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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 作者:兰陵笑笑生
庄周曾言梦蝶,栩栩然曰: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文案】
这年头流行逃婚,可是西乾繁都的百姓断断没想到,顾学士府十九高龄的剩女顾六,好不容易要嫁到陵州去了,居然也逃婚。 见过逃婚的人,没见过顾六那样胆子大到请黑帮打劫自己婚船的人! 逃一步海阔天空,谁知道她能逃,别人就能追。 弄巧反拙,蔚海上一场惨烈厮杀,她目瞪口呆的发现,劫她婚船的居然是真正的海盗……
她曾想过,要做顾学士府中一只庄周笔下的燕子,永远与顾家上下的人保持着距离,互不伤害和睦共处,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人,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邪气的微笑,老实不客气的把她骗进了金丝笼…
楔子
第一章 剩女编年史
西乾繁都最有名的剩女是谁?当然是十九高龄仍待字闺中的翰林大学士顾宪家中的六小姐顾流芳了!繁都最有名的说书人闵四空先生一说起这位六小姐,那是一句一摇头,三句一叹惋,听客中更有有好事者将先生精彩的说书归纳总结成简单的编年史:
彰元帝明康二十二年,顾六小姐婚配兵部左司马曹大人家中二公子曹楠,一月后男家退婚,无疾而终。据说曹二公子嫌弃顾六小姐身有痼疾;
同年年末,顾六小姐婚配新科状元宋明辉,成婚前十日,宋明辉堕马,折一髀,其母请来神光宝刹天知禅师重算二人八字,发现顾六小姐命格大凶,当即悔婚;
明康二十三年,顾学士不求门户,下决心把日渐招来闲话的六小姐许配给自己的学生白衣寒士李洪文,怎料李洪文恋上青楼名妓孟香茹,二人于婚礼前夕私奔;
明康二十四年,当朝何太傅之子何文博恋上六小姐,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扮演滑稽戏主角为佳人庆生,顾学士满以为这一次的婚事十拿九稳,谁知东床佳婿竟在婚前留下一纸退婚书,说是大丈夫功业未成何以妻为,转而远游求学去了。
实际上坊间有传,说是偶尔的一次机会让何公子发现,顾小姐手臂上的守宫砂竟是一擦就掉了……
顾学士简直觉得自己的老命都要为这个女儿短几年了!
顾家的女儿若水,温婉动人,容貌姿态姣好。偏偏这顾六长了一张平淡的脸,相貌长得一般也罢了,性格更是古怪绝伦喜怒不定!
顾家的女儿嫁的不是王孙便是名门望族。偏偏这顾六命途多舛,一再错过花嫁之期,沦为整个繁都的笑话。连带一向门庭若市求亲者络绎不绝的顾府都门可罗雀,代嫁的姐妹一时间无人问津,繁都有名的冰人进出顾府都大皱其眉。
在这满城的八卦中,没有什么人去注意,这八卦唯独少了一个男主角。
顾六在第一次遭退婚之前,不要说是籍籍无名,就算你走进顾府在姊妹丛中也看不见那张平淡似水的容颜。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顾六就此走上独身老女之路时,西乾之南的陵州,也就是韩王的封地,竟派出了使者团入繁都为自己惟一的孙子求娶顾学士之女顾流芳。
“……朕闻顾家有第六女,年方十九,姿容兼备,温婉可人,特赐婚配与陵州韩王孙,圣谕下达十天后启程,钦此!”
一时间,满城哗然,顾学士府顿时热闹起来了。
然而顾学士却是负着手在房中踱来踱去,紧皱着眉满脸的无奈。他想起今早在御书房皇帝对他语重心长地交待的一番话:
“与赵王、楚王一样,韩王乃外姓王,韩王先祖当年为西乾打下半壁江山,故祖宗有训韩王世居陵州,代代世袭。但是陵州远在南方,先帝为防异姓王有乱,故临终时下命楚王、韩王和赵王世子入繁都为质,加冠后方可继承封爵。”
顾宪点头,“臣知道先帝用心良苦。”
“正因为知道,所以爱卿才不满意这亲事,朕说的可对?”
顾宪默然,凡是入了繁都为质的小王爷,从小便被养在质子府中,供给锦衣玉食歌舞玩乐,以消磨壮志;不时以君威相吓,甚至派人包办了质子府的一切安排,以致质子长大后也只是贪图享乐怯弱无能的人。这样的人,即使放回了封地,又能做什么大事呢?
