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月时间,羽林骑减员超过八成,经历重重考验,仍留在训练场的军伍,不说脱胎换骨,身上的变化也委实不小。
数百人拧成一股绳,不断适应艰难条件及随时会出现的袭击,日复一日,意志和战斗力都得到锤炼。
随着减员数量增加,羽林骑必须开始躲藏,无法像最初一般,光明正大在林间行走。
曹时留心观察,知晓所部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都在攀升。然而,比起向沙陵步卒靠拢,也开始神出鬼没的边骑,依旧是被碾压的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沙陵步卒的主要目标是边骑,除了最初一段时间,少有针对羽林骑。
这让曹时和韩嫣争取到时间,可以继续在训练场内躲藏,观察边军的战斗,借以强大自身。
距训练结束还有三日,羽林骑行到林间空地,借高草和倒木隐藏身形。
一次难得的机会,他们目睹沙陵步卒“围歼”边骑斥候,大获全胜之后,掀开树皮,挖出几条胖虫,收拾干净丢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那一刻的冲击,牢牢印在众人脑海,一辈子都不会忘。
至此,羽林骑上下终于明白,为何沙陵步卒能完美隐藏,不留半点痕迹。
步卒早发现羽林骑,却无意对他们动手。
事实上,在羽林骑不足六百人时,赵嘉直接下令,不到最后一日,再遇到对方,需得手下留情。步卒严格执行赵校尉的命令,一门心思对付边骑,多数时间都会放过曹时所部。
发现这种改变,曹时决定冒险,主动做诱饵,助沙陵步卒围歼对手。
虽然减员仍在继续,但有沙陵步卒的“保护”,训练将要结束,羽林骑仍存三百多人,以战斗力衡量,绝对称得上是一场奇迹。
曹时靠在断木后,不忘抓起草叶盖在身上,形成天然隐蔽。
哨卒主动散开,确保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余下军伍抓紧休息,恢复体力。发现水囊空空如也,挖起几颗眼熟的长草,抖掉根茎上的泥土,送进嘴里大嚼。
突然,西侧的哨卒发出警报,紧接着,木制的箭矢从身后袭来,顷刻覆盖整片草地。
曹时迅速趴在地上,趁箭雨稍缓,小心抬头张望,认出袭击者是谁,立刻对韩嫣打出手势:“是射声营!”
一株古木后,李当户手握强弓,三箭连发,中途不忘开口:“季豫,此计果真能行?”
如果不成,上郡骑兵势必会成为沙陵步卒的靶子。
“总要试试。”魏悦借助绳索,迅速攀上树顶,在高处俯瞰,等待目标出现。
李当户啧了一声。
数日来,两人试过多种策略,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损兵折将,始终没能成功。这一次,两人豁出去,无论如何要将沙陵步卒引入包围,甚至不惜以本营为饵。
“来了!”
魏悦的声音传入耳畔,李当户顿时精神一振。
林风卷过,破风声陡然袭来,魏悦从树冠跃下,单手撑地,脸上未见紧张,尽是汹涌的战意和难得一见的兴奋。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猎手与猎物, 包围与反包围。
边军上演一场精彩绝伦的交锋,沙陵步卒凭借强悍的战斗力, 面对三倍于己的边骑,仍战得旗鼓相当,上一秒身陷重围,下一秒即能发起反冲锋, 将包围圈撕得支离破碎。
云中骑和上郡骑兵的优势本不在步战,纵然学到几分步卒的精髓,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彻底融会贯通, 更不提压过对方。
想要胜利,就必须另辟蹊径,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趁云中骑拖住对手, 李当户组织弓箭手,以箭雨覆盖战场。
沙陵步卒猝不及防,战损达到三位数。
无差别攻击下,边骑同样损失不小。但具备优势兵力, 边骑损耗得起。一比一, 甚至二比一,最后照样能取得胜利。
这样的战斗方式, 实非魏悦和李当户乐见。之所以豁出去, 足见赵嘉将他们逼到何等境地。
吃过一次亏,沙陵步卒自动调整战略, 圆盾集合起来, 组成弧形屏障, 防守住要害,同时打起唿哨。
伴着尖锐的哨音,提前隐藏的十多名步卒拽动绳索,数张藤编的大网从天而降。位于战场边缘的李当户被套个正着,连同弓箭手在内,一概被困在网中,不斩断藤条,分毫动弹不得。
李当户大吃一惊,他确信战斗开始之前,附近绝无陷阱。以制网的材料来看,也非工匠的手艺。那么解释只有一个,全都是临时埋设!
