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还有一更。
第六十九章
慧静师太看了一小会儿孩子说:“于娘子不行了,想见一见孩子和三姑奶奶。”
春花虽然没有结过婚,也没生过孩子,却很明白于娘子的心。她不放心孩子,也想见一见托付孩子的人。她马上从炕上下来,说:“我去换衣服,你们也赶紧给孩子包好,晚上山间还是很凉的。”
慧静师太拉住春花说:“只带孩子去也使得,于娘子看到孩子养得这么好,一定会放心的。”
春花摇头说:“没关系的,慧静师太一直与于娘子在一起,不是也没事吗?我只见于娘子一面,也好让她放心地去。”
慧静师太也不再拦她。不论什么时候的人,都特别注重达成死者最后的心愿,大家都愿意让于娘子安心地去。
静心庵里的西厢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于娘子半靠在炕上,她已经换了一身整齐的衣服,头发也重新梳了,一看就是为了见春花和孩子刚刚收拾妥当。但病痛早将她折磨得皮包骨了,两颧高耸,还带着些赤红,说话间还能听到她喉中的痰音。
慧静师太先把孩子抱给她看,于娘子原本黯淡的眼睛亮了,她露出了高兴的笑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春花。春花让范娘子将孩子抱出去,她还太小,已经在路上睡着了,根本不能懂得她的亲生母亲很快就要永远离开她了。
于娘子费力地打开放在一旁的一个小包,递给春花一张盖着官府大印的路引,说:“我们不是流民,我夫君姓鲁,应天府溧水县人,不过祖籍那里人丁不旺,最后只余我夫君一家。公婆去世后,夫君便想带我去辽东镇投亲,没想到半路上夫君突然染病不起,扔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这位于娘子是在表明她们的身份,因为在这里各阶级的人差距太大,各有各的身份。流民是让人瞧不起的,而于娘子是正经的良民,而且还有当军官的亲人,希望看在这一点,让大家对孩子更好一些吧。
春花听于娘子的话也能听出来,她是受过一些教育的,赶紧点头说:“我知道了,孩子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呢。”
于娘子感激地看着春花,她听懂了,这是要把她的女儿当成小姐一样养呢,又接着说:“我在半路上生下女儿后,想祖籍那里也无人可依,只得收拾东西继续去投亲,便一路北上,花光了盘缠,又生了病,幸遇师太和三姑奶奶救了我们母女。”
说了这一大段的话,于娘子已经喘成了一团,她不顾慧静师和春花的阻止,歇了一会儿,又说了下去。
“我知道自己是不成了,大家的恩德,今生是不能还了,来生我定然结草衔环相报!”
“三姑奶奶是个善人,我将孩子托付给您,若是三姑奶奶将来方便,替我将孩子送到鲁家,这只玉镯是鲁家的信物,孩子的堂兄在辽东镇做千户,为人大方,对亲戚极为体恤,一定会照顾堂妹的。”说着递过一只翠玉镯。
春花接过玉镯,对于娘子说:“于娘子放心吧,孩子就交给我,等她再大一些,我派人将她送到辽东镇她堂兄那里。”
于娘子就要起来磕头,可她根本挣扎不起来,看她满面通红,气都喘不上来了,大家急忙按住她。
春花忍了忍眼里的泪问她,“孩子叫什么名字?”这几天她们都是宝宝、宝宝的叫着,并不知道孩子的名字。
“她还没有名字,请三姑奶奶给起一个吧。”于娘子说。
“还是于娘子给孩子起个名,将来也好告诉孩子。”
于娘子沉吟了一下说:“就叫她留儿吧,感谢大家把她留住了。”
当天晚上,于娘子辞世了。春花第二天一早与范娘子抱着留儿一起到庵里送她最后一程。
慧静师太已经将于娘子装殓到了一口棺木中,在庵堂后面的一块空地上架起了柴堆,只等留儿一到,就举火焚烧。
在这个时候,人死了不是都要埋在地里面吗?就因为死后也要有尸身,春花想离开郭家才一直为难了很久,此时她奇怪地问:“师太,为何要火葬呢?”
