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总旗摇身一变成了孟百户,原顶头上司马总旗成了下属,两人见面,笑呵呵见礼,心里怎么想另当别论,表面上总要你好我好大家好。另一名总旗也是熟人,竟然是弓兵高福。仔细问了才知道,月前鞑子叩边,他五箭射死四个鞑子,其中一个还是百夫长,被擢升为总旗。
有这两位,丁小旗和刘小旗暂时升官无望,好在两人也不计较。
在孟百户手下做事,还怕没有高官厚禄的机会?话是前郎中大人说的,孟清和有点不好意思,和高福一起被调来的老边军却是轰然叫好。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队伍是拉起来了,能不能让对方彻底心服就要看孟清和自己的本事了。
“百户不必谦虚,卑职相信您!”
丁小旗智珠在握,很有信心。孟百户抬头望天,好吧,有信心总比没信心好。
又过了几日,沈副千户口中的赏赐也如数发下,除了粮食和布匹,还有盐巴和胡椒。孟清和同两个总旗各得了不少马肉,是鞑子犯边时留下的。天气冷,冻起来堆到库仓里,正好用来做人情。据说,这是卫所的的老规矩。
孟清和一边吩咐手下的边军将赏赐送回家,一边感叹,“为官的学问,果然还有得学。”
升官受赏的不只有孟清和,重伤的郑千户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撒手人寰。家中独子已及弱冠,袭了他的军职,却没分到开平卫,而是被发到北平行太仆寺养马去了。战功是别想了,相对于时刻要防备鞑子的开平卫来说,生命却能得到保障。郑家人没有不满,反倒是给出力的人送了一份厚礼。
论起钱财,郑千户这些年积攒下不少,世袭千户,授田也不会收回。郑家人守着田产,领着一份闲置,以世袭千户做群长,明面上大材小用,实际上已经足够了。
郑千户功成身退,西城千户所的一把手变成了沈千户,诸如周荣等人自然也水涨船高,该升职的升值,该领赏的领赏。千户所里十个百户,五个都换成了沈瑄带来的燕山卫。
由于孟清和暂时还没被划拉进第一梯队,百户前面的试字还得挂一段时间。十个百户里,他也算是独一份。
孟十二郎不急,心急吃不着热豆腐,是他的,早晚有一天会落到锅里,着急是没用的。按照后世的话来说,XX尚未成功,继续努力也就是了。
一片升官发财的恭贺声中,众人均是喜气洋洋,一名书吏的意外身死自然引不起太大的重视。哪怕他勤勤恳恳在千户所工作多年也是一样。
一副薄棺,几匹麻布,差人带回乡里的一个口信,就是身后的全部。

第30章 危机

孟清和一直记着高福的人情,寻到一个合适的日子,将分到的马肉切成大块用大锅煮了,请众人好好吃了一顿。
大块的肉和骨头滚在汤里,和搀了荞麦的大饼一起端上桌,热气扑鼻。
高福等人也不客气,舍了筷子直接上手,抽—出随身的匕首,削下骨头上的筋,送进嘴里,格外有嚼头。
丁小旗和刘小旗不请自来,刘小旗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丁小旗却全无顾虑,也不管孟百户的脸色发黑,抱拳问好之后,直接盯准了肉最多的骨头,下筷捞起,狠狠就是一口。
快,狠,准,三字诀被发挥到了极致。
油花四溅,看得孟清和嘴角直抽。
前郎中大人,文人的清高呢?官员的气节呢?读书人的节操呢?
前郎中大人啃完了骨头一抹嘴,“何为节操?吾不明矣。”
话落,干脆也扔掉了筷子,直接下手抢,其凶狠程度丝毫不亚于身边的军汉。
这样的觉悟,这样的行动力,这就是五品文官!
还能说什么?
孟百户只能挽起袖子,毅然决然的加入了抢肉的行列。
大家都是读书人从军,谁怕谁啊!
在一群凶狠的军汉面前,孟虎和孟清江是唯二的斯文人。捧着饭碗退到一边,互相看看,幸亏灶下还留出了一些,不然别说肉渣,连口肉汤都喝不着。
“幸亏四堂哥有先见之明。”
“好说,大饼留了几张?”