边骑埋伏沙陵步卒,后者将计就计,以自身为饵,吸引对手注意力的同时,分出小部分,在战场周围埋设机关。
因仓促而就,机关并不完美,甚至称得上粗糙。
但战场之上,向来是实用主义。只要有用,哪怕是藤编的网,照样能发挥超出想象的作用,取得惊人的战果。
上郡骑兵被困住,箭雨为止一顿。沙陵步卒集中起来,对云中骑发起猛攻。
趁李当户困在藤网内,曹时抓住战机,率羽林骑加入战局。
同边军相处久了,平阳侯学得战争精髓,为取得胜利,任何手段都不为过。
走上战场,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敌!
同敌人讲究公平,讲究仁义,绝对是脑袋有坑,坑自己,坑同袍,坑并肩作战的兄弟!
“冲!”
眼见边骑落入下风,曹时猛然跃起,率众发起冲锋。
韩嫣紧随曹时之后,目睹边军交锋,锤炼一支强军的念头更为迫切。想到他日率领这样的军队横扫匈奴,在草原上-纵-横-捭阖,心头不免一阵火热。
“杀!”
羽林骑冲上来,对上郡骑兵展开围剿。
李当户当机立断,令未落陷阱的边骑组织防御,余者加快速度,尽可能脱离藤网。同时更改计划,不去围堵沙陵步卒,先解决掉羽林骑再说。
“列阵!”
随着羽林骑冲上来,上郡骑兵陡增危机感。不想败在羽林骑手下,落得阴沟里翻船,拖着破开的藤网反冲锋,利用身上的藤条,阻挡对面劈砍下的短刀,趁对手动作稍慢,反手就是一刀背,当场将其砍翻。
上郡骑兵用行动证明,自身实力足够强悍,杀敌经验足够丰富,哪怕陷入困境,照样能将对手掀翻。
曹时和韩嫣拼出全力,奈何实力所限,便宜没捡到,反被对方砍瓜切菜。三百人减至两百,两百少至一百,最后不足五十,无力再发起进攻,只能退回林间空地,被动进行防御。
李当户踢开藤网,长刀扛在肩上,扫视余下的羽林骑,见窦良、王须、刘进赫然在内,不由得挑眉。
“不错。”
留下一队人看守,上郡骑兵调转方向,扑向对面的战场。
彼时,沙陵步卒和羽林骑正杀得难分难舍。
因战斗力不相上下,基本是你砍我一记,我还你一刀。低头看看,发现都被砍中要害,怒视对手一眼,同时“倒地咽气”。
赵嘉双手持刀,连退数名边骑,一路冲向魏悦,寻找下手时机。
喊杀声突然传来,意识到上郡骑兵脱困,挥刀的动作不由得一滞。结果被魏悦发现空隙,刀背击中他的右臂,俯身前冲,径直将他压在地上。
长刀脱手,手腕被扣牢,赵嘉动弹不得。
沙陵步卒想要来救,却被边骑阻挡,一时间无法脱身。
李当户见状,大步冲上前,兴奋道:“季豫,你抓…”
不等话说完,赵嘉突然抬起左臂,扣动藏在腕上的手-弩。木制-弩-矢飞出,在要害处留下清晰痕迹。
如果在战场上,李当户必已气绝身亡。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李当户低下头,满脸不可置信。魏悦这才后知后觉,将赵嘉两只手腕一起扣住。
李当户僵在当场,怀疑对方根本就是故意。
他的预感果然很准,魏季豫黑成墨汁,坑盟友眼都不眨一下!
曹时恰好看到这一幕,痛快得大笑出声。
李当户怒发冲冠,对上郡骑兵打出手势,控弦声顿起,残存的羽林骑尽被-射-成刺猬,曹时自然也不能例外。
“已经战死,如何能下令?!”曹时腾地站起身,怒视李当户。
“回光返照。”李当户言简意赅,也不退出战场,直接坐到地上,等着云中骑和沙陵步卒分出胜负。
照眼前情形,云中骑已经占据优势,获得最后胜利仅是时间问题。
不过,如果能被料定行动,猜透一切手段,那就不是赵嘉。
双手被控制,无法使用兵器,不代表失去战斗力。
在魏悦反手持刀,准备以他为质,迫使沙陵步卒停手,藏匿者也尽数现身时,赵嘉忽然弯起唇角,现出藏在口中的木管。
“什么?”
