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横斜,炊烟袅袅,如昨日来时景色。
☆、第 5 章
周焱被对方拽了一路,临登船前,她奋力甩开对方的手,很有骨气地冷嘲热讽:“没你我也饿不死,你不是说了你不借我钱也不欠我的吗,昨天晚上不是走的很潇洒吗,现在这样是干什么?我不需要你那点破同情心!我很快就能赚到路费赚到学费!我吃了你两碗面到时候还你一百碗!”
她心中豪情万丈,这段话在嘴里酝酿一遍再过滤一遍。
那人已经松开她的手腕,跳到了船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没来得及表现她的骨气,幻想追不上现实。
周焱跳下船,低下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对方往船舱走。
这一刻,她是如此地鄙视自己。
进了船舱,李政把马齿苋扔进了水池里,问她:“会做饭么?”
“嗯?”
李政指指灶台:“会做就做。”
周焱回过神,犹疑道:“会。”
“做几个菜,快一点!”
李政说完就出去了,周焱透过窗户,看到他又上了岸,跟几个人说着什么,时不时指一下货物,又接过对方递来的单子。
周焱收回视线,打量了一下厨房。
洗了马齿苋,切了一片冬瓜,剁了土豆丝,把土豆丝浸泡在凉水里,又对着腊肉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去动。
凉拌马齿苋和土豆丝都用一个铁皮碟子装,冬瓜汤就用汤锅,等见到李政谈完事,跳上船的时候,她又赶紧下了三把挂面。
李政在船舱门口停了一下,才跨进来,看了看灶台上的菜,说:“不煮饭?”
周焱说:“没米。”
李政拿来一把椅子,坐在灶台前,闷头吃了起来,吃了会儿,看周焱不动,他又走出去,冲岸上喊:“给我拿双筷子,再拿几个碗!”
岸上的人很快给他送来。
周焱这才吃上饭,还不忘那剩下的半个馒头。
吃完了,李政又出去一趟,等他再回来,周焱已经把锅碗都洗干净了。
“过来。”李政走进卧室,坐到了床沿。
周焱跟进来。
经过一顿饭,她的心情已经逐渐平复,他不借她,确实不欠她,甩下她更是无可厚非,她没立场义愤填膺,显得自以为是。
李政问:“说说,什么打算?”
周焱不答反问:“你这趟船,什么时候会回去?”
李政瞅了她几秒,答:“一个来月。”
“我能不能呆在你船上……我不影响你。”
“死人才不影响我。”
周焱咬了下嘴唇,“我会尽快挣到路费。”
李政讥讽道:“就凭你路边卖野菜?要饭的都比你挣得多!”
“你不是经常停船吗,船一停我就去找工作,找到工作我就走。”
“找不到你还不走了?”
周焱抿紧嘴。
李政哼了声,凉凉地说:“留你一个月不可能,后天到平江,到时候给你二百,你是找你家人也好,自己找车也好,随你便。”又指了一下里面的房间,“住那儿,橱子里有枕头被子,自己找。
说完就出去了。
周焱原本想问,为什么二百块钱要后天再给她,等船驶离了码头,她也没有去问。
她不想就这样回去,但如果她找不到生存之计,她也只能回去。
周焱走进里间卧室,费力地打扫一遍。
衣柜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叠被毯,一股难闻的霉味扑面而来。
洗漱完出来,她躺上床,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
早晨五点,太阳浮出水面,空气湿润,河上细小的波纹仿佛注入了某种生命力。
河水泛绿,并不清澈。
周焱意识到船“下沉”了。
她头一次登船时,船浮在水面,站在甲板往下看,离水大约两米。
现在,河水触手可及。
周焱贴着船舱,往船头走去,经过窗户,她不自觉地往里面看了眼。
那人打着赤膊,睡得正熟。
光线并不太亮,他的身体影影绰绰地藏在阴影里,反而愈发显得肌理分明,周焱没敢多看。
往前走了没几步,出现了一道门,周焱轻轻推了一下,没推开,再往前三步,是两节楼梯,楼梯上就是驾驶舱。
周焱没进驾驶舱,她注意到了船头的货物。
满满当当的巨型箱子,看起来格外壮观,估计有几百吨,把船都压沉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回船尾,盘腿坐到了甲板中央。
还是别乱走的好,她不会游泳。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升到正中央,一艘体型与这船一般大的运输船,缓缓从远处驶来。
水花向两边拂去,像在开路,周焱无所事事地盯着看,等那艘船停到了一旁,她才回过神。
这船似乎靠着他们停。构造类似,但显然比她屁股下这艘破船要崭新的多,窗户玻璃完整,还装了防盗的铝合金,她甚至看到了一个空调外机。
正仔细打量,突然,一颗小脑袋从空调外机那边钻了出来。
圆脸,单眼皮大眼珠,塌鼻梁,皮肤微黑,扎着两个毛毛糙糙的小羊角辫。
小羊角辫眨了眨眼睛,贴着空调外机,盯着周焱,慢吞吞的走到了船沿。
小羊角辫开口:“李叔叔呢?”
