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奇的是那数万快马是直接冲入徐家军中厮杀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久就发现这里尚未出现成熟的马具,不配鞍,不设足蹬。正规骑兵作战都是冲到敌人面前,然后下马砍杀。骑兵队胜在速度,马匹的作用除了为士兵节省体力之外,没有带来更大的优势。只有很少的有天分的人,才能够在马背上砍杀。
就连枣子身上这套鞍鞯装备,都是宁非为了自己乘坐方便绘制出来的。苏希洵倒是狡猾,偷了她的图样,短短时间内给数万兵马配上了成套的马具。
宁非叹口气:“这仗还用打吗?徐灿该恨死我了。”
“没事,他恨他的,我喜欢你就行了。”苏希洵说。
白芦跟在他们身后,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寒战。太肉麻了,他真宁愿苏希洵永远也是那个冷脸阴人的二当家。
苏希洵叫了简莲过来,取了他的三石角弓,交在宁非手里:“看到那面徐字帅旗了吗?你把它射下来如何?”
叶云清笑道:“婚礼中也有射花箭的仪式,把人家的帅旗当做靶子,那真是咱寨子里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的射花箭了。”
阿刚拍手道:“射吧射吧,没了帅旗,他们就全乱套了。”
苏希洵淡笑地将手掌贴在宁非背心上,他那坚定的目光像在抚慰,更是全心全意的支持。宁非以前是什么身份,又是从何处而来,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就像现在这一刻,他看着的是她,他的眼里没有江凝菲,也没有徐府二夫人。
“这一箭只是锦上添花,射不射都由得你。”他只是给了她选择,而不愿意逼迫她,“其实我觉得简莲的箭术比你高明,还是由他来好了。”
宁非感受着背心上那一股温暖,他坚定的心意和悠长的恋慕好像能够通过这样的温度传递过来。如果和这个男人共度一生,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
她看向那面徐字大旗,旗下一人面目模糊,依稀可辨他正死死地盯着此处——那便是江凝菲爱了一生的男人,也是江凝菲死前最后一刻所憎恨的男人。宁非举起角弓,心道:“这一箭就算是替江凝菲与你恩断义绝吧。”
她瞄准了那面旗上的绳索。
徐灿真的是个愚笨的男人,和他讲道理就像是对牛弹琴一般白费力气。他是否知道江凝菲的苦楚难道还有关系吗?或许终有一日,他会突然惊觉江凝菲是多么可怜无辜。然而宁非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兵败如山倒,徐灿逃不过快马骑队的包围,他只有三个选择,或是被生擒,或是战死,或是自尽。可怜可悲的,终归是徐灿和银林。
然而江凝菲的悲苦,却被一个愚蠢刻板的男人,还有一个自私狠毒的女人,长久地掩埋了。
徐灿远远地看到两箭地之外的宁非弯弓搭箭,弓弦扯满,正不知她要做什么。忽听到噌的一声在自己身后爆开,身后哗啦啦的声音乱响起来。愕然回头上望,他那面红底黑字的大旗,已是轰然滑落。
徐灿胸腔里的热血沸腾般的涌动。
她张弓搭箭的动作如行云似流水,那一瞬之间的光影掠过眼前,深深地镌刻在心间。曾经他手把手带大的女孩儿,曾经他渴盼着能携手入门的少女,曾经他与之恩爱如胶的妻,如今与他恩断情绝,其中是非对错谁能明了。
“凝菲,你…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竟然真的对我绝了情吗?”
