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怎么会?你当然不明白,像我,像别的所有人都不过是被他迷惑而不自拨的可怜家伙,我们对他完全不重要,他随时都会有大把的垫背,只有你,只有你是特别的,他对你念念不忘,他爱你!”志皓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他控制不住,嫉妒的火焰本来就难于控制,而且事到如今,他倒宁愿输在林意结手上,毕竟那人要财有财要貌有貌,他服气些。
蓝奕一直以来平静如水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一双眼睛里眸光闪动,像层层涟漪滑开。
志皓吼完,气也平了,却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所以也懒得道歉,只冷眼旁观着。蓝奕沉默了一阵,居然又平静了下来,他瞳色有些淡,如琉璃般闪着光。志皓不由得有些佩服,看人家爹妈多会起名字,他叫志皓于是一辈子都脱不开一重桎梏,人家叫蓝奕,就可以有碧海蓝天的平和宁定。
“你说,他爱我!是他和你说的吗?”
“嗯!”志皓鼻子里哼一声。
“他还说过些什么?”
“很多,我记不住。”其实每个字都刻在心里抹不掉。
“萧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愿意听我讲一个差不多背景的故事吗?”
志皓其实很想骨气一下说:不想!
但是人总有好奇心,如果一个男人都不再好奇他所爱慕之人的经历,那基本上只有两个解释,第一,他不是人,第二,他已经不再爱他。
萧志皓两条都不符合,也就只能用很不屑的表情示意他继续。
“我从小就只会念书,别得什么都不懂…”
小孩子会念书还不够啊!志皓愤然,听听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口气。
“后来考进台大,也不知道要修什么专业,然后老师说既然我物理是满分,那就学物理好了,我觉得似乎也不错,我其实对很多事情都没有什么执着,觉得什么都可以接受…”
妈的,物理满分很拽吗?不过阿清那么强,联考物理也还是扣掉10分…奇怪,他靳辰仍然喜欢满分乖乖学生牌不是应该要到奥林匹克竞赛班去做老师才对吗?
“在台大念了一年书之后,就被学校派去纽约做交流学生,我从来没有出过国,我妈很不放心,把家里的族谱翻烂终于找到他,他一直在纽约生活,十分熟悉情况,我妈托他照顾我,他人很好,完全答应…”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的亲戚。”志皓忽然想到一点。
“我妈和他妈是姑表姐妹。”
这么远,果然需要翻烂族谱…但…这也叫有血缘关系?志皓晕倒
“我一下飞机就看到他,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帅的人,十分好认,他向我招手,笑得很开心。因为以前两家住得远平时根本不会走动,可能在他爸妈去世的葬礼上我曾见过他,但我并不记得。所以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马上就觉得很喜欢,有这样一个哥哥照顾,陌生的纽约也变得不再可怕,因为我是中途转学过去,学校的宿舍都已经住满了,所以他留我住他的公寓里。”
蓝奕的神色动一动,流露出些许恍惚的表情来:“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日子,他对我很好,那时候他工作很忙,喜欢通宵画图,会帮我做完早餐再睡觉,我下课的时候把他开出来菜单买齐全带回去。我们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他一个人在纽约,我从小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住在一间大房子里,所以无论对方说什么,听起来都是新鲜的。遇上他交完case有空闲的时候,就会带我出去玩,他对纽约很熟悉,知道很多有趣的地方,累了就回去一起吃薯片,看肥皂剧,躺在床上聊天…”
“你们睡一张床?”志皓吃了一惊。
蓝奕自然知道他指什么,不觉大窘,耳根在瞬间烧至透明:“我们有两张床…,但是…偶尔…”
志皓马上不好意思起来,表兄弟出来求学,如果条件所限挤在一张床上也是正常事,这小孩当时又不知道靳辰的心思,自己那句搞得来像是捉奸一样,慌忙安慰他:“没事,没事,你继续。”
蓝奕被他这么一个大岔一打,只得定一定神才道:“我一直都很笨,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怎样独立生活,他给我很多帮助,对我非常好,与校方联系,报名,帮我买衣服。但我却一直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帮到他,他的世界陌生而神秘,他做的东西都很美丽,但我并不懂…连称赞都不知道要挑哪句话来说。”
志皓感慨,这两个人还真是配到绝,提到往事,都只有一个词:他对我很好;然后就开始自卑:他的世界我完全不懂。只是靳辰用这样痴迷眷恋的口吻也还好理解,蓝奕他…既然印象这样好,到最后为什么又可以做出如此狠心的事?
