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苑被松开的时候无意识地喘着气,她抓紧陈默的衣服不肯放开。陈默将她按在怀里,心如潮汐起伏,有太多东西旋转起来从眼前掠过。他看不清,亦抓不住。
这是怎么了?他现在应该要干什么?谁能来告诉他?
陈默把苗苑拦腰抱起,无论如何,总要先送她回家。
苗江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自家闺女被人以一种近乎占有的姿态横抱在怀里,这简直让他在瞬间就产生出一种想要把人抢回来的冲动。
“苗苑家是这里吗?”陈默问道。
“对。”苗江非常警惕地看着他。
“她喝醉了,我送她回来。”陈默发现自己非常紧张,说话前所未有地谨慎。
“哦,那谢谢啊,把人给我,你慢走…”苗江马上伸出手去。
陈默抱着苗苑往前跨了一步:“我能进来吗?我是苗苗的男朋友。”
何月笛听到门口有动静跑出来看,一时惊讶:“苗苗不是说她失恋了?”
陈默的眸光闪了闪:“以前是,让我进来可以吗?”
苗江和何月笛狐疑地对视一眼,这小伙子的气势太逼人,几乎让人想逃跑,最终还是那身笔挺的制服让他们略微放心,把陈默让了进来。
苗苑的房间里干净整齐,没有太多的装饰,窗子下面有一个书桌,书桌旁边放着一架不高的书柜,床就放在房间中央,比双人床略小一些的那种床。陈默小心翼翼地把苗苑平放到床上,帮她脱了鞋,把被子拉到脖子底下,苗苑一直握着陈默的衣角不肯放,陈默把她的手扳开,把自己的手指放进去让她握着。
何月笛站在床边一脸困惑:“你们这是?”
“我叫陈默,不知道苗苗有没有向您提起我?”陈默忽然忐忑,心里没底,这一场恋爱,他的确谈得漏洞百出。
“我知道,不过,你不是已经跟我们苗苗分手了吗?”何月笛摸不着头脑,一个伤心得哭天抹泪的,一个三更半夜追过来,动作温柔照顾细心,她,她…她是真的看不懂这两个小年轻到底在闹腾个什么劲啊!
“分手这件事情,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我想等她清醒了,再好好问问她。”陈默低下头去看苗苑,呼吸深沉,她已经睡熟了,陈默看到一缕头发被她抿进嘴里,伸手帮她挑出来。
何月笛雾水一头,又生怕多说多错砸了女儿的场子反而让她难做,只能强压下追问的冲动坐下来等着。夜半更深,何月笛原本是活生生从床上被拉起来的,偏偏陈默这人没眼色,他一肚子心事,也不管丈母娘的死活,专心地就对着苗苑发呆,何月笛坐着坐着就困了,头一点一点的。陈默说道:“您要是困了就去睡吧,我在这儿陪她。”
何月笛摆手,说不用不用。
就是因为你在这儿我才不能走哇,你不在这儿随她这死丫头睡到明天中午去,谁多余有空陪她。
何月笛心想这么干等着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她从厨房里倒来一杯凉水。
陈默疑惑地看着她,何月笛严肃地说道:“喝醉了的人口干,喂她喝点水。”
陈默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
一杯凉水灌下去,再怎么迷糊的人也得清醒三分,何月笛摇着苗苑的肩膀:“醒醒,陈默来了,他来找你。”
苗苑困惑地转了转眼珠,视线猛然从何月笛的肩上掠过去,直勾勾地看着她身后,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陈默?”苗苑惊叫。
陈默点头,心想怎么醉这么厉害,今天要不是我在,遇上别人怎么办?太危险了,以后不能再让她这么喝。
“你怎么会在我家?”苗苑不可置信。
“想找总是能找到的。”
何月笛见这两个人终于算是聊起来了,想想大概也没自己的事了,敲敲头先去睡觉,老了老了困了困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看不懂!