“可是最近几年,朕身体日渐衰微,太子尚未能当政,又听说赵王的青州,韩王的陵州隐隐有扩充府兵的迹象。屹罗东庭虎视眈眈,西乾再也不堪内乱了。顾爱卿啊,这一次,要委屈你们顾家了,替朕放一只眼睛在陵州……既是朕的眼睛,朕自当是好好爱护,爱卿要明白朕的苦心!”
顾宪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连忙下跪,诺然应命。
顾学士对一旁的管家何进说:
“这件事六儿知道后有何反应?”
“好像与平日无异。”
无异?顾宪苦笑,在这种时候越是平静就越是诡异,她不是别人,而是赫赫有名的顾六,没有人会知道下一秒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二章 我有张良计,谁有过墙梯?1
九月的阳光均匀地洒在碧纱橱上,晨风中传来淡淡的落叶气息,虽是初秋,但也有了几许轻寒。顾流芳坐在窗前的藤织长椅上,心无旁骛地翻着自己的画集,脸上的神色悠闲自得。她一身淡紫襦裙,黑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微风来时耳后的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肩头,恬静而不失妩媚。
下个月是她的十九岁生辰,只是,这个生辰不能在繁都过了。不过没有关系,她想,届时她会送所有人一个关于她的生日惊喜。想到这里,她的嘴角轻轻上扬,愉悦至极地笑了。
“小姐,你不担心?”捧着茶盏过来的西月把茶杯放在她身旁的小几上。
“担心?”流芳笑了,眼睛弯成两弯新月,眼角眉梢的伶俐之色不减,“该担心的是别人,西月,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西月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递给流芳,流芳接过了,青葱般的白皙手指按在银票的红印处。这是她的全部家当,白银三千两,她可是耗尽心思,除了买画所得的钱,她还让西月把她能典当的首饰都拿去典当了。如今,这白银三千两是否能给她买来自由?
韩王孙百里煜,她又想起了那个一脸苍白,性格卑怯懦弱却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王孙公子相的人,要她嫁与他?他受的起么?她起身拉开书桌抽屉把画册放好,手指触到一个灰黑的铁盒,磨砂一样凉凉的触感传来,她“啪”的一声锁好了抽屉。
起身换过一身衣服,长发以银丝带高束,手执白纸扇,她又成了那个月白锦袍翩翩少年郎,而西月也换上了小厮的衣服,脸带忧色地问:
“小姐,这样走出去真没问题?”
流芳一扇子敲在她头上,“这已经是第几百次了,还有问题?”
学士府的那个狗洞挖得真够大,连衣服都不会弄脏。
“走,我们去找闵四空!”流芳走出门去,西月急急忙忙跟上,问:
“小姐,不,少爷,找他干嘛?”不会是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听说书吧?
繁都四大名园之一的茗香园就在城南,以茶品繁多出名。闵四空常在茗香园说书品茶。
流芳一进茗香园,就有堂倌过来把她迎进一个小小的雅间。雅间里茶香缭绕,一身青衣的闵四空笑吟吟地对她说:
“今日是我来早了。”
流芳也不客气地坐下,深深吸了口茶香,“碧螺春?你不是一向极爱君山银针的吗,怎么今日变了口味?”
闵四空三十上下,五官明朗,气度潇洒而不失儒雅。他给她倒了一杯茶,“今日见你,怕是有好一番日子的分别了,所以,投其所好,煮你最爱喝的碧螺春。”
“是啊,我这大龄女子终于出嫁了不是?不但是顾家,整个繁都都要好好的庆贺一番了。闵四空,我有今日你要负很大责任!”
