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啬执意事事自己亲自动手。一干人没有法子,又怕他再次伤着了,因此特地寻了一个懂木匠的宫人过来细心教导他刨木的方法。
李啬没有再出去,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清早到阁楼下边,拽着几个莺卫陪他练练拳,活动筋骨。这个阁楼,除了有一个人没有再过来过,一切好似都没有什么不对。
劝得多了,海京也不劝了,只是叹息。
他照例每天下午会有一段时间消失。回来总能带来一些有关凰艳的事情。凰艳夜宿在哪里,宠幸了谁,赏赐了谁什么东西。有好几次,在某个深夜,某个清晨,抑或某个午后,李啬都好似看到了凰艳的默默驻立的身影,再定睛一瞧却总是搜寻不着。
端午节前一天,李啬在没半点准备的情况下收到了那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凰艳不顾满朝文武的联书抗议,执意要立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的前朝太子李啬为汉广王,禄同亲王,就在重五这天加冕。
李啬没有料到,精明一世的凰艳真的要实现他的诺言。
凰艳也没有料到,在他强势主导下的这道旨意,会成为李啬一道催命符,直到他发现自己太大意太心急了时,悔之已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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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京小心冀冀地捧来冕冠授佩与玄衣纁裳吉服,一脸堆欢。
“自今儿个起,奴才可要改变称呼啦。奴才给王爷道喜来了!”说着弯腰打拱。
因为太过惊奇,李啬一时没有反应。
“这套冕服,尺寸由陛下亲自定了,王爷试一下,有不合身的地方奴才马上拿过去改一下,赶明儿个用。”
“朝中的大臣们能同意?”
海京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只说:“朝中的事,奴才自然不知道。王爷放心,陛下肯定是会安排妥贴了的。”
“陛下现在在哪里?”
“陛下这时正在上书房…王爷!您先试试…”李啬的脚已迈出门外。
凰艳要封李啬为汉广王的旨意给这个原本就不平静的朝堂投下一下惊雷。
举朝皆是一片反对声,反对最激烈的是,凰艳底下最亲信的那些大臣。
由内阁方相带头三次上了陈书,一次比一次说得激动恳切。原因是李啬这位前朝太子在政期间,虽说没有什么大的改革,但处理政事圆滑,人品风流,在朝中有众多的拥趸,在民间的声望都不错——当然这没有明说出来。他与前朝大皇子在元年惨败后遁在民间,这些年来一直不改野心勃勃,蠢蠢欲动。剿之犹嫌晚,怎可大开宫门,养虎为患?
三道陈书连续给驳下之后,方相甚至带人跪在凰艳日常办公的上书房之外,大声疾呼,痛哭失声。
半天后凰艳这才半是劝慰半是斥责地将方相一群人劝走了。这二天他为这事弄得烦躁不安,不得安寝,偏偏反对最激烈是自己一手提拔,最亲近的那班大臣,他为政的顶梁柱,而他们的出发点,也是实实在在为着自己的利益考虑。不能一味强压。
一切就象自己计划的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了。成功已是不远。
也不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可有一丝反应?
傍晚海京一脸紧张地跑过来和凰艳禀报,他找遍了该找的地方都不见李啬的事情。他似乎是不见了。凰艳这才知道,下午李啬曾过来找过他一回,可算算那时的时间,正是方相围在殿外抱头捶胸的那当儿。
一直紧随着李啬的莺三莺十二也一并消失了,凰艳心稍安定,李啬并没有离开他掌控的范围内。他遣了一干内侍四处去找,自己则呆在阁楼上等待他回来。
李啬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不过几日,阁楼上便处处充满着他的气息。
阁楼上开僻了工作区,散着各式各产的木制的零件,刨片与碎屑。自从海京给一条木棒子绊到差点摔裂二瓣屁股,他终于改变了自己懒散随性的作风,将四处散放的物品规划到一小片区域上来。
案上放着几本算经与术算方面的书,还有一大叠手稿。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结构图,点了朱砂的地方都细心密慎地作了备注。他的字秀隽俊逸,介于草书与楷体之间。凰艳还知道,李啬还写得一手极为秀丽的正宗梅花小楷。当时的离琉心迷恋东宫太子到达神思萦绕的地步,为了讨好他重金购得他的札笔临贴摹仿,炽热的少女情怀,整个皇宫无不侧目,惟有他,应对依旧翩翩有礼,依旧无动于衷。
这世间,象李啬这样的人,仅此一个,所有人都围着他打转,从仰视的角度追随着他;他也是属于众人的,他的眼光怎么可能长久为某一人停留?