“刚才真的是你?”苗苑垂着头,双手绞在被子上,局促不安。
“要不然你以为是谁?”不提还好,一提陈默就想发火:“女孩子不要喝那么多酒,晚上一个人回家很危险。”
“我没有一个人回家,陶迪哥哥送我回来的,不过,我怎么会…”
“你哥哥?”陈默一挑眉。
苗苑扶着头回忆刚才,随口答道:“我表哥。”
“亲的?”
“啊,我妈二姐的儿子。”
陈默感觉到心里有一块被浆糊粘住的地方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陈默…”苗苑终于放弃了思考,转头看向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默在她床边坐下,神情郑重地说道:“你刚刚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都想过了,是我不好,我会改的,所以我们不用分手了,跟我回去吧。”
苗苑缓缓笑开,却是疲惫的笑容:“陈默,你会来找我,我很高兴,这让我觉得,这半年我还不是那么一无所成。可是,我累了,陈默,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陈默惊讶,为什么,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因为,你不爱我。我不能跟一个不爱我的人在一起过日子,尤其是,在我这么喜欢你的情况下。”
“你…”陈默觉得他都快要出离愤怒了:“我怎么不爱你了,我爱不爱你不是听你一个人这么说了算的!”
苗苑吓得一缩,陈默连忙把视线移开,苗苑固执地咬住嘴唇慢慢把话说完:“可是,陈默你爱不爱我,不由我一个人说了算,还有谁能说了算呢?”
陈默顿时语塞。
“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得好,这些日子,我到顶了,我真的已经不能对你再好一点儿了,可是你仍然看不到我。陈默你有脑子,可是你没有心,你脑子里说我是你女朋友,所以你要对我好,可是你心里从来没有我,有我没我你都那样。”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陈默咬牙切齿。
“你总说你忙得要死,我都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以前我每天都会追着问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呵,可是只要我不问,你都不会主动来找我。我带着你见我朋友,大家一起吃饭,我说这是我老公,你都不会答应我,你的反应总是那么淡。我说等你休假了我就带你回家,你是答应了,可是为什么你家就在西安,你都从来没想过要带我回家?还有你队里,你的那些兄弟,你从来没有跟他们介绍过我。”
“陈默。”苗苑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将坠未坠地凝结着,波光沥沥地悸动:“现在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还是在我们的关系上。如果当初我不是死缠烂打地追你,想做你女朋友。如果我们只是当个朋友,我就不会对你有那么强的独占欲。刚开始的时候我对我们的关系很有信心,那时的我相信你是我的,你都答应我了,我就是你最亲最信任的人,虽然你话不多,可我还是会每天找你,哪怕只是问声好。可时间长了我真的有点累了,你的反应总是那么平淡,我会开始乱想,我就越来越不自信了,我知道你没有别的女人,可是那没有用,真的,陈默,那不一样。你不爱我,如果我不是那个能让你爱上的人,为什么还要霸占着你呢?”
陈默很艰难很严肃地开口:“我其实挺你喜欢的。”
“我知道,我信,你不讨厌我,我跟你聊天你也不烦我,可是,喜欢跟爱不一样,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对你来说重要的人,你明白吗?从一开始就这样,你觉得你年纪到了,你想找个女朋友,你这人从来没谈过恋爱,遇上个像我这么一头热的,你觉得还能接受,你就觉得你喜欢了,可问题是那不够。你只是需要个女人,我觉得我所做的事,你可以随便找到任何人代替。所以我才会不停的去确认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可是现在,我确认了。”
“苗苗,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陈默觉得他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心口流过的血烫得有些过分了。
“我喜欢你没用的,现在是你不爱我。”苗苑终于着急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前对你挺好的,甩了我心里会内疚?千万不用这么想。做那些事的时候我很快乐,我是自愿的。可能你现在觉得你也挺难受的,你觉得你在舍不得,正常的,我呆在你身边也挺久了,没点爱情也有感情,你把侯爷养这么大,它要是一下走丢了,你也要难过的。可是那不一样,重要的是在你紧张的时候想找谁,你开心难过的时候想让谁陪着你,你最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谁,那个人,才是你会爱上的人。”
陈默一直沉默着,嘴抿得很紧,有太多问题,他顺理成章地就那么认定了,而其实他从来没有好好想过。
比如说,什么是爱情?
