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了主院旁的一座小院,这景色就突然一变,从许府的平坦大道变成了绿树掩映的石板路,鸟语花香袭来,犹如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张清妍脚步一顿,望向小院的红墙绿瓦和纯黑大门,隐隐听到了流水声从紧闭的大门后传出。
“这布置”张清妍呢喃地说了一,没等前头的许夫人发问,就抬脚快步越过了许夫人,一把推开了小院的大门。
许府的下人们都愕然僵愣。这可是武将许府家,哪怕是许老爷手下的那些粗人兵卒,都没有这般放肆的。
郑墨本就看张清妍不顺,这儿更是气得鼻子都歪了,想开口指责,却见自家少爷已经跟上了张清妍,只能悻悻然闭嘴。
许夫人也回过神来,连忙进入小院。
张清妍这会儿已经在小院转了一圈,在小院中的下人们警惕的目光中,东摸摸、西看看,时不时露出惊叹的表情来。
一回头见到许夫人他们,张清妍略有些兴奋地问道:“这院子的布置可是和谭府门前那两尊石狮子出自同一人之手”她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又被她不经意间背到了身后。
姚容希的目光落在那双手上,看不见后便自然地收了回来。
许夫人原本心头的疑惑和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大仙说的不错,谭夫人心善仁慈,帮着我家牵线搭桥,才求了天灵寺的高僧布置下这个院子。”
“那怎么没把魂魄招回来”张清妍疑问重重。
谭府的石狮子只能看出其中的精巧用心和布置风水的分寸感,顶多算是小技。而这个小院则是真正的风水法阵,精无比,换做张家的人来布置,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当然不是说那位高僧已经有了张家子嗣的水平,就像是小学数学题,中学生和大学生都能拿到满分,但两者的知识量还是天差地别。不过,就是这样的水平,在现代也是不多见的。科学当道,修士的那一套东西早就成为迷信,被废了个七七八八,没有传承,自然没有传人,现代有口碑的那些个高人也就比大成寺的和尚好一些,完全入不了张家人的眼,能有桃红那点手段的,就能被一些权贵家族奉为上宾。
张清妍看到这法阵的时候真的是快活,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心情无比愉悦。
见了许夫人,她才想起自己的“工作”来。能有这水平,要招魂应该轻而易举,怎么许大少爷还痴傻着呢
许夫人流露出几分暗色,“那位高僧只是听说了我府上的事情,写了封信嘱咐我们如此布置,并没有亲自前来。”
当时是许老爷亲自去求的,即使有谭家老太爷的帖子在,那位高僧也没有接见许老爷。许老爷在天灵寺磕了整整一百个响头,才让他改了心思,派个小和尚给许老爷传了封信。
这做派,倒是和张清妍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这位高僧提出的解决办法是风水法阵,即使石狮子和这个小院都是防御性质的风水阵,不改命运,却也是有几分逆天而行的架势,总是对自身修为有损。不像张清妍这般“接生意”,证明他是个通透的人,正儿八经地修行为主,红尘之事不想牵涉太多。
许夫人问道:“当年那封信中只有嘱咐,并无解释。大仙能否告知我等这院子的精之处”
“这风水阵是固魂所用的。”张清妍望向了正屋的方向,“那位高僧的推测是许大少爷的魂魄被什么东西拉扯了出去,这才失魂,固魂阵便是用来防止他剩下的魂魄再被拉出肉体。”
许夫人微怔,“大仙的意思是,我儿是被人所害”
“这倒是未必。我要看看许大少爷才能做判断。”张清妍说道。
第三十一章 寻魂
许大少爷是痴傻,但并不是疯子,平日里安安静静地呆在屋内,不声不响,饿了不知道吃,渴了不知道喝,除了睡觉,便是傻愣地坐着,连他坐的位置和姿势都是下人摆出来的,他则如同一个木偶,完全凭人操控。
