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灿仔细思索,觉得劳德所说很有道理,又不忍削了夏侯锦的面子:“两位说的都很有道理,如何进攻还要从长计议。”

徐灿当先上马,率先驰马在今夜安扎的营地周围荡了一圈,一个计划已经成型。
当天夜里,他再次召集夏侯锦、劳德等人到中军帐里谋议。
“当下最紧要的任务就是要寻出山岳秘密大营的所在,但是如果我们寻找时间拖延,必定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因此不得不充分利用黑旗寨。劳德负责寻找秘密大营一事,夏侯锦负责本营防务,务必在三日内完成。”
此话一发,夏侯锦立时就知道了徐灿的言外之意,他并不相信黑旗寨是山岳的驻防力量的说法。不过他只是略微凝神就没有再提,毕竟传言本身只是传言,在有足够证据之前,传言并不值得被人相信。
夏侯锦释然之后,就对徐灿的计划提出了质疑:“不引起对方警惕是不可能的,我们一万精骑两万轻骑以及一千战车到此,队伍浩浩荡荡,数十里外都能见到烟尘滚滚。如果山岳秘密大营就在雁过山中,现在定是已经派人在暗中观察我们的动向,我们当务之急是做出全力剿灭黑旗寨的姿态,降低对方的警惕。”
“夏侯有何建议?”
“我们可做出一副长期安扎于此,务求尽剿黑旗匪徒的姿态。因此搜寻秘密大营位置的时间不必限定在三日内,可以铺开式地慢慢进行搜索。每日派出小队进山,名为砍柴,实为搜寻。”
“夏侯说得甚是,”徐灿考虑之后,越发觉得长期坚持更为有利,当即拟了命令,将令牌交予轻骑百千长,命其安排十组小队负责搜寻事宜。

*** ***

山外密林里雀鸟惊飞,兽吼异常,山寨里的人个个开始磨刀霍霍,恨不能早日冲下山去将那群王八羔子统统赶回老家去。
雁过山主峰岭顶的巨钟被敲响。这盏一人多高的古旧铜钟只有在备战之时才会启用,它宏大低沉的钟声远远地传扬开去,十山六洞的各小首领皆是凛然,当即收拾披挂往主峰汇合。

这日午时三刻,日头正是毒辣,就连巡山小校们都寻了树荫里午歇,而在主峰半山的集英堂里却很是拥挤,一年到头里难得一见的十山六洞的山长洞主,以及主峰上下几个关口的关长们在集英堂里席地而坐,等候山寨两位当家的到来。
宁非站在偏堂的竹帘里往外看。
她本来在竹楼里准备午睡,丁孝突然过去寻她,说叶大当家找她有事商议,将她带到此处。
只见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都在窃窃私语,不敢高声喧哗,甚至还有往手心里吐唾沫表现出摩拳擦掌的意思的,大都显得对此次集会很是积极。

苏希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在这里偷偷摸摸地看呢,一会儿出去了正大光明地看就行了。”
叶云清也道:“就是,不然带你来这里做什么?”
宁非吓了被突然冒出的声音一跳,回过头便看到这两人着装齐整,都是一色青墨色的精干短打,黑布长袜外层层缠绕了黑布绑腿,显得腿脚更为细长。叶云清另披了滚金边墨黑披风,而苏希洵则在腰间扎了一块三角虎皮围腰。

她惊疑不定地问:“你们说要我做什么?”
“出去啊。”叶云清很理所当然地说。
宁非嘿嘿干笑:“这好像不大合适吧,这种场合,不是女子勿近吗?”其实这只是她的借口,如无必要,她巴不得成为透明人躲在屋子角落睡大觉,千万不要引人注目。
叶云清却不能理解她的心态,很同情地安慰她:“可怜的娃,在淮安国那边真是憋屈你了,你就放心地随我们一起进去,他们不会嘘你的,只会觉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宁非囧然,原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说法自古有之,或许是因这群男匪世界观与人生观都与正常古人出现了巨大的差异,以至于时常打破时人惯常的做法。
而苏希洵则一语不发,他还有一些担忧,集会上要讨论的是如何对付徐家军。他虽信宁非应当不至于通敌,可毕竟与徐灿夫妻一场,听着旁人讨论如何对徐灿生吞活剥,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难受。那叶云清对这些细节问题粗心大意,竟然没有照顾到这一点。