谁才是爱人?
30.
“其实挺简单的,就像你现在来找我,你真的完全是因为舍不得我,想我了,才会来找我的吗?”苗苑看着陈默努力地微笑,可是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你其实,也不过就是因为不甘心,想找我问个明白对吗?我要是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我看上别人了,你肯定掉头就走了。”
陈默张口结舌,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因为思念与愤怒哪个更重一点他真的不知道,可是,那重要吗?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吗?陈默觉得他已经开始乱,陌生的领域,没有经验,不知道规则,不会应对,于是苗苑说什么他都觉得挺有道理的,可是莫名其妙地又觉得不对,不应该这样。
苗苑一边擦着眼泪,声音缓慢一字一字,而正是因为这种缓慢才透出郑重来:“所以我觉得我们就不要彼此耽误时间了,你看,我都快从你那个坑里爬出来了,你就别再把我拉下去了。”
“我,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说。”陈默想了很久,声音变得低沉而平缓:“我可能需要想一下才能回复你,因为有些事真的…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想过。”
苗苑柔顺地点点头。
“把你新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想好了,会联络你的。”陈默异常专注地看着苗苑的眼睛。
苗苑在心底虚弱地叹了口气,她在想为什么你永远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为什么你永远都觉得你有权利决定我的去留?为什么我好像永远拒绝不了你?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她低声报出一串数字,陈默凝神默念了几遍,记在心里。
然后…苗苑安静地看着陈默。陈默习惯性地按住她的额头,帮她把台灯关暗,低声道:“睡吧,不早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天亮了我就走。”
苗苑顺着他的力道躺进被子里,她忽然觉得恍惚,真神奇啊,命运奇迹般地画成了一个圈。最初的时候也是这样,陈默坐在床边看着她,于是,最后的时刻也是这样,陈默坐在她床边。
苗苑心想,我连衣服都没脱呢,你就这么让我睡觉,你其实从来没有关心过我这样是不是会舒服。她眨了眨眼,慢慢合上,酒醉,痛哭,心力憔悴,即使心里不想,苗苑还是慢慢睡着了。
陈默听出她呼吸里的变化,收回视线落到苗苑的脸上,安静的睡颜,眉心里有一点皱,好像睡着了也在跟谁较着劲似的。陈默心想,我都没发现过原来她这么累,当然,他也的确没有好好看过苗苑睡着了是什么样子。
如果说他找过来的时候还曾豪情万丈,心中想着要怎样怎样如何如何,那么现在什么想法都已经没有了,苗苑真的没有说错,他有脑子,可是没心。
陈默伸出手指小心地描画着苗苑五官的轮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么年轻,朝气蓬勃,那么爱笑,讨人喜欢。
他竟会让她哭成这样?
陈默在一瞬间记起了很多事,他记得苗苑费劲地抱着巨大的兔子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走;记起冬天严寒时滴水成冰的日子,她把蛋糕盒子抱在怀里,站在驻地门口转圈圈,递到他手上的时候,盒子里面还是火热的;他记起苗苑飞扑过来抱住他,他用刚刚杀过人的双手抚摸她的头发,她却问:陈默,你怕不怕?
如此美好的女孩,对他这么好这么体贴,他却从来不知道珍惜和感激,让她在午夜里独自忐忑不安,让她慢慢地伤心,慢慢地灰心,一个人哭泣,没有人陪伴。陈默感觉到那种心疼横过整个胸腔,好像内部有什么地方真的坏掉了,在流着血,或者在被撕扯,他的确不应该再反驳什么,再要求什么,他的确不配。
苗苑略略偏过头,皱眉,舌尖无意识地舔过下唇,柔粉的唇色在阴影中闪着水光。
陈默不自觉低头,生硬地停在苗苑唇上一厘米的地方。
不行了,已经没有资格,她已经收回所有,一切的一切,从他的身边走开,放弃他。陈默不能压下去,又不想退开,苗苑的呼吸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陈默撑在枕边的手掌握成了拳,最后还是闭上眼睛,站了起来。
算了,走吧!