魏悦意识到不妙,可惜仍慢了一步。
木管中飞出小刺,精准扎在皮甲边缘,距喉咙不到半寸。如果是在真实战场,木刺必然涂抹-毒-药,一旦被刺中,必死无疑。
与此同时,沙陵步卒得到讯号,纷纷以-手-弩-和-吹-箭击敌。
这些小巧的武器均是入林后就地取材,临时制做,并不算违反规则。在战斗接近尾声,云中骑貌似奠定胜局时,骤然间发挥作用,威力大到直接翻盘,硬生生改变整个战局。
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
没关系,加码,压回来就是!
至此,除赵嘉率领的沙陵步卒,屯骑、射声、羽林三营校尉“战死”,营内损失惨重。屯骑、射声好歹剩下几百人,羽林骑已是全军覆没。
战斗结束后,沙陵步卒点燃烟筒,医匠和小吏很快赶到,为军伍处理伤处,并当场统计战况。
赵嘉摘掉头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黑发黏在额角,样子稍显得狼狈,精神却极度亢奋,眸光熠熠,疲惫中是道不出的畅快。
沙陵步卒或站或坐,有的干脆躺在地上。躺倒时不忘吹响木哨,边骑和羽林骑赫然发现,林中竟还藏着一伍步卒,显然是预留的后手。
李当户凑到赵嘉身边,好奇道:“阿多,你到底设了几层埋伏?”
赵嘉坐在地上,揪起一颗青草,抹掉泥土,咬着草茎,声音略显沙哑:“不多,五层。”
“嘶——”李当户倒吸一口凉气。
魏悦递过水囊,赵嘉吐掉草茎,取下塞子,仰头灌下一大口。清水沿着嘴角滑落,顺着颈项浸入领口,留下一道清晰的湿痕。
“若是兵力多一倍,战斗会结束得更快。”放下水囊,赵嘉反手抹过嘴边,蹭了满手的草汁和灰泥。
“怎么说?”魏悦取过水囊,同样饮下几口。
赵嘉扫他一眼,用刀砍去一片高草,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勾画。赫然是林间的陷阱分布,以及双方各自设下的埋伏。
画完之后,赵嘉圈出几块无人设防的区域,用树枝点了点,道:“如果再多一倍兵力,这几处都是极好的埋伏地点。调度得当,七成以上能做到围歼。”
“类似的战法,林间可用,草原亦可。只要军卒训练得法,积累足够经验。”
三人说话时,曹时、韩嫣先后走过来,没有出声,聚精会神听得入迷。
魏悦和李当户不仅善战,同样精通练兵。赵嘉提出引子,两人就能猜透五六分。
“正面交锋仍需战阵骑兵,此法练出的强军,夜袭、设伏更具优势。”
“然。”赵嘉点点头。
“下次训练换骑阵。”魏悦提议道,“合屯骑、射声两营为中军,羽林掠阵。阿多试一试,能否在乱军之中取我首级。”
赵嘉的训练方式是为全面提升军伍,魏悦设定的方案则是专门针对匈奴。
云中骑和上郡骑兵的战斗力,完全不亚于匈奴本部。双方联手,赵嘉仍能轻松攻破防线,取下将官首级,他日兵发草原,遇战事胶着,即能成为撬动战局的杠杆,汉军获取胜利的关键。
对于羽林骑仅能掠阵,未加入中军,曹时、韩嫣均未提出异议。
羽林骑的战斗力的确是硬伤,想要同边骑站到同一高度,必须多下-功-夫,抓紧一切可能提升自己。
可还有一个问题,边军的训练量同样惊人,而且还在不断加码。
目标比自己强,而且比自己刻苦,自己迈开大步追赶,对方正坐在快马上奔驰,这是何等的绝望?
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好在曹时心理素质过硬,在他的带动下,羽林骑也不断发生质变。
不就是打不过吗?
不就是被揍趴吗?
不就是被踩进土里摩擦吗?
耶耶受得住!
反正都是自己人,被自己人收拾不丢脸。他日北征草原,能干趴匈奴就是真英雄,今天的一切完全值得!
再者说,自己虽然被虐菜,战斗力不如自己的王国精锐岂非更菜?