慧静师太说:“患时疫的人是不能埋的,必须烧掉,以免再引发时疫流行,庵里也曾有过几个患时疫没了的,都是这样做的。因我知道这些厉害,官府里还放心,所以并不到这里查看,否则有时疫的病人,严重时都要封村封路的。”
看了看春花又说:“三姑奶奶,你放心,我会将于娘子的骨植捡出来,留在庵里,等留儿长大了,也有个拜祭的地方。”
春花这才知道,在明初,承元朝遗习,火葬盛行,明朝开国后虽然皇帝下令禁止,但火葬不仅占用土地少,而且还能省下不少的费用,眼下平民间对火葬的接受程度仍很高。甚至在有些地方,火葬后还要将骨植捡出,投入水中,故此慧静师太说起这些非常自然。
春花回去后沉默了一天,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成熟了,她去找慧静师太。
“什么?你要离开山庄?”慧静师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春花。
“是啊,我一直想走,但苦于没有好办法。但现在,我想到了。”春花肯定地说:“我患了时疫,很快就没了,然后火葬。等郭家的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堆骨植。”
她详细讲了自己的计划,“郭少怀亲眼见了我进了庵堂,自然相信我与时疫的病人接触过,患上时疫是很平常的事。然后,就是不治,师太你为了避免传染别人将我火葬了。”
“我则殉了小姐,与小姐一起去了。”如棋在一旁补充。
计划是春花与如棋一同设计的,也是在这个过程,春花听说,她以为早就停止在历史长河中的殉葬在明朝曾再度死灰复燃,并且空前兴盛起来。殡葬不仅在皇族中盛行,而且在王公大臣和民间也极为常见。
“妻妾殉夫,奴仆殉主”非常符合这时的宗法伦理思想,这些殉葬的人还能被官府表彰为“节妇”“义仆”。如棋的说法是时下大家都能接受的。
“你们?”慧静师太虽然开通,但还是一时不能接受。春花也不急着催她,静静地等待。
慧静师太是个通达的人,她一定会同意帮春花的。
果然,经过思索,慧通师太点头答应了。
其余的事情就好办了,春花用两天时间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最后留下两封信,悄悄地在半夜时分离开了静心庵。
春花和如棋已经换上了肖鹏给她们带来的衣饰,两人都用青帕包头,身着花布衣裳,手里各挽一个布包,里面也只有几件普通布衣,一点散碎银两和制钱,与寻常人家的出门的女孩一样。
肖鹏在庵门外接了她们,将她们直带到他准备好的大车旁,这时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下的路边,周围一片的沉寂,唯有小河边传来水声和阵阵的蛙鸣。
春花在上车前回头向静心庵方向望去,正是半夜,一切都是黑漆漆的,山影、树影,在黛色的天空的衬托下好似黑色的恶魔,狰狞恐怖,但突然间,一片红光从黑暗最深处迸了出来,让人不再对这片夜色心生恐惧,当然,这是庵里为她们举行的火葬。永乐十六年四月二十三,武成侯府的五奶奶,也就是杨家的三小姐辞世了。
这一天,也是春花重生的日子。
从现在开始,杨三小姐和如棋都消失了,新生的是宋鹤和宋萍,宋是肖母的娘家姓氏,她们是堂姐妹,又都是肖鹏的表妹,结伴来投奔肖鹏的母亲,也就是她们的姑母。
春花看到肖鹏把如棋的原名赵鹤萍拆为两个新名字,就选了宋鹤,她本来就比如棋大了几个月,而路引上两个人的年龄也相差不多。如棋同样很兴奋,对她来讲,能够摆脱奴婢的身份简直同做梦一样。
在肖鹏的搀扶下,春花和如棋上了马车,肖鹏亲自赶着大车,离开了玉泉山下,她们奔向新生活去了!