“不多。”孟虎伸出了十根手指头。
“做得好。”孟清江竖起了大拇指。
“过奖。”孟虎笑得格外的憨厚。
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孟十二郎相处久了,木头也该长心眼了。
洪武三十一年,十二月
入冬之后,北地连降大雪,官道一度无法通行。各地送往京城的奏疏,足足耽搁了十余天才摆上皇帝的案头。等朝廷得知北元再次犯边,辽东等地的边军已经和鞑子刀劈斧砍几个来回了。
“残元于此时犯边?”
不怪建文帝不相信,往年这个时候,鞑子早回家猫冬,边境也已经消停了,今年的确是情况特殊。
鞑子在开平卫没打成谷草,还被当成稻子割了几茬,损失不少人马,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逃回去的人虽然保住了性命,仍要面临严峻的生存问题。
没有粮食,没有布匹棉花,单靠牧民手中的畜群,怎么支撑过这个冬天?就算能撑过去,牛羊都吃完了,明年怎么过?
一连串的难题摆在面前,深刻让北元王公们体会到了生存的艰难。
北元皇帝额勒伯克的王帐中,一片愁云惨淡。大臣和王公们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为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再抢一次。
“再抢一次?”
众人眼睛一亮,燕王的地盘不好抢,就去辽东,去山西,总之,撞大运也能有点收获吧?
于是,在洪武三十一年的隆冬时节,北元接连对大明边塞发动了多次袭击。北元的骑兵们分散各点,游击作战,充分发挥了逮着机会就抢,抢完了就跑的最高行为准则,一旦遇上边军,绝不恋战。
甭管抢没抢着,保命要紧。风紧,咱就扯呼!
苍蝇不咬人,它膈应人!
卫所里的边军气急了,开始扯嗓子问候鞑子的十八代亲属,各种不文明用语纷纷出炉,流行于整个边塞,盛极一时。各种方言汇聚在一起,骂上一整天都不会重样。
实在不能忍了,辽东等地的边军开始主动出击,宁王手下的朵颜三卫也没闲着,挥刀砍人一点也不手软。拿谁的钱给谁办事,这是外援的职业道德。
一时间,朔北各地杀声四起,刀光斧影,朝廷也为止震动。
消息传到南京,建文帝不得不减慢削藩的步伐,主张削藩的一干大臣也降低了声音。在外部矛盾和内部矛盾发生冲突时,大部分人还是能分得清主次的。自己人的那点事暂时放到一边,先赶走鞑子才更要紧。
进攻辽东的鞑子又一次铩羽而归之后,燕王,宁王,晋王,辽王,谷王突然串联,集结军队,顶风冒雪,从边塞各卫北出二三十里,对潜伏在各处的鞑子进行了一次狂风暴雨般的扫荡。
左军都督杨文,武定侯郭英也积极参与了此次行动。亲自披挂上阵,英武仍不减当年。
开平卫处于要冲之地,卫所边军骁勇善战,只余少部分留守,其他人在指挥徐忠的率领下倾巢而出。
沈瑄被令为前锋,带领三千骑兵一路冲杀,在茫茫雪原中寻找鞑子的踪迹,找到了就杀,杀完了继续找,杀得鞑子是望风而逃。
孟清和带着手下一百多号人,跟在沈游击的队伍后边打酱油,顺带捡漏。
不是他夸张,但凡是沈游击麾下骑兵过处,当真是像蝗虫过境,能遇上一两个活着的鞑子都堪称奇迹。
孟清和对天发誓,他用的每一个词都是褒义!
十二月中旬,这次藩王联合军事行动获得了圆满的成功。
燕王宁王等藩王没有照面,只通过传递书信互相联系,总结了一下行动过程中的经验和不足,顺带商量一下给朝廷的奏疏该怎么写。损失怎么报,战功怎么讨,其中可有不少说道。
互相商议拍板之后,藩王们各自带着军队返回封地,不久后,接连有快马带着藩王们的奏疏驰往南京。
仗打完了,鞑子赶跑了,朝廷总要意思一下吧?
归根基地,藩王们此次出兵北征,大义上是为国为民,深层次考虑,未必不是对朝廷的一次示威。
周王一家被抓,随即被贬,震动的可不只是燕王。这次是周王,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杀鸡给猴看,猴子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却没谁乐意再当那只鸡。
除了已薨的晋王,哪个藩王不是建文帝叔叔辈的?实力弱一些的藩王尚且罢了,如燕王宁王一类,是能随侄子搓圆捏扁的?
所以,在北疆的奏疏送到南京之后,建文帝愁啊,他也再一次意识到,他的这些叔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削藩这条路实在是任重而道远啊。
建文帝也认准了,最大的困难绝对是燕王。
其他的叔叔不好说,燕王,是必定会反的!