“不过,三个月以后,学校终于有了空床位,通知我可以住进去。”
“你就这样搬走了?”志皓有点吃惊,他习惯了所有人对靳辰表现出恋恋不舍,只因为学校有了空宿舍就搬…唉,果然爱和不爱是两样的。
“嗯!”蓝奕有些无奈的笑笑:“那时候没有想什么,只觉得学生住在学校里很应该。但是搬出去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我忽然觉得什么东西都不好吃,学校的床睡不着,我只能随便拿书看,看着看着天就亮起来,上课却想睡觉,连功课都不想做…”
“你难道是爱上了他?”志皓顿时反应过来,终于明白为何一直隐隐觉得别扭。
“我不知道。”蓝奕的神情十分平静:“我那时只觉得这都是些很负面的情绪,我以为我是在想家,它们令我烦躁不安,无法集中精力,不能认真学习,我用尽全部的精力与它们斗争,强迫自己学习,拼命看书,包括背星座图,记忆和背诵会让我心无旁骛,恢复平静。”
“你竟从来没有想到过…”志皓根本难以置信。
蓝奕微笑,笑容里甚至还带着一些孩子气:“我一向都搞不太清楚爱情是什么,更不知道男人也可以爱男人。我那时将他视为某种危险的讯号,因为每次他出现,我之前努力平静下来的心境又会崩溃。我不喜欢心神不宁的状态,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我也从来没试过特别偏爱什么东西,那种强烈的想要做什么事的感觉,让我觉得恐惧。于是我不再联络他,而且也不再主动和他见面…”
志皓觉得很无措,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个故事,这和他原先想像中的大不相同,一个永远不会主动的靳辰,一个单纯迟钝到连爱上一个人都不能确定的蓝奕,一场莫名其妙的悲剧。
只是他有点想不通,他夹在中间这又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年头大家都喜欢找他倾诉,烦得他两耳滴油,心头滴血,他也未免太好说话。
“你…”志皓试着开口,发现声音如想象中一般的哑:“你告诉我这个,有什么意思呢?如果你打算回头去找回他,你应该向你家里的妻子的说明,而不是向我交待,我不是靳辰的什么人,你要做什么,其实都与我无关。”
“不,我并不想找回他,我告诉这些,只是为了让你信任我。”
天色已经暗下来,志皓忘记去开灯,于是各自的面容都变得模糊起来,蓝奕的眼睛在夕阳残照中闪闪发光,那里面有像海一样的平静气息。志皓有些感慨,很想说,其实你不必说这些隐秘的故事我也会相信你,很难有人会不相信这样一双眼睛,如此的平和而纯净。
和他在一起是最安静的那一种,志皓忽然想起靳辰说过的话:他会让你的心变得静下来,很安定。
的确,的确如此,会让靳辰爱上的人,不应该简单。
60.
“好吧,就当我全信你,那又怎么样?”志皓终于软下来。
“如果你还爱他,不要放弃。”蓝奕微笑,笑容十分温润明亮。
“对不起,只有这个不行,我怕炮灰做久了,早晚会灰飞烟灭。”
“你不会是炮灰,他很爱你!”
“哈!”志皓冷笑:“他以前就说爱我,但不过如此,他的爱不过如此。”
蓝奕一点没有动怒的意思,神色淡淡,伸指从杯里沾了水,在桌上划下一个交叉——X
“你知道为什么,他会用这样一个标志吗?”
