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看见的真相又是这么不堪。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梅姨,可亲可敬,对她关怀备至的梅姨?
往事迅速在脑海里闪过:便宜到不可思议的房租,一见之下的投缘,家乡的小菜,“梅姨”而非“梅姐”的称呼,还有昨天若隐若现的劝戒,其实,早就有迹象的吧。
是她傻,活到这把年纪,怎么还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怎么还奢望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她好?
只是,她想干什么呢,以此来讨好父亲?还是爱物及乌?她可知道,对于父亲来说,自己这个女儿完全不受宠,连路人都不如。
多失败的投资呀,还是最脆弱的感情投资!
“我结婚了,很快就要搬出去,咱们把房租结算一下吧。”朱乐尽量稳定了心神,对朱青柏视而不见,那声“梅姨”也无法再叫出口。
“啪”的一声,杯子被狠狠地撞在桌上,朱青柏又一次铁青了脸(大家不要误会,其实,他城府很深,平时真不是这么喜怒形之于色的,只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是在是太⊙﹏⊙b了!)
“拿你的终身幸福和我们赌气,这就是你所谓的寻找自由?”朱青柏终于忍不住开口,在朱乐转身上楼之前。
看了眼无措的梅萍,朱乐忽然有勇气直视父亲的眼睛,扯了扯一边的嘴角,冷笑:“我还有终身幸福可以赌气,你呢?”
“混帐!”这次是杯子碎裂的声音,并且就在自己脚下,朱乐赶紧快步上楼,免得还有东西追加过来。
父亲被激怒了,彻底激怒了,这感觉,可真……爽啊!
单位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朱乐赶紧收拾了常用的东西打包带走,准备剩下的以后再说,反正梅姨也不会急着用这个房间——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那一开始的出租条件不是像量身定做,根本就是,她丝毫不认为梅萍还会把房子租给别人。
拎着箱子下楼的时候,父亲已经不见踪影,梅萍则换上了一套正式的服装,在楼下等她,见她箱子沉重还想伸手帮忙,被朱乐婉拒。
“对不起,我不是刻意要瞒你,而是怕你一开始就知道的话,会对我有抵触情绪。”梅萍表情温柔,满怀歉意。
见她这样子,朱乐也无法保持僵硬的面孔,感□彩的转变,需要一个缓冲。
“其实,我对你抵触不抵触,有关系吗?”朱乐看她时眼神带有悲悯,没有说出口的是:你该不会以为父亲会离婚娶你吧,如果会,又何必等到现在?
四十多岁的女人,再美再有钱又能如何?没有孩子,没有能带得出去的男人,背井离乡,甚至连亲戚也不来往——至少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不曾见过梅萍有什么亲人造访。
果然,听了她的话,梅萍脸色微变,苦笑一声:“是没关系,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和你很投缘,和……他无关,后来就无关了。”
朱乐点点头表示赞同,父母都是极其自负的人,就算是见不得光的伴侣,也不会降低档次,梅萍相貌气质都不输母亲,温柔贤惠过之,也没有母亲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其实是个好女子,自己又何尝不喜欢她。
“我本来想在彼此知道身份之前,和你有初步的接触,也能先留个好印象,没想到会弄巧成拙,以后,真的连朋友都不能做吗?”看着朱乐疏离的眼神,梅萍的难过溢于言表。
朱乐微微抬头,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当然可以,在你离开他之后。”
“为什么?我以为你并不喜欢你的母亲。”梅萍大惊,她向来恬淡,今天表情出奇地丰富。
“何止是不喜欢,我简直是恨她,恨她高高在上,对我的事横加干涉。”
“那你……”