建文帝也不是傻子,在真正动手,还要做更充足的准备。齐泰和黄子澄等人已拟定了一份看似完美的计划,只等着建文帝大笔一挥,批准执行。
抛开齐黄等激进派,朝廷中也有不同的声音。
如曾任前军都督府左断事,现充任吏部的高巍和御史韩郁,先后上疏,坚决不同意齐泰黄子澄等激进派人士的意见和行事办法。
高巍的奏疏中明白写出,削藩是必须的,大家都赞同。削藩的手段则需要重新考虑。
效仿晁错的蛮干硬干绝对不行,一个不好就会激起藩王造反。应该学习主父偃灵活机动,实行推恩,封底没法再分,就把北边的藩王子弟分封到南边;南边诸王的子弟分封到北边。
“如此,则籓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
此类办法,建文帝同洪武帝奏对时曾提起过,但当高巍和韩郁再提出时,建文帝却犹豫了。
年轻人做事,都有一股冲劲,何况,藩王们已让建文帝切实的感受到了威胁。
看着摆在面前的几份奏疏,年轻的皇帝始终下不定决心,只能派人找来齐泰黄子澄等进行商议。
齐泰等人一听,自然摇头。
“陛下,藩王多骄逸不法,违犯朝制,不削则朝廷纲纪不立,推恩虽好,然不可行。陛下乃一国之君,藩王则为臣属…”
文华殿中,黄子澄盎然而立,侃侃而谈。齐泰等人不时附议,再添上几句。建文帝被说得满面红光,频频点头。
君臣商议的结果,可想而知。
“既如此,便如卿议!”
建文帝终于下定决心,当场拍板,好,朕就这么干了!
北疆战火刚停,自以为磨好了刀的建文帝,终于开始动手了。
洪武三十一年十二月底,朝廷下令,以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调河南都指挥使谢贵,贵州都指挥佥事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按察使陈瑛调北平佥事。同时擢升原锦衣卫指挥使宋忠为都督,屯兵开平至山海关一带。
原北平都指挥使陈亨同燕王走得太近,建文帝大笔一挥,擢升其为都督佥事,官升了,权没了,哪里凉快哪里玩去吧。
张昺等人调到北平,关键任务只有一个,盯着燕王,一旦发现燕王有造反迹象,立刻奉旨拿办!
这还不算完,处于兴奋中的建文帝打算继续玩敲山震虎的把戏,以“贪虐残暴”的罪名,把刚联合燕王出塞北征的代王朱桂给控制起来了。同样是一家抓到南京,罪名很快落实,爵位一撸到底。隔年,代王就被送到蜀地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
朝廷一连串的动作可谓是雷厉风行,建文帝自以为得计,殊不知,先动手的未必就能占得先机,后动手的也未必没有优势。
史实证明,书生意气要不得,一时冲动害死人啊!

第31章 不服

建文元年
正月里,北平连下了几场大雪,天阴沉沉的不见晴。房檐下结了几尺长的冰棱,掰下来,结实得能扎人一个窟窿。
城门上的守军用力跺着脚,搓着双手,袢袄里加了厚实的棉花,仍挡不住刺骨的北风。
一年冷似一年,老天像是发了怒,硬生生的不让人有好日子过。
风雪中,几匹快马从南面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带着皇帝新的谕旨,从南京城出发,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总算在二月前赶到了北平。
看到南边来的快马,守卫端礼门的百户心里一咯噔。
从去年十二月起,南边来一次人,北平府就要地震一次。
先是布政使换了,紧接着又是都指挥使司,连开平卫到山海关一带都不安生。上个月把代王都给抓了,正月里又来人,莫非真应了城里那些算命先生的话,燕王是真龙,南京城里的皇帝坐不稳龙椅了?
“快开城门!”
转眼之间,骑士已到了城下。
过了戌时,城门轻易不得开,城头守军只能放下吊篮,将来人拉上了城头。
“立刻派人禀报王府!”
“是!”
查验来人身份的同时,一名守城百户下了城门,匆匆向燕王府赶去。
燕王府内,此时正是灯火通明。
存心殿中,燕王用力拍了拍汉阳郡王朱高煦的肩膀,带着酒意的刚毅面孔上满是笑意。
“吾儿有乃父之风,甚好!”