叶云清干咳一声,率先走入大堂,他临出去时不忘对宁非打眼色,极力要求她跟上去。
外面的声音顿时静了,众多大小头目停止了私下间的议论,目注主台。隔着一道竹帘,里外都安静得落针可闻。苏希洵不好再说什么,走到宁非身旁,临出去时握了她的手,对她打个眼色再看了一眼叶云清,意思是别理他的,想出去就出去,不想出去就留在这里。
可惜仓促之间无法说明情况,光凭几个眼神根本就是鸡同鸭讲的效果,连宁非本人都以为他这是在强烈要求她和他一同进去,于是没多想便跟在他后面,掀开竹帘过去了。
在场所有人当下全部傻眼,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跟在全山寨上至叶大当家下至煮饭伙头全都爱恨难名的苏二当家身后,从偏堂里走了进来。
有人心想今天是抽了什么疯,莫不是我眼花了吧。而常常往主峰上跑的人则立即认出了这就是近日里风头正盛的女人。

叶云清依旧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苏希洵当发现宁非追着进来之后则忙乱了起来,当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不能让底下这群男人们觉得突兀,毕竟以前还没有女人进过集英堂,除了被捕获的女奸细。
哪知道他殚精竭虑地选定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子,忽有一人喊道:“二当家有何可害羞的,宁师傅当然是坐你旁边了。”
这话说完,当下就有十数人偷笑附和。不明缘故的十山六洞的头目赶紧与这些人交头接耳,不多会儿,笑声渐大,起哄着要求苏希洵将宁非安排在自己旁边。

原来宁非自那日苏希洵提出要求起,每日晨起都跟他一起往半山练场跑,将江凝菲在徐家所学技巧与自己的领悟托盘说出。
想这个时代各种独门技艺都是父子相传、师徒相授,家家户户恨不能都有个祖传秘方、家传绝技的,哪里会像宁非这样傻了吧唧地倾囊相授。她突然间横插一手,对众多习于近战而不谙远射的寨众们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鲍参翅肚。于是主峰上下渐渐流传了“宁师傅”的说法,大有压过“宁姐”的趋势。

山寨里以实力说话,这群人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活,能多一门手艺保命,那就是万幸的大事。就连其他山头小头目们,在听说了零零总总的传言描述之后,看向宁非的目光都带了绿芒,好不骇人。
宁非不知道这群如狼似虎的男人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膏药,单看他们要把自己吃了一般的眼色,立即反省自己是否冲撞了山上的习俗,瑟缩着就往苏希洵身后躲去。
而苏希洵耳力不俗,对于纷纭的言谈听在耳里,松了一口气。再看宁非做贼心虚地往自己瑟缩,不由暗自好笑,干脆拉了一块毡子铺在地上,拉她一同坐了下来。

会上所议无非是探子回报徐家军的情况,以及下一步当如何策谋。
徐灿为人迂腐,但是治军的确有他的一套。据探子的情况,无论是安营扎寨还是拔营开步,徐家军一万精骑两万轻骑与一千战车,都是进退有度,法令森严。整个军队好像握紧的拳头,让人无隙可钻。
宁非想了想,觉得徐灿的风格的确就是这个样子,他治家不行,治军倒很是严谨,可怜堂堂一丈夫在家里被个女人当做傻子一般欺来骗去,还甘之如饴。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宁非甚至觉得在徐府里的一段光阴遥远得好像不可触及的前世似的。
既然认定了事不关己,她当下坐在苏希洵身后被挡得严严实实,听得百无聊赖之后,眼睛便不断往横梁上飘。只觉得山寨的横梁真是朴实得漂亮啊,虽然常常漏雨…

苏希洵说:“既然对方抱成一团,那我们就想办法分而击之。我们在淮安的内应已经将传言散播出去,朝廷上下都认为山岳在边境处设了一秘密大营,这一点正好能为我们所用。”
丁义惊喜道:“年前才决定的‘传言’,这么快就已经传过去了?”
习黑道:“难怪徐灿安营时将军门落在正对主寨的方向,他们是想弄一个‘声东击西’吧。可惜咱们拔毛寨才是正主,那所谓的‘秘密大营’不过是个幌子。”
叶云清道:“昨夜我与二当家商议,拟派出习黑、丁义,在数个山头上设立空寨。”
这是整个分而击之策略的关键,设立数个‘秘密大营’以迷惑徐灿,在他疲于寻找真正营寨的过程中,将他帐下三万骑兵逐渐分流,最后逐个击溃。