“哦,这又是何解?”闵四空深觉好笑。
“人家说你是说书天下第一,我才找上你。谁知道你的书说得其实不怎么样,一段一段顾六小姐的情史都不能让人望而却步,这不是失败是什么?害得我如今还要远嫁陵州……”流芳很是沮丧,当初她找上闵四空就是为了让他把她说得一无是处,以躲避盲婚哑嫁的,谁知还是逃不开。
“顾六小姐要当韩王妃了,怎么,有什么不如意的?四空说书自问从无纰漏,而不计较流言蜚语千里迢迢来求亲,韩王孙态度之恳切仍不能让顾六小姐动心?”闵四空看着一脸烦躁的流芳,笑意更深。
“闵先生不觉得,这样的求亲才更有问题?韩王孙我见过,不过是一怯懦无能好色之徒,不知道回了陵州之后是不是得了什么暗病快要死掉了,才会来求亲。不然为什么连顾六手上的守宫砂一擦就掉这等言论都置若罔闻?我就怕一去到陵州,冲喜不成自己反倒变了寡妇,那就得不偿失了。”流芳一口气把杯中的茶喝完,闵四空大笑,然后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你可是有了意中人了?”
流芳没好气地说:“有意中人的话早就打包袱卷巨款私奔了,还等现在?”
“来找我可是想要帮忙?”
“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流芳看看茶壶,“空了。”
闵四空无奈,在炉子上加水煮水,一边说:“要我带你私奔?这点四空可做不到。”
“去,跟你私奔,难道以后你说书我在一旁笑眯眯地给你斟茶递水?做不到,打死都做不到!”她说,滴溜溜的眼睛一转,“听说青帮的帮主余志成是你的拜把子兄弟,你对他有过救命之恩,是刮台风也刮不掉的生死之交?”
闵四空白她一眼,“怎么,想让他带你私奔?!他三房妻妾儿女成群……”
流芳郁闷,“我这姿色也不可能拆散他人家庭吧对不对?”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展开,指着其中一块浅蓝色的地方说:
“西乾去陵州,若从水路走定然要经过蔚海,你就让青帮的兄弟乘船出海劫了我的婚船,如何?”
闵四空瞪着她,“你想让朝廷剿灭青帮?!更何况蔚海有海盗出没,遇上了岂不……你是要青帮的人冒充海盗把你劫走?”闵四空眼睛一亮,敲敲她的头说:
“真遇到了海盗怎么办?真不知以后谁敢娶你?”
“蔚海海盗虽然有名,但是我研究过,他们在离岸十里的范围之内都不曾出现过,怕惹来官府大规模的征剿。只要青帮在我的婚船驶出五里时施劫,我打包票不会惊动海盗!”她拿出一张二千两的银票, “闵先生,帮流芳这个忙吧。我只不过想买到自己的自由。”
“你担保迎亲的人不由陆路走而走海路?”
“这个流芳自有办法。”
闵四空皱眉,“若是青帮不肯冒这个险呢?”
“他们会给面子给你的。”
“我跟你好像无甚关系。”闵四空轻笑。
“对啊,我跟你的关系……”流芳白玉般的手指捏着茶杯,说:“情人关系还是父女关系你随便挑一个好了。”
闵四空变了脸色,“我今年三十一,能有你这么大的闺女?!跟你做情侣,你还要不要名节?!”
“稍安勿躁,干女儿行不行?至于名节?哪里会比自由值钱?”流芳起身对他正正地行了一礼,正色道:
“流芳知道先生帮流芳这个忙实在难为了先生,可是流芳只能出此下策了,若实在不行流芳也不怨先生。先生待我有如兄长,流芳感铭在心。日后若能相见,必以兄长之礼相待。”
闵四空叹了口气,看着流芳,眼中也慢慢流溢出暖意,“喝完这盏茶再走吧,你爱喝碧螺春。”
流芳默然,闵四空又说:
“那你总得跟我说一声,劫了你的婚船之后,你何去何从吧!”
流芳眼神亮了亮,坐下了,拿起茶盏笑着对闵四空说:“先生,我来给你煮茶。”
第三章 我有张良计,谁有过墙梯?2
顾府这边正在热闹地张罗着顾六的嫁妆,十天的时间啊,实在太紧了,春夏秋冬的四季衣服鞋袜,还有各种各样的首饰,各房夫人送的,朝廷官员的贺礼,皇室的赏赐……看得西月眼都花了,刚刚送走了玉满轩送首饰来的人,这边绣工坊的人又带绣品过来了。
顾学士说了,六小姐喜欢什么就留着,到帐房先生那里去报个账就行。
于是流芳根本就不挑,淡淡然说一句“都留下”就解决问题了。
早知道这样的话,早先几次不如嫁了再逃,这些首饰够吃后半辈子了,她想。
眼看着九天之期过去了,整个顾府包括繁都的人都在翘首以待顾六小姐出阁的盛况。不料顾六小姐从第九天开始便腹痛肚泻,连走路都站不稳,大夫看了开了方子都不管用,于是耽搁了整整三日。
迎亲使节团很是不满,但也不能说些什么。可又不能误了婚期,于是便从善如流在某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决定走海路。
他们也知道蔚海有海盗,可是他们陵州的水师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自信,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呢?