此时,许大少爷正如平日里那样坐着。他的长相和许夫人有八成相似,本该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周正模样,可这副好相貌被空洞的神情给毁了大半。整个人如同蜡人雕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呼吸和心跳都轻微得让人察觉不到。在阳光下看着,倒是赏心悦目,但当白云遮日,屋子里阴了下来,漂亮的蜡人就透露出几分恐怖气息来。
曾有上夜的小厮在半夜一睁眼就看到同样睁着眼睛的许大少爷。那情景,足以把睡得迷迷瞪瞪的人吓个半死。
许大少爷的院子里有不少下人,但他的屋子内却是没有人敢一直呆着的。
张清妍见怪不怪,神色自如地观察了许大少爷片刻,就坐到他身边,问许夫人:“夫人,大少爷叫什么名字”
“叫溯儿。”
“许溯”张清妍听许夫人的回答,略有疑惑。
“溯儿”这叫法怎么都不像是同外人介绍时用的称呼,更不像是对一个二十岁男人的称呼。
许夫人黯然说道:“溯儿周岁的时候失了魂魄,没有取大名、上族谱。”
“这倒是麻烦了”张清妍闻言皱起了眉头。
“大仙这是什么意思”许夫人两道法令纹几乎要被拉直了。
“没有正式的名字,喊魂的法子估计用途不大。我且试试看吧。”张清妍叹了口气。
喊魂是招魂和固魂方式中最方便的。如同她在李家喊李招弟的名字,让本来刚刚化鬼、只有本能而没有神智理智的李招弟清醒了几分,能够同人交流。
若是其他阴阳师傅来喊魂,还要占卜方位时辰、布置法阵,张清妍却是不用的。她是张家人,魂魄之强大,除了自家人,当世少有匹敌。光是她念出来的名字就带有一丝天道之力,能将魂魄凝实重聚。
前提是魂魄有名字。
姓名本身就拥有庞大的力量。不少人取名要算八字,五行缺什么在名字中补足;那些刚出生未取名就夭折的孩子很容易化鬼,化鬼后又很容易自动散去这全是因为姓名的力量,那是魂魄转世投胎后与世间的第一条因缘线,是魂魄这辈子的开始。
许大少爷现在的情况,相当于他的魂魄转世投胎却一直没办出生证,是一个黑户,地府那儿自然没有个记录,功德、因缘都无法计算,与这个世间的牵连非常薄弱。
“许溯”这名字喊出来能有几分力量,就未可知了。
张清妍还是试了试:“许溯。”
两字一出,屋内没有任何动静,许大少爷也没有反应。
“许、溯。”张清妍第二次喊道,这次咬字慢了一些,一字一顿,念得更为清晰。
许夫人的心提了起来,又失望地放下。
“许溯”张清妍第三次喊出了声。
许大少爷依旧不闻不问,好似只有这一具驱壳,里头的魂魄是半点儿都不剩了。
许夫人和许家的下人们见惯了那些僧人道士失败的场景,只是一时之间有些失望。许夫人很快就放下了,想要送张清妍出府,就跟她过去二十多年做过千百次的那样。
突然,许大少爷的眸子动了动。那双迷蒙的眼睛还是被一层灰雾笼罩,凝滞的雾气却是流转起来,又很快静止。许大少爷脑袋跟着开始转动,犹如木偶被垂垂老矣的木偶师傅提线牵扯,一点点转向了张清妍的方向。
许夫人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向来刚强冷静,这会儿却是手脚发软,有些站立不稳。
张清妍急忙盯着许溯的双眸,又喊了一遍:“许溯”
许溯似乎又失了神,没有半点儿反应。
许夫人失望地重新站稳了身体。
张清妍眉头微蹙,问道:“你的魂魄在哪儿”
那根线又动了起来,许溯再次缓缓转动了脑袋,片刻后才定了下来,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张清妍呼出口气来,“好,我知道了。”
许夫人下意识地摆了摆手,直到抓住了赵妈妈的手臂,“溯儿”她的声音嘶哑,说不出话来。
赵妈妈也紧紧捏着许夫人的手,嘴唇哆嗦了一下。
张清妍站了起来,“走吧,去那儿看看。”
一直在旁看着的郑墨张大了嘴巴,足够塞进一个成人拳头。徐妈妈就站在他旁边,哼了一声,让郑墨打了个激灵。
姚容希是除了张清妍之外最淡定的一个人,冷眼旁观,这会儿又是默默跟上了张清妍的脚步。
许溯方才看的方向是西南边。张清妍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出了院子就直接往西南方向走。还好许府除了许溯的院子,其他的地方都是大开大合的风格,要是像谭府那样曲径通幽处,张清妍这走法都直接穿到林子里头,踩着花花草草一路碾过去了。
张清妍走在最前,姚容希紧紧跟着,徐妈妈昂首挺胸,旁边是垂头嘀咕的郑墨,再后面则是脚步不稳、互相搀扶着的许夫人和赵妈妈。