凡事需要对比,每当羽林骑头顶阴云,丧失自信,曹时和韩嫣就会提起王国军队。三番五次,效果极其显著,军伍低迷的情绪得到安抚,很快就以更大的热情投入训练。
这种精神安慰法仅限于内部,知情者不超过四营,顶多再加一个天子。
对各诸侯王必然是严防死守,不允许泄露半点消息。
如若不然,难保有诸侯王想不开,钻牛角尖。这就太不利于内部团结,酿成的结果也会很不美妙。
等到刘彻手握大权,准备推恩削藩时,类似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就目前而言,强敌在侧,灭掉匈奴之前,内部团结方为上上之策。
实战训练结束后,四营离开训练场,密林附近的岗哨也随之撤去。
众人返回营地,准备好生休息一日,再总结林中所得,文吏突然找来,言抓到可疑之人,假扮送粟麦的商贾刺探营内,被发现后,全部押在库房。
“可疑之人?”
赵嘉心生好奇,顾不得除掉皮甲,迅速前往库房,亲自进行审问。
大半日之后,被抓之人终于松口。
主使者不是旁人,正是赵嘉曾在宫内遇见的淮南王女刘陵!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根据贼人供述, 事情牵涉到淮南王女刘陵。四营校尉不能独断,迅速整理过口供, 确认没有疏漏,由韩嫣携带入宫,当面呈递天子。
韩嫣入宫不久,有宦者赶至林苑, 传天子口谕,押贼人入城,交中尉宁成审讯。
翌日, 韩嫣返回营内,不见半分轻松,反而面带凝色, 似被事情困扰。
“阿嫣,出了何事?”曹时同韩嫣关系最好,见他如此表现,当先开口询问。
“我离宫时, 淮南王女觐见, 应已知晓此事。”韩嫣回到营房,解下佩刀, 倒出一盏温水, 咕咚咚灌下肚,凝重之色始终未消。
“为何如此之快?”曹时诧异道。
韩嫣没有作答, 仅摇了摇头。
赵嘉、魏悦和李当户走入室内, 分别落座, 韩嫣才继续道:“我观淮南王女,面无半点忧惧,似胸有成竹。此事恐不简单。”
“王孙有几成把握?”赵嘉问道。
“至少五成。”韩嫣叹息一声,放下漆盏,捏了捏眉心。他自幼出入汉宫,看似张扬跋扈,实则心思细腻。如若不然,也无法走到今日。
今日见到刘陵,直觉情况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只得飞速还营,同曹时、赵嘉等共同商议,以防事到临头,没有半点准备。
“时机不对。”魏悦突然开口。
今日操练已毕,几人解下甲胄,均是深衣革带。
相比驰骋疆场的武将,这一刻的魏悦,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煞气,气质温文尔雅,正经诠释何谓高门贵胄,世家公子。
“时机?”赵嘉坐在魏悦右侧,单手覆在膝上,手指无意识敲动。
“然。”魏悦颔首,见四人之中仅韩嫣略有所悟,当下解释道,“自七国之乱后,朝中曾议晁错之策,多谓其冤,上疏奏催务抑诸王。”
“数年来,参诸王-暴-虐-贪-恶-者甚众。固有手握实据者,亦不乏暗行鬼蜮,贿、笞国臣,违证其君。”
“于此,诸王早有忿怨。”
说到这里,魏悦取过几上简页,一枚枚分开摆放,分别代表长安及各诸侯王。
“去岁演武,天子彰武力,震慑诸王,以遣铁官、盐官至王国。诸王畏,不敢强拒。今岁,天子欲改币制,诸王亦牵涉在内。”
“此间利甚巨,且有前事,愤怨丛生,人心摇动。”
“淮南王女狡,趁机加以利用,暗中挑拨。”
魏悦一席话落,室内登时陷入寂静。
看着摆开的简页,赵嘉眉心深锁。
“淮南王女是故意为之?”
“或是故意,或是将计就计。”
大概刘陵也没想到,新营防范如此严密。
探子非是生面孔,之前数次出入林苑,均未被发现。这次疏于谨慎,被文吏抓个正着。
实事求是的讲,如非有搜寻匈奴探子的经验,文吏未必能如此警觉,马上断定此人形迹可疑。只能说一山还比一山高,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文吏常年和匈奴打交道,谨慎刻入骨子里。栽到他手里,探子委实不冤。
不过,正如魏悦之前分析,探子虽然栽了,却不会对刘陵构成太大威胁,甚至会被加以利用,成为她挑拨诸侯王的工具。
“月前,天子下旨斥胶西王。”韩嫣突然道。
听他提起刘端,赵嘉神情微变,视线转向魏悦。后者轻眨下眼,并未出言。
“如此时严惩淮南王女,带出淮南王,纵然证据确凿,恐也将引来反弹。”
“所以,淮南王女才有恃无恐?”赵嘉沉声道。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这是明摆着利用诸王不满,意图挑拨联合,欺负天子年少!
