温柔而专注的看了巫怜一眼,眼底有着复杂的心绪,低声对她说:“你先走。”他挡在巫燏和巫怜中间,让巫怜离开。他的视线再次转回巫燏,在他那十几年不曾改变的阴郁之中,却隐约有着一丝解脱。******千夕的手一直轻轻的拉着她。她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她们就一直在黑暗的走廊中牵着手往前走。千音不知道千夕拉着她是要走到哪里,然而在这没有灯光,甚至渐渐没有了月光照亮的走廊上,如果没有千夕拉着她,她会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可是这黑暗对千夕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不快不慢,毫不迷失方向的走着。那只柔软的的手,一如过去一样手指冰凉。……甚至比过去更加的没有温度。千音记得巫阿姨曾经跟她说过,一旦人迷失在鬼道过久,便会被鬼道同化。不用吃人类的食物,也不会变老,十年,二十年……永远都是当年的模样,直到出现奇迹,离开鬼道。可是那时的他们,还能算作是“人”吗?千音并不害怕,眼前的是她一起生活19年的双生姐妹,无论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可是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根本没有话可说。从千夕离开的那天,千音就已经知道了她所选的,是怎样一条道路。“……你的手好冰。”……『嗯。』很轻的一个声符,轻微得就像从遥远的走廊彼端传来。千音微微一愣,稍稍用力握住了那只手,徒劳的想要传递哪怕一点点温度给她。千夕的手指分明就握在她手中,却没有一点存在感。四周只有一片漆黑,连近在身边的千夕的身影都看不到,就好像千夕真的在很遥远的地方回答着她。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触摸走在前面的千夕,只伸了一半便被千夕拦了下来。奇怪乌漆麻黑的她怎么知道她在伸手?千音灰心的嘀咕,感觉到身边的千夕忽然浅浅一笑。她是这样的熟悉,即使眼睛看不见,也依然从呼吸声中听到千夕的笑意。『我该走了。』千夕轻声的说,『在这里呆得太久,‘那些东西’会跟着我跑到‘这边’来的。宗麒还在等我,不回去不行了。』千音眼前好像突然有了一点微弱的光线,视线之中隐约看到千夕伸出一只手,指给她一个方向。『顺着这里走,你会找到流青的病房,去吧。』“等一下,千夕!”感觉到千夕的手忽然抽走,千音伸手向前探去,却扑了个空。千夕的身体就像她出现时那样,仿佛融合在了黑暗里,当眼前突然有了光线,月亮从浓重的云中出现,月光从走廊的窗子照射过来,千夕便同那一片黑暗一起消失。千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有些失落的转身沿着千夕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六)结束千音找到了那间病房,轻轻的敲了门。来开门的人是巫子桐,倒让她愣了一下,一时间大脑没有反应过来。巫子桐也稍稍愣了片刻,她已经听流青说过冷千音也在医院中,只是没有料到她会自己平安的找回病房,还有闲心敲门。为什么每一次在别人为她担心,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巫子桐让她进了病房,流青正被自己带回来的小女孩缠着,无暇顾及她。“你有见到小燏吗?”千音点点头。“……宗巽也在?”千音又点点头。“他们在哪儿?快点带我过去。”千音正准备第三次点头,突然顿住了。在黑暗中一直是千夕拉着她在走的,她哪里会认得路?巫子桐看看她,无奈的摇头。“我去找找好了,这栋楼也不算大。”不算大?千音疑惑的抬头,可是她分明在这里逃了很久,也走了很久……巫子桐正要出门,却突然回过身盯住千音,“对了,你身上这阴气是怎么回事?就算还没有驱走路茗也不该这样……如果鬼道没有被封进阴界,还真要以为你跑进鬼道去溜了一圈。”千音了然的笑笑,巫子桐也没有多在意。身后的流青却像刚看到千音在这里,如同甩下了包袱,将小女孩往千音怀里一塞,说了声“拜托给你照顾。”便跟着巫子桐出了病房。“我觉得有一点奇怪,巽叔完全可以做到将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为什么会特地来医院猎食,又将冷千音也引来。……我总觉得他好像有意要我们发现一般……”巫子桐对于流青的疑惑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本来她也该有这样的疑惑吧,然而宗邪的离开,却为她解释了一切。