当时,他觉得那是理所当然,也嘲讽过离琉心的痴心妄想。可当一切降临到自己身上时,他才知道,那对自己是一件什么样的,多么残酷多么灾难的事情。
少年的他,与离琉心从某方面来说,其实是一样的人。
爱得独占而浓烈,得不到,便要将他毁灭。
他痴缠过,控诉过,绝望过,狠毒过,直至最后才幡然顿悟,李啬永远不可能给任何人征服,包括了他。那时他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长到,他自己也不敢去想象,一切回头,还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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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半夜,天空淅淅沥沥起了小雨,李啬还没有回来。
凰艳倚在床沿朦胧打了个盹给惊醒,冷风灌了进来,将桌上的烛火吹烬。
一瞬间,一室冷清至极点,风拽着枝梢不停地摇曳,斑驳的影子疏绰地投映在一室,白色的纱幔轻翻飞舞,舞得寂寞而绝望。
凰艳睁开眼,四周只有一个海京歪着脖子打盹,那一瞬心灵颤栗的恐惧令他暴怒出声。
“人呢?还没给寻来?”
海京骇了一跳,连忙过去点灯,一边紧张地说:“回禀陛下,半柱香前内侍们才来禀报,他们连杏花天那边也悄悄过去寻找了,仍是没有见人。”一边悄悄打量凰艳阴沉的面色,小心道:“陛下,这夜深了,明儿还要早朝,您看是不是先歇下了,等啬主子回来,奴才马上过去禀报陛下?”
“让人继续找,皇宫才多大?翻过地皮儿也要将人找出来!”
“是,奴才会好好办。”
这个地方没有了他,立刻使凰艳窒息。他只觉得半刻也不想呆下去,头也不回地冲下楼,撞入稀疏的雨帘里面。
凰艳才到长辰宫,脚步便一滞。
自额际滑落的雨滴迷花了他的眼,他在一片不真切的迷乱中,看到自己找寻了大半夜的人,静坐在香阁的棋盘旁边,手执一子,头微侧在一边,凝神细细思量。见到他来,对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凰艳早先虚脱了的力量,又回到了他的躯壳之中。
他大踏步走了过去,又在他面前堪堪停住。情绪的起落,令他一时说不出话。
“陛下可让人好等。”李啬将棋子投回棋钵,面上的神色平淡,语气连半丝不耐烦也无。
凰艳瞪向跪在一侧行礼的莺十二和莺三。“怎么不告诉朕?”
莺三开口回道:“公子不让属下过去打扰陛下。”
跟在凰艳后边的乐弥此时如梦方醒,这才记得自己要跳出来维护皇帝的威严,这个男宠,胆敢不经通报进入皇帝寝殿,见了陛下居然神情倨傲,不参拜行礼。他才开了个口,凰艳就冲他喝:“滚出去。”
李啬摆手道:“慢着。拿套干衣裳给陛下换上。”他看到了凰艳一脸失魂落魄地进来,却也不问什么,只是打量了他一眼,说:“梅夏暗丝雨,春秋扇浪风。陛下真是好兴致。只是陛下身系国事,还需好好保重为是。”
凰艳胸中那口郁气消了,又觉得有点尴尬。无话找话:
“你怎么来这里?”
“等你。”
“你来寻朕…有什么事儿?”
