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地拂开司马承中搁在我腰身上的手臂,说:
“大公子,戏看完了,庆庭也难受过了。恐怕大公子今夜必能好梦成酣,庆庭累了,就此别过。”
司马承中却反应奇快,一手抓住我的衣袖,沉声问:
“你想去哪里?”
我冷笑着说:“是啊,我能去哪里呢?宣阳王弃我出府,现在大概我也不好意思回云府了。大公子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吧?与其杀了我,不如让我向丧家之犬一样无处可去,凄凉流落……可是大公子算错了一件事,我与云先生无任何男女情分上的纠葛,他只是在庆庭落难时收留我的朋友。至于他在外面与谁卿卿我我,实在与我无关,大公子很失望吧?”
“真的?”他眼神一亮,反而趁机扣住我的手腕,“反正不赶着走,庭儿就好好地陪陪本侯爷吧!”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走进了宴会厅。
第四十三章 夜宴,宴无好宴 3
宴会厅中宾客皆已就坐,谈笑风生;席间玉盏银盘流光溢彩,仆人有序地逐一上菜。司马承中拉着我走到正前方最大的一张桌子前,肃王辰明一身明紫翻云锦袍坐在正中,他身旁坐着的穿着白玉锦襦裙淡黄纱衣气度高华的女子正是水晴柔。行云和谢芳龄也在那里,剩下的衣着华贵的客人和家眷我一位都不认识。
水晴柔看见我时,眼睛亮了亮,随即笑意盈人。
“承中来晚了,王爷恕罪。”司马承中笑着赔礼,肃王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看看我,奇怪地问:
“承中,这位是——”
“王爷,这位是我带来为王爷祝寿的琴妓。”
“哦?”肃王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乐坊的?”
我刚想开口说话,司马承中抢先道:“王爷,她是一个哑女,可是琴弹得极好,我准备把她收作侍妾,让王爷笑话了。”
我一惊,诧异地看向司马承中,他用力地扣紧我的手腕,痛得我忍不住皱眉。行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眼神,而肃王一愣,随即哈哈一笑,说:
“承中,原来你还会收侍妾!本王见你对那庆庭大夫心心念念的,还以为你和宣阳王一般喜好男风,幸好只是一个误会!”
“王爷说笑了,承中不胜惭愧。”他看我一眼,笑眯眯的,居然笑得有些甜蜜,不再绷紧的脸上一片舒展,灯影之下一看竟也是一个翩翩公子。
“辰明哥哥,就让她弹一曲吧!”水晴柔侧着脸看着肃王,肃王对她笑笑,满是宠溺的神色。
我微微颔首欠身,一个小太监把我的琴放在不远处的一张小方桌上,我走过去,坐好,简单地调弦试音,这具古琴音色竟然出奇的好,琴的尾端刻着两个小篆:独幽。不知道司马承中是从哪里找来的好琴。我想了想,手指微微一扬,一曲春意轻扬情调愉悦的《蝶来风》倾泻而出,灵动的音韵滑落指间,宾客们谈笑的声音逐渐隐没,甚至停止,整个静谧的宴会厅里只回响着流畅而充满生机的旋律……
可是我很累,由心底发出来的疲累,弹着弹着手指有些发麻,一不小心便弹错了一个音,接着是两个……从出了云府到现在我滴水未沾,发生了这么多事,头脑又昏昏然,幸好已经到了尾声,我手指轻轻勾了一个尾音收束全曲,站起来向着肃王他们欠身行礼。
宾客们窃窃私语,但话题是一样的:原来这位会弹琴的哑女是长信侯府新纳的侍妾!
我气极了,可又不便发作,只想快快结束这样的折磨。只听得水晴柔娇嗔地对肃王说:
“辰明哥哥,琴弹得虽好,可是,人家饿了……”
肃王微笑着让人继续开宴,她回过头对身边的小太监耳语两句,然后笑盈盈地看着司马承中说:
“长信侯,先让你的琴妓下去稍事歇息,呆会儿再弹一曲可好?”