陈默悄无声息地拉开门,离开时没有惊醒任何人。
苗苑一梦而醒,从床上坐起来,窗外还是黑的,而陈默已经离开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苗苑愣了好一会儿,慢慢把外套脱掉钻回被子里。
她在想,我的爱情,就像穿着衣服睡觉,包得太多太厚,虽然在困的时候也能睡着,可是毕竟不能安眠。
苗苑翻身抱住被子,合上眼。
睡吧,睡吧。天还没亮呢,天总是会亮的。
成辉觉得如果说陈默离开的时候是沉默的,那种沉默更像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带着壮士断腕的豪情,那么现在的陈默就是一种彻底的沉寂了,浓黑的好像没有光一样的沉寂。成辉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完了完了,这次是被甩得干净了。
成辉拿出一副老大哥的做派,说兄弟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陈默点点头说是。
成辉无奈。
虽然从本性上来说陈默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但是客观的事实就是造成了,陈默失恋了,整个五队的日子都不好过了。本来大家都觉得自从陈默破天荒地奇迹般地有了一个女朋友,神色也和缓了,说话也亲切了,无缘无故的都会笑脸对人了。那是个怎样神奇的改变啊,他们的死神队长活回人间了。可是现在呢?情况急转直下,直下十八层地狱。
虽说陈默在工作中没有什么明显的迁怒行为,可是那种冷冰冰的像刀锋一般的眼神不加一丝温度地扫过去,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三排长原杰拉着成辉抱怨,最近每次跟队长说话都跟死过一次似的。成辉按按原杰的肩膀,说小老弟啊,忍忍吧。
原本陈默每天九点半要等苗苑的电话,于是熄灯前的训话一般在九点二十结束。原本陈默每周要休假一天去跟苗苑约会,现在全周全天候都在队里呆着,无时无刻地存在,随时随地地出现,虽然他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从此五队全员上下的神经一刻不得松懈。原本陈默已经是不用跟队训练了,可是挡不住他无聊啊,早上五公里例操,陈默一个人冲在最前面跑了十公里,他不停下自然没有人敢停下,从此以后五队的早操训练就变成了十公里。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群众的声音在沸腾。
五队的工作最近搞得很不错嘛!领导们的心中很是欣慰。
陈默以前总觉得自己忙,一件事连着一件事,每天忙到九点多收工,他给茶杯里最后续上一杯水,安静地等待苗苑的电话,这样的模式是怎么养成的,他都已经不太记得,好像顺理成章就这么成形了,他真的没有想过在另一边,苗苑其实一直期待着他能主动先联络。然而,现在生活里少了一个人,那人在的时候不觉得,走了以后才看到大块大块的空白触目惊心地存在,覆盖所有的时间与空间。
陈默发现最近他一直在不自觉地思考,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全是苗苑最后问他的话。
在你紧张的时候想找谁?
你开心难过的时候想让谁陪着你?
你最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谁?
最危险的时候他第一个能想到的只有夏明朗,如果连他都觉得危险了,那么应该只有他的队长能救他。
最紧张的时候总是希望一个人,因为紧张总是不应该的,要尽快地闯过去,一个狙击手需要的是冷静与从容。
开心难过的时候有兄弟在,当然,还有苗苑,曾经与他相伴,在一段不算短暂的时光里。陈默想,我的心里不是没有你在,只是,可能真的达不到你要的标准,所以,你离开我?可我毕竟不是为你一个人而存在的啊?
爱情是什么?人们要怎么去相爱?
这些问题他从来没有好好去想过。爱情,听着这个字眼就让人觉得矫情,活生生造出来逗傻X的,它带着粉红色的光雾,空虚又软弱,是那种小女孩子玩玩的,文艺青年拿来呻吟的傻东西。
伤春悲秋,脆弱敏感,陈默一向觉得只有无能的小男人才会去关心这种问题,为了这两个字又哭又笑,自甘下贱,要死要活。
太难看了!
难道我也应该变成那样?
陈默摇了摇头,手机在修长的指间翻来翻去,最后停下来,在通讯录里寻找合适的人。
陆臻从电脑屏幕前移开头,看着手机上跳跃的人名微微一笑。
他接通电话,笑道:“嘿,公事,私事?”