李啬咳了二声,漫应:“嗯。”
“怎么咳嗽还不见好?”皱眉。
“嗯。”
“…你有事寻朕,派个人过来说一声即可。不必这么等。”
“嗯。”
乐弥在一旁手脚麻利帮凰艳拭脸,换下湿衣裳。一边听他们的对话,内心骇异。这个男宠与皇帝对话,竟敢如此漫不经心;而凰艳,偷偷打量了一眼,面上神色还算平稳,眼里却透出一种奇异而复杂的情绪来。
那种对情人的温柔。
乐弥给骇得后背发寒,不敢再看,忙不迭退了出去。
李啬将装着黑子的棋钵推了过去,冲他挑了挑眉。“你黑我白。看鹿死谁手。”
凰艳没有多言,一揭衣裾便端坐在另一边。
“都说棋盘如人生,你的步步杀机,锋芒尽露,虽有冠世之锐,有时难免躁进。”李啬落下一子。
“战场上无侥幸,克敌先机,方能决战千里。”凰艳回以一子。
“小心一步错,步步皆错。”
“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成败在于决断。宁输数子,勿失一先。”
黑子进,白子退。
“你的隐忍坚韧,步步为营,虽说是谨慎圆滑,却嫌畏首畏尾,难成大器。”
“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不能懈怠。”李啬微微一笑,在角落放下一子,眼见即将给冲溃散的局势又是一个逆转。
你攻,我守。
天下无必胜之阵,亦无必败之局。
思考的时间越来越久,最后轮到凰艳时他久久思索,良久未下棋子。李啬侧头俺面打了一个呵欠,左脚放下沾地。
“你要对我说什么话?”
“要说的,我都已经表达了。”
凰艳隔着棋盘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字一顿:“还没分出输赢。”
李啬没有挣扎,只是回应一个极为疏淡的笑容。“你我都知道,再下去,只是僵局一场。”
“你的故意的?”
“你说是,便是。”
凰艳手一扫,发出的手气大得出奇,棋盘连着骤雨一般的黑白棋子摔入地下,惊心动魄。
两个人,一个抓着,一个回头,隔着一片山河残碎,对峙。
李啬的眼光定定望着他,象在对一个任性的孩子。凰艳在他的眼光下缓缓地松开了手。
“陛下,我其实是为了你好。你在做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上上下下的人,都反对你。”
“圣旨已下,君无戏言!至于是不是徒劳无功,我们何不拭目以待?”
李啬抿唇不语,脚步开始往外走。
“你在怕。”
李啬脚下一顿。
“你在怕有一天,心会倒向我这一边?”
李啬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陛下,你激我,没用。”
他提步要走,凰艳一个剑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留下来,别走。给我一个机会。”
有一滴冰凉的水珠滴入颈项里面。李啬想推开他的手,就如何也放不下。
他猛地回头,手扶住他的后脑,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时间,迅捷的吻便砸在他的唇上。
牙齿给撞得生疼,那样激烈的姿态,但人不敢相信这仅仅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吻上去,退开,仅仅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
李啬退开了一大步,眼神淡得象一缕轻烟。
“你不要逼我,让我好好想想。”
隔日。加冕礼在大殿举行,众多大臣们反对得如此激烈的事情,就那样,平平淡淡,有条有紊地进行了。
李啬身穿那套玄衣纁裳吉服,头戴高冠,一举一投之间尽是尊贵与优雅。凰艳亲自将授印捧给李啬,在交换的某一瞬间,二人都穿着代表着这世间至尊至贵的华服,手挽着手,在御案前面,居高临下地俯望着殿下众多臣子,象在完成某种仪式。
那一刻,亲近得犹如天地双生,一位二体。
凰艳握紧了他的手,禁不住微笑。
就象一直所追逐的,年少时的心愿,已经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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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五佳节再赶上册封亲王的盛事,皇宫一片喜气腾腾。
凰艳在御花园上设了宴,桌上除了鹜角黍,各式馅儿味道的粽子,雄黄酒等几种应节的食物不变,其它的各式珍馐流水一般地上席。
除了皇后病重没有出席之外,其他的宫人都出了席宴。凰艳执意让要李啬坐在旁边,小脸满是阴沉的凰昱紧挨着他们下边。紧跟着是绿姬,华阳公子等几个比较受宠的主子。
皇宫内没有秘密,这段日子以来对于李啬的风言风语自是不少,“男宠”的传言再加上前朝太子的身份,足让一班人侧目。李啬一出现,各种各样好奇的眼光不停地往他身上扫视。其中以华阳公子的最为复杂。
后宫的贵人们都准备了助兴节目。绿姬的扇子舞、华阳的琴唱等等。凰艳的兴致很高,酒一杯杯下肚,面上渐渐泛起了红晕。
看得李啬眼红,想斟来喝,却给凰艳很坚决地制止,因为他的咳症迟迟未好,凰艳下了严令,从此后要严格恪守太医的吩咐,躁气生痰不利于肺的东西一律要戒口,酒乃穿肠毒药,当然也不能碰了。