那小太监走到我身边说:“姑娘,请跟奴才来。”
他带着我左兜右转的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厢房,推开门带了我进去。我神思焦虑地想着我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难道真要跟着司马承中成了他的侍妾?他既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放出话来,这必定不是一个玩笑。
小太监关上门后小声的对我说:
“姑娘,那床上有一套衣服,郡主说了,若是你想摆脱长信侯就把衣服换了,她已经安排好了,呆会自有人把你带出肃王府,姑娘不必担心。奴才在门外等候姑娘。”
我一看那套衣服,猛然想起那是我曾经借给她穿过的一套男装。再也顾不上那许多,我换好了衣服,把头发拆了梳回男子的发髻,再拿清水好好地洗了脸,人也觉得清醒多了。
推门出去时,小太监拿过我手中的女装,然后带着我一路走回宴会厅,我惊讶地拉住他问:
“你不是要带我走吗?”
小太监回头诡异一笑,“郡主说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他在宴会厅门口指着离司马承中他们不远的第三张桌子说:
“那是郡主给你安排的位置,你走过去坐下来背对着肃王他们就行了。”
我头皮发麻,可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来。恰好那张桌子上的宾客互相之间也不是很熟络,交谈也少,偶尔有人好奇我是谁,我笑笑说:
“我姓庆,是郡主带来的侍卫。”
接着便低下头吃东西,菜肴鲜美,正在我狼吞虎咽之际,身边的宾客忽然看着我背后的方向,说:
“长信侯离开了,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一口饭噎在喉间,如坐针毡。司马承中终于发现我不见了吗?我的手脚开始发软,我这才知道我心内有多么的恐惧,我越来越不清楚他到底要对我做些什么,是恨我还是爱我?爱我?可能吗?可是我一想到这个词我就越发地害怕。
酒过三巡,宴会也渐近尾声,肃王起身道:
“各位难得齐聚一堂,本王特意请了听雪园的任杏然先生来唱一场戏,各位千万要尽兴才是……”肃王携着水晴柔的手走出了宴会厅。
宾客众口称善,纷纷起身往园外走去。身旁一位看着有些眼熟的男子拍拍我的肩膀说:
“庆兄弟,走,一同看戏去!”
还看戏?我今天看的戏还不够多吗?我悻悻然放下筷子,那男子竟直接拉住我的手就往宾客当中挤去。他斯斯文文的,气质儒雅,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他拉着我到戏台子右方一处被花木树影荫蔽着的桌子坐下,我心里暗暗奇怪,好像他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一般。才一坐下,戏就开锣了,台下观众叫好声不绝,我却越发的忧心焦虑了,时间一长,司马承中肯定会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的,肯定会找到这里来……眼一抬,对上刚才那位仁兄满是笑意的晶亮晶亮的眼神,我不禁颓然,只听得他说:
“庆兄弟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我出于礼貌和无聊问道。
“在下孟如敏。”
孟如敏?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我看向台上,这回演的不是《霸王别姬》了,而是《洛神》,不过一样勾不起我的兴趣,我已经昏然欲睡了。
忽然宾客中一阵哗然,我把头低得几乎要碰到桌面了,手心全都是汗。想一想自己真是造孽,躲辰恒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躲司马承中自己的嘴唇被人咬破了,该来的桃花不来,来的都是劫,一个接一个的劫,还有行云……我究竟算是什么?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抱恙在身吗?更何况,据闻他一直跟肃王是有心病的……”
是谁来了?我不敢往那边看去,可是那个仿似刻在骨子里的声音依然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
“王兄生辰,继尧自当到贺;二哥也准备了一点心意让继尧带来,继尧来晚,王兄见谅。”说罢,猛地一阵咳嗽。
我赫然一惊,抬起头远远望过去,月色下他的脸色是如此的苍白,憔悴;那双凤目再无半点春风情意,淡淡然的一片白雪皑皑衰草连天,了无生息。
“王弟抱恙在身,理当在府中好好休养;三月风寒,王弟可要多加保重。来人,看座。”
“不必了。继尧身体不适,更无看戏的心情,王兄的好意心领了;今天来主要是恭贺王兄生辰,另外,还想找一个人。”
我身边的人纷纷议论说:
“都说宣阳王权势滔天,今日一见果然是气焰非常,连肃王也不放在眼内……”
“东庭一半的兵马在他手上,他还掌管了朝中的户部和刑部,即将与兵部的大将军岑桓联姻,听说吏部有一半官员都是他的人……”
“哦?”肃王微微皱眉不置可否,梅继尧已经转过身子大步流星地向我这边走来,众人噤声,我的心揪着,还是低着头,我说过,再不要见他的……
他走到我面前,停住,身上那一裘白衣是如此的刺眼,他轻轻叹息一声,俯下身温柔地在我耳边说:
“你果然在这里,别耍小性子了。来,随本王回府吧!”