“我不是叛逆少女,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干涉并无恶意,只是大家理念和价值观不同,所以势同水火。做为她生出来的女儿,我不可能和她丈夫的情人做朋友,那样对她是侮辱,也是挑衅,被她知道,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朱乐看了梅萍一眼,接着道:“而且,我尊重婚姻。”
三十六
话说的虽然潇洒,朱乐在出门后还是流下了眼泪。
做人太失败,这么多年,不管是亲情友情爱情,她收获的都很少,对梅萍这个忘年交,她很欣赏,也很珍惜。除了至今单身,梅萍几乎满足朱乐对完美女性的所有幻想,想不到真相却如此不堪。
人生若只如初见,惆怅唏嘘的不只是恋人。
恋人又如何呢,大董挥一挥衣袖就走了,连个解释都没有,明媚的秋日,带给她的却是惆怅和忧伤,唯有工作还得继续。
老涂待她确实不薄,一周时间就把住房钥匙交到了她的手里,在这以拖沓闻名的大型国企,效率实在高的出奇。
只是时至今日,往日梦寐以求的东西真正拥有了,有欣慰,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满足和快乐。
大董走了一周消息全无,父亲和梅萍那里有消息她也不想理会。目前为止,不辜负她的只有工作,礼尚往来,她也要对工作尽心尽责。
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结束,集团公司牵头,由各个环节工作人员所组成的考察团终于要出发了。这不是朱乐第一次出国,却是第一次以本版块负责人的身份参与外贸项目,回来要亲自做报价,这次考察必须认真对待。
很快朱乐就发现,最能忘忧的,不是杜康酒,而是和大自然的亲密接触。于迪拜转机,来到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一下飞机,朱乐就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
天很蓝很蓝,空气干净的像是不存在,东非大草原的辽阔,非洲人民的热情奔放,都给朱乐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段时间的郁闷犹如一口浊气,全数呼了出去。
本来要住集团公司的驻点,据说都是些极其豪华的别墅,驻扎人员常年养尊处优,却寂寞如雪,连打个牌都很难凑齐人数,听说国内有人员来考察,早就欢欣鼓舞着要接待他们。
可惜,合作方太热情,一早就给他们定了当地的酒店,总公司的领队考虑到要去实地勘察,就配合了对方的安排。
合作方的老板是个犹太商人,据说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富豪,吃完晚饭后开车送他们来到酒店,然后说句好好休息就告辞了。
领队有些傻眼,赶紧让翻译和对方沟通,问清楚这住宿费谁来负责,答案很销魂,对方只负责订,费用中方自理。
“真他妈抠门!”领队忍不住摔了帽子,一个大姐吃吃笑他:“知道你们这些男人的花花肠子,怕在办事处拘束,不方便出来泡非洲妞,也不想想犹太人的便宜可是好占的。”
没办法,出国每天补助是定额,都是拖家带口的国企职工,还想着能省出美金去免税店买东西,有物美价廉的办事处在,谁也不愿意自掏腰包去住五星级酒店。
于是乎,一行人又包了两辆吉普车,浩浩荡荡前往办事处。
办事处果然豪华,网球场游泳池一应俱全,四个工作人员每人奢侈地住了一层楼。
听着中国话,喝着中国茶,大姐笑呵呵地:“这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呀,住什么酒店!”
朱乐却恨不得扭头回酒店,她没想到跨越半个地球都能碰上熟人,还是刻意想避开的熟人。
此处的办事处主任,张罗给大家接风洗尘的,赫然是杨树成同学(有人忘了他吗?就是那个酒后表白滴)。
当然,朱乐不可能独自回酒店,就算不怕夜晚出来溜达的狮子老虎,非洲人民的热情她也消受不起呀。刚才在酒店,一个黑乎乎一口白牙的小伙子,非要拉她合影,还伸手揽住她肩膀做亲密状。后来据当地的翻译解释,中国人是出了名的爱照相,人家那是热情地配合她,自告奋勇当模特。
因为穿的是短袖衬衣,朱乐搓了搓被五个黑手指头抓过的胳膊,苦笑着嘀咕:“我是不是还得给小费啊?”
把头头脑脑们安置好了之后,杨树成向她走来:“朱乐,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是啊,”朱乐尽量做到表情自然,“你怎么会来这里工作?”