黎时时分,身后跑过几匹快马,春花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骑马的人穿着杨府下人的衣服,就知道这是进京报信的。她的死讯到了应该报上去的时间了。
春花的两封信,一封是给琼花的,说明了一切真实的情况,并且告诉她,自己不会再与杨家的人联系,也不会再回京城了,请大家只当她真的死去了,反正她住在山庄里与死去也没有多大的区别。那家更名过的绸缎商铺,也请她交给于夫人,她留下了织布厂已经足够生活了,而且,由于她早就有了要走的打算,外面的人并不知道织布厂是她的。至于她的真实情况,由琼花去决定是否告诉父亲和母亲还有其它的人。
而山庄这边已经做得尽量完美了。她于两天前就“病”了,因为怕麻烦,并没有请郎中,后来慧静师太看了,认出是时疫,将她接到静心庵,可是仍没能救回她的命,她于半夜殒命了,如棋随后三尺白绫殉主。
因为感染时疫,慧静师太会马上将她和如棋火葬。当然这也是春花的遗愿,她留下的另一封信上写明了她公之于众的遗嘱:除了火葬以免传染别人外,还有将她和如棋埋在静心庵旁,因为她们在死前举行了出家仪式,不必葬到武成侯的祖坟了。
关于她身后的财物:她名下的山庄和田庄两处产业,都布施给静心庵,由慧静师太收留贫病无家可归的女子使用:如琴和如琴的家人分到同其他陪嫁差不多的东西,两间铺子和一些银子;余下的两间铺子留给了郭良和郭茵各一,还有桃花面,也送给郭茵当嫁妆;再就是衣服和一些用品,交给胡妈妈和如诗,分给曾经侍候过她的下人。她身边还剩下的几千两银子,正好给她办丧事。
武成侯府的五奶奶没了,人死后一了百了,很多事情也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给大家拜年了,新春快乐!
第七十章
宋鹤和宋萍要投奔的姑母家在京城北部的一个小镇边上,这里的一大片土地都被肖鹏买了下来,青砖围墙里面建了名为福记的织布厂。
当初为了给织布厂取名,两人还真是绞尽脑汁,到后来也没想到合适的名称,无意间从哪一个备选的名称里读到了福字,就定了下来,起了这个虽然既简单又好听又好记还寓意深刻的名字。
春花坐在车上从福记大门进入,门前核对登记进厂人员的看门人,织布厂里整齐的厂房,一侧的生活区,路边成行的绿树,鲜花盛开的花坛,都是那样既陌生又熟悉,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但又都出于她的设计。
肖鹏一一为她和如棋介绍。
春花现在的身份是来投奔姑母的孤女,所以她不能下车到处看,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赵鹏的车里进了家属区。家属区又分成了几个部分,成家的员工所居住的一排排小院居中,一东一西两个大大的院落分别是男女宿舍。
织布厂里有不少的女工,为了符合社会的习俗,在男女大防上很重视,吃饭的食堂、作息的地方都分男女两处。
肖鹏的家就在家属区的深处,这里的十几个院落比普通的院落稍大一些,是专门为福记的高级管事们准备的。
肖家的院落是个两进的小院,外面一进是肖鹏专用的,他在那里办公。而里面一进住着肖母和肖鹏的一个妾室,还有几个丫环婆子。
按事先商量好的说法,春花的身份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就是肖母,也没有必要告诉她。因此宋鹤与宋萍一同进来给肖母行礼后,肖母的目光就集中在宋萍身上,她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亲生女儿,还不能相认,因为肖鹏的妾室还有下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家的过去。
肖母四十岁上下的年龄,依旧十分地美貌,她的一儿一女都遗传了她的外表。但这位中年美妇身着青布短襦,素白裙子,头上只插着一只银簪、手腕上只有两个银镯,打扮得清静朴素。
原来肖母自从赵家遇到不幸,尤其她的亲生女儿沦为官奴后,便欲出家,在儿子的反对下,虽然没有剃度,但却做了在家的居士,长年吃斋礼佛。
如今见到如棋后,先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就泪如雨下,但看了看周围一众的人,又拿出一块素色的帕子不断地擦着,受了如棋和春花的大礼。
肖鹏的妾室刘氏相貌并不是很出挑,一脸的精明能干,见肖母伤感,只道是见到久别的亲人自然如此的,便笑着排解道:“虽说是多年没见了,可婆母一直惦记着呢,如今见了面,正该高兴,婆母擦擦眼泪!”
