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车队进到城南,停在赵嘉府前。
健仆和仆妇陆续跃下车栏,动作利落地解开绳子,将运来的箱笼搬入府内。
卫绢和一名妇人合力提起藤筐,回身时,见到耳尖微红的公孙敖,不由得展颜轻笑,皓齿明眸,娟好静秀。
少女的笑容映入眼底,公孙敖不只耳朵红,脸和脖子也红得彻底,引来赵破奴一阵大笑。
见到这一幕,赵嘉也不免失笑。
《礼记》有载,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子他老人家也说过,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公孙敖这样的表现,方为少年心性。
回想与他同岁时的自己,赵嘉莫名觉得有点亏。或许该去找魏三公子秉烛长谈,弥补一二?
虎伯一行安置妥当,见家中无需多少人手,留下十名健仆和仆妇,余者尽往城郊,抓紧时间起地基造排屋,畜栏禽舍更要先一步建好。
虎伯和长伯查看过所有田亩,请示赵嘉,清除百亩谷苗,抢种一批牧草。
“地力薄弱,亩产委实有限,且天有少雨之相,秋后恐收不到一石。不如改种牧草。”
赵嘉没有提出异议,长伯立刻带人动手。
之前雇的佣耕没有离开,跟着健仆一同劳作。尽管对铲除谷苗大感可惜,但主人家吩咐,自己拿工钱出力,何必多嘴惹人厌恶。
佣耕此时的疑惑,很快将变为感叹。
如长伯所料,从五月到六月,再到七月,长安附近滴雨未落,谷子不知枯死多少。等到秋收时,收得的粮食不及往年三分之一。纵然朝廷免去一年粮赋,各家也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反观赵嘉的农庄,因改种牧草,并在附近开凿水渠,挖掘水井,保证灌溉所需,牛羊长得肥壮,鸡鸭未有损失,阉割的小豚也开始长膘。
到农庄走过一圈,魏悦和李当户迅速买下附近田亩,准备和赵嘉搭伙。曹时同样心动,用在长安附近的良田,换下紧挨着农庄的数百亩中田。
消息瞒不住,不少城南贵人等着看笑话。刘彻听人奏报,同样心生好奇,特地询问韩嫣。
曹时压根不理城内流言,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心下打定主意,等他赚钱的时候,让这些看笑话的后悔去吧!
现如今,赵嘉的农庄刚刚起步,效果尚未显现。
虎伯等人忙碌时,雇来的佣耕都心怀疑虑,更不用说长安贵人。哪怕听过赵嘉的名头,也不会跟风仿效。倒是挖井抗旱被人学去,不到半月时间,贵人的田地附近,陆续有人开渠掘井,渐成一片忙碌景象。
虎伯一行抵达半月,边郡终有飞骑抵京,带来匈奴遣使的消息。
此前仅是草原上的传言,边郡大佬们只在军报中缀上几句,并未正式写成奏疏。这一次,匈奴正式递送国书,来人已至汉边,正等待进-入边郡。
奏疏中详述主使身份,使团规模,更写出对方意图。
“和亲?”
放下奏疏,刘彻表情不善。
当他不知道草原正乱,还敢张虎皮扯大旗,准备占汉家便宜,简直异想天开!
思及此,刘彻立即召丞相卫绾、大将军窦婴入宣室,君臣商议一番,又往长乐宫请安,征询窦太后意见。其后连续三日朝会,群臣主议此事,赵嘉、魏悦、李当户和曹时奉命入朝,位在两千石官员之后。
匈奴使臣行在途中,尚不知草原情况早被汉室摸清,右贤王和右谷蠡王的打算根本不可能成功。
年轻的汉家天子正在长安蓄力,以“先帝绝和亲”为基调,坚拒匈奴和亲之策,并当着群臣的面表示,如果匈奴胆敢以发兵威胁,那就调动大军来一场,彻底灭掉对方的嚣张气焰!
想和亲,做你的春秋大梦!