周焱不解:“嗯?”
“李叔叔呢?”小羊角辫迟疑着重复了一遍。
周焱试探地问:“李政?”
“嗯嗯,对!”小羊角辫猛点头,“李叔叔呢?”
“他在睡觉。”
“哦,天亮了,他要睡觉的……那你是谁?”
周焱看着这个六七岁大的小孩,没有回答,她问:“你家大人呢?不开船吗?”
小羊角辫说:“我爸爸在拉屎。”
“……”
“我爸爸昨天吃了小龙虾,今天拉肚子了,刚才就放了好几个屁,臭死我了。”
周焱忍不住笑了:“你怎么没拉肚子?”
“我也拉了,早就拉完啦!”
周焱哈哈大笑。
小羊角辫嘟了嘟嘴:“你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
“我是……”周焱想了想,答,“我是李叔叔的一个远房妹妹。”
“什么是远房?”
“就是关系很远的亲戚。”
小羊角辫这次撇了撇嘴:“骗人。”
“嗯?”
“李叔叔没有亲戚。”
“怎么没有?我不就是。”
“那你叫什么?”
周焱反问:“你叫什么?”
“我先问的。”
周焱又问:“你家认识李叔叔很久了?”
“嗯啊,我小时候就认识李叔叔了。”
周焱笑道:“那你现在大啦?”
“是啊。”
“你几岁了?”
“六岁。你几岁了?”
周焱问,“你叫什么?”
“欣欣。你叫什么?”
周焱笑了笑:“欣欣啊。”
“嗯……你是李叔叔的老婆吗?”
周焱一愣:“不是,我说了是他妹妹。”
欣欣哼了下,突然一跃而起,从对面跳了过来。
周焱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欣欣扭了一下挣开,问道:“你几年级啦?”
她看见了周焱拿着的书。
周焱说:“我念大学了。”又道,“你怎么跑过来了,待会儿你爸爸要开船走了。”
“我爸爸不走,我们跟着李叔叔走。”
“你们去同一个地方?”
欣欣摇头:“不知道。”
“那怎么跟着李叔叔走?”
“跟着李叔叔走安全,我爸爸说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碰到坏人,李叔叔能打架。”
周焱想到李政的模样,说:“你们很熟么?他一定会帮你们打架?”
欣欣点头:“会呀,我爸爸说,这个船以前是我们家的,是我们家卖给他的,他跟我们是朋友。”
原来这破船是向他们家买的……
周焱打量了一下边上破破烂烂的船舱,再望向对面堪比“豪宅”的船……
周焱问:“为什么会碰到坏人?你们以前碰到过?”
“有呀。”欣欣正要继续说,突然有人叫他。
“欣欣!”
对面的船舱里,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瘦瘦小小,眼袋泛青,面色蜡黄,显然不健康,笑起来倒是老老实实的样子。
“你好你好,我孩子吵到你了。”男人招招手,冲欣欣说,“回来!”
欣欣听话地蹦回去,周焱又心一提。
“你是李政的妹妹啊?”