“宗巽他……一定也很痛苦……”8年了,身为宗家的后人,又是地府守门人的他,却违背了家法做出这样足以被处死的事情,他的内心,是不是也已经在渴求着解脱……******金黄与棕褐的色彩在巫燏的眼中不断流转,挣扎,相争不下。她的行动没有一刻停止与宗巽的抗争,体内却要呕吐般的翻搅着,貘的力量渐渐被吞进她的身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那种融合的感觉让她恶心。“巫家禁咒?”宗巽盯着眼前的巫燏,忽然惊觉。“你想成为第二个白鬼吗?”吃掉小貘……只要吃掉了貘,就能够得到足够胜过宗巽的力量……巫燏的神情间开始出现狂乱,手中的钢猊狠狠地劈下去,在宗巽抬手阻挡之下手臂骨发出断裂的声音。“你说,你过去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她将宗巽逼到墙边,钢猊抵住了他的脖颈,周身出现野兽般的强大幻像……宗巽的手臂已经无法抬起,却只是微微皱一下眉头,不吭一声。“我只是,她的替身对吗?!因为我是她的女儿,所以才对我好,关心我……”巫燏的声音渐渐沙哑艰涩,愤恨的挤出吐血般的话,“她回来了,所以我没用了,是吗?所以才看也不再多看我一眼!”宗巽沉静的眼像无底的潭,看不出他的思绪。他以为她在哭,可是那双金色的眼睛中没有眼泪,只剩下悲哀和绝望。她只是被抛弃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巫怜的纪念品”。恨从滋生开始,再无法停止。在那个被黄泉最美的妖蝶染脏的灵魂里膨胀。“回答我……”喉咙已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宗巽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却只是垂下了眼。“是。”如果他说了“不是”,即使自欺欺人巫燏也会选择相信的吧;如果他说“是”……“你就那么爱她吗?我发了誓,不会再让你回她身边。如果你要走,就打断你的手脚;如果打断了手脚也困不住你的心,那就毁了你的人!”巫燏举起了钢猊,从他的心脏狠狠刺穿下去……鲜血瞬间喷涌,巫燏后退一步躲开了喷溅的血液,冰冷的脸上是一双无机质般的金色双眼。“为什么明知道会被杀,却还是不肯说谎呢?”宗巽抬起了眼,只是淡淡的看她,有些艰难的轻声吐出:“让她走……别再追……”钢猊刺透了他的身体,只感到冰凉的血沿着钢猊流淌到地面,渐渐汇积……眼前渐渐模糊,看到身前的巫燏,又后退了两步,眼中流转过愤怒,伤心,死了心……复杂的情绪最终汇聚成绝望,巫燏的手缓缓合起,念动了咒文……四周被笼罩在结界之中,有另一个小结界形成在巫燏周身,将宗巽困在两层结界形成的环中。——是连环结界吗……宗巽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巫燏的眼泪……他伤到了她吗?他知道她会杀他,他所选择的来结束自己生命的人。这个污秽的身体,不人不鬼的生命……他已经很累了,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再不想在早已万劫不复的罪孽中继续生存。宗家的家法——他理应处死。眼前的光芒刺眼,无数的光线在结界的中环中交错,结界内的一切生,与死之灵,瞬间措骨扬灰,消散无踪。钢猊从半空下落,滚到巫燏的脚边……******“小燏!”巫子桐从远处奔来,只看到巫燏一个人,站在空荡的走廊中,恍若游魂。“小燏,你没事吗?……宗巽……”心里已经有些明白,却仍试探性的问,“他们呢?”巫燏在听到宗巽的名字后终于有了反应,有些恍惚的抬起了头,眼睛却没有焦点。“……阿巽?……他……逃走了。都逃走了……”巫燏低喃着,越过巫子桐的身边,向出口走去了。——他逃走了。对,这里连尸体都没有,他当然是逃走了。连尸体……都没有。迎面而来的流青与巫燏撞了一下肩,她却毫无反应,流青奇怪的看着巫燏离开的背影,她手中的钢猊,在地面断断续续落下一串殷红的血迹……“妈,巽叔他……”巫子桐摇了摇头,轻轻抬手阻止了流青的话。“……小燏说什么,就当是什么吧。”
远处走廊的另一端,巫燏的背影,渐渐吞没在无光的黑暗中……*******************************************************************那一年,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搭档。他只是个13岁的少年,而她却已经即将结婚。那一年,他坐在她的灵堂外,深埋在臂弯中的脸,已经将校服的衣袖染得濡湿。她不知何时走到他的面前,想要伸手,却不敢碰到他,只轻轻的喊他:“阿巽……”……《七人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