若是继续嚣张,就两个字,揍你!再加一个字,揍死你!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建元二年, 七月
匈奴使臣获汉天子准许,自云中郡入汉境, 一路南行,抵达长安。
比起景帝年间,这一次匈奴出使,人数更多, 规模更大,可谓是劳师动众。
主使仍为兰氏,副使分别出自须卜氏和呼衍氏。随员除本部护卫, 另有氐、丁零、羌等别部。连举部反-叛,后被压服的鲜卑也包含在内。
使臣护卫数百,并有千余奴隶, 以及满载的大车和肥壮的牛羊。
队伍从草原腹地出发,一路南行,浩浩荡荡抵达边郡。
靠近汉边,主使本想先声夺人, 张大其事, 从声势上压过对方。结果被边郡看透,假做不晓得对方来意, 直接派骑兵阻截, 先来一波下马威。
知晓事不能成,不想真同汉军发生冲突, 主使不得不放倒旗帜, 对领兵的汉将道明来意。
在汉将回禀城内时, 数千汉骑将胡人团团包围。
骑兵纵马飞驰,彼此交错而过,穿花一般。手中长刀雪亮,弓箭始终没有收起。手指略微松动,必当箭矢如雨,包围圈中的胡人全都会变成刺猬。
足足过去小半个时辰,郡内方才来人,传太守命令,许使臣团停留汉边,原地搭建帐篷,入胡市交易。只是不得许可,仍不许踏入汉境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奏请将送长安,得天子许可,汝等方能入汉。”
云中守的威名响彻汉边,威慑草原多年。尤其是云中骑横扫草原之后,胡人更是闻之胆丧。凡是同云中骑交过手的别部,看到黑甲的汉骑,立即会缩起脖子,腿肚子一个劲发抖。
坐镇边陲多年,见多胡骑劫掠百姓,屠-杀汉民,对于草原上的强盗,魏太守奉行-铁-血-政策,能杀就杀,死掉的匈奴才让人省心。
遇到朝廷下旨,招抚优待可以有。但在宽待之前,必须先揍趴下再说。
此次匈奴来使,无论主使交涉几次,魏太守始终懒得见,而且态度明确,长安下达旨意,使臣队伍才能入境,否则就必须在原地等着。
非经允许,胆敢踏入边郡半步,均视为挑衅,没任何商量余地,必让尔等有来无回!
“吾曾断兰稽佩刀,汝等可想一试?”
要塞和烽燧台的守军陆续得到军令,管他什么主使副使,只要敢越界,立即箭雨覆盖,没死的冲上去刀砍,做到尽数屠灭。
云中守态度强硬,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匈奴使臣不死心,派人试探两次,结果都是有去无回。不想继续吃亏,也不想真正惹怒魏尚,只得偃旗息鼓,退回到魏太守划定的界限外,等待长安诏令抵达。
依照魏尚的命令,使团成员不能踏入边郡,却可以入胡市交易,同归降的胡人接触。这给了匈奴人打探消息的机会,可打探出来的一切,却让他们目瞪口呆。
随着边郡大佬合力向北推进,圈出大片草场,归降的羌部、鲜卑部和乌桓部由此获益,活动范围逐渐扩大。
羌部归降之后,以胡市和养羊为生活来源,并借胡市为汉军探听情报,有可疑者立即上报。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内,羌人立下不少功劳。作为奖励,分给各部的新盐和饴糖份额增多,正卒名额也增至十人。
这让羌人格外兴奋,甭管首领祭师还是勇士牧民,发誓抱紧汉朝大腿,拽着领子都扯不下来。
乌桓人擅长养马,比起羌人,他们更喜欢组成商队,往来草原各部。借助商队优势,乌桓人总能更快更准确地带回草原上的情报。
不久之前,有两名乌桓人被边郡征为马官,因其擅长照管马驹和医治牲畜,连续几次立下功劳,郡城下令,许他们易汉服,改汉姓,与汉人通婚。子孙后代有汉人血统,比同汉子,许在边郡买房置地,在县内安居。
这样的待遇让各部眼红。
一时之间,有本事的乌桓人纷纷自荐,他们打仗比不上羌人,养马绝对技高一筹。
不就是养马驹,给牲畜治病,哪部没有类似的本事?没道理同族能抱大腿,他们就只能做脚踏!
有羌人和乌桓人为例,鲜卑人不甘落后。
论打仗,鲜卑勇士不输羌人;论养马,鲜卑、乌桓同源于东胡,彼此不差多少。抱大腿讲什么先来后到,后来者居上,那也是自己的本事!
匈奴人在胡市打探,结果想要的情报没有,还差点被立功心切的牧民押进郡城。哪怕有同为别部的随员出面,对方也是油盐不进,最后是汉人出言,表示他们是使臣,身上的绳子才被松开。
有过惨痛经验,匈奴人不得不加倍小心,行动愈发谨慎。
可惜他们不晓得,无论多么小心翼翼,身后总会跟着几条尾巴。明知眼前是探子却不能动手,牧民们别提多闹心。若非市吏有严令,早把人套上麻袋,拎到帐篷后边一顿狠踹。
匈奴之威?