海京正暗暗咬牙他一个英明无双风生水起的大太监一直给李啬压得死死的,一见有机会回敬李啬只喜得二只眉毛也会飞舞,非常恪职尽守地捧着一壶润喉茶站在李啬后面,在李啬几欲杀人的眼光下,笑眯眯地斟上一杯又一杯。
凰艳在案下的手几番握上他的。李啬挣开了二次,第三次被他缠上时,只得无奈隐忍了下来。凰艳的手心很热,握住之后开始得寸进尺,用指甲与指腹,一寸寸临摩,蚕食那只手。
“我们先下去,嗯?”凰艳紧紧盯着李啬,上半身保持着礼教的距离,下边却抓过他的手,让他感受他的身下。
“让我喝二杯。”
“不行。”
“你把我脑子灌坏了,我可能就会跟你一起过去。”
“…”
那一晚,笙歌曼舞,觥筹交错,凰艳的脸上有着簿醺的红晕,李啬嘴角也吟着清浅的微笑,在一片纸醉金迷的繁华之中,迷靡得让人心安。
回忆开始很美,真的。
可是,后来那一场盛宴,却成了无数人一生中最可怕的恶梦。
身份高贵的,卑微的,都陷在一种狂欢气氛中,午夜间那一声沉闷的角钟就那样突如其来地响起。
一个鬼嚎一样的声音哭号:
皇后,殁了。
第十三章
宴会散,乐伎与笑语嘎然而止。
有多少人无动于衷、有多少人兔死孤悲、又有多少人在暗暗得意、暗暗盘算已不重要,他们都带上了一致的悲戚面具。
无论皇宫的亲情如何淡漠,母子终究是天性。凰昱反应很激烈,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他象一头失孤的小兽,大声哭叫,对所有人都露出仇恨的眼光。凰艳没有过去安抚,只是皱眉看了他一眼,指挥宫人将他抱下去,好好看住。
太监与宫女上前左右挟着失控的凰昱,电光一闪之间,李啬看到里面一个宫女的侧脸有些眼熟,下意识起身想过去看个明白,手却给旁边的凰艳拉住。
绿姬原本只是协辖后宫事务,此时一直压在头顶的人裁了,俨然她已成了名正言顺的第一人,但见她表情肃穆悲戚,腰杆儿却挺得分外直,与陆青空一起上前听凰艳简短地嘱咐了二句,分别揽了大葬期间后宫的禁卫事务。
二人的眼光,一眼都不敢瞧向凰艳明目张胆紧握着李啬的那只手。
皇后回宫后的处境虽尴尬,毕竟还是表面风光的一国之母。事关国体,含糊不得。行辇已经在一旁候着了,凰艳必须马上过去召见一班大臣,商议皇后的后事。
临走之前,凰艳的面色沉沉,眼里却闪过一丝不安。
“你的府邸还未建,暂时委屈你仍住在阁楼上。吃穿用度尽量会按亲王的规格,你有什么需要,和海京说一声便是。”
李啬低眉顺眼,有些心不在焉。只轻轻漫应了一声。
“海京是一个实心的人,莺十二莺三他们也是妥当的,有什么事情吩咐知根知底的人去办就好了。宫里头的那些人…”
李啬抿唇笑了出来,捏捏他的手。“去吧。”
那一个笑,眼梢间也沾染了一些,在这一个很多人都有点惊慌失措的夜晚,他微笑的脸,渡给他稳定人心的力量。
那一瞬,凰艳眼中排除了万物,只存眼前伫立的如玉温润的君子。
那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记忆里那个身份尊贵的少年也曾这么对他笑过,眉眼浅浅弯起,几分随性,几分天真,几分是耶非耶的温柔。
一时冲动,他将他推入花荫之中,双手扶着他的腰,急切地含住他的唇。
“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嗯。”
“我会用尽我的力气对你好,我们一起,来守护这个江山。”
“嗯。”
海京紧张地掩护在他们前面,背朝外,咳了二声,不得以,出声提醒凰艳,该走了。
凰艳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好一会,才下定决心放开了他。
李啬在他转身之前,突然问:“…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冠以称呼,但二人都知道在说什么事情。
凰艳身一僵,随之摇了摇头。
李啬身后仰,背枕在后面的树杆上,姿态有些轻浮,与他一身的正式衣冠半点都不吻合。他扭着头,一对眼珠发亮。
“有一天,你改变初衷了,哪怕是一丝猜忌,请直接告诉我。”
凰艳的背挺得笔直,紧紧盯着他的眼珠,宣誓一样地说:“我不会的。”
“好。”
凰艳像踩在棉絮中离去。宫人几次请示让他上龙辇,他听若未闻。
一切发展超呼他计划的顺利。
用力地甩开早先浮起的不安感觉。凰艳告诉自己,他只是等待得太久,患得患失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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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李啬的神情有些沉重。
海京有些拿捏不住他的情绪,正盘算着要怎么开口,就听李啬问他:“海京,皇后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海京压低了声音:“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听太医说,开始只是普通的风寒,过几天不知为何的,忽然加重了,浑身泛起了不明病因的红斑,随之恶疾发脓,其状甚是可怖。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李啬听到一半,心便凉了一半。
“你可知道皇后生病的期间,和什么人接触的多?”