宁非边听边想这不正是麻雀战、游击战的精髓所在吗,寨子里占了地利之便,能够把精锐之师拖垮拖死,还真是够损的。她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慨叹连连,一边四处乱看,视线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了苏希洵身上。
苏希洵今早出门时在腰上扎了块虎皮,她没睡醒,还有点儿起床气,小声嘟哝“太阳越升越高,男人越老越骚”之类的话,弄得苏希洵是哭笑不得却又不能辩驳。原来是召开集会啊,可怎么想还仍然是觉得——男人也有骚包的一面,尤其是喜欢在一大群同性面前亮骚。

就在宁非差点睡着的时候,忽听叶云清说道:“想要分而击之的策略能够更迅速地见效,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尽量提高射箭的精准度,各山长洞主关长回去后,立即选取四体协调、眼力精准之人到主寨里学习射箭之术。由宁非负责教务事宜。想必大家对她也有所耳闻,这位姐妹原是淮安人士,与徐灿同出一门,射术精准。”
话音方落,便有人质疑:“与徐灿同处一门又能怎样,我就不信她能够比得上简莲。”
简莲是雁过山辅山灌阳坡的射手,确能百步穿杨。光以箭术论,他在山寨里无人能敌。但另叶苏二人极为头疼的是,他不善言辞,要他去教导别人,尚未开口说话自己就先脸红了。
一时间无人应答也无人附和,等到叶云清目光灼灼地回头看向宁非,她才突然回过神,醒悟到自己该上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位追文的读者大人,章节留空只是为了提醒我大约还有多少文没写,并不是入V的前兆。不过正文完结之后再过几天我是会V的。】
【百步穿杨手】

烈日晒得半山练场冒烟似的滚烫,因为被踩踏得多了,寸草不生,坚硬的黄泥上水汽蒸腾。宁非出来后,才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简莲长得是什么样子。
他看上去比白芦大不了几岁,手脚则比常人要长上一截,不少好事之徒围在他旁边。
阿刚的伤势好了许多,因此闻讯而来,被白芦扶在一旁和简莲说着话,看样子他们三个都是熟识的,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忽然有人发一声喊:“那个女人过来了。”显然这个人是十山六洞的,并不以宁非为师。
而简莲看到宁非顶着大太阳走过来,露出一点羞涩的神情,低下头去摆弄手中的弓箭。

阿刚远远地招呼宁非:“宁姐你怎么不打伞啊,今天太阳多毒辣。”他听老爹说过,山下的女人都是皮肤白细样貌可人,出门在外不是坐轿就是有丫鬟打伞,宁非本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居然会跑到这雁过山上来,根本就是来找罪受。
阿刚爹之所以说这么一番话,也是有着给宁非改善生活的心意在里面,他父子两个都承了她的情,虽然宁非不把它往心里面记,可人家救的是父子俩的性命,要想阿刚爹把这些忘掉,十分艰难。于是阿刚耳濡目染地,一边好奇山下的女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一边想办法怎么能让宁非更加高兴,更加乐意留在雁过山上。

宁非往天上看看,太阳刺得眼睛睁不开。不过毒辣就毒辣了,她这些日子肤色被晒黑了一些,看上去更有了血色,骨骼也似乎更为坚硬了。江凝菲在徐灿府上时,为了讨好夫君可以一个大夏天不见丁点阳光,终于保养出洁白光润如同锦缎一般的肤色。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江凝菲一点也不快乐,并且体质还下降了许多。

她从白芦手里接过新制的弓箭,抻手试了试弓身的弹性,品质非常高。

想到这里,宁非回过头去,看向才从集英堂里缓缓走出的苏希洵。手上这把崭新的长弓是他制作的。做什么事都有熟能生巧之说,苏希洵本来就不是制作弓箭的工匠,甚至他的称手兵器里都没有弓箭这一门类,短短的时间里做出这样一把弓来,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宁非也能够感受得到其中的含义。
就在那件事之后,她醒来的隔天晚上,苏希洵很可惜地说了句“可惜你的弓折了”,她就回了一句“是有点可惜,这把弓和徐灿以前做的差不多,我用得很称手”。
再隔了不几天,苏希洵就一脸无所谓地递过来一把还没有上漆的长弓,淡然地说道:“你没有趁手兵器不行,我做了一把,你看如果合用我就拿去上漆。”
那时候的表情态度,如今想来越发觉得他是在赌气…宁非越想越觉得好笑,连带的,对这个的新兵器也更为爱惜。