朱高煦主动请缨参与了不久前的边境军事行动,虽没立下大功,却精神可嘉,可圈可点。
从开平卫返回北平,还带回了三段式火铳射击法,张玉朱能等一干大将均对此法赞誉有加,朱棣甚感面上有光。对比一下不能上马的世子,老怀大慰。
“吾儿做得很好。”朱棣抚着硬龇,愈发的满意,“这才是我朱家子孙!”
朱高煦脸色发红,显是因为燕王的夸奖激动不已。
“父王夸奖,儿愧不敢当。”
“当得!”
连日来被建文帝闹得弄得肝火上升,好不容易有件开心事,燕王看自己这个二儿子,当真是越看越顺眼。
“谢父王!”
世子朱高炽恭立在一旁,听到父亲夸奖弟弟,胖乎乎的圆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吾弟能扬鞭策马,为兄甚羡。”
朱高煦扬起极似燕王的浓眉,笑容得意,看着身高长相都不及自己,肥墩墩的朱高炽,眼中闪过一抹轻蔑。同样是父王母妃的儿子,不过是生得比他早些,摆出一副世子的样子给谁看?
“王兄不必如此,愚弟自是期望能有与王兄一同策马挥刀,并肩作战那一天!”
话说得再好听,也是十成十的挤兑人。
朱高炽脸色憋得通红,朱高煦笑得张扬,燕王看着两个儿子,眉头微皱。
对这个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不像自己的长子,若说万分的喜欢,那是违心。可到底封了世子,上下有别,高煦如此挤兑兄长却也不妥。
再者,世子喜爱读书,真会被弟弟三言两语挤兑得说不出话?示弱不错,过犹不及。
就在燕王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名身着葵花胸背团领衫的宦官躬身走了进来。
“奴婢拜见王爷,见过世子,郡王。”
“可是有事?”
“禀王爷,南边又来人了。”
又来?
一句话,朱棣父子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南边来人,准没好事!
先是北平布政使,又是北平都指挥使,连按察使司都被安插了人。宋忠那匹夫,正月里就奔赴开平,借口圣谕,接连从燕山卫中抽调精壮,不到一个月,整整小三千人没了!他想干什么?一目了然!
“父王,您看?”
“为父倒要看看,皇帝还有什么手段!”
朱棣猛的一拍桌案,真惹急了,他也不是吃素的!
见父王发威,朱高炽和朱高煦都消了互别苗头的心思,站在一边,低头装老实。火山要爆发了,这个时候,谁往前凑谁倒霉。
存心殿东侧一间厢房内,道衍和尚停止诵经,看了一下室内的滴漏,恩,又是面见王爷的时候了,今天该从哪个方面论述造反的可行性以及必要性?
起身走出厢房,正遇上匆匆行过的王府宦官,“三保,这是怎么了?”
“回佛爷,南边又来人了。”
“哦?”道衍捻动佛珠,念了一声佛号,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想什么来什么。阿弥陀佛,皇帝真是好人。
见过来人,接到圣谕之后,燕王府上空当即笼罩了一层黑云,存心殿内像是台风过境,朱棣手提长刀,赤红着双眼,“竖子欺我太甚!”
几个宦官跪在青石砖地上,瑟瑟发抖。
此时的朱棣,连燕王妃也不敢轻易接近。
唯一的例外,只有道衍。
生气好,气炸了更好。气急了才不会犹豫,气爆了才会起兵造反。
“王爷,不能再犹豫了。”道衍站在殿中,丝毫不为朱棣的怒火所影响,“先夺陈亨兵权,再以宋忠抽调燕山卫精锐,召胡骑关童等入京,接下来肯定是王爷的官属。皇帝是步步紧逼,王爷若再犹豫,大祸将近矣!”
燕王握紧了长刀,冷笑出声,“既不容我,我岂能坐以待毙!”
话落,一刀斩在桌案之上,终下定了决心。
开平卫
难得没有下雪,天色放晴,风却更冷。
孟清和穿戴整齐,系好腰牌,走出家门。本该到城外当值,不想新来的宋都督突然下令,卫所全军操演。卫指挥使徐忠进言,操练就在明日,何必急在今天?
一旁的都指挥余瑱冷笑一声,“都督之言即为军令,徐指挥敢抗令不成?”
大帽子压下来,徐忠不敢再多说。心下却道,果然是来者不善!