“因为X代表未知,未来不可预计,什么都不可预计,没有什么是可靠的。”志皓的笑容越发冷起来。
“不,至少不完全是这样,他曾经说过X并不是完全不可捉摸的,因为X的未来是Y。”蓝奕把Y写在旁边,然后随带着,一点一竖。
志皓有些茫然。
“看不懂是吗?Yi就是奕,这是拼音标识,他出国后念的中文进修学校是北京人开的,所以他会用这个。”
志皓只觉得心口一酸,极酸,是妒嫉,自然是妒嫉,他是人品爆表,老爱没事为他的情敌们忧虑,但那不过是同病相怜,那些人是与他一般的可怜人,有什么好去妒嫉。
只有眼前这个,他是特别的,最可气的是,他放弃了他的这种特别,却拿到他面前来炫耀。
“你什么意思?”如果声音的温度可以实体化,志皓心想自己此刻一定已是满嘴的冰渣子。
可惜,蓝同学八风不动,像是完全听不出志皓声音里的寒气似的,又沾了一下水继续写,这一次,是一个X,一个Z,然后拼到一起…
志皓一怔,这,分明就是X的新LOGO。
蓝奕这才抬头:“Z是志字拼音的首字母,我专门去问过一个大陆来的同事,不会有错,他说他的理念变了,而你就是他的新理念。”
“这不可能!”志皓直觉的怀疑。
“可能或者不可能,那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你愿意相信哪一种?”蓝奕静静看他。
志皓抱头,真是要命,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是神仙,会得猜出一个人最心底的想法,当年靳辰也是这样静静的看他,于是他义无反顾的一头撞进去。
是的,要叫人做事何必要逼迫,只需把路铺好,然后再留下一个这样安静而了然的眼神。
没有什么可以让一个人失去理智,除非利用他理智的欲望,这两个人都精通怎样安静的等待,究竟是谁学了谁?
志皓苦笑,一句话都不敢搭,是的,他心里的火从来就没熄过,一直都蠢蠢欲动,他压抑了这么久,只是缺人煽风点火,现在呼拉拉的烧起来,扑不灭了。
“但我却相信,你是特别的。”蓝奕笑得极淡,像一道水痕,一道被细柳划过的水痕。
“为什么。”志皓很怀疑,但是抑不住暗喜。
“为什么不信?”蓝奕笑容温和,琉璃色的眼睛闪着水光的亮。
人生能有多少次冲动呢?
反正还年轻,输了,还有时间可以爬起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往这坑里跳,跌了一次也没见断手断脚,再跌一次又会如何?
时间浪费了又怎样,反正时间就是拿来浪费的。
感情是最最离奇的东西,你吝啬了他不见得多出来,挥霍也不见得就会空掉…
当然,至要争紧的,是还爱着,舍不得放手。
只因为这个理由,其它所有的借口都不过是借口,拿出来冠冕堂皇的做粉饰用的,若是不爱了,所有的正话都可以反过来说,话是人说的,舌头一翻,黑就成白。
所以蓝奕是聪明的,他与他说那么多,不外乎两点,第一,我对他有足够的了解到,我知道他爱你;第二,我不会来同你抢。余下的,只有静静的一句:你还爱不爱他。
一个人聪明冷静成这样子,做他的爱人,真正可怜。
志皓自然会旁敲侧击的打探,蓝奕却微笑,想一想,说:“他是一个快乐的人。”
志皓仰天长叹,太聪明了,如此聪明理智,知道什么才是适合自己的,为何只有自己像个傻子,明知眼前是个不着边际的坑却还想再跳过。
认识稍久,志皓也已经全盘接受他,蓝奕是那种很容易就可以喜欢上的人,他完全没有攻击性,全然的包容,脸上总有安静微笑。志皓只觉这是他所见过的男人里面,少有的几个可以用动人这个词来形容的人,他有一种羞涩的迟疑,欲说还休的表情。志皓甚至庆幸,幸而此人生得如此中人之姿,否则这样的性情,再顶张妖孽的脸,又有如此淡漠了然的目光,要让多少人不安生。
相貌好不好总是不一样的,就像是书,封面画得差,打开来看的人就少,谁晓得你里面字字珠玑?