她看向简莲,那个青年手中是一副复合角弓。这样的复合角弓短小却强劲,非常适用于马上骑射。但是由于需要非常使力才能拉开,并不适合宁非。
她认真地研究简莲手里的复合弓,简莲脸上更害羞了,好像被看到的不是他的兵器,而是他的情人。

最后,还是来到近处的苏希洵实在看不过眼,终于忍不住地说:“你别再看了,简莲是个实诚人,没看见人家都抬不起头了吗?”
众人一听之下全都忍不住嘻嘻呵呵笑起来:“简莲最怕他‘老婆’被调戏了。”
宁非恍然,惊讶地发现简莲对于自己弓箭的态度,是全山寨都晓得的。
简莲小声地说:“那个,我们能不能先开始?”
灌阳坡山长也大声道:“就是,先开始吧,磨磨蹭蹭不是咱灌阳坡的风格。”
一番话语说得豪气冲天,四周熟知简莲鬼神莫测般的射术的人,都噤声不语。
苏希洵点头道:“你先开始吧。”

一般而言,弓箭手就如同后世的狙击手,一定要能够沉得住气,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要集中精神,屏蔽外界的干扰。宁非现在一看简莲的样子,一点神射手的气度都没有。
然而当简莲得到苏希洵的许可,低下头去调整角弓的时候,宁非心中一凛,知道遇到了高手。

从苏希洵发话到简莲低下头去的短短一瞬间,他的气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坚如磐石,默不作声,好像他并不存在于那里,然而他的集中力却如有实质一般地凝聚着。
苏希洵心中不无复杂,简莲不论放到哪里都是一等一的神射手,可惜是个内秀的人,自己有本事却倒不出来,就像是个聚宝盆明明白白地放在眼前,可是却倒不出东西。

简莲张弓射箭,目测在三百石以上的角弓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张如满月,弓弦弹动的声音还没有入耳,就见原本挂在弦上的箭矢稳当地插入了百步外的箭矢。
这还不算完,熟知他的人全都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果然简莲毫无滞涩地抽出第二支箭矢,笃的一下牢牢地钉在前一支箭的尾端,强悍的推进力直把它推至尾羽处。
紧接着又是第三支、第四支,直到箭靶从中穿了一个空心的大洞,箭矢再无阻碍地穿飞直出。

用灌阳坡的人的话来说,简莲就是灌阳坡的台柱,不论是主寨的人还是其他十山六洞的人,更多都是听闻他的威名,而很少有机会近距离如此观看。
今日一见更觉得鬼神莫测,比传言不知道厉害到哪里去了。

宁非屏住了气息,比起那些看热闹的外行,她看到的却是其中的门道。难以言喻的震慑感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在期间抽空看了苏希洵一眼,不明白他为何会将自己拉出来和简莲较量,他们之间的差距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简莲箭囊里十支箭矢全部射完,松下了肩膀,十分爱惜地将弓弦松开,然后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四周安静得异常。他往周围一扫视,居然都是亮晶晶崇拜无比地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顿时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了,一双眼睛直往灌阳坡的山长那边飘。
可是那位大大咧咧的山长压根不觉,反而大力鼓掌叫好起来。
一时间,四周半山观看热闹的寨众们鼓噪不已,害得简莲差点羞愤欲死。

宁非哑然,和苏希洵对望一眼,心想果真是天才多怪人。这下子轮到了她,她也没打算藏拙,老老实实地拿着长弓对百步外的箭靶射。
她和简莲一样,都是箭杆一入手,连思考或瞄准都不必,直接搭弦张弓,不到十息功夫就风驰电掣般地解决了问题。
十支箭,不多不少安安稳稳地全都扎在了靶心上。

这一手射艺在女子之中算是惊世骇俗的了,就算在男人之中也是极为少见,可是与简莲方才所露的一手相比较,就要差上两筹不止,不论是力量、箭速还是精准度都显得火候不足。
宁非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如果说简莲的箭艺是神迹的话,那她不过是个单纯的技术宅,并且这个技术宅的成分中,百分之八十是靠江凝菲日积月累练出的眼力和手感,百分之二十靠的是她精准的计算力。