演武场中,未扫的积雪多被踩实,光滑结冰处,几乎能映出人的影子。
孟清和带领手下一百多人,随着旗官号令结队列阵。众人呼出的热气在眼前凝成白雾,挂在眉毛和睫毛之上,结了一层冷霜。
“杀!”
朔风似要将人冻住,边军挥出的腰刀和长枪,硬生生的劈开冷风,吼声从胸腔里发出,是带着血腥气的强悍与粗犷。
高台之上,宋忠一身绯红公服,绣在红袍上的狮子张开大口,似要择人而噬。
鼓声渐急,战阵也随之变化,高台上的宋忠突然一挥手,召来跟随他的都指挥余瑱等人,遥指演武场中的某一处,下达了命令。
余瑱领命,一队亲兵当即如狼似虎一般扑入了战阵。
因为鼓声骤停摸不着头脑的边军,眼睁睁的看着几十名同袍被拉出战阵,按跪在了地上。
“余等不遵号令,延误操练,责一百军棍!”
和高福等人一同被拉出战阵的孟清和,脑袋嗡的就是一声。
若说自己跟不上鼓点,拖慢队伍,他无话可说。但以此处罚高福,马常,周荣等人,根本就毫无道理!
一百军棍不是开玩笑,会要了他们的命!
台上,徐指挥也看出了端倪,这些被拉出来的,分明都是西城千户所沈瑄麾下。
宋忠此举,若是下马威倒还罢了,若是针对沈瑄,岂不是挑明了和燕王过不去?
演武场中的沈瑄已手按长刀,凝眸望向台上的宋忠,满目煞气。
数十名边军已被按倒,执刑的不是边军,而是宋忠带来的亲军。可见,宋都督是诚心要在今天大开杀戒,演武操练不过是个借口。
孟清和脸色发白,除了第一次被拉上战场,从没感到死亡离自己如此近。
想办法,必须想办法,他要活下去!
恰在这时,余瑱停在了他的跟前,扫过他身上的武官服,嗤笑一声,“这样的竟是个百户?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莫非是谎报战功?还是托赖上官青眼?”
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脸色冰冷的沈瑄,表情中带着不屑掩饰的轻蔑同恶意。
听到这番话的孟清和却是双眼一亮,顾不得被用力按压的肩膀,奋力抬起头,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喊道:“卑职不服!”
他一出声不要紧,高福周荣等人也全都扯开了嗓子,“卑下不服!欲加之罪,卑下不服!”
喊了,不一定能保住小命,不喊,就一定没命。
那就喊吧!
高台上的宋忠面色发沉,余瑱眉头一拧,盯着孟清和,面带不善,眼露杀意。身边已有亲兵取下长刀,带着刀鞘狠狠的拍了下来。
“都指挥面前,安敢放肆!”
孟清和咬紧牙关,打算生生受了这一下,等了半晌,却没等到。
抬起头,白皙如玉的手指正扣在刀身之上,长刀停在半空,再移动不了分毫。
“大胆!”
亲兵还要喝骂,沈瑄冷笑一声,“谁才是大胆?他为百户,你不过一兵卒,未得上官下令,以刀击百户,便是以下犯上!”
“你…”
余瑱面色阴沉,不问沈瑄,而是看向身上染雪,愈发狼狈的孟清和,“你不服?”
“是,卑职不服!”
“操练之中不听号令,延误战阵,乃本指挥亲眼所见,你有何不服!”
“卑职不服的不是一百军棍,是都指挥话中所言,谎报战功!”孟清和昂起头,“卑职战功是卫所上报,朝廷嘉奖!都指挥言指谎报,是指卫所欺上瞒下?朝廷不分真假?陛下识人不明?卑职斗胆,都指挥此言,有指陛下昏聩之嫌,乃是大不敬!”
说话间,黑色的双眼紧盯着余瑱,眼眸深处似有暗色的火焰在燃烧。
想要他的命?
那就试试看!
豁出去了,老子活不成,你也甭想好过!
同样被按跪在地的前郎中大人,瞅瞅脸色发青的都指挥,再看看傲然如君子的沈千户,最终将目光挪回到了孟百户身上。
之前判断失误,这哪里是文官,根本就是文官中的战斗猛人,朝堂上的第一斗士,言官!

第32章 恩情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穿草鞋的照样不惧穿皮靴的。
倾倒了玉瓶不要紧,不倒,孟十二郎也会想法子上去狠踹一脚。反正就光棍这一把了,人家明摆着要他的小命,不光棍等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