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丸君喷的一下笑了,乐不可支的。最后还是沉了脸色说:“还是叫我泥丸君好了,大叔什么的不敢当。”他停了下来,侧耳停了一会道:“应该是伺候你的人回来了,跟她们要一盆火去,这屋子里凉得都没人气。”
“我要叫得动丫鬟使女,哪里还会这么落魄。”
泥丸君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道:“你们富贵人家就是奇怪,叫不动还养那么多丫鬟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宁非如鲠在喉,心知和他说不清楚这些三妻四妾之间的斗争和龌龊事。
院子里传来响动,泥丸君是早就察觉了有人过来的,可见内力修为不低。他说自己受了伤,也不知道若是没受伤得高到一个什么地步,莫非是传说中的江湖一流高手?宁非想着就披了件披风要出去。
“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样才能得到解药,我先说了,药是要现制的,我身上没有现成的解药,你也别想逼我拿出来。”泥丸君说完,就放下帐子,又在里面调息起来。
宁非心里火冒三丈,刚说不了几句好话,对方这又挑起不愉快的事情说。她最近诸事不顺,先是前世遇到一单麻烦的案件,自己一时不察就被被对方给做掉了,紧接着复活过来就要面临头胎的生产,明明不是种给她的瓜却要她来承受摘瓜之痛,然后又被徐灿和那个女人给怄着了,现在还被一个衣衫褴褛的混蛋找上门。
也是,如果自己不是处于这种位置,宁非或许还挺欣赏这个泥丸君的,嫉富如仇却又不处事偏激,衣衫褴褛却也挺守得住君子之礼,要真说毛病,就是他不大爱干净这点让宁非无语了。