长弓与角弓形制差异很大,长弓弓身非常长,因此拉开弓弦时所需要的力量就小很多,这也是为什么江凝菲使用的是长弓而不是更为方便携带的角弓。
因为这个原因,长弓所射出的箭矢速度要比角弓慢一些,在飞行途中受到风向的阻力更大,受到重力的影响更久,因而需要更为快速和精确的计算能力,排除风向与重力的干扰,精准地预判出箭矢的落点。徐家的射艺之所以在淮安被算为一绝,就是因为在落点预判方面无人能及。而所谓的预判,说到底也就是一种瞬时计算。
宁非如今所掌握的射艺已比江凝菲当年还要高超,甚至还有超越徐灿的势头,凭借的就是她自有的瞬时计算力。

她放下长弓,周围的大汉们毫不吝啬地吹哨叫好。实力摆在那里,虽然及不上简莲,但山寨里估计再难找到能够压制宁非的射手了。
宁非闭上了眼睛,胸口的血液在他们豪爽的欢呼声中逐渐沸腾起来。阖上的眼睛里,还在回放简莲方才所射出的十箭。每一箭出去,速度快得根本看不见,连弓弦的响声都是在箭矢入靶之后才传入耳中的。
快,非常地快!

她忽然想到了关键之处,睁开了眼睛,四处寻找简莲的踪影。最后发现他躲在白芦和阿刚的身后,怯怯地怕引人注意。
她几乎哭笑不得,那么一个惊世骇俗的神射手,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性格。她走过去,不顾苏希洵变得有点难看的脸色,扯住简莲的衣服往外拉。周遭大汉们见了先是一愣,紧接着更加卖力地叫起好来。

“你的弓和箭都借我看看。”
简莲被她从阴暗处扯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几乎没有眩晕过去。更何况他这个射术精湛的射手是何等的眼力,眼见宁非身后的苏希洵脸上都明目张胆地露出阴笑来,更是不敢忤逆,连忙双手奉上角弓短箭,并且还把刚刚松开的弓弦重新拉紧缠上。

宁非拿到手里,用力拉了一下,只能到半满的程度。
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样,由于刚度高,所以箭矢射出后速度极快,并且所配的箭矢很短,在空中受到的阻力因素就要小得多。也就是说,简莲的射艺核心在于“快”,徐家的射艺核心在于“算”。

宁非心中有了计较,她知道苏希洵把她扯出来是干什么的了,内行看门道,简莲说不出来的话,那就让她来帮着挖出来。
宁非心中暗恨,那男人就算不当匪徒,出去也是个奸商。
对于空有力量的男人们而言,角弓是比长弓更为方便的选择。所以苏希洵这是想让她把简莲的老底全部都给掏出来吗。

不论是简莲还是其他的谁,都没能想到宁非就是看了一下简莲的射艺和弓箭就总结出了他的核心要义。只有苏希洵,注意到她脸上深思的神色,心中宽慰而欣喜。
宁非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却把弓箭递还给了简莲。他一把夺过刚要退回阴暗角落处抚慰自己被阳光灼伤的心灵,没想到仍然走无可走,宁非再度一把扯住他衣角。

宁非随便问了一个问题:“百步外的标靶,箭矢仰角多少度?”
简莲想都没想地答道:“簇尖上移一指节。”
宁非比了一下他 的角弓,得出的仰角果然比使用长弓所需要的仰角要小。她又先后问了几个问题,紧接着不顾其他人都在看着,躲到树荫下拿起一支箭矢在地上写写划划。
地上所写的全部是蚯蚓一般扭曲的文字,没人看得懂是什么。

阿刚好奇地问:“宁姐姐,你在做什么啊?”
简莲浑身轻颤地缩在他身后小声说:“不会是在下咒吧,不然是跳大神?”
阿刚翻了个白眼,其余也没人理会他。简莲这个人说到底就是在拿起弓箭的时候还算个男人罢了。

半晌之后,宁非把箭矢一丢,长长地吐了口气,在地上坐了下去。才落地就被一个人拉了起来,她头脑一阵昏眩几乎没有站稳,眼前昏黑没看得清东西,嘴里还在嚷嚷着:“别把地上的东西给我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