临走的时候,志皓坚持要送他到楼下,电梯里的光青白发冷,蓝奕似乎是倦了,靠在墙边,睫毛垂下来,半睁半合。志皓无意中瞟过几眼,却忽的怔了。180多公分的身高,即使没有太多肌肉的线条,却也绝不瘦弱,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却凭空生出一份脆弱的禁欲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逼他入绝境,想看平静的眼迷离失控。
志皓不由暗忖,靳辰那小子倒也真忍得住,一张床上睡过那么久,也没失手吃了人家…这念头像电光般闪过,志皓自己先大惊,想什么呢?满脑子男盗女娼…不由得老脸一红。
蓝奕自然是不知道刚刚让人给Y了一把,临走时低头那声‘再见’仍然说得客气周到,一个人的气质是从小时一分一分雕琢出来的,小时候临过快雪时晴贴的人,低头的弧度都会与别人不一样。
对于蓝奕的提议,志皓没有说好,也没有反对,可是小蓝的镇定和耐心是没有人可以比拟的,他来走这一趟好像也不过是为了说个事实,提个建议,至于最后你要怎么做,你不说,他也不追问,淡淡然笑着,悠悠然离开,留下志皓一个人,原本就沸得噼啪响的油锅里,又硬生生加了一滴水,那般煎熬,自不待言。
然而无论是他心里动摇也好,心坚如铁也好,眼下这种情况,他都没有可能再直接跑到靳辰面前,说:你在法国的提议过没过有效期。
一个人的面子是很难说的事,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呕死也没有办法的。
原本他现在主管东南亚,在海外的时间奔波的时间大过在本土呆着,日子一天一天熬,虽然有点不死不活。
可是山水有相逢,如今的台湾模特,海外大秀难摸到边,只好关起门来说超模,天天在电视节目上转悠,大孙目光如炬,只要有利可图的营生都会去钻,一口气签下数名半红不黑的模特主打综艺和剧集,走秀反倒成了副业,但是再副也是业,整间乔氏只有志皓真实运作过模特的经济工作,自然被拖了分心去打理,而且加工不加薪,志皓在心中暗骂大孙数日。
照说,他们是刚起步的小模特队,那边是大设计师,原是差了几个等级的,可是一纸请柬偏偏就落到了志皓桌上:靳氏的当季新款台湾专场秀。
61.
志皓仰天长叹,怪就怪他当年规矩立得太好,宣传上只有杀错没有放过,这么个不入流搭着卖的模特部门,都有份正正式式请柬送上。他本是想着能不能逃,可是大孙眼风一扫,明明白白的意思递出来,既然已经入了这个圈子里找饭吃,靳辰是本土时尚圈子里唯一的大佬,人家给面子,怎么可以不赏脸。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志皓脖子一缩,乖乖的奔赴杀场,好在一连几天全是靳辰手下的小设计师的专场,而靳辰做大老板的居然架子奇大,也不出面捧场,志皓没看到故人,心里大定,慢慢的胆子放开,豁出去交际,左右逢源。
好容易又是一场熬完,志皓因为一边要开动脑筋与身边人说话,一边还要提防靳辰忽然出现,心力消耗极大。等出了会场的大门,一阵冷风吹过来,满头的热气散出大半,志皓精神一振,倒也不急着去开车,便在门口的台阶边上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来,吹吹风,歇口气。
人潮渐渐散去,四下里也渐渐的安静下来,志皓坐了好一阵,直到身体都被夜风吹得冰冰凉了,才又站起身来,却蓦得身子一定,面前不远处,一辆极熟悉的车影静静停着。
保时捷,虽然不是最高端的车型,但是把这种陆地飞机弄到交通拥塞的台北市中心来开,也还是浪费了点,会干这种事的人不会太多,而会在这样的夜里,停在他面前的人,更不会太多。
志皓定了定神,直接往地下车库里走,走了几步一回头,竟发现那车还在,反到跟得近了点,顿时心头的火一烧,迈大步直冲到靳辰的车前去。
他还没有走近,车窗就已经放下来,等他走到跟前,连顶篷都收好了。于是乎这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定,就如此无遮无挡的对视开。志皓不晓得此时此刻应该要表达怎样的感情,于是就只有先很努力的瞪着,至于瞪什么可以再议,重要的是眼下不能输了气势。
而这边厢,靳辰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眼底却有微光在闪,一层层,细细碎碎的,像是收了整个星辰的光,志皓看得久了,便渐渐有点喘不过气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或是十分钟,靳辰忽然低头,拧了钥匙点火,这车性能极好,一瞬间就启动了,向前滑去。
志皓大怒,飞起一脚踢在车尾。
妈的,你想要逼疯我就摆明了说一声,我明天就自己去龙发堂报道,也好过这样零零碎碎的受刺激。
车子嘎得一声刹牢,靳辰急匆匆跳下车。
干吗?志皓火气更盛,随手掏了支票本子出来,冷笑道:“要赔吗?多少钱?”