难道这位陵翁主不担心被秋后算账?
转念又一想,赵嘉轻轻摇头。
历史上,淮南王阴谋-造-反,刘陵就牵涉其中。
这对父女盯着皇位,还有什么不敢干?
若是不知道历史进程,单以目前形势看,刘彻登基刚刚两年,就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先掏诸王钱袋,再挖诸侯家底,行事显得急躁,没有景帝的老谋深算。落在有心人眼里,实为可利用的把柄。
刘陵敢于冒进,估计是想赌上一把,冒险做进一步试探。
事情成了,少年天子的“弱点”将-暴-露-无遗。若是不成,借诸王之势,她照样性命无忧。
可惜,她终究不了解武帝。
赵嘉半合眼眸,嘴角牵起一丝笑纹。
历史上,建元新政被窦太后废除,赵绾、王臧等人自杀的自杀,罢官的罢官,刘彻遭到严重打击,却未陷入萎靡,而是暗中蓄力,直至数年后乾纲独断,独掌大权。
比起窦太后,淮南王女算什么?
纵然这次侥幸逃脱,被刘彻记住,下场早已经注定。
“事情由天子定夺,我等专心练兵就是。”李当户开口道。
曹时点头附和,对关乎诸王之事,实不愿牵涉太深。有意扯开话题,目光转向赵嘉,道:“阿多置下宅院,何日迁居?我等同去祝贺。”
“半月后。”赵嘉笑道,“营内休沐,嘉会备下佳肴美酒,请往家中一聚。”
“甚好!”
听到“美酒”二字,曹时和李当户的酒虫立即被勾-引上来,韩嫣也颇为期待。
赵嘉手里有好酒,在新营内不是秘密。
问题是,赵校尉严防死守,迄今为止,除医匠持木牌调用,一坛都没有外流。众人只能闻到酒香,压根尝不到酒味,越喝不到越想,不是一般的抓心挠肺。
好不容易听他松口,皆是喜出望外。
李当户取来简牍,和曹时一同查阅休沐日期,用笔圈画。看两人的架势,估计要掰着指头数日子,只等庆贺赵嘉的乔迁之喜。
见状,赵嘉不免摇头失笑。笑过之后,思及虎伯尚未到京,所需之物也未备齐,转头看向魏悦,低语几声。
“请三公子帮忙。”
“阿多所请,悦责无旁贷。”魏悦温和浅笑,收起简页时,指尖似无意擦过赵嘉手背,“这些时日,长安怕会起风,阿多尽量留在营内,诸事有我。所需器具人手,我会尽速办妥。”
“多谢三公子。”赵嘉笑弯双眼,借衣袖遮挡,划了一下魏悦掌心。
“阿多果然知我。”魏悦笑意更深,攥住赵嘉未撤走的手指。
“自然。”
赵嘉和魏悦暗打“机锋”,李当户和曹时全无半点觉察。
唯独韩嫣似有所觉,视线扫过来,却见魏悦持简页起身,赵嘉表情自然,并无任何异样,不禁对自己产生怀疑。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接下来数日,四营恢复日常作息,每日抓紧训练。
城内消息陆续传来,如魏悦前番推断,刘陵奉召入宫,分别当着天子和太后的面哭过一场,宗室诸王的上表即飞入未央宫。
藉由此事,刘陵光明正大给淮南王送去书信,表面看似诉说委屈,实则暗含密报,提及长安诸事,言为天赐良机。
宗室为刘陵讲情,非是淮南王女多么得人心。
事实上,淮南王放飞自我,怼天怼地怼空气,比代王更不招人待见。之所以联合上表,实因天子逼得太急,朝中举发不断,对诸侯王近乎吹毛求疵。众人积怨已久,正好借机表达不满。
之前是胶西王刘端,如今是淮南王女刘陵,下一个会是谁?
面对宗室上表,刘彻震怒不已。不等他发下圣旨,窦太后即派人来请。
天子怀着怒气走进长乐宫,再出来时,沉怒压至心底,外露的情绪尽数收敛。回到宣室后,将写到一半的旨意丢开,先传谕安抚宗室,其后命人往城南,赐淮南王女绢五十匹,金一百。
刘陵接到赏赐,面上很是感激。待送走来人,回到室内,看着摆在面前的绢和金,直笑得花枝乱颤,分外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