“啊,啊……”周焱说。
“李政还在睡觉,你午饭吃了吗?要不要来我这里吃一点?”
周焱已经饿过头了,说:“不用了,谢谢啊!”
“你不要客气!”
“没有没有!”
两边隔水对话,周焱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人套着T恤走出来,半截腹部黝黑结实,腰身紧实,腹中央一条淡淡的体毛穿过肚脐,内裤边露出一角。
T恤套了下来,将一切都遮掩住。
周焱的脸热热的。
“老刘叔。”李政叫了一声。
“哎,这么早起床啦,我刚刚叫你妹妹吃饭呢,你也过来一起吃吧!”
欣欣也蹦蹦跳跳地道:“李叔叔李叔叔!”
李政看了眼周焱,笑道:“不用了,你们吃吧!……过来。”
后两个字跟周焱说,周焱跟着他过去。
船头的甲板上有一个凸出的圆形舱门,李政开了锁,顺着梯子往下面去。
底下别有洞天,周焱站在舱门边上,倾身往下看,不一会儿,就见李政拎着几袋东西上来了。
一袋大米,一袋里面装着毛巾牙刷,透明可见。还有一个服装品牌的塑料袋,周焱似曾相识。
李政打开那个塑料袋,从里面翻出一个盒子,看了一眼,又扔回去,重新拿出一个。
周焱在看见那个盒子的瞬间,脸刷得就红了。
一旁船上,那一大一小还没进去,小孩大声嚷了一句:“是李叔叔的老婆,不是妹妹!”
大人说:“你胡说什么!”
“真的是老婆!”
“你怎么知道!”
“李叔叔喜欢白的!”
“你又知道!”
“我就是知道!姐姐白花花的,跟猪大腿一样!”
李政瞟向对面的船,那一大一小已经进了船舱,他说:“去做饭。”手上的东西都塞给了周焱,那个塑料袋又被他扔回了舱门底下。
李政跳到了对面的船上,喊:“老刘叔,吃的什么好东西?”边说边走,进了船舱。
周焱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手里的盒子。母亲说舅公拿走了好几盒短裤胸罩,现在其中两盒短裤胸罩就在她手里,而且是她的尺寸。
周焱连耳朵根都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破费破费破费了各位!
☆、第 6 章
下午,船再次起航,李政先行,老刘叔的船跟在后面。
周焱第一次在白天呆在室内,感觉新奇,又有点古怪。透过窗户,她看见两岸景物缓缓倒退,平房、树丛、芦苇,与她擦肩而过,她还看见了垂钓的老者,放风筝的小孩,穿过桥洞时,她还有种跃出窗户,登上实心陆地的冲动。
河域越来越宽,再也看不清岸边的景色了,行船却反而多了起来,船型有大有小,徜徉河中,悠悠闲闲,谁也不争先恐后,与陆上的车来车往是两个世界。
一幅幅动态风景,她身临其境,有生之年走上这一遭,是谁也没机会得到的体验。
周焱心情大好,干劲十足,她拧了抹布,擦起了破窗户。
破窗户长年累月遭风雨侵蚀,擦完后,还是像磨砂玻璃一样,擦到厕所的小窗户时,她在右下窗框上发现了蘑菇。
周焱打量半天,把几个蘑菇摘了下来,黑黑小小的,不知道是什么菌类,不能下汤。她把蘑菇扔了出去,洗了遍抹布,继续擦洗家具和地板,还有角落里的蜘蛛网。
干完活,她累得直不起腰,冲了一个澡后,才重新活了过来。
周焱换上了新文胸,一边扣着扣子,一边想,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她擦了一下镜子,镜中的人,皮肤白润,两颊微红,精神抖擞。
***
李政回来时,脚在台阶上停留了三秒。
室内比平时敞亮,亮的异常,灰蒙蒙的阴暗感在他离开的几个小时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指尖触碰了一下灶台,没有一丝油腻。
那个小姑娘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的阳光看书,屋内闷热,她没开电扇,额头似乎有一层薄汗,头发半干扎着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光着两只脚丫子,踩在凉鞋上,看书看的投入,连船停了,有人进来,她也没察觉。
“谁让你打扫的?”