我抬起头看他,在众人的抽气声和炯炯的目光中避无可避地窘迫着,他目光如水溢满思念,话音轻柔缱绻缠绵,那一瞬间我几乎要被他怜爱的神色溺毙。他见我不说话,于是伸手轻轻挽我起来,我身子一僵,想起那夜的伤怀,想起这些天来心里的难受郁闷,一手拂开他的手说:
“不是说好了不要再见面的吗?”
众人的眼光流露出诧异和轻蔑,这两人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情?
“本王记得,可那是你自己说的,本王从来没有同意过;”他固执地握起我的手,低声道:“若是你还是不想见我,就把眼睛闭上,我一样可以把你带出肃王府……”
我心一动,也猛然清醒过来了,是的,先离开这里再说。梅继尧不管不顾地重新执起我的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慢慢地走到肃王面前说:
“王兄,今夜继尧唐突了,望王兄不要怪罪,继尧先行离去。”他看看我,淡淡地说道:“庆庭,还不向肃王爷行礼赔罪?”
我连忙对肃王行了个礼,肃王冷哼一声,说:
“本王怎么不知道宴请了庆庭大夫?”
我不敢看他那张薄怒的脸,一心跟着梅继尧往肃王府门口走去,他不再看我,我心里不知是酸是甜猛然地翻江倒海,明明不想见到他,可是现在有涌动着一种隐隐作痛的情愫;明明不喜欢被他这样拉着走,却又眷恋他温厚手掌传来的脉脉温暖。
“宣阳王留步!”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脏猛地收缩,下意识地握紧了梅继尧的手,他脚步顿住,皱着眉不耐烦地转过头去。我转身偷偷地抬眼看着脸色铁青怒气翻腾的司马承中,他一个箭步跨上来一伸手,竟然把我另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握紧了,我痛得轻呼一声,梅继尧没有温度的凤眸中寒芒乍现,冷声道:
“长信侯所为何来?”
司马承中狠狠地盯我一眼,转而对上梅继尧的视线,说:
“她是我的人,把她给我,从今往后我再不与你为敌!”我用力想挣开他的手,谁知他却更使力了,我痛得几乎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梅继尧轻轻一笑,嘲弄地问:“与我为敌?你?凭什么?”
司马承中眸中燃着炽热的恨意,“司马继尧,你明明要娶岑将军之女为王妃,为何苦苦纠缠不放?就算我再不济,杀你一次不成,我还可以……”
“承中!”急急奔来的肃王大声喝止司马承中,对梅继尧说:
“王弟,承中刚才酒宴上多喝了几杯,尽是说些胡话,王弟不必计较。”
梅继尧眸光冷冽,“我知道长信侯是喝多了几杯才胡言乱语,否则怎会拉着庆庭的手不放?天下谁不知道庆庭是我宣阳王属意的男宠?继尧风流名声在外,是继尧之过;可如果有人把事情说成是司马家兄弟为一个男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就没有必要了!”
他看向司马承中紧扣着的我的手,肃王伸手搭在司马承中的手上,厉声说:
“承中,喝醉了就下去休息,别胡闹!”