汀兰阁中,好不容易送走了大夫,西月正要关门的时候,下人来通传,说是懿兰公主来了。
懿兰公主是彰元帝的十三女,嫁给顾学士的惟一的儿子顾怀琛。婚后另辟驸马府,平时除了生辰节日极少到学士府来。
公主到访,阵仗声势那是一定的,那些随从差点没把汀兰阁挤破。一身绫罗穿着华贵的懿兰公主和流芳同岁,只见她鬓发如云,头上的金钗步摇随着她轻盈的步子摇曳生姿,一双美目顾盼生情。
流芳连忙要起身行礼,懿兰公主坐在她床沿按住了她的肩,说:
“六妹妹不必多礼,今日本想来送你出阁,不料你身子抱恙,真是让人担心。”
“烦公主嫂嫂劳心了,流芳没事。或许是吃了什么不洁之物,或是本身肠胃不好,才会这样的。”流芳声音弱弱的,一如严重脱水的人一样,脸色蜡黄,看在懿兰眼中好不心疼。
“你出阁之事我早早让人传书给驸马了,可能他在边关事忙,一时三刻赶不回来,你不要介意。”懿兰看着她,目光温柔,唇角含着暖暖的微笑。
流芳怔了怔,懿兰的笑容里有些什么隐隐的她看不出来,只知道她很美,真的很美,像一泓春水般纯净而柔弱,教人不忍心拂碎了那恬然的平静。
“公主,我……”流芳本想说,我不介意。可是懿兰打断了她的话,说:
“流芳,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一声‘嫂嫂’,过两天,你就要出阁了,你会有你的夫家,你的良人,不管你将会遇到怎样的对待,我和驸马都是你的娘家人,知道吗?”
是因为她要出阁了,她才对她这么好吗?流芳记得,自从懿兰公主和顾怀琛成婚以来,她们彼此之间都是客客气气冷冷冰冰的,从没试过这般温言细语。她曾怀疑过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细想一下,顾府这么多姐妹,公主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寒暄一番,更何况,她,顾流芳,只是顾怀琛的妹妹而已。
不可能是别的,别的关系。
“哥哥,他……好像已经走了两年了,”流芳抬起头看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嫂嫂怎么不想想法子让他回来?”
懿兰直视着流芳,眼中的坦白和伤感让她的心没有来由的一紧。
“我不会勉强他,我会等他。用权势压了他一回,他远走边关两年;若是我再强迫他,只怕他一生都不会回来我身边。他会明白的,有一些东西注定了不是他的,就绝对不会是他的,流芳,你说对吗?”
流芳心底叹了一口气,浅浅一笑,说:“嫂嫂放心,流芳一早明白,嫂嫂是惟一能等和愿意等他的人,哥哥怎么会不知道?”
懿兰的脸容舒展开来,笑盈盈的让人送过一个木檀盒子,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只青翠碧绿流光宛转的玉镯,执起流芳的手给她戴了上去,“这是我和驸马送给妹妹的出阁之礼,妹妹万勿推辞了。”
流芳谢过,走之前,懿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问了一句:
“你出阁,容遇他知道吗?”
流芳一怔,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她提起,她还真忘了这个人,依稀曾经与自己有过一些关联。
她说过,她要忘了他的。而似乎,她也真的做到了。
这时,汀兰阁才真正地安静下来了。流芳坐在床上,很安静,一言不发。
“小姐,饿了吗?西月给你拿粥去?”西月只看见挂起的纱帐半掩着流芳的身子,在地上投下瘦削的影子。西月取了粥回来,仍然看见了刚才的那副光景,只是书桌上放着一只翠绿的玉镯,在暮色中仿佛要淌出绿色来。
花嫁之期
终于,十月初四这一天,顾六小姐要出阁了。
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穿在身上,火红的喜气燃着了每个丫头婆子的笑容,流芳坐在妆镜前任由别人摆弄着自己的发髻,她淡定地笑着,若不仔细去看还真看不出那张脸上一点喜气都没有。只有西月站在一旁有些闷闷不乐,流芳看她几乎要哭了,便拉过她的手小声安慰她说:
“西月,我不能找你陪嫁,我怕误了你。”可怜的丫头,怎么知道她的主子满腹大计呢?只以为自己要被遗弃了,流芳拍拍她的肩,“若我到了西陵,一切安顿下来,我再派人去接你,好不好?”