莫名的伤痛在翻涌,徐灿手中握紧青钢剑,心中一点苦涩直泛入口。他决绝地闭上眼,凝聚最后一搏的气力。而那兵器交击之声已然如洪水奔涌之势,扑天盖地地淹没了过来…
——以下为书版手打部分开始——
夕阳渐落,十山六洞的山长洞主们分了片区,打扫着战场残局,盔甲兵器被收集起来纳入兵器库,俘获的徐家军们被缴了武器护具,用绳索和铁链串得跟蚂蚁似的拴成一群,由寨众们押上各处山洞里看押。
今日一番忙乱,方从战场上退下的壮丁们尚在热血沸腾,浑然不觉已经连续两餐未食,现在俱是饥肠辘辘。半山上忽然传来一阵铜铃声响,继而是男人们的欢呼声绵绵不绝,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被俘的兵丁不知其故,以为又有大事发生,不过这也与他们无关了,如今身为战俘,哪里还有他们操心的余地。
过不多时,就见有一队布衫女子在壮丁们的护卫下下了山来,壮丁手挑肩抬扛了不少木桶,女子们手腕里也挽了竹编篮子。尚未到得近前,米面肉香早已随山风飘下。沿途寨众一闻便知道是送饭的到了,且今日还是女人们亲自出动,不由得俱是兴奋无比,打了胜仗没人看多无聊,就算不能回乡吹嘘一番,能在这群小娘子们眼前露一下脸也是好的。于是一个个都昂首挺胸,也不管脸上身上都是尘土脏污.有的连衣服都被刀剑划得七零八散,如同槛褛。
苏希洵和宁非下了马,疆绳牵在手中,一同往山上走去。今日本是他们两人成婚之夜婚之夜,他们两个都是随性之极的人物,认为繁文缉节什么的都是最讨厌的了,那些汉子们见了他们,都嘻嘻哈哈地上前恭喜,还有人问道:“头儿,今晚上还有喜宴吃不?”
叶云清在后面探出头来道:“好好打扫收尾,自有你们吃的。”
有人笑道:“今夜的大事万不能被一场小打小闹给冲了,咱弟兄们等着闹洞房呢!”
原来一场战事被形容成小打小闹,被俘的徐家军兵将听了无不有呕血之感。俘虏分批关押入山洞,派人看守。
余者上得山去,天色渐渐黑了,而寨里寨外喧闹声则是远近不断。到了集英堂,堂内外早点燃了上百桐油火把。还有山寨男女沿途将火把往山道上插,远远观望,如若一条细细的火龙缠绕在山上盘旋向上,渐渐没入夜色里,星星点点地闪亮着。
堂外早摆了百余堆簧火,簧火上挂了吊锅,咕嘟嘟地熬了肉块,香味正浓。许敏率领布置场地的女子们给簧火堆边布置酒坛酒碗等物,看到他们上来,眼里闪着欢乐取笑的光彩,却没把调笑说出口。
苏希询难得心中打鼓,凑到宁非耳边道:“这下糟了,看阵势,不论男女都想看咱俩的笑话呢,今夜闹洞房一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规模。”
宁非早看出了端倪,也低声回他,“还不是你平日做多了亏心事,定是大家被你整得怀恨在心,如今却要牵连于我。”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由不得你不乐意了。”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今日被你牵连,早晚我要找回场子。”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是要向我找场子还是要向这群兔患子们找场子?” “冤自有头债自有主,不找你这个大头鬼,你当我稀罕别人呢。”
两人各自窃窃私语,别人觉得他俩夫妻恩爱,哪知道这对夫妻实际上是讥讽嘲笑不断。
徐灿一战未死,叶云清亲自出手将他生擒,此刻被五花大绑地囚在半山练场附近的一个小山洞中。外面喧哗热闹,他原本以为是欢庆战场大捷,后来听洞内守卫聊天,方知原是宁非与苏希询今日成婚。