“我打扰到你了吗?”靳辰神色一黯。
哦…志皓咽了口唾沫,再嚣张的气焰也发不出来,只能先闭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靳辰笑一笑:“下次我会注意,不会打扰到你。”
你…这…这…
志皓所有的声音都哽到喉咙口,一挣,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湿汽。
“你生气了?”靳辰的神色间竟是有些惊惶的
志皓无言:你可不可以不要难过,不要黯然,不要做出这样的表情,他十分无奈,真是要了命见了鬼,看不到还好一点,看到他风光无限也好一点,他就是看不得他弱弱的,委委屈屈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心疼啊!揪心的疼,好像欠了他八辈子的债没有还。
志皓欲言又止,眼中的水膜更深一层,妈的,在这个时候哭出来可就太丢人了,他马上仰头看天,努力的眨眼。却在模糊中看到面前的空气被一个黑影带得一乱,两瓣温温软软的唇就覆了过来。
触电一样的感觉刹时间传到了每一个细胞,这吻,初时是和缓的,滑腻的舌尖交滑而过,转而又火暴起来,抵死纠缠,像是要把什么咬碎了,嚼烂,吞下肚去。
志皓抵不过,一时间怒火全化做了欲火,身体开始发热,他是经不起挑拨的,只一个吻便足以让他回想起靳辰高潮时的表情,锁紧的眉,半合的眼,咬到如血的唇,还有最后那一刻绷直的脖颈…
于是大火就这么噼噼啪啪的烧起来,血液往所有能流血的地方流去,等靳辰放过他的唇,再睁开眼时,连眼底都带了红。
“你明明就有感觉。”靳辰伏在他耳边说话,口中呼出来热气,令他一阵一阵的发颤:“为什么,还是要躲开我?”
志皓咬紧了牙,舌尖被咬破了一些,很痛,神志却也回来了些:“有感觉又怎么样?我怕了,玩不起了,只想过过随大流的生活,我想结婚,有个家,…”
“我…其实不是在玩的。”靳辰的眼神有点虚,飘移了一阵,却又落回到志皓眼睛里。
志皓的眼神有些冷下来,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冷笑。
靳辰看到了,却更镇定起来,沉褐色的眼眸温润明泽,映了一天一地的星光灯火,志皓与他对视一会,几乎想别过头。
“我知道你不信,你从来不信我。”
志皓待要反驳却提不起气来。
“我从来不喜欢玩的,那太无聊,我一直都是真心的,对你,对意结,对别的所有的人,都是!这真心或者有深有浅,对你,对小蓝可能深一点,对别人,又浅一点,但都不是假的。至少,我没有故意要耍你们,我没有必要去骗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来爱我,为我生生死死的,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样。”靳辰的眼睛很亮,清澈到底,看不到半点渣滓,志皓觉得自己又要跌下去了,摇摇欲坠。
“我知道我假,我一直都假,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习惯了。”靳辰的神色萧索:“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才算是真了。”
习惯了,把一切都计算的很好。
习惯了,不强求任何事。
习惯了,不抱怨任何事。
习惯了,在危险来临之前先躲开。
62.
“我也想改变啊,其实我也有主动求表现过啊!”靳辰忽然笑了:“结果反而让人看得别扭,更惨。”
志皓一直在发愣,怔怔的,定眉定眼。
靳辰心软起来,轻轻抚他的发:“我知道你从不相信我,应该的,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我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我知道的,大家都爱听的那些话,其实不过是哄来哄去的,有什么难了?可我偏偏就是说不出口。阿皓,永远有多远,未来会怎么来,我不知道,有谁知道?我这个人是假的,我做的事都像假的,但那些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真的,我当时说爱你,也是真的!”
