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需一人带路,两名番商脸色骤变,都指向对方,大声道:“他比小的清楚!”
周指挥皱眉,干脆手一挥,抓起一个,也不看是谁,直接丢给登岛的百户。
“就他了。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遵命!”
为行动方便,登岛卫军全部除去上袍,只着长裤。腰间勒黑色宽带,背负弓箭长刀,用油布包裹火石。
二十名壮汉,常年戍守海边,同海匪倭贼对战,风吹日晒,各个身强体健,一身古铜肤色,肌肉隆隆。
行动之前,杨瓒被请上兵船。
二十人抱拳,单膝跪地,行军礼。
肱二头肌鼓起,八块腹肌分明。不是腰带裹住,必有清晰的人鱼线。
只一眼,杨瓒便下意识扭头,就要捂住鼻子。
不成,冲击力太大,扛不住!
继续看下去,怕-犯-思想错误。
“杨佥宪可觉何处不妥?”
“没有不妥。”
“果真?”
“果真。”
周指挥挑眉,文官果然奇怪。
王守仁本想请命,同这二十人一起登岛,却被周指挥拒绝。无奈,只能留在船上,等火光燃起,信号发出,再随众人进攻-中心岛。
杨瓒很快控制住情绪,勉励众人几句,便将主位让给周指挥,退到一旁。
他本想留在官船上等消息。未料周指挥这般给面子,主动请他登船。
然而,只请他,落下刘瑾,是故意还是疏忽?
杨瓒负手,看着周指挥的背影,微微眯眼。
经过此事,谁敢说武官憨直,一个个都是傻大粗,有一个算一个,绝对狠抽!
雾气越来越浓,很快飘到南岛。
二十名卫军下水,除弓箭长刀,嘴上均咬住一柄匕首。刀刃泛着冷光,吹毛可断,锋利无比。
番商不情愿,也只能认命。怕他出声惊动海盗,干脆用布条绑嘴。
指方向,有手足矣,用不着说话。
数息间,三座海岛均被薄雾笼罩。
海浪翻涌,岛中怪石岩山耸立,雾气缠绕,飘渺不似人间。
“传言,这三座岛上住着神仙。”
握住船舷,周指挥似在自言自语。
“海匪必是借世人畏惧之心,占据此岛,藏匿行迹。”
杨瓒没有接话,极目远望,始终看不清岛上的情形。
如果有望远镜,必能方便许多。
制造原理,他倒是知道。返京之后,或许可上言天子,让内造府的工匠试一试。
思量间,二十名卫军已成功登上海岛。
番商指引的地点很是巧妙,既能安全登陆,又不会被轻易发现。
追根溯源,还是这股海匪实力不强,人数过少。换成许光头,哪怕是谢十六,几百人散布岛上,稍有风吹草动,当即就能发现。
哪里会像现在,卫军登上岛屿,架起火堆点燃。浓烟滚滚,冲破薄雾,多数海匪仍没意识到,自己的地盘上有了官军。
“加速行船!”
浓烟腾起,周指挥当即下令,兵船前行。
薄雾遮挡,水道狭窄,都没有关系。
有浓烟指明方向,铜炮推上甲板,大小钢球装入-炮-口。
“开炮!”
轰鸣震耳,仿如惊雷。
黑烟腾起,铁球飞出,多数落进海中,仅少数砸在岛缘。
饶是如此,也令岛上海匪惊魂丧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是两声巨响,匪首弹压不住,海匪纷纷抱头鼠窜,狼奔豕突,很快乱成一片。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官兵来了!官兵放-火-烧-岛!”
官兵?!
众人更显惊慌。
盗终究是盗,平日里杀人不眨眼,听到官兵二字,依旧会双腿发软、
只能说,明朝的水军的确强大,即便到明末,照样能打得佛郎机人找不着北,哭爹喊娘。
听到官军上岛,海盗如何不怕。
或许是天公作美,中心岛一片混乱时,薄雾忽然散去。
兵船现出实影,周指挥身着铠甲,按剑立于船头。百余卫军披坚执锐,杀气充天。
“擂鼓!”
咚!咚!咚!
三声鼓响,岛上海匪惊得魂飞魄散。
真是官军?!