几人走了好一会儿,引得许府其他人都跟着出来打探。
许夫人有些恍恍惚惚,一会儿激动,一会儿紧张,脑中闪过许溯出生后的种种片段,全然不理睬许府其他人派来的下人,一门心思跟着张清妍。还好她平时当家公正严明,积威日久,又经常请来僧人道士为许溯做法,有时候行为稀奇古怪,倒是没人阻止。
许夫人不答,便有人去许溯的院子里询问,便有越来越多的人一边惊呼,一边奔走相告。
张清妍越走脑袋抬得越高,一直望着天空,面色也越是沉重,直到她绕过了一个院子,猛地停了下来脚步。
其他人目光所及是一面墙,这已经是到了许府的尽头了。他们下意识地去看张清妍,又下意识地去模仿张清妍的动作,45度仰望天空。
碧空如洗,倒是个好天气。
旁人看来,这就是一群人都中邪了。
张清妍眼神凝重,好不错眼地盯着那片天空,“夫人,可否请人搬一把梯子来”
许夫人瞬间就答应了,末了才问道:“可是害了我儿的邪物在这里”她抬头四处望了望。
“是什么东西得看过才知道。梯子架到墙上,我上去看看。”张清妍指了指那面墙。
许夫人听了这话就犹豫了起来,“大仙,墙那头可就不是我许府的地界了,而是方家的府邸。”
许府和方府本来是连成一片的,原来的主人分家,将整座府邸一分为二,许府为主,由嫡枝住着,方府为次,分给了庶子,两府中间砌了一面墙隔开,开了扇小门,方府那头重新开了个门。后来两家先后把府邸了,就住进了许家和方家,把小门也给堵上了,彻底不相干。
张清妍要爬上墙头往方家张望,这做法未免冒犯了方家。
“大仙,是那方家害了许大少爷”徐妈妈却是语出惊人。
结合之前张清妍的推断,这怀疑看起来顺理成章,可事实上非常莫名其:方家和许家就是两邻居,没有仇怨、没有利益纠葛,何必做法害许家的嫡长子
几人后头传来一句苍老声音:“大儿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许夫人转身,见到一位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恭敬行礼,“母亲。”
第三十二章 方家(一)
许夫人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正好下人把梯子搬来了。
“这么短算了,梯子就架在那儿。”张清妍一抬手,指了个地方。
许老夫人看到张清妍毫不客气地指挥许家下人,沉下脸来,“大儿媳,我知道你慈母心,为了溯儿奔波二十多年。我也心疼溯儿,所以这么多年你要怎么治溯儿,我都由着你。你要改建溯儿院子的时候,我可有说过一句话”
见许老夫人发话,那些下人都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梯子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许夫人垂下眸子来,“没有,儿媳也知晓这么多年给府中添了不少麻烦。只是如今,溯儿终于是有大好的可能了”许夫人攥紧了拳头,明明该是凄婉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仍是不减冷意。
这般说话,犹如在同许老夫人针锋相对,但两人二十多年婆媳,相处融洽,熟知彼此性情。
许老夫人每每见许夫人现在的这副模样,就有些心酸难忍,深感愧疚。
许夫人世家出身,是博川董家的嫡女。博川董家历经三姓王朝,起起落落却始终不倒,家谱能摆几间屋子,论门第比京城姚家这样的后起之秀都要高。
许家却只是能算是武将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在疆场厮杀,多是低级将领,没能搏到一个勋贵的头衔,其家族的平庸可想而知。
两家本是没机会有交集的,却因为许老爷的曾祖救过许夫人的曾祖一命,有了来往。许夫人同许老爷一见钟情,董家也不是汲汲营营之辈,见许家门第虽低,子嗣才能有限,但却都是自强自立、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儿,便顺了两个小儿女的心意。
许夫人原本是雍容华贵的世家之女,入了许家的门后就收敛了脾气和作风,很快融入了这个武将家族,学着习惯家中没有成年男性照看门户的日子。
等她好不容易怀孕生子,在独守空闺的漫长时光中有了新的寄托,许溯突然痴傻了。