陈默说:“私事。”
“嗯,保密状态,全程录音,然后说吧!”陆臻笑眯眯的,像一个恶作剧的小鬼。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我想问个问题。”
“嗯,问吧。”
“你觉得爱情是个什么东西?”
陆臻愣住,半晌,哈哈大笑,说道:“这个你得让我想想。”
“慢慢想,我不急。”陈默往后倒,靠向椅背,抬眼看过去,一线极窄的弯月挂在窗沿上。
“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
“我不问你,总不能去问方进吧?”陈默想,数数我认识的人里面,也就你陆臻的脑子和女人最相近了。
“这个,其实也不是不能啊,正所谓一千个人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这种哲学问题,方进也会有自己的一个观点,虽然他的观点很可能只是一间房,几亩地,一个老婆三个娃,但这也是代表了广大纯朴善良的劳动人民…”
“你别紧张。”陈默说道。
“嘿嘿,你有没有先去问队长?他怎么说?”陆臻笑道。
“没问,我觉得问你比较合适。”
“也对,像丫那种爱情观整个一发展不健全,你最好别问他,别被他误导了…”
“你到底说不说?”陈默终于不耐烦了。
“说啊,说,那我不是需要思考嘛,这么人生的,根源性的问题…”
陈默听到对面“哧”的一声轻响,那是火柴划着的声音,夏明朗妖行于世,连划根火柴都比别人更眩目,他喜欢只用一只手,暗红的火光一闪而灭,烟已经被点燃。陈默看到夜空清朗,星子欲滴,玻璃窗上莫名其妙映出陆臻的样子,用同样的动作点燃一根烟。
“是这样的,陈默啊,”陆臻的声音在寂静黑夜中缓缓响起,有如叹息:“我觉得,剥去所有华丽的外衣,爱情不过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想念。”
陈默沉静了良久,说:“哦。”
一排滚瓜烂熟的数字在脑海里闪过,陈默用一种温柔的姿态按下数字,耳机里一个甜美的女声亲切友好地告诉他: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尚未启用。从一开始就这样,从他回到驻地,给手机充好电打回第一个电话起,就是如此,陈默不能确定是苗苑当时就骗了他,还是之后又改了主意,可是无论怎样,那都只说明了一件事。
俗话说,失恋事小,失业事大。虽然失业不像失恋那么痛苦,可失业毕竟不像失恋那样,是可以得到广大人民群众认可的,可以得到广泛的同情与支持的正当行为。而且苗苑觉得自己很应该要找点事来干,这也是灾后重建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要不然她每天的生活就变成了品味失恋感觉,这就完全不能贯彻她现阶段“珍爱生命,远离陈默”的指导方针。
另外陈默效应的巨大影响力在那天早上她醒来之后就已经充分地得到了体现,苗苑发现她整整一天都不能干任何事,视线在三分钟之内总有一秒会落到手机上,她在一天之内考察了家里的每一寸角落,以对比信号的强弱问题,最后苗苑在筋疲力尽地入睡之前还是抓紧时间做了一个决定:明天去把手机号码给销掉。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就是这样,太可怕了,只要让他手里还握着一根线,自己就逃不掉。
苗苑的家乡是个规模不大的中型城巿,苗苑花了两天时间跑遍了全城的西点店,可惜最近大店都没有招人计划,有招人计划的那几家在规模和质量上又不能满足苗苑的要求。
父母的倾向是,你就别再往外跑了,家乡有什么不好?也是要什么有什么。找个工作安安心心地干,再找个知根知底的小伙子成家过日子,人生嘛,不过如此。
毕竟是本地人根深叶茂,父母家人的关系都动用起来,触角灵敏,没几天就有了新的消息,做西点的店里不缺人,可是本城有一家新开的广式馆子招助手,专作广式精点,首席大师傅是专门从老字号酒店里挖来的名厨,虽然专业不对口,苗苑听着却有点心动,美食这一途,首席要务不过是为了取悦舌头,的确不必泾渭分明得那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