先登南岛的二十人,由番商引路,寻到海盗停船处,纷纷拉开弓弦。
数声破空,裹着火油的箭矢,纷纷飞上甲板。
先后三阵箭雨,火光冲天而起。
木质的船板,顷刻被火光吞噬。
看守海船的几名海盗,正举刀向官军冲去,感到身后-热-浪,回过头,发现船身已陷入火海,顿时面如土色,动弹不得。
当啷一声,长刀落地,为首的一个小头目,竟是跪在了地上。
海船被烧,彻底断绝海匪后路。仅存的几条小舢板,压根不够所有人逃命。即使能逃入海中,兵船一撞,也会倾覆。
官兵如猛虎般冲上海岛,列成战阵,前进时,如巨石碾过。
凡敢反抗者,都当场去见了阎王。
大势已去,众匪胆寒。
除匪首和两三人仍在顽抗,余下均瑟瑟发抖。在官兵喊出“跪地不杀”之后,丢掉武器,纷纷跪地求饶,少数竟趴在地上。
他们诚心投降,千万别下刀子!
匪首被一路追赶,心腹俱被杀死。想要投海,却被一箭射穿大腿,惨叫一声,倒在海滩。
海岸边,王守仁放下弓箭,几名卫军立即涌上,将匪首捆了个结实。
杨瓒立在船头,看得很是清楚。
动笔可成锦绣文章,临战能开弓杀敌。
猛人果然是猛人!
这一战,岛上海盗尽被-剿-灭,无一脱逃。
匪首被五花大绑,捆在兵船上。
死去的海匪俱被斩去首级,侥幸活着的也被捆成粽子,押上兵船。
明军战功以斩获论。
海盗不比鞑子,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一次斩杀二十人,活捉四十三人,分到两百人头上,不能人人升官,得些赏赐总没问题。
再者,这里是贼窝,金银财宝必不会少。
周指挥搓搓大手,和杨瓒商量,“杨佥宪,岛上多林木岩洞,说不定哪里就有匪徒窝藏。”
潜台词,这是搜啊,还是搜啊?
杨瓒知道,官军-剿-匪-所得财物,大部分上交朝廷,少数可以截留。除非胆子太肥,全部私分,被人举发。否则,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追究。
连年军饷积欠,还不许捞点外财?
“本官不知兵事,一切由周指挥安排即刻。”
想发财,可以。但不能过分,否则大家面子都不好过。
明白杨瓒暗示,周指挥点点头,旋即下令,搜查三座海岛。
当然,不是漫无目的搜寻。撬开匪首的嘴,抓几个海匪带路,自然能找到藏金银的洞窟。
别看这股海盗势力不大,藏起的金银数量却相当可观。其中,倭人的金饼银饼尤其多。
“尔等私--通倭贼?”
几鞭子下去,匪首再无隐瞒,问一句招两句,一股脑全部招认。
知晓这股海盗同倭人关系紧密,还曾假扮倭贼,上岸祸害百姓,杨瓒恨得咬牙。
假扮倭贼,亏也能想得出来!
得知匪首以下,每个海盗至少手握两条人命,杨瓒再无半丝怜悯之心。
“此等肆意为虐,怙恶不悛之徒,全都该杀!”
第九十九章
近百海匪藏匿的海岛,一战而下。
搜得金饼一箱,计二十七两;银块银饼六箱,计三千四百两。另有珍珠、珊瑚、宝石及金银器皿十五箱,各色绸缎布帛三十匹,银矿石九块,粗略估算,可做价白银八千余两。
匪首私藏金银达两千余量,藏在山后一座洞窟,连麾下贼匪亦不得知。
有被海盗挟持的村民八人,船工三人,因被奴役,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脚被铁链粗绳捆绑,伤口不得诊治,已红肿发炎。再拖些时日,怕命都要丢掉。
另有女子二十余,被锁在一间木屋,后为悬崖,前有看守,终日不见阳光,濒临绝望,少数已气咽声丝,不存生意。
官军登岛,海匪伏诛,村民船工被解救,均俯倒在地,喜极而泣。
一名十几岁的村人面带泪水,举起石块木板,大喊着,就要打杀跪在地上的匪徒。
“还我爹娘,还我-妹--妹,还我族人命来!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群-畜-生!”
女子互相搀扶,走出木屋,似不相信眼前一切。直到匪首被少年砸破额头,哀嚎求饶,女子方哀泣一声,哭倒在地。
被海匪劫持到岛上,不知多少时日,受尽折磨。
今朝脱离苦海,却是无颜再回村中。
关押女子之地,靠近悬崖。
三名女子离崖边较近,痛哭一场,忽然站起身,向杨瓒及周指挥等盈盈下拜。旋即转身,不出一言,跃身投入海中,瞬息卷入波涛,不见踪影。
“救人,快救人!”