夫君常年驻守边疆,不在家,许夫人既要独自面对痴傻的长子,还要承担起长媳的职责管理中馈,原本的大家闺秀迅速蜕变成刚强冷硬的妇人。
许溯的痴傻犹如一块会成长的巨石,压在了许夫人的肩头,日积月累,压垮了她脸上的盈盈笑容,压出了两道深刻的法令纹,将她的性情也压得面目全非。
许老夫人叹息,软了语气,“即使如此,你也不该贸然行事。你先向方府下一张帖子,将此事好好同他们说说他们行个方便,总不能轻易就认定方家施展了厌术。”
张清妍听了,反驳道:“倒不是方家施展了厌术。”
许老夫人面容严肃地问道:“既然不是如此,你又为何要窥视方家院落”末了,看张清妍稚嫩的脸庞,老夫人循循善诱道:“即使是方外之人,在尘世行走便要遵循尘世间的礼节。”
张清妍或许有几分本事,只是这行事作风实在是不入许老夫人的眼。念在其年幼,许老夫人也没多苛责,反而是有几分指点之意。
结果张清妍不领情,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不是窥视他家院落,是要看看他家的气运。”
这话真是大言不惭。张清妍这般小小年纪,居然能凭肉眼看到别人的气运京城天灵寺中都只有两位胡子花白、行动颤颤巍巍的老僧人有这等本事,还不是次次都能看见的。
原本还支持张清妍的许夫人都踌躇起来,其他人的眼神更是千奇百怪,总之是不带任何善意和赞同。
一直静默着的姚容希却猛地抬眸,一双黑眸中落入了繁星点点,亮得吓人。
张清妍仿若没有感觉到众人的异样,继续说道:“方府上空阴云笼罩,我要站在高处才能看清楚那阴云的模样。不过,照我估计”
张清妍转向了方府的方向,“方家是失了至宝,从大吉大福的运势瞬时转变为大灾大厄,形成了一个霉运的漩涡,机缘巧合,把许大少爷的魂魄给吸了过去。”
这话说得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却是张家看破天道秩序后,才推敲出来的一些理论。
命运、命运,由命定运,而命是所有魂魄投胎之前地府阎王就依照天道给定好了的。此后投胎转世,虽然运势流动,时好时坏,但总体而言是依照命理走的。如此,因缘线交织成大网,运势填充其中,使世间众生达到平衡。
而风水法阵、至宝法器则会控制运势流转,或无中生有,凭空产生福运或霉运,破坏平衡。
方家的这个至宝实在是厉害,冲天的福运霸占了整个方家,打破了平衡。若是至宝一直存在,那直到至宝力竭,方家的运势就会走一个平缓的抛物线,像世间众多家族一样,起高楼、宴宾客、楼坍塌。但如今至宝是突然遗失,方家的运势就成了一个空洞,如同泳池的排水口被人打开,周围的运势被卷入这个黑洞中,形成了漩涡。
根据天道秩序,命运既定,违反这既定命运之人,自然是要受到天道惩罚的顶头老大所做的决定都敢反抗,岂不是找死吗方家之前靠着至宝硬生生推开了霉运,如今被卷入的运势就全是霉运了,其后果可想而知。
张清妍没有详细解说这其中的天道秩序,只有一句直白的描述,并盖棺定论,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张清妍神色平静淡漠,比起自信或自傲,倒是能让人相信几分。
也只有“几分”而已。
许老夫人沉默了半晌,还是坚持道:“既然不是厌术,那就大大方方去隔壁问问。”
许夫人反倒是犹豫了,“方家这些年并没有发生变故,他家顶梁柱的方大老爷在京城为官多年,仕途四平八稳,不像是倒了霉运。”
许夫人是当家大妇,世家教养长大,她的见识远超过普通内宅夫人。前朝后宫、文臣武将的事情,她都有关注。远离了京城的权贵圈子,关注的重点就变成了宣城的大户人家,尤其是左邻右舍。
令人意外的,张清妍居然点了点头,“是没有倒霉运,他家得这股霉运被另一股力量止住了,正、背相抵,互相角力,陷入了僵局,整个家族的运势都凝固了。许大少爷的魂魄也因此困在其中,不得离开。”
所以,张清妍眼中的遮天漩涡诡异地悬在方府顶上,浓黑得像是快要滴下来得墨汁。
要不是如此,机缘巧合下卷入的许溯魂魄也会被这股运势的洪流给直接绞成青烟。
张清妍这话一说,怎么听怎么像是江湖骗子根据对方的说辞在胡诌呢。
郑墨鼻孔朝天,最大限度地表示自己的不屑,直把旁边的徐妈妈气得够呛。
许老夫人的眼神更是淡了几分,眉间深刻的“川”字,反而是舒展了开来。这是已经有了决断的表情。