“挂职锻炼,而且这里缺人,总公司近来很看重非洲的市场。”杨树成认真地向她解释。
朱乐点点头,听见他又补充了一句:“驻外是个苦差,我没有家累,挺合适。”
朱乐笑的略显尴尬,立刻安慰他:“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锻炼一段时间,回去指定又要高升了。”
男人,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对升官这件事都不会排斥,朱乐尽量往这方面引导,果然谈话进行的很顺利。
“你呢,这个项目如果成功,会驻工地吗?”杨树成的声音居然隐含期待,朱乐心里咯噔一下,不过面上笑容丝毫不变:“或许,不过,我打算求求院长,看在我新婚的份上放我一马。”
“你结婚了?!”杨树成再也难掩惊讶地喊了出来。
“是啊,不敢辜负大家的希望,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不过刚领了结婚证,还没来得及办喜酒,所以都没通知。”朱乐笑盈盈地自嘲。
“呜,好,恭喜。”杨树成失魂落魄,明显已不在状态,在朱乐的一再提醒之下才吩咐助理给她安排房间。
“晚上不要出门,外面不安全。”杨树成嘱咐完之后,连声再见都忘了说,就匆匆逃离。
“朱工,你认识我们杨主任啊。”助理是个小媳妇,丈夫是司机,夫妻俩一起派驻过来,据说这样才能待得长久。
“嗯,大学同学。”朱乐在心底叹了口气,心想杨树成除了酒量不怎么样,人还是不错的,都跑到非洲了,自己还一再地打击他,实在有点不厚道。
也不知这小媳妇是不是接触的中国人太少,太寂寞,把她送进屋后居然自动自发地坐下不走了,缠着她开始聊天,当然,聊天的话题主要围绕杨树成。
“你对他这么感兴趣,不怕你老公吃醋啊。”朱乐实在不愿多讲,笑着打趣她。
“且,我们这四个人,天天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在一起,要出事早出事了。再说就算我有想法,杨主任也不是那种人,我听说在总公司的时候老多姑娘追他了,想不通他为什么到现在都是单身,你知道吗?”小媳妇打破沙锅问到底,似乎非杨树成不谈。
“他本来就挺受欢迎的啊,刚毕业就娶了外文系系花,不过后来离婚了。”这小媳妇韧性太强,为了及早上床休息,朱乐只能出卖老同学了。
“他离过婚这我们都知道,而且都好多年了,问题是现在为啥单身啊?”对方不依不饶。
朱乐哭笑不得,她又不是杨树成肚子里的蛔虫,几年来也就见了两面,怎么会知道?不过说不知道肯定无法过关,她只得硬着头皮下定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旧情难忘。”
“哇,朱工,你好有学问哦,还会念诗。”小媳妇立马用崇拜的眼神看她,后来左右瞧了一眼,以悄悄话地形式对她讲:“我偷偷告诉你哦,你不要对别人讲,我曾经在杨主任屋里见过一张照片,跟你长得很像,今天一看到你,我还以为他的梦中情人终于来了,想不到是别人,对了,他前妻跟你很像吗?”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刚才杨主任那么失态了吧。
朱乐无语了,系花同学比她漂亮多了,而且一点都不像。杨树成留着她的照片,而且不远万里地带到非洲来,这对她来说真不是一件好消息。
五大洲人民是一家,桃花开遍亚非拉,只是这些桃花,为什么都是晚熟品种呢?
接下来的几天,朱乐开始刻意避开杨树成,除了跟大家一起跑工地,看图纸,她在当地一家中国人开的旅游公司找了个导游,空余时间陪她到处玩,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回办事处。
这里真的很美,壮丽开阔的美,和家乡的小桥流水以及都市的水泥丛林相比,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勘察告一段落,给了大家一天假期自由活动,屈服于赤道附近烈日的淫威,很多人都想窝在驻点休息,或者在附近的商店逛逛买点礼品带回去。
一是为了躲人,二则也没什么东西可买,朱乐不想浪费这大好时光,和导游一合计,就跟着一个国内来的旅游团,前往闻名已久的那库鲁国家公园看火烈鸟。
很久以前,朱乐就在地铁里见过好利来老板罗红拍的一组火烈鸟的照片,为那铺天盖地的粉红所震撼,想到今天能亲眼见到,很是雀跃。
火烈鸟在那库鲁国家公园的那库鲁湖,这是东非大裂谷中的一个咸水湖。离那库鲁湖很远,就可以看见湖岸一片红色,那是成百上千万的鸟在湖边浅水里觅食,粉红的火烈鸟把湖岸都染红了,再配合着蓝天白云,如镜般的灰蓝色湖面,美丽地像是神话。
这个从5平方公里到45平方公里面积不定的盐碱湖里,有一种水藻是火烈鸟们的最爱。车开到距离湖岸还有一段距离,就不能再开,怕沼泽陷车。于是大家都下了车,在白花花的盐碱滩上,挑着脚能踏实的地方,一步步往湖边走。
跟着大家一下车,朱乐就险些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出眼泪来,导游递给她一个口罩,笑嘻嘻地解释:“盐碱滩下积满了鸟粪之类的各种腐殖质,味道很刺鼻,来这里,口罩可是必须的。”