杨瓒大惊,忙奔至崖边。
不想,余下的女子竟接二连三起身,脸上犹带泪痕,福礼之后,毅然跃下悬崖。
“妾等亲人惨死,又被贼-寇-所辱,令家族蒙羞,无颜再见族人。今匪徒伏诛,妾等大仇得报,此身坠海,洗去一身污浊,来生来世方可清白做人。”
“妾等,谢大人恩德!。”
“谢大人恩德!”
最后两名女子起身,虽消瘦孱弱,仍可见花容月颜。
官兵欲要救人,不敢拉住女子手臂,只能牢牢拽住衣袖。
撕拉一声,衣袖断开。
两名女子互相搀扶,含泪而笑,向后仰倒,坠落悬崖。
裙摆在半空散开,似绽放的鲜花。
波涛汹涌,海浪拍岸。
雪白的浪花,霎时吞没娇颜。
杨瓒伫立崖边,直直望着海面,眼底火辣辣的疼。视线被水雾遮挡,渐渐变得模糊。
“杨佥宪,”周指挥站在一旁,手按刀柄,声音中低沉,“本官戍守登州卫,曾出海剿匪。亦救过被掳的村民女子。”
杨瓒没有动,似预感到周指挥将说些什么。
“即便归家,也无一存活。”
惊涛骤起,尾音被海浪声淹没。
杨瓒久久不动,眼圈-赤-红。
“女子何辜,丈夫无能!”
留下八个字,杨瓒转身,快步走下悬崖。
丈夫无能。
周指挥狠狠握拳,想起初入卫所,曾在海边见过的拾螺女;想起海盗上岸,被烈火-焚-毁-的渔村;想起抱着家人,痛哭失声的村人…
久远的记忆,似汹涌的潮水,破开坚固的堤坝,冲入脑海,破开心壁。
“指挥?”
一名百户上前,咬牙问道:“这些匪徒,当如何处置?”
杨瓒的话,让军汉们既愧疚又愤怒。
愧疚,是对无辜遭难的百姓。
愤怒,是对聚众为匪,甚至假扮倭人,祸害百姓的-畜-生!
“杀。”
周指挥转过身,大步上前,长刀猛然出鞘。
冷光挥过,带路的海匪已身首分离。
首级落地,面上仍带震惊之色,双眼圆睁,满是骇然。
“岛上贼匪,一个不留!”
“遵命!”
如此恶徒,杀一百次,也难赎其罪!
官兵携带怒火,四十余名海盗全部死在刀下。尸身丢入海中,告慰死在海贼手中的魂灵。
离开海岛,周指挥写好奏疏,请杨瓒过目。
“此岛位置险要,当上奏朝廷,请于此处设立卫所,进了护卫海疆,出可剿匪擒贼!”
奏疏经王主事润色,加盖钦差指挥官印,交由锦衣卫。待官船下次靠岸,由陆路送往神京。
接下来的航程,自周指挥一下,皆像是吞了火-药。无需杨瓒出言,兵船一路乘风破浪,凡海图上标注的-贼-窝,均遭炮火洗礼。
四百官兵,骤然成了四百杀神,遇上海盗,只一个字:杀!
炮声隆隆,岛上火起。
海船被凿穿,沉入海底。
海贼豕窜狼逋,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周指挥号令两艘官船,所向披靡。遇岛攻岛,遇船击船。反抗者,格杀勿论。
海盗凶,官兵更凶;海盗狠,官兵更狠!
至四月下旬,已有六股海匪被官军-剿-灭,除被掳掠的村民船工,匪首之下,几乎人畜不留。
凶名传出,海匪闻风丧胆,岸上州府亦得到消息。有地方官员不知内情,以“杀俘不祥”之名,上奏朝廷。奏疏没到天子面前,就被内阁截了下来。
按照李阁老的意思,这样的奏疏,以后莫要递送到天子跟前。
“贼寇之流,杀便杀了。”刘阁老更干脆,“当严查上疏之人。若与贼匪勾结,定严惩不贷!”
谢阁老表示,他没有意见,一切听两位兄台之意。
朱厚照知晓,二话不说,翻开杨瓒递送的名单,选出被勾画之人,令锦衣卫即刻出京,全部押入诏狱,听候审问。
“罪证属实,依律严惩!”