肖母哪里能止住泪水呢,刘氏最善察颜观色,发现婆母很喜欢萍表妹,一直拉着手不放,倒是对鹤表妹不闻不问的。就上前给肖母凑趣,“萍表妹与婆母和大爷都很像,要是不知道的,会以为是嫡亲的一家人呢。”
“是啊,是啊,萍表妹与大表哥的眼睛一模一样,与姑母也一样。”化身为宋鹤的春花也捧场。
“鹤表妹与婆母却没什么相像的地方。”刘氏又打量着春花说。
春花笑着说:“我长得比较像母亲,不像父亲。”
“听说老家那里没什么人了?”刘氏笑着问。
春花看着与肖母一样,忍着强烈的相思而无法表述的宋萍,只好又笑着答话说:“是啊,我们姐妹没了依靠,记得有个姑母嫁到京城,就千里迢迢地寻过来了。恰巧遇到了大表哥。”
这就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托辞。
这种事,很符合本时代的世情,刘氏并没有怀疑。她正怀着身孕,肚子已经很大了,但却泼辣能干,口中与大家说着话,又不断地指挥着家里的几个下人,就是她自己,也到厨房转了两次,一会儿工夫就张罗了一桌接风宴。
刘氏八面玲珑地给肖母倒了一杯茶说:“婆母,你不吃东西,就陪大家吃杯茶吧。”
肖母是在家礼佛的居士,过午不食,平时也不与大家同桌吃饭,眼下为了招待远来的侄女,也坐在餐桌旁。她接过刘氏递增来的茶轻轻啜了一口,向她微微一笑。
刘氏给肖鹏挟了一块炙鸡,“大爷,这是你爱吃的。”
又分别给宋鹤和宋萍挟了菜说:“表妹,尝尝这鸽子,味道不错。”并笑着让宋鹤和宋萍,“也不知道表妹们的口味,要是喜欢吃哪一样,一定告诉我,下次我们再做。”
平时肖鹏时常出门,家里的一切都是靠刘氏打理,肖母肖鹏都信任她,家里内宅的事都由她来做主,所以刘氏说这话也十分地贴切。
在刘氏的张罗下,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闹,肖母也把刚见到如棋时的激动压了下去,笑着让两位远道而来的“侄女”,“你们来的匆忙,家里也不曾预备什么,一路上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赶紧多吃点。”
肖鹏也是满脸的笑意。
没错,大家是在一张桌子上用的餐,不分什么男女、妾室什么的。一张方桌,肖母做在上首,肖鹏就坐在左下,宋鹤与宋萍一同坐在右下,而刘氏就在肖母的对面,时不时地为大家添饭盛汤。
商户人家,并没有那么多的礼节,大家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轻松而又热闹的一顿饭结束了,春花吃得很饱。一整天都在赶路,中午也不过是随便吃了点带来的点心,现在是真的饿了。而且终于从牢笼里逃了出来,她心情大好,食欲也好,还有就是肖家的饭菜味道不错,有两样是刘氏亲自下厨做的,品相一般,吃起来却很有味道。
刘氏又督促着下人们撤了碗筷,倒上了茶,大家依然围着桌子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肖母事先得到儿子的嘱咐,并不多问,她只知道女儿被卖身为奴,无法赎身,现在想办法弄回来了,但户籍什么的都是假的,因此就说:“你们一路上辛苦了,早些休息去吧。”
刘氏便说:“因表妹们来得急,刚让下人们把西厢房收拾出来,表妹们先住着,明日再看看还需添些什么?”
宋鹤和宋萍由刘氏引着进了西厢房,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但想得很周全,炕上铺好了两床被褥,盆架上放着两盆水,地中间的小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她们向刘氏道了谢,这样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还这样的能干!