道过谢之后戴上口罩,朱乐颇为感慨,心想这么美丽的东西,原来也有丑恶的一面。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被火烈鸟们的壮观所震撼,进而丧失了味觉,大家适应了臭味之后,开始致力于把火烈鸟轰的飞起来,以便进行拍照。
可惜,任凭他们大喊大叫,酷酷的鸟儿们就是不为所动,似乎拿准了他们不敢真的怎样,仍自悠闲地在水边低头觅食。
正郁闷着,一阵轰鸣的马达声响起,大群大群的鸟儿开始起飞,飞起的火烈鸟群,有的是单列,有的是人字形排列,但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在水面上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大家再也顾不上说话,七手八脚地忙着拍照,把这大自然神奇的馈赠定格、留念。朱乐本不善摄影,此时也一言不发地举起相机噼里啪啦乱照一通。
好容易等大家尽兴上了岸,发现他们的旅游车附近停了一架直升机,意识到刚才正是托人家的福才把鸟儿们惊起的,心想还是有钱人牛啊,忍不住就多看了一眼。
一眼之下,朱乐就愣住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怎么来到非洲,她就老想念古诗呢?
“姐姐,爸爸说在飞机上就看到你了,我还不信,想不到你真的在这里,姐姐来这里也是看我妈妈吗?”
直升机前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正是珠珠小朋友和她老爹栗徵。
三十七
栗徵可以无视,珠珠却不能不理,尤其是从叶明磊口中得知她的可怜身世之后。
不清楚珠珠口中的“看妈妈”是怎么回事,朱乐不敢贸然接话,只是笑嘻嘻地冲她打招呼:“珠珠,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
珠珠在她面前显得很活泼,一点也看不出自闭的样子,跑过来扯住她的胳膊又笑又跳,真像是老友重逢。
上次见栗徵场面过于激烈,没顾得上跟他打招呼,这次就不同了,总不能拉着人家闺女亲热不理老爹吧,朱乐尽量落落大方地向他问候了一声,心想他要敢提那晚的事自己扭头就走。
栗徵岂会是那等没有眼力价儿的人,笑容温和的就像湖边的微风:“我来这里开会,顺便陪珠珠看看她妈妈生前来过的地方。”
原来如此,朱乐看着珠珠明媚的小脸,知道他们并没有像有些大人那样去哄孩子:你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因为这样珠珠才早熟,又或许因为她早熟栗徵等家人才会告诉她实情,答案不得而知。
游客们拍完照后上车,准备去下一个景点,导游过来喊朱乐归队,朱乐应声之后准备向父女俩告别。
“姐姐你不要走,爸爸说一会儿去看斑马,你跟我们一起好不好?”珠珠拽住她的手不放,尽管戴着遮阳帽,她的小脸蛋儿还是被晒得红彤彤的,两只大眼睛忽闪着,里面是毫无遮拦的祈求和不舍。
朱乐为难了,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不得不抬头向栗徵求救。本以为他会出言阻止,想不到他眼睛笑成半月型,道:“我们接下来去马赛马拉看动物,车辆在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朱乐气结,现在是动物迁徙的季节,她对传说中的角马过河十分好奇和向往,也听说过不去马赛马拉就等于没去过非洲和肯尼亚这句话,但由于时间有限,且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玩伴不得不放弃,其实心里痒痒的很不甘。
现在栗徵竟然这么诱惑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身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员,身为一名新世纪职业女性,可以咬牙切齿肚里窝火,可以撒泼打滚耍无赖,有一点却不能不做到,那就是要看清现实抵制诱惑。
“对不起珠珠,姐姐明天的飞机回国,今晚天黑之前要赶回住的地方,回北京之后再找你玩好不好?”家长不肯帮忙,她求人不如求己了。
“哦,那好吧。”珠珠所受的教养让她明白不能强人所难,可违心顺从之后,脸上的失望却是丝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眼睛水汪汪的,似乎随时会滚出泪珠儿,看在朱乐眼里挺难受,觉得愧对了她一样。
“我来这里开会,晚上在内罗毕还有一场晚宴,不会太晚回去,你要没什么别的事情,看完动物跟我们一起走也来得及。”栗徵弯腰将女儿抱起,对着朱乐做正式邀请。
看到飞行员转身登机,随后马达响起,朱乐暗骂自己愚蠢,从这里开车回去自然要好几个小时,可人家有飞机呀,岂能再以常理推算。
珠珠破涕为笑,得到了圣旨一般大声嚷嚷:“爸爸说来得及就肯定来得及,姐姐姐姐跟我们去吧,去看斑马还有长颈鹿!”