做过云中骑的辅兵,羌骑和鲜卑表示,冒顿的神话早已经破灭,上马开弓,跟着汉骑冲锋,匈奴本部照杀不误。
如今的边郡治所,除军事要地之外,更兼商贸性质。尤其是云中城,每当军市市旗升起,街道都会被往来的商贾挤满。
汉朝的绢帛、葛麻、新盐、饴糖以及各种酱料器具,草原的牛羊、兽皮和马匹都在城内汇集。
随着贸易规模扩大,城内陆续出现月氏商人,乌孙商人,以及极西之地来的商队。
为获取利润,商队甘冒风险,小心绕过匈奴封-锁,一批又一批来到汉边。甚至有胆大的蛮子杀死匈奴守卫,硬生生冲开封-锁-线,就为市得汉边才有的烈酒。
他们带来大量黄金、宝石和香料,还有作物的种子,以期能换来更多绢帛饴糖。
月氏商人知晓汉人喜欢玉制品,本部工匠手艺不好,打磨出的玉器市不来高价,干脆运来成车的石料。
据悉,在西行商道上,有几个小国盛产玉石,谓其城邦建在玉石矿上也不为过。
月氏人干不过匈奴,收拾几个小国绰绰有余。
确定玉矿位置,带足骑兵,二话不说直接开抢。把国王的宫殿挖开,对方照样敢怒不敢言。为送走这批瘟神,还要主动递出工具,只盼着他们快点挖,挖完速度滚球。
每当遇上这些不讲理的月氏人,西域各番邦就不免怀念汉朝商队。那才是真正做生意,互惠互利。眼前这些,一个个都是强盗!
随着商贸繁荣,边郡财政不断富裕,战马陆续出栏,军粮和兵器甲胄堆满库房。各郡大佬像是商量好,接连给天子送上奏疏,得到许可之后,又开始大规模-爆-兵。
边塞各郡内,达到傅籍年的男子,除个别情况,至少经过两年的军事训练。发下兵器战马,各个能随军冲锋,同胡骑作战。
妇人能开弓,少年能射箭。
借助匠人改进的击发器,老人亦能操控-毒-烟-筒,为大军提供助力。
边民早习惯号角和战鼓,即使是垂髫童子,遇到战事也不会惊慌,多会抱起羊羔,在兄姊的带领下,进-入挖掘好的地道躲藏。
遇到战况危急,役夫参与作战,村寨里聚的老人和孩童就会离开藏身处,驱赶大车,拽动拖车,接过役夫的职责,为汉军运送粮草和军械。
武帝初年的边郡,赫然形成一座座军事堡垒。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平日耕种经商,同他郡百姓没什么区别,一旦遭遇外敌,立刻会摇身一变,成为战争中的重要一环。
这样的变化,始于某只闯入时空的蝴蝶。
蝴蝶轻轻振动翅膀,带起一阵微风。日复一日,终成一股飓风,席卷草原,重塑岁月流经的河道,在历史时空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道印记。
使臣团队主动和归降的胡人接触,因对方的富裕震惊。派出的探子非但没能完成任务,内心反而产生动摇。
自己在草原风餐露宿,临到冬日,还需要靠劫掠过日子,劫不到就得饿肚子。随着牛羊频发瘟疫,日子别提多难过。
昔日踩在脚下的别部奴隶反倒甩掉苦日子,背靠汉朝,赚得盆满钵盈。部民各个身强体健,孩童长得极好,甚至连老人都活得格外滋润。
事情就怕对比。
众人越想越不是滋味,使团内的气氛迅速变得低迷。
主使和副使发现不对,却没有任何办法。别提随员护卫,连他们自己都感到羡慕,还怎么去劝说别人,提振士气?
在众人感到揪心时,长安旨意终于抵达,匈奴使臣被允许进入汉境。
使团前往长安途中,一路有边军“护送”,每经过一处郡县,同样有郡兵出城,“礼送”这些胡人过境。
抵达长安城外,驻守都城的汉军同边军交接,将使团成员“安全”送到下榻处,由大行令派人接手。
休息一日,匈奴主使要求见汉家天子。
“我携国书而来,为同汉朝结好!”
“主使莫急。”
负责接待的行人和译官表面客客气气,话中却是七绕八绕,直绕得对方头昏脑涨,始终没给出任何确切回答。
走出房门,几名令丞对视一眼,决定再接再厉,忽悠,咳,交涉到这些匈奴人找不到北,才算是成功。
“吾等共勉。”
身为汉朝的外交人员,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必须做到!