天子高举圣祖高皇帝之法,开口祖宗闭口组训,谁敢出言反驳,即是不敬。查到和地方勾连,收受-赃-银,立即送去大理寺喝茶。
继续执迷不悟,和天子呛声,直接下诏狱,由东厂和锦衣卫轮番做思想工作,总有幡然醒悟,回归正道的一天。
钦差剿匪,天子抓人。
单是四月上旬,刑科签出的驾帖便多达二十一张。
青、莱等州的官员,各个提心吊胆,唯恐哪一日祸从天降,锦衣卫持驾帖踹门。
上疏弹劾钦差的官员,第一批被押解入京。从家中搜出白银千余两,直接对半分,一半送内库,一半进国库。
凡落实罪名的贪官,皆仿效此例。
户部光禄寺支持天子-肃-清-朝-纲。内阁不表态,即是默认。
朝中文武看得清楚明白,这种情况下,谁敢站出来反对,明摆着想丢官去仕。
至于地方的求救,能断则断。实在断不掉,只能挥刀自行斩断。
神京的风雨,暂止于山东,未及江淮等地。加上锦衣卫刻意封锁消息,江南等地官员听闻,只以为是当地官员贪墨库银,事发被朝廷追究,少会同南下的钦差联系到一起。
过盐城时,官船短暂靠岸。
获救的村民被送下船,各自还家。
得卫所通报,地方文武陆续赶至,递帖拜见钦差。
未见杨瓒,先看到兵船上的卫军,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凶-神-恶-煞,浑-身-血-光,目光似刀子一般,实是少见。
这真是登州卫的水军?
“此等勇壮,老夫只在边镇见过。”
淮安知府出身北地,不惑之年才考中进士。后外放南直隶,由七品知县做起,先后调任扬州、镇江、常州等地,经过二十三年,几乎将南直隶走遍,方成淮安知府。
经历成化、弘治两朝,今上登基,王知府本欲乞致仕高老。奏疏递上去,很快被驳了回来。本欲再递,江浙忽然闹出大事。
府衙捕盗通判和卫所捕盗主簿被缉拿,即便不知内情,也晓得情况不妙。
拿人的锦衣卫被截杀,天子震怒,派遣钦差南下。
这个关头,稍有不慎,别说江浙,整个江南官场都要震荡。
南直隶官员乞致仕,无论什么理由,一概不允。淮安知府也就歇了告老的心思。
回首二十多年官-场-生-涯,有功有过。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从未曾涉及江浙福建那滩浑水。
他的确贪墨,依圣祖皇帝年间法令,砍十次头都足够。但他素来厌恶海匪,对倭贼更是深恶痛绝。在任期间,曾三次上疏朝廷,请肃清淮安-匪-患,并下令州县官员,严查匪盗,官声算是不错。
这次,杨瓒和周指挥联手-剿-匪,消息传来,南直隶官员反应不一,有赞同,拍手称大快人心;亦有暗自摇头,觉得杀戮太过,有伤天和。
淮安知府则精神一振,不顾幕僚阻拦,快马加鞭赶往盐城,就为见杨瓒一面。
“老夫年将古稀,儿孙皆无心仕途,有何可惧!”
见到下船的卫军,王知府震惊不已。再看一身绯袍,年不及弱冠,眉清目秀的钦差,差点把胡子揪断。
传言钦差年轻,他本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竟会如此年轻!
王守仁忙着清点-缴-获的金银,记录装箱,自然留在船上。刘瑾倒是跟了下来,一身圆领葵花衫,袖着手,眯眼看人。似在估量,能在这些地方官身上砍几刀,收获几箱金银。
“诸位有礼。”
南下途中,杨瓒很少同地方官员打交道。
为安置从海盗处救出的村民,他必须露面。否则,遇到某个异想天开,诬指村民为匪,借机邀功请赏的,必会气得肝疼。
一番寒暄,发现淮安知府远比现象中清明,官声也算不错。将人交给对方安置,杨瓒勉强能够安心。
“王太守,一切有劳。”
“下官自当尽力。”
年纪虽大,品级却低于对方。兼杨瓒身负圣命,淮安知府自不能托大。
客气一番,杨瓒大功告成,返回官船。
刘瑾上前两步,呵呵一笑,道:“诸位,咱家有礼了。”
晕船加上恐高,刘公公随船南下,一路掉膘。
本是张圆脸,如今瘦成长脸。眯眼一笑,声调微高,直让众人头皮发麻,心生寒意。
打过招呼,刘瑾不废话,直接开始敲打,准确点说,敲-诈。
诸位的拜帖,钦差不收,都是咱家收着。
表礼必须有。
几十两,打发叫花子呐?也能拿得出手!