如棋看刘氏走后,过来伺候春花洗漱,春花笑着说:“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当我是杨府的三小姐了,我同你一样,是肖家的表小姐,你能做的事,我就能做。”
如棋有些不信地看着春花,从她到了杨府跟着三小姐后,就没见过三小姐动手做过什么,她身边一直围着成群的下人。不过,她看着春花自如地收拾妥当,也放下了心。想当初,自己被卖了后,对日常生活不适了很久,小姐还真厉害,好像没什么不习惯的。
春花当然习惯了,她从小做什么不是自己动手,更何况,肖家还有几个丫环婆子帮忙呢。
锦衣玉食的生活也过了好几年了,遽然脱下华服、告别美食,别人以为她会不适应,其实春花这才是真正地回归自己。
在肖鹏的陪同下,她参观了福记厂区。为了隐瞒身份,她是在厂区停工后没人时才去的,所以并没有看到繁忙的工作景象,而是看到一台台的织机静静地排放着。
明朝时,丝织业和棉纺织业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厂里专用的纺织工具品种繁多,各种棉织品均有专门的织机,新改进的织机还有脚踏的,最高的花机一丈五尺高,结构非常复杂,让对纺织一窍不通的春花叹为观止。
听肖鹏介绍,织厂里组织也非常复杂,单是织工们的分工就非常细密,有车工、纱工、缎工、织帛工、挽丝工、染工等多个工种。
联想进织厂时在厂外看到运货的马车络绎不绝,再配合眼前的织机,春花仿佛亲眼看到整个的织厂运作流畅,秩序井然,一匹匹各色棉布、棉绫、实地纱、绢从织机上纺出,运送到库房。再由各路的商人在专门出货的库门前,提取出去的繁荣景象。
“肖大哥,你真是劳苦功高!”春花衷心地赞扬,织布厂的一切,都是肖鹏的心血,就是春花亲自来,也未必能有如此的成绩。
“五奶奶画的图也是极重要的,整间织厂都是按那张大图规划出来的。”肖鹏谦虚地说着。
春花截断他的话说:“以后别叫我五奶奶了,就叫我表妹,我叫你表哥。”
“好,表妹,”肖鹏也知道还是谨慎些好,“当初我还不以为然,以为五奶奶,不,表妹一介内宅妇人,画的图不一定有用,没想到我见过不少的织厂,哪一家也没有我们的整齐实用。”
“就是表妹心太善,有些东西明明用不着,但偏偏要做,这方面用去的银子,整整增加了一成多的成本。”肖鹏说着,看了春花一眼。
肖鹏指的是员工福利这部份,福记里设有食堂,低价提供一日三餐;每个月给所有的员工放三天假;夫妻双方都在福记的,女织工怀了身孕到生孩子期间给半年的假,每个月还发半吊钱做生活费;生了病,织厂免费请郎中看病,因病休息期间也有生活费;还有厂里有一间幼儿园,一间学堂,所有的员工的孩子都可以免费去…
春花笑了笑,并不反驳。肖鹏却笑着说:“不过表妹这样做,我们织厂招织工可以随便挑。现在想进厂很不容易,必须是熟手,而且机灵手快,进了厂里,也都认真干活,表妹所说的生产效率也很高。”
“我一句话就引出表哥这么多的话来,”春花笑着说:“你就别在表扬我了,一会儿我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又就织厂的事务交流了一些意见。因为春花没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并没有见织厂的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新春快乐!
第七十一章
参观了织厂后,肖鹏问:“表妹,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太远的我没想到,眼下,我想找一个骨伤大夫,表哥帮我请一个吧。”
肖鹏吃惊地问:“你受伤了?”关切地看着春花。
“不是,我想将我的脚变成正常的样子。”
“是想缠得再小一点?”肖鹏小心地问,他本不好问出这样暧昧的问题,但还要他去请郎中,只好问了。再说五奶奶,也就是现在他的这个表妹好像并不介意与他讨论她的脚。
“我想让它变大点,就是没缠足的样子。”春花解释说。
肖鹏又一次被春花吓到了,女子都要缠足,而且以小为美,五奶奶,不,表妹的脚本来就不小,现在还要变大?是有些贫家女并不缠足,有的还能下田干活,但五奶奶肯定不用去下田,她有这个织布厂八成的股份,就是离了娘家,一辈子吃喝都不用愁。她是要干什么?
“没见过缠好的足还能变大的,只听过有人想办法缠小点。”肖鹏劝道,这个表妹很有主意,大约不会听他的。
果然春花说:“表哥还是帮我请一个可靠的郎中吧,我已经下了决心,要把脚变成大脚,那样,我就能到处走了。”
一个女人,到处走干什么?不过肖鹏并没有说出来,他们间还没有那样熟,他按春花的要求给她请来了可靠的郎中。
郎中也没听过这样的要求,后来,春花反复肯求,他才按春花的想法将春花畸形的脚尽量弄成了正常的形状,并用夹板固定。原来缠足时是将骨头弄断了,现在又一次地伤筋动骨,春花只好躺在床上养伤了。
经过亲身的经历,春花才知道,原来放足也是非常痛苦的,不说她的情况算是做了一次外科的手术,就是把一直束缚着的小脚完全放开,都是极痛苦的,而且刚放开时,她又一次不会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