思及过去种种,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儿,今日嫁作他人妻,各种苦涩都泛上心头。曾经以为自己舍得她走,以后无论生死都能够不再在意,而当现实到了眼前,方知道从始至终根本无法舍得。然而走到今日这一步,无论是为名为爱,他都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使现下尚无性命之忧,亦是痛断肝肠。
外面忽然安静下来,似乎是拜天地的声音,之后再度进入喧嚣高潮,远近全是欢呼祝贺之声。
不多久,一个小楼锣跑过来,手里挽了一大篮烤鹿腿,给看守一人切了一大块肉,然后歇下来和他们说前面的热闹。
说着说着便说到拜堂的场面,那小楼哆叹息道:“我小时候在乡里也见过嫁娶,可没见过今日这派头,宁大姐舍了凤冠霞被,披挂甲胃,与二当家一同拜的天地,下拜之时,甲胃击打脆响,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几人均是渭叹不能前去观礼,又聊及不得观礼者均有三倍晌金发放,方感到不甚遗憾。
徐灿自伤半日,不觉夜色更深,换了两班岗之后,外面再无喧哗,大概是众人饮酒尽欢,现已各自散去。他抬头往洞外天空看去,只能看到狭小一片天空。今日大败于此,纵然得以生还,淮安也无他的容身之地,此后再不知命运如何。及至第二日早间,方有人拿了叶云清的信物前来对守卫道:“大当家命将徐将军与徐夫人一同押运回岳上京,交京郊一间小茶铺与他夫妇二人得以安身。”说罢把徐灿带到外面,早有一辆褐布为罩的马车等在那里,车帘拉开,银林公主布衣荆钗坐在车上,满脸泪痕尚未拭去,眼眶周围红彤彤的。看到他出来,眼泪流得更多。
徐灿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他走向银林公主,伸臂将她拉进怀里。心知自此后除了她已是一无所有,低声地道:“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正在感慨悲痛,忽听一声讥讽,“破锅配破盖,正是一对儿的好。”
徐灿转头看去,见一名束腰短褂的青年男子从山道那边走过来。他却不认得这个青年乃是在他府上潜伏过一段时间的丁孝。
丁孝到得近前,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住银林,视线里饱含了轻蔑与嘲讽。银林感到了针对自己而发的恶意,她这些日子被吓得怕了,瑟缩着躲在徐灿怀中不敢吱声。
徐灿用身体将丁孝的视线拦住,略有不悦地问:“这位兄弟有何事?”
丁孝冷笑一声,却没接话,反而是直直盯着银林公主问道:“草民今日斗胆向公主问个讯,不知公主可还记得宫女翠莲?”
银林公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莫名所以,从徐灿怀中伸出头,却是没有能够回答丁孝的问题。
丁孝呵呵乐道:“我看你也应该不记得我妹妹的名字,不知道你手底下出了多少冤魂。不过你将我的妹妹折磨致死,这个仇我是已经报了。”他转而对徐灿道,“冤有头,债有主,公主之所以患了难产之症,并非宁非动的手脚,是我在公主的膳食中下了药。”
徐灿脑袋里嗡的一下炸了,他其实疑心已久,但是宁非使计自休出门却让他拉不下脸来仔细寻访真相。
丁孝又道:“银林公主私自做下的狠毒事情我便不一一叙明,反正你俩下山后就要过布衣百姓的生活,到时候再慢慢体会你的妻子是何等样人好了。”
直到下山,徐灿犹自如在梦中。
银林公主泪眼婆要,低泣道:“今后再不能见我父皇了吗?”