海京想了想:“娘娘回宫后便立刻给禁足了,其他妃嫔们也不得接见,只除了大皇子殿下,其他的都是些下人,但进进出出的不会多…”
李啬蓦地转身,朝反方向走去。海京愕然,急急忙忙赶上,一叠声地问他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啬眉头紧锁,没有答话。海京从来没见到李啬这个慎重的样子,不由得大急,还想拦下他好好问清楚,二人却给皇廷靖云骑的巡哨拦住。
陆青空已换上了素色的丧服,态度极是恭谨,却稳稳地拦在前面,半点让开的意思都没有。李啬只得跟他解释想去见见大皇子,陆青空只是摇头:“王爷请恕下官爱莫能助。现在整个皇宫都实行了宫禁,各殿不得往来。特别是王爷这一处地方,陛下严旨了要好好看护,不得放任何人出入,王爷且委屈几日。”
李啬烦躁地揉揉额头,不得以妥协了一步,让陆青空遣人过去禀报一下凰艳,自己有事找他。陆青空当下便遣了手下一名兵将过去,李啬才在海京的好说歹说下回到阁楼。
半个时辰之后,那名兵将来报,凰艳正与一班大臣关入大殿中议事,根本不得通传。李啬听罢不由颓然。
“王爷,您找陛下究竟是什么急事?”海京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小心冀冀的问。
李啬挥了挥手,并没有说话。
朦胧睡到半夜,李啬给急骤而来的脚步声惊醒。一声冷肃的暴喝声大声吩咐:“给我包围了!”紧跟着一声巨大的砰声,阁楼的外门给大力地踢开。
同样给惊醒的海京吓得面如土色,还没来得及下楼看个究竟,一人领着重铠的铁甲骁卫营踹门气势汹汹地进来。海京结结巴巴地说:
“方相,这是为何?”
方相一扬手中的信物,喝道:“这是陛下的聿墨令,见令者如帝亲临,若有敢违抗者,就地格杀!将这犯官李啬拿下了!”
海京一下子呆住了,莺卫们互看了一眼,默默垂手站在一旁。
烛光摇曳之下,李啬的面色似乎并没半点变化,静静盯了那枚聿墨令一眼,细声细气地问:“方相想捉人,总要给李啬说明一下罪名吧?”
方相冷冷一笑,一扬手,抖开了一张纸。
正是他签给离琉心的那张“认罪证”。
“逆贼李啬,枉费陛下对你恩宠有加,你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居心叵测,包藏祸心,意图谋反,加害皇上共计一十二条,对于陈词供认不否,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你的签名。”
李啬突然笑了出来,道:“方相,你是在假传圣旨,陛下不会这么做的。”
方相讥道:“不由陛下批准,本官怎么拿得到旨喻与信物,怎么进得了来?还不快些动手?”
兵将围了过来,李啬垂下手,没一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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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里暗无天日。李啬脚和手都给上了镣扣。他的面前,搁着纸笔与一个小瓶。
纸笔,是供他写畏罪忏悔书用;小瓶,里面装的是砒霜,给他畏罪自裁时用的。方相每天会来三次,没有用刑,总是冷冷问他同一句话:“你想通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