在接下来的半月时间内,匈奴使臣每次提出要见天子,都会被令丞们忽悠得两眼冒金星。
发现软的不行,主使打算强硬,一次谈话中,当场将佩刀拍在几上。
“汉家皇帝何时召见吾等?”
令丞们双手一揣,眼睛一眯,客气的笑容消失无踪。
“此乃长安!”
知不知道脚下踩的是什么地界,就敢当面拍刀子。敢在汉朝都城嚣张,是想试试脖子够不够硬?
不杀来使?
汉朝和匈奴好似都没这规矩。
交涉再次无疾而终。
发现令丞软硬不吃,使团内部不禁产生担忧。
汉天子始终不予召见,接待官员又是这样的态度,莫非汉朝不打算缓和关系,当真无惧匈奴勇士南下的铁蹄?
就在匈奴使臣忐忑不安时,汉宫放出一批老弱的宫人,开始择选良家子。载着芳龄少女的大车涌入长安,香风飘散在空气中,引得路人驻足流连。
匈奴使臣获悉此事,提到嗓子眼的心陡然放了回去。
“小皇帝是在虚张声势!”主使轻蔑道。
匈奴人此行是为和亲,和亲自是要有美女。
他们不知道汉宫早定此事,以为这些女子是为和亲准备。之前的种种强硬,都视作汉家朝廷故作姿态,打肿脸充胖子。
越想越是在理,主使和副使开始飘飘然,以致于忘记在边郡所见,也刻意忽略近两年胡骑没有大规模南下,对汉军战斗力的了解还止于景帝年间。
匈奴使臣产生错误认知,开始发飘,在林苑练兵的赵嘉和魏悦等突得天子召唤,暂停手中军务,速往未央宫觐见。
“阿多能否猜出,此次入宫为何?”魏悦策马行在赵嘉身侧,低声道。
“大抵同匈奴使臣脱不开关系。”赵嘉转过头,看向深衣绢带,距离渐近的魏三公子,视线不自觉落在对方的唇角,停顿两秒方才移开。
李当户突然凑过来,笑道:“晾了匈奴人足足十日,估计发兵之期不远。”
听到三人之言,曹时和韩嫣勒住缰绳,眼底透出兴奋,胸中战意沸腾,恨不能立即率军北上,同匈奴战上一场。
“起风了。”
几人进到城内,一路穿过南城,驻足未央宫前。
石阶前,赵嘉长身而立,衣袖被风鼓起,瑟瑟作响。
思及天子在朝会所言,眺望碧蓝天空,耳边似又传来苍凉的号角,召唤他披坚执锐,跃上战马,在隆隆的战鼓声中,率麾下儿郎奔赴战场,将汉骑遍-插-草原。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赵嘉五人进到宣室, 刘彻正坐在屏风前, 矮几奏疏均被移开,一卷绢绘地图铺在地上。仔细看会发现, 此图是仿造赵嘉日前所绘,取最详尽部分, 再以宫内典藏予以补充。
绘图的官员摒弃“抽象派”艺术, 学用比例尺。有墨家制作的工具,将精确度进一步提高, 完全不是问题。
丞相卫绾、大将军窦婴、御史大夫直不疑及大行令王恢坐在天子两侧, 视线落于图上, 皆专心致志,屏气凝神。耳边传来响动,注意力也未转移分毫。
“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五人官佚相当, 然曹时为侯爵,入宣室行礼,自是以他为首。
“起。”刘彻示意几人起身, 将他们召至近前, 对窦婴等人道, “此图乃赵校尉最先执笔。”
几位长安大佬齐刷刷抬起头, 视线灼灼,集中到赵嘉身上。
“赵校尉大才。”御史大夫直不疑最先开口。
大将军窦婴和大行令王恢很是赞同。
丞相卫绾一改老迈人设, 腰板挺直, 眼放精光, 指着面前的地图,尤其是边郡通往茏城的几条道路,连续提出数个问题。
“自云中郡出,前行二十里遇古垣?有河穿行,可知其名?”