“你哭了?!” 月过中天,仍是极亮的,有一点晶莹从靳辰的眼角凝出来,蜿蜒着往下,然后凝成一滴,落下来,志皓如此惊恐,心里像是有无数细碎的冰刀在割着,痛得无可复加。
“啊?”靳辰竟是茫然的,茫茫然伸手擦了一下,看着指尖上沾的那一点晶莹,却也怔了,却笑道:“没事。”
“不要哭…” 志皓悔得肠青,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可以接受,什么又是不能,重要么?或者只有这一刻,揪心的痛是重要的,别的,通通都不重要。于是伸出手来,用拇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滴,好像以前无数次,那人做过的一样温柔。
这只是很应景的一句话,但靳辰怔了一怔,眉峰竟真的舒展开了。
“乖,别哭了。”志皓把所有七上八下的情绪都压下去,伸出手,抹掉那张脸上所有的闪光的水迹。
“嗯。”靳辰微笑着点头,眼神恍惚。
“乖…别哭了…”志皓终于意识有到有点不对,试探着又说了一遍,靳辰的神色越发柔和起来,重重的点头,像一个乖巧的孩子。
别哭了,别哭了…Don't Cry…please don’t cry
电光火石之间的灵感,他忽然记起了那首靳辰一直弹,一直哼的歌,究竟叫什么名字,只因为最初听到的是钢琴,所以一直都想不到竟会是摇滚乐。
志皓越发小心的在哄,靳辰的眼泪却越流越多,到后来索性把人拉到自己怀里,脸埋到他肩上,泪出如涌。
有多久了,十年?二十年?或者,他一直以来就是在等待着这样一个人,一个安全的人,全心全意的对他,会在他眼泪落下的那一刻帮他把泪水抹去,温柔的对他说:不要哭。
只是快二十年了,他找到了这个人,却已经没有能力,把人留在身边。
二十年前,他变得不会哭,二十年后,他已经不再会爱。
这人想要的承诺,想要的安心,想要的未来,他都给不出,因为他都不信。
隔着层层的衣物,志皓仍然可以感觉到有种温热传到肩头,他全然无措,只能小心的抱着怀里人,轻轻的用手拍着。
“我没事的。”靳辰哭完了,眼睛有点肿,但神色优雅依旧。
是啊,你当然没事,志皓有点气馁,靳辰永远都没事的,他怎么会有事。
“我先走?”靳辰偏一偏头,神色间有些依依的。
志皓张口结舌,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靳辰却笑了,轻轻抚志皓的发:“我先走了,让你困扰了…”他半咬着唇,有些歉意:“以后不会了,放心,我会没事的,会很快…”
志皓怔怔的看他跳上车,保时捷的性能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毫无声息的启动,缓缓的滑出去,像利刃滑过半融化的牛油。
心里很乱,像是一盆被众人翻捡过的色拉,浓重粘腻,一塌糊涂,什么都锈死了,已经不会转。
志皓要彰显专业,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自欺,于是第二天还是硬了头皮出现在会场,合该他命不好,这已经是最后一天,是靳老板的个人秀。其实宣传单子上一早说明,志皓没细看,看了也不记得。
等他在场边坐下左右一阵寒喧后再醒悟过来,已经无力逃生,算了,杀人不过是头点地,怕什么呢?还会被吃了不成?志皓心虚的自我安慰。
靳辰这一季的卖点是轮廓,一水儿贴身的斜裁,第二层皮肤般的妥贴,衬得台上一干子衣架越发的高挑修长,整台秀像支行云流水的舞。而金属色的银绳装饰则千变万化的出现在各种不同的地方,女装的裙沿,男装的袖口,时而是一道勒边,时而是一个妖娆的结,贯穿始终串起了整场的秀。
志皓十分紧张,但一直在神游,只看到霓裳一顶一顶的飘,全然不知道看了点什么,能分出一分心思去与旁边人点个头已经是极限。