这小丫头,对她爹倒是无条件的信任,朱乐看了栗徵一眼,暗暗叹气,心想自己咋没这么好的爹呢。
人之所以能抵制诱惑,一是觉得条件不成熟,怕承担风险,二是担心没有退路要付出代价。现在这种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诱惑的障碍被清扫一空,朱乐准备投降了。
上了飞机之后才知道,这直升机是在当地租的,只有一个使馆的翻译作陪,而非朱乐原来设想的惊师动众前呼后拥。
飞过一段毫无人烟的旷野,很快就来到了颇具风情的马拉狮王山庄。
在这里大群的角马和斑马随处可见,却没能幸运地看到传说中的角马过河,饶是如此,珠珠在车上也是左顾右盼十分激动,不时拉着朱乐看她新发现的好玩事物,开心的无以复加。
反观她老爹,一身户外休闲服装,扛着个大炮筒似的专业相机,微微眯起眼睛认真拍照的样子,彻底颠覆了原来在朱乐眼中衣冠楚楚的政客形象,反而像个痴迷于美景的驴友,人也显得年轻有活力了不少。
似乎察觉到朱乐在看他,栗徵回头冲她笑了笑,回眸一笑百媚生——不知为啥近来爱念古诗的朱乐就想到了这句话,脸立刻红了,心想要让栗徵知道自己这么形容他,非得血溅草原不可。
正在这时,司机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这些车辆之间都随时有联系,一辆车发现好玩的东西,立刻知会别的车辆,大家有眼福同享。
此时就是有人在不远处发现了猎豹,向大家发出了邀请。栗徵问女儿:“珠珠,你害怕豹子吗?”
珠珠睁大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朱乐,嘟起嘴唇道:“爸爸和小朱姐姐陪我,我就不怕!”言语之间,颇为豪迈。
栗徵掐了掐她的脸蛋,爽朗地笑了一声,便吩咐司机离开斑马角马长颈鹿和平共处的和谐社会,前往猎豹出没的草丛。
一只,又一只,隔着几十米之外还有一只,再有一只……在这里,狮子猎豹之类的凶猛动物并不是特别常见,更何况是难得的猎豹一家四口,包括司机在内,车上的人都兴奋了。
这个家庭的成员中,有一只未成年的小猎豹,睁着懵懂的双眼,跟在母猎豹身后四处张望,望着望着,小猎豹离开了母猎豹,悄悄走向不远处的一群斑马,鬼头鬼脑地进行窥视。
大猎豹们对小猎豹的离群行动并无异议,都不搭理它。然后几乎是一刹那的事情,小猎豹对一匹小斑马发动了攻击,受惊的小斑马拼命奔跑,向斑马群跑去。
眼看小猎豹要跑远了,大猎豹们却还是无动于衷,并没有帮忙的意思,似乎也不打算把小猎豹追回来,而此时小斑马的父母却迅速冲了过来,帮助小斑马拼命抵挡小猎豹。
小猎豹功亏一篑,大猎豹们似乎仍不打算帮忙,只是慢慢地踱过来,将小猎豹带离了现场。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大家却像看了一场大片般惊心动魄。之后司机呜里哇啦说了一堆,还摇摇头带些感叹的样子,朱乐以为他在替小猎豹惋惜,心想这人心可真狠,难道非要小斑马被抓住拆吃入腹才算完满?
“他说,小猎豹从此是不会放过这小斑马了。”栗徵似乎察觉到朱乐的不满,淡淡对她解释。
误会解开,朱乐反而心中一禀,再看那受了惊寸步不离依偎着母斑马的小马,惆怅怜悯之情溢于言表,心中祈祷那母斑马最好寸步不离护得小马安全长大。
“爸爸,小猎豹为什么不肯放过小斑马,大家做好朋友不行吗?”珠珠清脆的声音一派天真烂漫,大人们都沉默了,谁也不忍对她讲解弱肉强势的自然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