半晌,徐灿方答:“你我尚能留得一命,已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他喟然低头,武职、行伍、府邸、利禄…往日种种仿佛都已变得遥远,心情却是平静之极,这样的生活不是没曾过过,他只是忽然很想很想能够回到从前,与江凝菲在乡下度过的无忧无虑的年华。
载着徐灿和银林公主的车正在远去。
苏希询怀里揽着宁非站在半山高松之上,彼此呼吸相闻。苏希询忽道:“不杀徐灿,算是我谢了他的大媒。若不是他使你自休成功,我就没有机会见到你了。”说的话虽是感谢,语气却是十足的冷嘲热讽,“不杀那个公主,则是为你报仇,让她过一过平民百姓的日子,知道一下世事艰辛。”
宁非笑道:“你越发小肚鸡肠了,每日念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今后还要变本加厉,到老了我可怎么受得了。”
苏希询抱着她高高地抛起再温柔地接在怀中,拥抱着在树权上坐下,良久呵呵傻笑,“你反悔我也不放过你。”
苏希询此前对宁非有诸多误解,宁非也甚为看不惯苏希淘,因此闹了不少乐事。到后来日渐熟悉,虽然一时间还觉得有些别扭,仍觉得现在能够安心坐在一起是难言的甜蜜,一时之间相互依靠着谁都不说话。
正在耳鬓厮磨中,山上突然响起叶云清震天价的怒吼,“苏希询你这死没良心的给我滚出来!”每字之间拖得极长,咬字十分之重,真是苦大仇深一般。
原来昨日半夜叶云清率领十山六洞的代表们前去竹楼闹洞房,整个山寨里,众人最想看的还是苏希询的笑话,好不容易得此能够名正言顺调戏苏希询的良机,何人会让它白白溜走?
哪知道苏希询是个离经叛道的没心肝,宁非也是个视旧俗如粪土的穿越人士,对于闹洞房压床板等成婚习惯双双觉得冗杂多余,早就相携躲避出来。
苏希询这个满肚子里抹煤灰的黑心肠还在新房周围下了药粉。叶云清等人被药粉弄得僵在当地站了一夜,眼睁睁看着诸位好汉呆立在自己身边动弹不得,面露痛恨之色挨到天色大亮。苦恨叠加,刚能动弹就爆发出轰天震地的怒吼。
苏希沟对怀里的宁非展露了一个奸诈十足的笑容,“他们醒来了,如何是好?” 宁非摇头道:“是你胡闹,他会生气也是正常的。”
“好吧,让他们消消气,咱们歇三天再回去。以叶云清的能耐,三天之后书面事务积压如山,到时候就是他求着我回去了。这三天是我们的时间,谁也不能来打扰。”
“那我们准备住在哪里?”
苏希询亲了她侧脸一口,在她耳边道:“狼皮为枕,虎皮为盖,有我在侧,何患无安居之地。”
宁非看看天色,晴朗无云不虞有雨,山林茂密,处处皆是容身之地。也许和苏希询一起度过无人打扰的三天会很有意思。况且以苏希询的能耐,当不至于让山野里的虎狼欺负上门。
远方还传来叶云清的怒吼,“姓苏的你给我滚出来!”
宁非叹了口气,“我觉得叶云清真可怜。”
苏希询抱着她不放,反复地问:“行不行?咱们两人在山林里过几日,不让他们找到,就我们。凡俗杂务,以后再说。”
宁非笑了笑,“好的,就我们俩。”
——THE END——
番外一 叶云清
叶云清是出了名的脏,据说苏希询曾从他卧室里搜出长了蘑菇还是木耳的衣物,据说如果将他目前使用的枕头翻过来,背面定是形态各异的各色菌块。别看他的眼神有时候会很犀利,他的举止有时候会很侠客,但是他骨子里的懒散和无所谓是能够遮蔽他一切优点的。
原本山寨众人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脏,当他身份暴露之后,众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深宫长大的金枝玉叶。想来他自幼就有宫人照顾饮食起居,因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到自己决定独立生活,再没人照顾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于是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即便是叶云清的房间有着发霉圣地之称,作为屋主的叶云清也依旧我行我素,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可是最近他显然陷入了困惑迷茫的境地,生活里多出一个女人,苏希询的女人!