周焱一个激灵,套上鞋子站了起来,看见李政背光站在门口,神情莫测,她不安道:“我正好没事,房子又有点脏……”
李政看了眼她手上拿着的书……《古代汉语》,他正准备喝水,手摸了个空,灶台上灶具摆放整齐,搪瓷杯搁在调料罐边上。
李政拿过杯子,倒了杯水,一口灌了下去,又去厕所放了下水,一言不发的出去了。很快,船又动了起来。
周焱再次翻开书本,这次却不太看的进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身无所长,唯有一双手能干点家务,可是那人似乎不领情,甚至还很反感。
也对,她先是鸠占鹊巢,现在又自作主张,也许有人天生怪癖,不喜欢干净。
她确实不应该多事,周焱叹了口气。
“姐姐!姐姐!”
周焱抬头,隐约听见叫声。
“姐姐!白姐姐!”
小孩子的声音娇娇脆脆的,周焱走到甲板上,正见小羊角辫站在船头,蹦蹦跳跳地跟她挥手。
中间隔着好几米,河水荡漾,她大声嚷嚷:“白姐姐,你在玩什么?”
周焱说:“没有玩……你站进去点,小心掉下去!”
“我会游泳,不怕!”欣欣嚷,“白姐姐,你陪我玩吧,电视不好看,我不想看电视。”
周焱好奇:“船上还有电视?”
“有啊!李叔叔的船上没有,我们家的船上有。”
周焱笑道:“那你想玩什么?你又过不来。”
“我游过来!”
周焱吓一跳:“不要!”
欣欣嘻嘻笑道:“我骗你的!这里太脏了,等下次到了水库我才要去游泳。白姐姐,你给我讲故事玩吧!”
周焱终于说道:“我不姓白,你叫我姐姐就行了。”
“哦……那白姐姐,你给我讲故事吧。”
“……”周焱想了想,“白雪公主听过吗?”
欣欣给了个白眼:“你当我小孩子啊,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我都听过,哈利波特的电影我也都看过了,美国队长我都看过了!”
周焱咋舌。
欣欣又说:“就是他们玩亲亲的时候我没有看,爸爸不让我看。”
“……”周焱又想了想,“哈利波特大战七个小矮人,最后白雪公主跟灰姑娘原来是亲姐妹的故事你听过吗?”
欣欣瞪大了眼:“没有!你快讲你快讲!”
***
驾驶舱里,李政的手突然打滑,他在衣服上擦了擦,继续看着前方航线,只是杂音绕梁,挥之不去。
那姑娘带着鼻音说:“……七个小矮人里,有两个小矮人是黑魔法师,他们潜伏在小矮人当中,跟随余则成学习黑魔法。”
小孩子问:“余则成是谁?”
“余则成是个很有名的间谍!”
她说一会儿,咳嗽几声。
故事走向越来越诡异。
“……灰姑娘的水晶鞋原来是最厉害的魔法道具,两个黑魔法师小矮人替灰姑娘找到了她的亲姐姐,也就是白雪公主,他们想借此让灰姑娘把水晶鞋送给他们……”
欣欣听得入迷,周焱讲得投入。
突然,屁股下的船加快了速度,水纹一下拉远,周焱回头看向驾驶舱的方向,对面的欣欣着急道:“白姐姐,啊啊,船怎么开这么快,李叔叔!李叔叔!爸爸,开快点!”
周焱跟她挥挥手:“下次再继续啊!”
***
傍晚停船,两艘船靠在一起。
李政进卧室换了双拖鞋,扫了眼凳子,搁在上面的书,还是之前那本。
周焱问:“晚上吃什么?要荤菜么?”
“饭煮了?”
“嗯。”
“把饭端到老刘叔船上,菜不用了。”李政坐上床,弯腰抠了下拖鞋,鞋带破了,拖鞋摇摇欲坠,他随口问了声:“什么专业?”