却说宁非阴沉着脸拉开了房门,正看见服侍江凝菲的大丫鬟秋凝在一群小丫头的簇拥下往长房走。宁非也不必刻意把脸拉下来,屋子里就呆着一位阴沉脸的大佛呢,她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秋凝和一众丫头看见二夫人这个样子,稀稀落落地停下了说笑声。秋凝站在人群中,也不出来询问,最后觉得尴尬了,才挥手让一众小丫头们散去。
以前江凝菲全凭到徐灿面前哭诉才指使得动下人,后来徐灿心烦了也就不再理会了,还责骂江凝菲不会管教下人,没有当家女主人的能力,若是在军营里早就因为办事不力被军法处置了。自此后,这个院子里的下人们生活得就更滋润了。
宁非对她道:“我屋里连个火盆也没有,大冬天的冷得紧,你帮我弄一盆来。”
“徐主说了,屋子里有地龙的,冬天就不配火盆了。公主也是这个意思,说是屋子里本来就通风不好,若是要舒适,免不得还得购入那银霜炭,又是一笔天大的开销,眼看岁末已至,徐主现在正需要打点关系的开支,府上不必要的还是能省则省。”
“话是这么说,将军和公主的意思也没错,不过我这屋里空有地龙却不点火头,又没有火盆,比起粗使丫头长房里的还要不如。”
秋凝越发不经心地说:“二夫人且等上一等,到夜晚自有柴火丫头给您在屋后燃地龙。”
宁非看她神色,知道此女是久欠调教,怠慢成习,也不着着恼地招呼:“你跟我进屋来一趟。”
“二夫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了吧,公主说了,您前几日才小产,险些血崩,现在还在月子期间,恐屋子里人多气杂,污了您的肺脾,让我们没事少进去叨扰。”
宁非也不说话,只那一双眼刀子般地上下刮她,秋凝心里暗自嘀咕,也不知道这个二夫人今日是怎么了,平时都没有如此阴森的神情。最后捱不住,只得回道:“夫人有何事,我进去听听也无妨。”
她哪知道现在顶了江凝菲皮囊的实是一条独狼,宁非生前所办诸多刑案,没少与黑道打交道,那些混得风生水起的大哥因需要她的知识与人脉,尚要尊称她一声宁非姐,如今秋凝不过是个将军府上的大丫鬟,和她对上视线哪里能比拼得过。
宁非走进屋子,到多宝格前取了一枚银制的小花下来握在手心里,转身对秋凝说:“秋凝,你过来一下。”
秋凝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年岁,江凝菲从乡下入府之前就已经跟了徐灿身边服侍的,后来派过来伺候这位二夫人,便越发的不上心,只成天抱怨自己命不好,跟了个不得宠的。她此时越发地犹疑不定,不知道这位不谙事的小丫头今日吃错了什么药。
宁非将手指一根根地展开,银制的秋牡丹便展示在秋凝的面前。那朵牡丹不大,仅有鹌鹑蛋大小,难得的是花瓣繁复、薄如蝉翼,手指掐上去如同纱布,柔软却韧展。
这朵银花是很早前徐灿送给江凝菲的礼物,那会儿两人还在情浓时候,徐灿为了博得江凝菲一笑,不惜重金买下这朵银花,只说是鲜花配美人,银花比鲜花更能存世,他们的情也就更永久。只可惜如今花仍好,人却已经离了心。
秋凝早就见二夫人时时把玩这朵极其精美的小花,女人生而爱美,何况是官家用的丫鬟。她因知道这朵别致的花儿求而不得,便不曾求取,其实心中是觊觎已久。
宁非就是这么个恶魔性格,她惯于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平日只是懒得花心机耍手段,可若是遇到了实在可恶的人,断断不会平白放过。
她说道:“我这些日子身上不舒服,你多担待些,这朵银牡丹我便赠送与你,权当谢意。”
秋凝百般推辞,后因见宁非表情诚恳,也熟知这位二夫人没什么城府,就装作推脱不得地收了下来。此后便欢欢喜喜地为宁非弄来了两个火盆,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居然还叫粗使丫头提来了一袋子上等的银霜炭,这样子的炭说起来也是贡品了。
宁非问起,秋凝连声答道:“公主嫁与徐主后,宫里每年冬天都要送半车过来,因公主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够火,便没有用了多少。这已是前年的炭,再不用就潮了。”
送了秋凝出去后,泥丸君掀起床帐,脸上是哭笑不得的神情:“我还以为你这里便是‘朱门酒肉臭’,哪知道你原来也是属于‘路有冻死骨’的。人家那炭多得烧不完,偏你还要拿银钱去买来烧。”
宁非走到床前坐下,伸手在火盆上煨着,过了顿饭时间总算觉得身上热乎了,脑袋也不那么闷疼了,缓缓舒了口气。她到此不过十日,身边尽是狗眼看人低的白眼狼,连丫鬟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连个可以说话的对象都没有。现在这个泥丸君虽然可气,还喂了什么毒药给她,可好歹算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了,两人又没有利益冲突。宁非心情放松了些许之后就说:“真正如同鲁迅先生所言,这便是个吃人的社会。若是你不去吃人,就要等着被那些豺狗之辈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
泥丸君听了,似有所感,低头沉思不语。
宁非一愣,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难以置信地问:“你认识鲁迅?”
“不认识啊。”
“…你不觉得奇怪?突然说到另一个人…”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不认识的人觉得奇怪?”
…看来这丫还是个不求甚解的人。宁非无语。
宁非对那泥丸君说道:“我身体如今不大好,你也要在这里养伤。我是盼着你早日养好了早走的。但你也见了,这阖府上下的丫头杂役多不听我使唤,我今日便要使坏拿捏一下那个丫鬟,以后也好听任我的差遣。因此今日还请您暂且移步柴房休息,明日再来这里修养吧。”
泥丸君也不犹豫,当机立断地道:“也好,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说罢再不废话,起身穿窗而出,宁非只觉得眼前棕影一闪,便即不见人影,只余一扇半开的窗户在寒风中吱呀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众位客官们辛苦了,大过节的还跳了坑,就让我们一起在坑的海洋里翩跹起舞地遨游吧~~
小狂狂,请你自由的…\(^o^)/~
【辣手对毒肠,下手先为强】

宁非把衣服都烤暖了,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下腹又胀痛起来,不过没得选择,她也是在为生存打拼。对外面大声叫道:“来人啊!”
不多时,秋凝率了两个伶俐丫鬟进来,宁非此时在屋子里如同热锅蚂蚁一般地乱转,额头上都出了不少的汗,她状似着急地大声嚷嚷:“谁见了我的银牡丹了?”
屋子里的下人都是知道她有一朵银牡丹的,由于那是徐灿进京之前就送给江凝菲的物件,下人都不知道其来历。秋凝刚刚才蒙宁非赠送,现在一听她连声询问银牡丹的去向,自己也是愣了。
秋凝毕竟是府邸里历练出来的丫鬟,私底下不知道踩了多少个粗使丫头的背脊才爬上这个位置的,坏事做得多了,心眼也就精明,当即责怪道:“二夫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方才您不是还赠与了我么,现在还在我柜头里放着呢。”
宁非事前就已经预想了秋凝能有的各种反应,最低劣的一种就是支支吾吾,中等层次的是抵死否认,而当下这样临急不惧,当中撇开关系的,则是最难以对付的。可见徐府上下端的没有什么好东西,也难怪银林公主那样的人混得是风生水起,而江凝菲则是人见人憎。
不过宁非比之秋凝的水平,那是高了去了,二话不说就指着秋凝的鼻子大骂:“你这是什么混话,我就算把自己性命给了你,也不可能把那朵牡丹给别人。”一边就往耳房里去。