西月这才破涕为笑。她给流芳收拾桌子的时候,她忽然从抽屉里翻出一个铁皮盒子,奇怪地说:
“咦,这个盒子怎么还在,小姐你不是已经扔了吗?”
流芳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个盒子,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懊恼起来了。是啊,她那一回明明把这个盒子扔了,但是片刻之后又后悔了,冲到垃圾堆里又把它捡了回来。她跟自己说这不是自己的东西,扔了不好;她一想到那张可恶的脸,就恨不得把铁盒里的册子撕成碎片让它不复存在。
他,也离开了差不多一年半了。
他走的那一天,她对他说:你敢走,我下一秒钟就敢忘了你。
他却依然很拉风地上了马,摆出那一贯的傲慢不羁,半眯着眼睛盯着她说道:你不愿等我,不能等我,最终还是要等我,阿醺,你信是不信?
说罢,一挥马鞭,扬尘而去。那果断的身影在流芳眼里看来无比的决绝,所以她咬咬牙就把眼里的泪水给硬生生地憋回去了,死男人,别想让她为他掉一滴泪!
她已经忘了。若非懿兰公主提起了他,她真不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了。
她向高坐堂上的顾宪和几位姨娘行了礼,顾宪拉着她的手,细细的叮嘱了一番。他是疼她的,流芳想,他说过他是她最爱的女儿,在座的所有人中,也只有顾宪的脸上是没有那种欣悦的喜气的,他的平静中带着一些忧虑和担心,流芳是感觉到了的。
喜帕落在头上,婆子往她手上塞了一个苹果,她暗暗地吁了一口气,便被人搀扶着,出了顾府,上了迎亲的花轿,一直往停靠在码头的婚船赶去。
卷一:好男人,坏爱情
第三章 谁是谁的劫1
燕子智慧的核心是什么?那就是距离。
燕子特别,它就住在人家的屋梁上,却没人去害它,这便是处世的大智慧!
——格致《庄周的燕子》
苏桑永远不会忘记她曾看过的这篇文章中的这两句话,此时此地的她,只想做庄周笔下的那只燕子,永远与顾家上下的人保持着距离,河水不犯井水。
她从来没想过玩跳楼机也可以来一次灵魂出窍的穿越,升上高空又飞速坠下的那一瞬她竟然眼睁睁地停留在高空看着自己绑着安全带的身子落下。然后一阵风卷来,睁开双眼时,她已经身在西乾繁都翰林阁大学士顾宪家中……
她这辈子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教师,一家三口和美地过日子。她大学要毕业了,学的是室内设计专业,为了庆祝找到工作,和朋友们一起到欢乐谷疯玩,想要挑战跳楼机,却遭遇到了跳楼百年都不一遇的穿越事件。
她怀念父母的爱,夜深人静想起,总是忍不住痛哭。可就是因为父母的爱,让她可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走得更远,更独立,更坚强。
穿了就穿了吧,苏桑向来敢于直面现实,既然不能改变现实,那就只能改变自己。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顾宪正妻早丧,娶了四房妾侍,每房妾侍生的都是女儿,惟一的嫡子长年游学在外,苏桑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大观园,触目所见皆是女子,自此便有说不完的八卦,数不清的恩怨。比如今天哪个不长眼色的丫头言语间得罪了哪一房的姨娘,或是哪一位小姐在外得了哪家公子的垂青。
苏桑更为悲惨的遭遇是,她不属于哪一房,她只是顾宪酒后和某一丫鬟“不小心”得出的副产品,所有的女人,包括扫地的丫鬟,即使口头不说,心里眼里也是在鄙夷她的。
顾学士府中六小姐,名流芳,小名阿醺。
没有人不知道她的这个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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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自己说过,再不要打开那个铁盒,再不要,看里面那本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