“嗯?……汉语言文学。”周焱回答。
李政问:“就是语文?”
“……算是吧。”
“学了这个出来能干什么?”
周焱说:“能做很多,杂志社出版社,跟文字有关的工作都可以,还有老师!”
“老师……”李政哼道,“误人子弟。”
周焱把书放回书包,当做没听见,问:“可以过去了吗?”
那人又说:“大几了?”
周焱顿了下,才低着头回答:“大三。”
李政瞟了她一眼,起身朝门口走去:“跟上。”
老刘叔的船果然豪华。
室内铺着黄色的木地板,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空调吹出的风凉得沁人心脾,周焱站在风口处,贪婪地吹了许久。
欣欣从冰箱里端出西瓜,说:“李叔叔,白姐姐,快来吃西瓜!”
“你给叔叔和姐姐吃,你不能吃,吃好饭才能吃!”老刘叔端出菜,笑道,“来来,可以吃了。”
蒸鱼头、番茄蛋花汤、腊肉炒四季豆,还有一盘油光光的红烧肉,周焱口中分泌出了唾液。
她想到了清汤挂面和那个白馒头,鼻头发酸,等他们动筷了,她才跟着吃。红烧肉只夹了一块,蒸鱼头没碰,汤没喝,四季豆夹的最多。
老刘叔说:“多吃点多吃点,你吃的还没欣欣多。”
“够了够了,谢谢老刘叔。”周焱大口扒饭,小口吃菜。
李政舀了汤拌饭,边吃边问:“这趟赚的怎么样?”
老刘叔叹气:“赚的还可以,就是累。”
“找个人帮你。”
“哪里这么容易。以前有你婶子,现在……找个人多一笔开销,牢不牢靠还不知道,再说了,船上又累,日子还单调,没几个人肯做。不提这个,明天下船我还要去买点补给,你去不去?”
李政摇头:“不用,我买了。”
周焱有点好奇:“现在为什么不靠岸去买?我看岸离得很近啊。”
老刘叔笑着:“你是第一次上船吧?这船吃水2米6,靠不了岸的,不小心还要搁浅了。空船没关系,现在船上都有货。”
“哦。”
“你是来船上过暑假吗?”老刘叔问道。
周焱尴尬:“不是。”
“来船上玩玩也好,就是单调了点,老话不是说吗,人生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撑船排第一呢!”老刘叔后面那句话朝欣欣说,“让你看看爸爸的辛苦,以后才知道好好读书!”
周焱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为什么是撑船打铁磨豆腐?”
“这个……”老刘叔干笑,“我也不清楚啊,老话就是这么说的嘛。”
“这是古话。”李政夹着菜,说,“古时候行船,那些船老大风里来雨里去,运气好顺风顺水,运气不好,大风大雨天,篙撑不动,橹摇不动,桨划不动,一个大浪打来,命送河神,这是一苦。”
周焱问:“二苦呢?”
“夏天打铁的生意最好,但是高温天,成天对着火炉,铁要反复炼烧,流出的汗都能浇灭炉子了。”李政说到这里,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周焱,“打铁匠的皮又黑又厚还糙,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周焱听的新奇:“那三苦呢?”
“磨豆腐,三更起,五更卖,中午收摊,日复一日反复循环,赚得还少。”
老刘叔直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人生三苦!”
周焱笑着:“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以前都是听人生七苦八苦。”
老刘叔问:“什么七苦八苦?”
周焱说:“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爱别离,这是七苦,加个五阴炽盛,就是八苦。”
“我就听得懂什么生老病死求不得。”
周焱笑笑。
李政看向她:“信佛?”
周焱摇头:“不是,我妈……以前信佛。”
想到母亲,周焱黯然低头。
边上的小人老气横秋地叹道:“什么苦啊苦,我要吃西瓜啦!”
老刘叔笑了:“你个小吃货!”他站了起来,准备去切西瓜。
周焱吃饱了,刚放下碗,突然看到边上的男人视线紧紧盯着窗户,她好奇地望过去,外面乌泱泱一片,隐约似乎有物体在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