宁非所住的院子,粗使丫头们住得一间通铺的长房,另有一间独门独屋的耳房是分给身份较高的大丫鬟的。
跟着秋凝进屋的那两个伶俐丫鬟,以前和着秋凝一起欺负江凝菲,但是私底下又被秋凝之类的大丫鬟欺负。宁非把人性看得透彻,像银林公主和秋凝这种人,只能日日求神拜佛祈求自己千万别落魄,因为她们这种人得意时自然有人山人海一般的簇拥者,可若是一朝失势,任谁都要往她们背上踩两脚。
门外不多时就多了看热闹的,也是被秋凝欺负惯了不敢吱声的人居多,她们平日也不大理会这位二夫人,但还是乐于看到二夫人以众人喜闻乐见的形势给秋凝好看的。
宁非堵在秋凝房子门口,把秋凝硬是堵在里面,叉了腰骂道:“我今早还见着的,怎么你一给我送炭火进去就不见了踪影,分明是你拿的。还不给我找出来。”
秋凝在屋子里面辩解,外面风声大,下人只听到宁非的责骂。
不多会儿,秋凝出来了,手心里赫然放了一枚精致非常的银牡丹,恶狠狠交到宁非手上:“二夫人若是小气,初时就不应该说要给我,我秋凝是什么样人,难不成还要贪您二钱银子不成。”
那群下人都围在外围不吱声,缩脖子看热闹。宁非却扯了秋凝往院子外就去,众位下人心里均是暗想,二夫人老毛病又犯了,又是要找将军说理去了吧。
秋凝则不以为然,她觉得二夫人做事太不够漂亮,她说银花是她偷的,将军就能信她空口无凭吗?到时候银林公主也是在场的,公主向来与二夫人不对盘,免不了当场要给二夫人一个好看。她寻思至此,冷笑一声,也不挣扎地由着宁非把自己扯去将军和公主所居的银杉园。

*** ***

且说那名泥丸君本名叫做叶云清,他因事孤身到淮安国都淮中京,不想遇上了夙敌。他计算着对方是地头蛇,人多势众的不好对付,自己也不介意托庇于富贵人家的家眷后宅之中,于是便决定先在此处落脚,等风声过去再上路。
叶云清先前听宁非所言,知她是要打压身边丫鬟的气焰。他以前也是管事的,数万口人大大小小吃喝拉撒的事情不多不少理了两年,深知与人交道时的举步维艰之处。只不知道一个弱不禁风一样的女子,却要如何拿捏那个气焰嚣张的大丫鬟。
宁非叫他在柴房里暂避,叶云清此等老奸巨猾之辈自然不会如她所言去柴房乖乖蹲了。就算有那枚“腐骨蚀心污泥丸”镇着,叶云清可是在江湖上历练多年,深知人心险恶,断不会孤注一掷地把自己身家性命都押给徐灿的二夫人。那个小丫头今日叫他去柴房躲了,说不准明日就会叫徐灿带人去抓他。
于是叶云清仗着艺高人胆大,先去了久仰大名的银杉园主屋里房梁上安顿下来。