一道力量传来,司马承中的手一震,松开了我;我的手也是一麻,只见肃王眼中闪过凌厉之色,梅继尧却笑了笑,抱歉地说:
“今夜因私事叨扰了王兄的生辰盛会,继尧不胜惭愧;来日定当设宴赔罪,自罚三大杯,消消王兄的气。”
“设宴消气?这倒是不必了。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王弟可要小心世间悠悠之口,皆以为宣阳王府门风从此败落……”
梅继尧嘴角上扬,又露出那种风流不羁的笑容,“王兄放心,王兄不是为继尧张罗了一门婚事了吗?王兄的好意,继尧会铭记在心的!夜已深,继尧不便打扰,先行回府,告辞。”
他带着我走出肃王府大门时,我才惊觉背后衣衫尽湿。
第四十四章 谁道,情字无解 1
肃王府门前不远处,早有马车在等候。一个侍卫拉开了车帘,梅继尧放开我的手先上了车,然后把手伸给我,洁白的手掌在我面前摊开,月色下透着如玉一般的润泽,我僵立着,心底有个声音说:去吧,握住他的手,不要再放开了。可是我的理智瞬间又占了上风,我说:
“庆庭谢过王爷搭救之恩,夜凉如水,不敢再叨扰王爷了,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就走,身后他淡然地说:
“去哪里?还是要回行云那里?难道今夜那一幕你还没有看够,还要自欺欺人吗?”
我站定,背对着他,坚决地说:
“行云,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是有苦衷的,只是不方便告诉我而已。”顿了顿,我补充了一句:
“他不是那种会觊觎谢家财富的人。”我省了一句:说不定,他是真的喜欢谢芳龄。
他冷笑一声,道:“当然,他不是想巧取豪夺,而是想毁了谢家。”
我一愣,毁了谢家?为什么?
他微微皱眉身形一动欺身过来抓住我的手臂一提,我便稳稳地被“扔”到了车上。我抚着撞到车梁的肩恼怒地看着梅继尧,他斜斜靠在车厢的右方,脸色苍白似是疲累之极。
“你这是干什么?!”我发火了,这算什么?连自由都不打算给我了?
“谁都可以,唯独行云不可以……”他眼内一片深沉,清冷的目光中带着一点忧伤,“你不可以和行云在一起!”
“为什么?那司马承中呢?司马承中可以吗?刚才为什么不把我交给他?”我心里暗自凄然,和谁在一起都行?他不在乎我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双目微闭。
“真是讽刺,是谁让你来把我带出肃王府的?也真难为宣阳王,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宠不惜开罪肃王,惹来非议,演了这么一场情绵意切的好戏给人看……”
他的凤目忽然睁开,冷光乍现,“在你眼中,那只是一场戏?”
我的心被刺痛了,“不是一场戏,难道是真情流露?”我把心一横,高声喊道:“停车!”
驾车的仆人猛地收住缰绳,马匹长嘶一声,马车就此停住。
我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独自一人走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他的马车越过我,扬尘而去。
我的心里似是有什么在绞着,一阵接一阵的痛,我茫茫然地走着,不晓得走了多久,不知不觉间竟走回了云府大门。
管家一看见我马上拉我进府,紧张地说:
“姑娘,你可回来了,再晚一点小菊可能就……”
我踏上那条小舟,穆青撑着竿子渡我到湖心的竹里馆,我走进房间时,看到行云正背对着我静静地坐在书桌上,夜风从大开的窗户里放肆地吹进来,桌上,地上到处都是被吹飞得凌乱的我抄写的诗稿。
不希望我跟行云在一起?我心里自嘲地笑笑,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我俯下身去捡地上的诗稿,说:
“行云,怎么也不关一关窗?我的诗稿可都是抄得很辛苦的……”
“蜻蜓儿,”他站起来转过身看着我,“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把收好的书稿放在桌面拿一方玉镇纸压好,“我今天让你担心了是不是?对不起啦,我也不知道会遇到司马承中。小菊,你不要怪她……”
“蜻蜓儿,我……”他看着我一脸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神色,犹豫了一下,道:“我以为,你会有很多事情要问我。”
“问你什么?问你是不是肃王的人?问你和谢芳龄的事?我还记得那块玉佩还是我给你的,一开始你就告诉我你向她提亲了。”我低着头说:
“行云,我和你之间,我一直很清楚,并没有发生什么……”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我轻轻地一笑,明澈如水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们还是朋友吗?行云,我没有别的地方去了,我……”
他的手轻轻捂住了我的口,另一手抱住我的腰,蔷薇花架的那一幕如在眼前。我窘迫地想要推开他,他却说:
“没发生过什么?你还想我们之间再发生些什么才足以让你明白我的心?我和谢芳龄,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
不如我想的那样,那又是怎样呢?我苦笑着,轻声说:
“行云,我累了。”
是啊,我累了,可是我还不至于像梅继尧说的那样想要自欺欺人。行云,在我心里也许因为是我最初的依恋,所以不管时隔多年仍是很美,即使发现有瑕疵,他也曾经是我的一个梦,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不想去打碎它。
不想打碎那段如琉璃般晶莹而纯粹的过往,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触碰它。
“你和谢芳龄的事没有必要向我解释,”我微笑着别过身子,与他拉开一点距离,“你不介意的话我再多住两天,收拾整理一下我就回青林山。本来除夕那天就是要回的,可出了点小意外。”
“你还是介意了,你生气了。”他扳过我的身子,认真而专注地看着我。“你不相信我?这件事很快就会了结的,给我点时间。”
“然后呢?”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很快了结?莫非梅继尧说的是真的,他只是想毁掉谢家?
“然后我要把你带回我的家乡,让你见见我的家里人,比如,我的父亲……”
“见你的父亲?”我为什么要见行云的父亲?
“真是小傻瓜,不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他在我耳畔轻笑。
我脸上一热,马上想到了我和梅继尧的婚约,他又说:
“蜻蜓儿,等我,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悬在窗前的那一盏灯,灯上的墨迹已经黯淡,灯火也没有燃起,可是它曾经在我的心底燃亮过,并且至今没有熄灭。或许在这个时候,我应该告诉行云,我回来云府是要带走这盏灯……多年前,行云错过了我,多年后我犯了和行云同样的错误,错过了他。
到京城以来,没有什么是让我恋恋不舍的,也唯独是这盏灯,会是我最珍贵的行李。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很忙。小菊看我整天呆坐在绣花架前飞针走线,把热茶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好奇地问:
“姑娘,你这绣的是什么?这布好红,红得简直跟嫁衣没两样。”
我莞尔,小菊还是很聪明的,我抬眼望她说:“我绣的是一对鸳鸯枕。”
小菊扑哧一声笑了,“姑娘真坦白,想必和主人的好事近了吧?”
“嘘——”我笑笑说,“小菊要保密哦,说出去羞死人了。”
小菊会意地抿着嘴笑了。
是好事近了,不过不是我。绣一双鸳枕,是送给行云和他以后的妻子的。
还有,我最近都在腌制各种各样的果脯,小菊在厨房看着我摆弄着那大大小小十几个坛子,不由得皱眉说道:
“姑娘,腌制这么多,都可以吃好几年了。”
“是吗?这就好,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我浅笑着,心中酸涩不已。不知道他的咳嗽好了没有,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倔强地不肯吃药……只听得小菊说:“哎呀,这坛子里的青梅怎么发霉了?!”
我心下一紧,连忙看一看那个坛子,原来封口没有封好,泄了气就发霉了,飘荡着一股酒味。我马上问小菊:
“哪里有新鲜的青梅卖?”
小菊为难地说:“姑娘,这是四月末了,或许山中气候到得稍晚还可能有。”
“这附近有什么山?”
“小菊也不知道。好像有座落雁山……”
我二话不说跑回房间换上男装,小菊急冲冲奔来,问:“姑娘,你要到哪里去?”
“落雁山在哪个位置?”我跑到湖边,让人撑船把我和小菊渡到前院,不等小菊回答,我就跑到马厩那里随便牵了一匹马对小菊说:
“你不告诉我我同样可以到大街上去问人。”
“姑娘,等主人回来你再出去好吗?那山就在京城北郊,可是……”
我拉了马出了云府,踩着马踏镫上了马,对满面焦虑之色的小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