赵嘉跽坐在下首,心知卫绾所问很可能关系到汉征匈奴的作战计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思量,组织一番语言,谨慎道:“出云中郡,北行十里,过戟状土丘。东行三里,再北行七、八里至古垣。”
“古垣土夯,内围建筑损毁,地基亦不复存在。有河溪穿行其间,岸边长有野谷。”
“汉商北行,胡商南下,欲至云中、定襄两地,必经此地。”
“据商人言,此路前朝即有,土垣内尚存夯土建造的兵寨。”
“臣翻查古籍并询郡内老人,知百年前,秦、赵皆有将筑城塞外,合要塞、军寨于一身,曰受降。今考遗垣,类赵所建,为军队守边御胡之地。”
赵嘉所言绝非凭空猜测。
在边郡时,他时常翻阅前朝记载,走访乡中老人,还问过不少汉商胡商,对这处遗迹的来历有六七分把握。
此地距边郡二十里,有河溪经过,且生长野谷,吸引大量鸟兽,无论作为补给点还是长久驻兵,都是不错的选择。
云中城为赵国所建,本就是防御和出击胡人的要地。
以城池为起始点,赵国大军向草原推进,烽燧台、驻军前哨辐射开,遍布长城以北。以当时军队的战斗力,算不上困难。
其后赵败于秦,云中、定襄等地尽归于秦王。
待秦朝建立,始皇帝横扫寰宇,蒙恬奉命击北,大军清扫草原,在占领地建造小城,或是在原有遗迹上起兵寨,留军队驻扎,更是顺理成章。
可惜的是,秦末烽火熊熊,中原陷入战乱。
建在草原的要塞、兵寨陆续被废弃,湮灭在风沙雨雪之中,迄今仅剩几段残破的土垣。东胡、匈奴借机崛起,羌、氐、丁零等部依附匈奴,一度占领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
如果不是中原生乱,东胡、匈奴休想有崛起的机会。延续战国和秦朝兵势,估计胡人刚冒头,就会被砍瓜切菜,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地图上标出的土垣,有可能是毁于战火,也有可能是驻军调走,其后无人驻扎,就此被遗弃。无论哪种原因,均能再次利用,成为一处重要的中转站。大军北上,必须先一步拿下,彻底圈入汉家地盘。
“匈奴无信,每与之和亲,不过数载即复倍约。臣以为,勿许和亲,当兴兵击之。”听完赵嘉的讲述,大行令王恢突然开口。
匈奴使臣抵达长安之后,主使副使虽然被令丞绕晕,好歹能保持警惕,不该说的绝不出口。
随员护卫,尤其是别部随员,美酒佳肴送上,金银绢帛送出,嘴上再无把门,略微用些技巧,套话无不成功。
为完成南下使命,匈奴正使急于见到汉天子,注意力被牵扯,忽略使团内部隐患。等他回过神来,行人、译者早在随员中打开缺口,将草原上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军臣单于身染重病,两月未出大帐,仍能压服王庭四角,中行说居功至伟。
左贤王於单和左谷蠡王伊稚斜因草场发生争执,换做往年,事情很容易解决,如今情况则截然不同。
大单于精力不济,草原频发瘟疫,牛羊大批病死,人亦不得免。
之前镇-压-鲜卑叛-乱,因参与叛-乱的各部提前准备,老人、女人和孩童驱赶牛羊南下,男人留下拼命,匈奴好处没得多少,反而损失不小。
现如今,不提别部,本部都是扎紧裤腰带过日子。
这个关头,一处丰美的草场,大量可猎杀的野兽,对各部至关重要。
於单和伊稚斜争夺的草场,本为鲜卑部游牧。因反-叛的鲜卑被屠灭,草场空出来,双方都不甘心仅占一半,想要全部占据,冲突不可避免。
就骑兵的战斗力而言,伊稚斜更胜一筹。
但关乎部落生存,关系到接下来的寒冬,部落能积攒多少御寒的兽皮和果腹的肉食,於单豁出去,哪怕是亲自拼命,绝不退后半步。
往更深处考虑,军臣单于身染重病,假设熬不过去,就此一命呜呼,於单身为左贤王,能否顺利接过大单于之位,压下左谷蠡王至关重要。拼着损失,他也要和伊稚斜分出胜负。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军队杀红眼,你来我往,近乎打出脑浆子。
右贤王和右谷蠡王没有参战,两人合计一番,认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本部发生内-乱,别部早晚会出问题。
军臣单于固然衰弱,暂时还不会咽气。对他们来说,军臣单于在位,远比於单和伊稚斜占据单于大帐更为有利。
为此,两人合力找来汉家医匠,并鼓动军臣单于,汉家天子年少可欺,不如其父老谋深算。莫如遣使南下,再图和亲。
一来能减弱本部内-乱的影响,转移於单和伊稚斜的注意力;二来,每次同汉和亲,都能获取大量的绢帛粮食,正赶上草原瘟疫,各部口粮不济,迎一位汉家阏氏,马上就能解决问题。
第三,汉家天子登基不久,必定不敢轻易用兵。大可以秋后南下做威胁,逼迫长安送来真公主,最好是天子的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