银杉园是徐灿为当朝公主所起,皇宫里也拨了钱,延请了专门的匠人前来动建,端的是华丽奢侈,主梁乃是两人合抱的铁杉削成。叶云清老老实实躺在上面,通身紧贴木梁,一丝灰尘也不曾落下。
他进入时本来没人,就开始以卧姿打坐运气,寻思接下去的对策与退路。家乡那边的事情虽多,好在山岳国与淮安国之间暂无纷争,和他一辈的几位弟兄自可应付得来,而晚他们一辈的羽翼也已丰实,他就算三两个月回不去,也不至于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
于是就安心下来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眼前不由就浮现起刚才那个小丫头一脸恶心欲死地与他对峙究竟是老泥丸还是毒药的问题。他幼年也在官家长大,所见女人多是欺软怕硬、胆小如鼠,打从心里直升厌恶之情,长大后也对女人如同蛇蝎,往往要打点起七分小心三分狠毒来应付。可是徐府的那位被叫做“二夫人”的小姑娘却甚有意思,官家女人见到匪徒不是要大叫救命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后不是要一心求死以表贞洁吗,被喂了毒药之后不是应该哀哀告饶祈求解药吗,可那都是什么反应…
叶云清摇头叹息,自己上得山多终遇虎,把官家家眷欺负得多了,今日也终于遇到个不能以常理寻思的变态。不过他也有一门本事,由于少年时没少遭灾遇难的,遇事多了,看人也就比常人要准、要稳。徐府二夫人年纪轻轻,实际上则是个能把持得住自己的,用一个字来概括那个女人给他的感觉,那就是“稳”。

他调息才过一周天,忽听到梁下屋外有人声喧哗,渐渐往这里过来。然后有下人先冲进主屋,往东侧厢房里报道:“徐主,公主,二夫人揪着芳菲苑里的大丫头过来了,说是她偷了自己的东西不认账。”
不多时,内里传来窸窣着衣的声响。叶云清看看天色,还未到午饭时分,暗想这对夫妇真是情浓如干柴烈火,都这时辰了还未出榻。
他忽然一愣,从外面那些喧哗声中明显听到了徐府二夫人的声音。她来这里做什么,怎么还这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腔调?啊,二夫人原来就是这样的德行么,不对啊,他刚才用匕首抵着她的时候,也没见她示弱服软哪。
对了,那丫头叫做什么名字,回头可得好好问问,否则不好称呼。叶云清作如此想的时候,忽又是一愣,人家一个将军的家眷,他生的是哪门子结交之心,还想姓名相称,下一步岂不是得义结金兰?

徐灿在东厢房里正与银林公主恩爱情浓,忽听得外面又有人来报,又是江凝菲要过来哭诉,忍无可忍之下虎虎生风地站起身来,披上外衣就要出去让下人出去把她赶走。他方要开口说话,慵懒地斜倚在榻上的银林公主忽道:“妹妹年岁尚小,或许真是遇到了什么委屈也说不定,我们既然都虚长了她几年,有起事来还是要护着她的。”
徐灿叹了口气,回身坐下轻轻拥起银林,末了又是叹口气:“圭玉,你真是太善了。若凝菲那丫头也如同你这么知书达理该有多好。”
银林微微一笑:“她还小嘛,过两年或许就好了。”
徐灿冷哼一声:“还小?外面民间的女子到她这个年纪已经带了两个孩子了。”
银林嗔怪道:“徐灿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怪我子息不丰?”
有的男人,他看不上的女人做什么都是错的,他看上的女人做什么都是好的。以前与江凝菲情浓时,觉得江凝菲一举一动都是天真烂漫,现在则觉得是无理取闹。就譬如现在银林公主嗔怪责骂他两句,徐灿就觉得这是情趣,是蜜里调油,但同样的事情若是江凝菲做出来,他就觉得是自己自尊受辱了。
徐灿因听银林怪他,知自己说错了话,忙赔罪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自己想歪了,”说着又拥着她轻揉起那隆起的肚子,“咱们的孩子可都看着你呢,你这不是让他笑话吗。”
银林忍俊不禁,推了他一把:“你磨蹭什么,还不快出去看看是什么回事。”
外面梁上的叶云清听得默不作声,他也只能默不作声了,心道还好自己几个密友都挺正常的,娶了夫人也不至于如此肉麻兮兮。他虽受伤落魄,内力却是无损,徐灿擅长外家功夫、骑马打仗,江湖人的本事则不精通,于是也没有发现外屋有个梁上君子在听墙根。

宁非已经扯了秋凝进来,徐灿过了老久才扶着银林公主出了东厢房,他把银林安置在主座上,才转身面对宁非,脸色十分不好。
宁非足下一顿,她是今早才与徐灿见过面的,那时就知道他对自己甚为不满。
银林在徐灿身后笑道:“妹妹怎么就来了,不是还在坐月子吗,这样大冷天的就到处走动,以后落了病可怎生是好。若有什么需要,着个下人过来通报一声也就是了。”
宁非心中大定,知道只要有银林公主这么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在,自己的事就好成了。她把手中的秋凝往地下一贯,两步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徐灿的腰,抽抽噎噎地啼哭起来。