少于二百两,休要往咱家跟前递!
拿不出来?
是真拿不出来还是不肯拿?
“别以为咱家真不知道。”
刘公公眼放寒光。
“咱家司礼监出身,在神机营-监-枪,东厂也能说得上话。”
官船之上,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都不缺。各位有多少家底,咱家可都知道。
知趣的话,乖乖送礼拿钱,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知趣,大可等着番子上门。
到时候,就不是几百两银子的的事了,而是抄家!
总之两个字,给钱!
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刘瑾嘿嘿冷笑,众人冒出一身冷汗。
钦差传言真假,有待商榷。
这个刘公公,当真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嚣张跋扈,死要钱!
“再有,”刘瑾拉长声音,扫过盐城当地官员,阴沉道,“吕知县是哪位?咱家久闻其名,欲-当面一见。”
话落,即有一个穿着青袍,年约四十许的官员走出,拱手道:“下官有礼。”
“有礼?有礼你个xx!”
刘瑾骤然-暴-喝,举起牙牌,当面抽了过去。
几番被杨佥宪抽脸,从哪个角度最合适,用什么力道最疼,刘公公有切身体会。积累下经验,掉头抽旁人,自然是一抽一个准。
动作快狠准,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态势。
“你…”
吕知县万没想到,刘瑾二话不说,竟以牙牌抽脸!
哪怕是个小县县令,也是朝廷命官。被一个宦官抽脸,如何说得过去,今后如何在官场立足,又怎能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
额头鼓起青筋,吕知县-满-脸-赤-红。
短暂惊讶之后,在场官员俱面现怒色。
无论同吕知县是否有交情,平时是不是有龃龉,都对刘瑾嗔目而视。更有两名官员,当场怒斥出声。
奸宦如此作为,哪里是抽吕知县,分明是抽所有淮安文官的脸!
“不服气?”
刘瑾嘿嘿冷笑,自袖中取出一叠纸,劈头盖脸砸到吕知县头上。
“看看吧,看清楚,告诉咱家,你该不该抽?”
纸张飘散,如雪花飞扬。
吕知县捡起两页,看过之后,脸色由红转白,继而变得惨白。
“庇护青皮无赖开赌坊,设局祸害小民,欺夺民财,你到底是贼匪还是一县的父母官?这且不算,更勾结奸商,欺上瞒下,为海贼通风报信,打杀报官的村民,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打?该不该杀?!”
杨瓒一路-剿-匪,取得大量海贼口供。
其中,为海匪通风报信、走-私-销-赃-的商人,不下三十余。仅淮安等地,被买通的地方官,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吕知县即是其中之一。
原本,杨瓒不打算拿他开刀,时候未到。
未料想,海贼竟然供出,吕知县私开-赌-坊,纵容青皮欺民。每次海盗上岸,都以-赌-坊-为掩护,交易-销-赃。
刘瑾看到供词,当即炸了。
这是官还是贼?
骂咱家是奸宦,这些读书人又算什么东西!
“咳!”
杨瓒咳嗽一声,不得不提醒,他也是个读书人。骂可以,别这么大面积撒网,波及无辜。
刘公公哼了一声,怒火难平。
杨瓒斟酌片刻,干脆顺水推舟,让刘公公-发-泄-这场怒气。顺便看看,当地官员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惊动江浙,打草惊蛇…杨瓒微微眯眼,真惊动了,未必不是件好事。
刘公公得了准话,随便怎么做,别出人命就成。当即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下船开撕。
吕知县不幸-撞-上-枪-口,不死也要脱层皮。
王知府等看到供词,脸色变了几变。看吕知县的目光,不由带上厌恶。
但厌恶归厌恶,不能真将他交到宦官手里。
要断罪,也该经地方有司递送刑部大理寺。任由一个宦官任意而为,盐城乃至淮安的文官,脸皮都会被踩到地上,狠踏两脚。
“此人有罪,当由有司审问公断。刘公公奉旨南下,不可-滥-动-私-刑!”
意外的,刘瑾很好说话。
点头表示,太守大人说的对,咱家的确不该这般。
王知府愣住。
“太守秉公,咱家自无二话,供词一并交于太守,递送有司公断。救回的村民中,有两人可为证,证明此人同奸商海匪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