苏希询与他同住在竹楼里,有点洁癖,但是苏希询要管顾整个山寨的运作经营,没有很多时间来管教叶云清的内务,长久以来,干脆对叶云清的懒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又不住进叶云清的屋子里。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苏希询娶了个女人,还是特厉害的那种。现在撂下话来,哪天再发现叶云清屋子里面又长出蘑菇木耳之类,就罚叶云清把全楼的被单清洗一遍,不洗干净不给饭吃。
想到这里,叶云清不禁缩了缩脖子,乖乖地在水潭边搓着曾经长过木耳的衣物。一伙到山溪来沐浴的寨众远远看到他,就眉开眼笑地摆手招呼道:“哟,大当家,最近好勤奋啊,又洗衣服了?”山寨规矩,做私事时不必拘礼,处事务必公私分明。
看他们那一心要看热闹的小样,叶云清心生不忿,哗啦把衣服拧干甩进篮子里,“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远远看见竹楼周围搭了架子,晾晒着麻黄的被单,清新的草药味道随风飘来。前些时间丁孝做了不少药草洗剂,给竹楼送了两桶过来。叶苏二人与宁非一起把所有被单床单都弄干净了一遍。
虽然挺麻烦的,但是现在看着随风轻轻飘摆的被单,叶云清心里舒服多了。。他侧身通过晾晒的被单,看到竹楼下面的药田旁,苏希沟蹲在药炉前扇火,炉子上搁着的却是一个汤锅,不知道在熬什么东西。宁非坐在竹椅上剥花生。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是不时地看看对方,好像默契自在心中一般。
叶云清站住脚,自觉好像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们。他挠挠头,暗叹一声,转身悄悄离开了。风里飘出了香喷喷的鸡汤味,叶云清变得挺开心,决定再去把篮子里的衣服洗一遍,等回来的时候,锅里的鸡汤就该上桌了。
自从宁非来了,伙食改善许多,虽然家务事从想做才做变成了必须得做,不过叶云清觉得,竹楼里还是有个女人比较好。
番外二 涂家茶铺
岳上京靠城西的地方,有一家茶铺。
茶铺的主人是、一对夫妻,当地人只知道他们是打外地来的,男的叫做老徐,女的唤做银娘。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两个就是徐灿和银林公主。自从那一战以后,再没有脸面回淮安,流落天涯成为最好的归宿。
幸好靠着以前奢侈生活的基础,徐灿被熏陶出一身品茶泡茶的好本事来。他卖了护身匕首,换成几张桌椅,开设了露天的茶摊。
银林耐不住穷,要与他和离,想寻富贵人家再嫁。徐灿气得嘴角冒泡,冷笑着问她:“你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却想傍富贵人家,也不想想他们看不看得.上你。”他心中寒冷,如今方知银林口口声声爱他,却不能耐住暂时的穷困。
后来生意越做越好,徐灿把露夭茶摊盘出去,改开了一个茶馆。银林也没有再说和离的事情,但感情上终是有了裂隙。
徐灿逐渐积攒了家底,买了宅院,雇了两名仆人粗妇,却始终没有孩子。周围邻居熟悉了他夫妇二人,有的跟他说,可以纳一门小的回来。
阳春三月,一抬轿子进了徐家小院。
妾室是个面相憨憨的女子,膀大腰圆,看上去很能生养。
有一日,徐灿本是与城东财主相约,要去谈一笔茶叶生意。临到半路想起打包给财主的礼物没带上,匆匆回自家小院,却看到银林正在折磨新妾。
他站在院门外,手足冰冷。许久以前就有的犹疑一瞬间都有了明确的答案,当年,银林也是这样逼走他的青梅竹马的吧。
但是他知道得太晚了。
一生沉浮奔波,皆是为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人,真的值吗?