幕落,终场,所有人都屏上了一口气,谁都知道靳辰此人十分自恋,最好的衣服都要留给自己穿,他是点睛的笔,一个圆而满的句号,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志皓仍然在神游,但这一次却看清了,因为那衣服太熟,熟到他只要一眼就可以看清所有的细节。
黑色丝绒的底子,暗色银线绣的花,妖娆曼丽的开满了每一寸,袖口有粗的银色织线盘花做的扣,这衣服,他有件一模一样的一直都挂在柜子里,一次都没穿过,却已看了无数次,甚至闭上眼,就可以画出那衣上的花。
志皓觉得这衣服简直就是靳辰的最佳写照,华美,繁复,却又脆弱易毁的不切实际,这是只能穿一次的东西,脏了连洗都不能洗。偏偏这样的衣服,最最受欢迎,可以骗得订单无数。
掌声雷动,志皓机械的抬起手,跟着一起鼓掌,恍惚中看到靳辰在T台的尽头鞠躬,姿态优雅。
蓦的,一个念头,像弹子似的在脑海里炸开,顿时眼前的迷雾都散去了,只余满眼金红色的光。
靳辰说,时装本来就是浪费,一件晚装抵得一台车,也只得一个晚上的风光。不过是看浪费的值不值得。
那爱情呢?爱情算不算是一种浪费?满腹心酸只为了某人展颜一笑,也不过是看浪费的值不值得。靳辰是一件华服,一件不切合实际的华服,可那又怎样?既然爱他,既然还爱他…
是啊,“他是王薇薇亲自手制的豪华婚纱,裙摆上镶满施华洛世奇水晶,蕾丝边里缝着真正的南洋珠…如此名贵,也不过一天的寿命,时候一到,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脱下来。”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又何必回头再去抱怨,愤愤不平,讨论值不值得这样的问题?
所有的得到都应付出代价,得到靳辰的代价不过是将来有天会失去,可那又怎样?爱上谁会得永远?
永远有多远?未来会怎么来?谁知道,有谁会知道?
或者明天这一切就化为乌有,那么为什么要为了毫不确定的明日,拂了今日的心意?
志皓怔怔的看着台上,一步一步往前走,一向璨黑的眼,如今幽深不见底。
靳辰站得高,一眼就可以看到台下的动静,眼见着他挤过来,便站到台边去等,那时所有的模特都站上台来,所有的聚光灯都在他身上,他却站在台边,静静的,等一个人靠近。
志皓艰难的仰起头,从这个角度看到的靳辰十分的不真实,他的脸上笼着一层异色的光,却又越发的英俊。志皓试着出了声,那声音很干,但,也顾不得了。
靳辰看到他开口却没有听到声音,不由得偏了偏头,问道:“啊?”
志皓鼓足了勇气,大喊:“不如,我们再试一次?”
他喊得太大声,一时间把什么声音都压下去了,四下里俱是一静,只余背景的音乐在悠悠的响。
志皓感觉到了成千上万的目光穿刺而来,忽然便开始惶恐了,双手握着拳,每一个关节都僵死了,摇摇晃晃的却强撑了不倒,可是一秒钟已经变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靳辰像是被惊到了,怔怔的看着他,旋即也笑了:“你啊…”那笑容里含了太多无奈与宠溺:“老是喜欢把自己搞得这么僵。”
志皓心里一松,脸色迅速的红了起来,正在劫后余生的恍惚中,眼前的人影却忽得矮了下去…
志皓大惊,魂飞魄散。
靳辰单膝跪地,眼睛终于可以与他平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温和:“我一直在想,如果要向你求婚的话,应该要怎么做?是不是应该要先向你跪下来,然后再从你口袋里把戒指挖出来给自己戴上?”
志皓确定他已经傻了,所有的思绪都已经飞到了九天云外去,远远的在一边叽叽咕咕的笑。
“怎么样?萧志皓先生,”靳辰的笑容越发的魅惑:“你愿意…”他顿一顿,在嫁与娶这两个字之间困惑了一阵,然后索性都抛开:“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