要说啼哭的本事,宁非是没有的,可是江凝菲拿手啊,她可是继承了江凝菲的身体和记忆的,平白无故多了个本事,不用白不用。一哭起来还真是梨花带雨,徐灿思及少年时青梅竹马一般的情谊,也不禁心烦意乱,放柔了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宁非把手指往秋凝一指,银林公主和徐灿就注目于她。银林和徐灿都认得秋凝,以往过年过节时,秋凝也没少来孝敬银林身边的侍女。徐灿和银林四目交接,俱是疑惑。
银林问道:“秋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二夫人说不清楚,你来说。”
秋凝便一五一十地说了,独独把自己向江凝菲献了一袋子银霜炭一事略去。

有道是棋差一招。两人于棋枰所争之地往往决于一子两子之间,一着有误满盘皆输。秋凝初时毫不挣扎地随宁非过来论理,是算计着将军已经对二夫人生了厌恶,且公主又与二夫人私底下不对盘,应当会趁机落井下石,让二夫人在将军心目中的形象再降一等。
宁非比秋凝所高的那么一招,就是倚仗的对人性的认识。在前世,有这样的本领傍身,便没人敢欺负她。到现在,别人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本领,她便让他们一一认识一下。
徐灿的确不满江凝菲的哭哭闹闹,可是他是个男人,还是个相当传统的有担当的男人,分外受不了自己保护下的女人被欺负。于是当宁非说出被偷的是徐灿送给自己的那朵银牡丹,徐灿便脸色发青了。
银林公主的确与江凝菲不对盘,但那是私底下的。若是当了徐灿的面,银林公主恨不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变身圣母。女人之间的战争,最下乘的招式就是贬低情敌,可是这也让自己落了俗套,在情郎面前变得面目可憎。中等的招式就是一边抬高情敌,一边把自己抬得更高,用宽容大度之心与情敌小肚鸡肠之态相比,自然能让情郎逐日逐日地情系于自己。
宁非又适时哭诉道:“秋凝侍候我多时都不上心,见我不喜欢管事,就心生怠慢,你们去看我那床褥,脏成了那样都无人更换清洗。她今日突然拿宫里为公主备下的银霜炭来给我,只在我屋子里多留了一会儿,我的银牡丹就不见了。果然就像公主曾跟我说的那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最后一句出来,银林脸上笑容僵硬了一半,她是说过这话,却是私下里与江凝菲说的。当时江凝菲初入门,为了打好关系还是做了一番努力,送了银林一些物件。可她一个乡下来的女孩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手里最好的东西还是徐灿送给她的银牡丹,于是银林也看不上眼,还一心打定主意要把她扫地出门,就附耳对她说了这么句话。那时江凝菲好心换来恶言,根本沉不住气,狠狠一把推开银林,恰被下人看见。这事被银林拿捏了,着心腹下人想法子传到徐灿耳中,后来徐府二夫人就多了个善妒的名头。
这件旧事独是江凝菲和银林两人知道的,江凝菲死后,宁非继用了她的记忆,此际说了出来,银林做贼心虚下更不敢当面与她撕开脸面,转头对下人吩咐道:“你们去二夫人的芳菲苑看看,探探那里下人们的口风,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凝一听,就更是神气活现,院子里那么多人看着的,她为了保自己平安,当场就一口咬定说是二夫人赠自己的东西了。
可是不多时,方才匆匆奔出去的下人就转了回来,身后也没有跟随芳菲苑的粗使丫头,一回来就趴伏于地禀道:“徐主、公主,小人到那芳菲苑询问了一圈,众说纷纭,但大多都是说秋凝平日作威作福、手头宽裕,且今日也是在她屋子里寻出的赃物。且众人都说二夫人不曾进得秋凝的屋子,不可能是二夫人把东西放在屋内栽赃嫁祸。”
秋凝连忙大声辩道:“东西是二夫人给我的,当然不用她进屋子栽赃嫁祸。”
银林斥道:“秋凝,你是怎么做丫鬟的,徐府的规矩都不懂得了吗。”
秋凝听银林公主的意思,居然也是帮二夫人的样子,情势急转直下,与她所想大相径庭,她跪在地下,身子都开始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