番外三 再定一亲
雁过山拔毛寨,又被邻国淮安国称为黑旗寨。因数年前的一场战役,奠定了它不可动摇的军事要塞的基础。自此后,雁过山大营就以一种特殊的形式,矗立在两国交界之处。
那里的男人们亦兵亦匪亦农,长久居住在山上洞里,原本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渐渐被打理出一番繁华景象来。原本没有女人愿意嫁上山——据称第一批上山的女人是被人连哄带骗弄上去的。现如今,越来越多的少女向往嫁上雁过山,据说那里的男人特有男儿气概,十足有担当。
这几年,陆陆续续有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在山上诞生。初为人父母的夫妻们满是幸福的烦恼,笨手笨脚地开始学习如何给孩子们把屎把尿了。
苏希询的下一步计划,是从郡县里寻找年轻力壮的私塾老师,上山教孩子们念书识字。
不过他现在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爱妻身上。
今年清明,他携宁非回到岳上京为自己的母亲扫墓,准备回山时发现宁非有了喜脉。
叶云清听说此事,忙修书让他们住进了自己的云王府,自己则留在山中处理事务。
四五个月的时候,孩子开始在宁非肚子里伸手伸脚做体操。苏希询爱上了和自己的孩子做游戏。
如果轻轻抚摸拍打宁非的肚子,小小的孩子会以为是父亲在和自己做游戏,就算原本安安静静地沉睡,也会很快醒来,动手动脚地与父亲拳来脚往。
这种游戏把宁非弄得哭笑不得,苏希询一下子像倒退了十几岁,天天一起床就搂着她央求要和孩子玩游戏。不过这倒是有一点好处,孩子白天玩够了,晚士累得一直睡觉,宁非从没有因胎动从梦里面惊醒过来。
秋去冬来,宁非如今已是八个多月的身孕。每脱下厚重的冬衣,就露出鼓鼓胀胀的腹部。苏希询每次见着都觉得心慌,生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摔了,或者还有更玄幻的想法,这样发展下去,若是爆了该如何是好。
每到这时他都懊悔不已,为什么不做好防范措施?
宁非就笑话他,说他是患上了产前忧郁症,这本应是妇人病,现在宁非没大问题,倒轮到苏希询亲身示范了一遍。
进入腊月之后,叶云清也抛下新妻,从雁过山赶回来了。
他在皇宫内库搜刮了许多药物补品,之后便是欢天喜地地等着孩子出生。于是云王府内便出现一大奇观,要当父亲的人成天愁眉苦脸,不是父亲的人反倒欢天喜地,搞得好像正牌父亲给戴了绿帽子似的。
十月怀胎,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节。
苏希询陪在宁非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希望能给她熬过痛楚的力量,同时也给自己熬过痛楚的力量。
孩子出来得很顺利,但是仍耗去了母亲所有的精力,还没等给新生的孩子擦洗干净,宁非便昏昏地睡着了。
苏希询抱着孩子,在她身边坐了小半个时辰。他静静地看她的睡颜,给她拭干汗水,亲吻她的额发。突然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堵在心里面,很想随便抓住哪个人也好,要给别人看一看他和她的孩子。
苏希询用小被子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孩子包得暖暖的,撇开一线房门,悄悄地走了出去。
更深夜重,叶云清还站在庭院里的银杏树下等待。
银杏叶早已落光,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听到苏希询的脚步,他回过头来,笑道:“当年我把你带上山时,你还没长大,现在已经为人父了。”
苏希询说道:“我现在越来越能知道一件事情,天下之乐,莫过于与家人共度时光之乐。"
叶云清低头看着那个被埋在襁褓中的小小的还未舒展开的孩子,说道:“开春后,咱们就回山上吧。我来教你的孩子爬树打猎掏鸟窝,如果我的孩子是个女娃,就指下这门娃娃亲,如何?我倒要看看,将来是你家的孩子厉害,还是我家的孩子能当家。”
苏希询心满意足,再无他求,笑得眼睛里都雾蒙蒙的,点头道:“我不关心谁家的孩子比较厉害,你把你家的女儿让我们来养就好了,好好的孩子,可不能学成你这种邋遢样子。”
叶云清不服气,然而他的劣迹斑斑摆在眼前,根本无法反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