许夫人关心则乱,在张清妍方才给的巨大希望面前,对她仍旧抱有期待,忙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做法招魂,强行把许大少爷的魂魄拉出来。或者,就是让方家的运势再次流动起来。”张清妍思索了片刻,“夫人,令公子痴傻当日,方家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第三十三章 方家(二)
至宝遗失,任何人都不可能当即反应过来,并采取与之相当补救措施。或长或短,方家总归该倒霉一阵,死伤、破财、贬职罢官,至少中一样。
许夫人仔细想了想,却没有头绪。许溯痴傻,她那会儿哪还记得其他
许家人也多是如此。
徐妈妈开口说道:“奴婢记得,许大少爷病了的那天,正好是林夫人出嫁的当日。”
张清妍惊异,“哪个林夫人闹鬼的那家王府妾室林氏的娘家”
徐妈妈颇为镇定地点头,眼中却是带了一丝兴奋情绪。
这可真是巧了。
张清妍倏然回头看向乌云盖顶的天空,心中暗忖:或许也不是巧合。
说起这个方家,其实徐妈妈对它的了解比许夫人更深。
方家是个二流家族,原本是宣城郊外耕读传家的农户人家,土地主的成分远远大于读书人,直到这一辈家中才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子弟,也就是方大老爷,仕途之初就是翰林,在翰林院中名不见经传,在整个京城、整个大胤朝更是个无名之辈,这么多年一直都呆在翰林院里头,硬生生熬出了几分名气。
仕途如何暂且不提,方大老爷总归是进士及第,当了京官,方家族中有人出仕,家族非常利索地就搬到了城内,并且异想天开,家中的女儿想嫁给官宦世家做当家夫人,家中的儿子则想娶大家闺秀,当世家女婿。整个方家因此都被宣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当笑话看。笑话闹得太大,还传到了京城,连带着那位方大老爷也受人白眼。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家族居然出了一个半的成功案例,一个是王老夫人,一个则是林夫人。
王老夫人那桩婚事的内情只有王家和方家知晓,但满宣城的上层圈子都心知肚明,这过程不怎么体面。
林夫人会嫁到林家来,算是半个,因为林家撑死也就是书香门第,世家是谈不上的。而林夫人嫁入林家的经过,谭家是知之一。
当年林夫人看姐姐嫁得好,便一心要比过姐姐,并且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宣城中的人家,有比王家门第高的,却没有合适的男子;有合适的男子,门第却是比不上王家。宣城的大户人家瞧不上林夫人的嚣张跋扈,林夫人又端着架子如此挑挑拣拣,这婚事着实拖了好几年,直到新帝登基,谭老太爷辞去帝师之位,带谭家众人回老家祭祖。
林夫人一眼就看中了帝师的幺子正是谭老爷。
有王老夫人的事例在前,谭家老夫人见到林夫人露出了几分苗头后,就果断向殷家提亲,为谭老爷定下婚事。后来林夫人果然使了龌龊的计策,谭老爷有谭老夫人防备着,没有着道,却是让经过的林大人撞上,林夫人就嫁到了林家,也是因此恨上了谭家,尤其是谭夫人。
谭老夫人早就将这事告诉了谭夫人,叮嘱家中人小心这个方家,谭夫人记在心头。
林夫人出嫁前,谭夫人即使知道她名声坏了,婚事也有了着落,但总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等到林夫人嫁了人,谭夫人这颗心才算是安定下来。
那日子,作为林夫人陪嫁的徐妈妈记得清清楚楚。
“方家与王家结亲,方大老爷虽然受同僚挤兑,但有王家这个姻亲在,日子总归好过了不少。后来王家落魄了,又正好碰上林夫人那桩婚事,方家的为人处事受人诟病,方大老爷跟着沉寂了几年。林夫人倒是在林府上作威作福,日子顺心。”徐妈妈说起这事情来如数家珍,“如今方家的读书人只有方大老爷那一支,留在方府的都是靠方大老爷置下的田产过日子,连家中管事仆妇都要方大老爷安排。又因为林夫人的做派,方家的女儿难嫁人,方家的儿子难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