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两眼发直,只觉自己十分可笑。眼前此情此景,一方凄楚不已,一方半晌默然,似有万万前事,胸中百转千回过,如若是我,必定也是思绪万千,旧情炽然的。
终于,帝君开口道:“原是本君对不起你。东华神女,你私下凡间多日,天后娘娘亦是十分挂念。望你重返天界后,断却前尘往事,莫要一错再错下去。凡间种种,天帝驾前,本君亦会代为求情的。”
说完似乎就要走开,猛听一阵哇哇哭声,身着红衣的女罗奔了过来,扑过去就要去拽她娘亲。却见帝君扬手一道金光,挖啦挖啦哭的女罗化为一只桃木梳子,静静躺在帝君手中。
女那眼中闪过一阵惊慌:“把它还给我!”
帝君道:“这并非你的东西。”手指一夹却把那梳子断成两截,径直便从云层丢弃了下去。转向听了不少别人的私密情事面露尴尬的北阴酆都大帝面前:“便有劳酆都大帝将东华神女带回天庭。”北阴酆都大帝连声应好,命人看好女那,驾上帝辇,腾云去了。
临走前,女那的眼光,任谁都能打个寒噤。她道:“帝君,你如此绝情,我一定会叫你后悔的。”
他们一走,就见帝君面朝我们的方向淡声道:“还待看多久?出来罢。”
衡清收了隐身诀,拖着我笑嘻嘻走了出去。此时身在半空,我不想咕咚掉下去就不得不依附衡清的力量走在云蔼之中,自然牢牢抓着他的手不敢松,也不去计较谐不谐抽的问题了。
可是当帝君眼光扫了过来,我还是将头垂了下去。
衡清啧啧道:“二师弟好旺的桃花,委实令人艳羡,教教大师兄几招可使得?”帝君面罩下二道眼光如清霜一闪,囫囵转了下剑柄,剑尖差些划到衡清脸上去。抬手却是递给了我,似是十分疲惫,却什么话也没讲。
后面我才渐渐了解这段时间帝君与女那之间的纠葛。经我融会贯通之后,梳理出经过大概是这样:帝君与女罗之间,原是有一段情。后来不知因为何事,二人分开。分开期中,女罗偶尔到冥府游玩时给玉蓝迦王看中,强抢当了冥后。依旧心系帝君的女罗十分之不甘,某次酒酣耳热之际,女那将玉蓝迦王毒伤,囚入他的宝物藤壶之中,这位壮烈牺牲在风流韵事上的玉蓝迦王,现下恐已经给藤壶练化成一滩血水了。
这是新近发生的事。
之后,女那寻到帝君处,痛诉自己的悲惨遭遇,又以玑罡为饵,以让帝君将她从冥府里解救了来作为交换,将帝君一步步引入冥府。
而她表面上所说的一切都是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想将帝君留在冥府,与她再续鸳盟,双栖双飞。
可是,极要命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帝君他已变心,对女那再无情意。
如何将心上人留下来?女那想出了一个挺恶毒的法子。她在渡冥河之前帝君所喝的那碗孟婆汤里,加入了曼陀罗花汁,意图迷幻帝君心性,自此后心中唯她一人,婉转应承。可是不知为何,帝君却识破她的奸计,还将计就计,装出一副受迷药控制的样子,女那果然大喜,一到冥府,便将帝君扮成玉蓝迦王模样,接受臣民膜拜,实际的操纵者却是她。
而帝君也在极短的时间探查到玑罡的下落,并且知道了,要取出封印在藤壶内的玑罡,必须要有打开妖壶的口诀才行。真正的玉蓝迦王已死,现在这副口诀,只有女那一人得知。
因此,便有了北阴酆都大帝与帝君联合演的那场戏。
与旧情人如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想来是十分伤情的,因此事后帝君才那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那时我并未想到这许多,只看帝君忧抑模样,瞬间便很多愁善感地觉得心口有点儿闷痛,不知是心疼帝君多些,还是为自己伤情多些。
又想到,帝君与女那在冥府里朝夕相对两日,情感上是否旧情复炽了?身体上是否鱼水交欢了?想得十分头痛。
所以,我接过剑的时候,心神并不在上面。一股强烈的震颤斗然自握剑的手传了过来,吓得我差些脱手。
半空出现玑罡喜形于色的脸:“我自由啦!多谢帝君,多谢姑姑!”话说完化作一道银光,紧接一声剑入鞘的清鸣,玑罡剑连鞘已然完好无损。
眼前二人的眼光一齐落到我身上。衡清缓缓问我:“师妹,我还是他?”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听到衡清继续说:“玑罡剑已找到,现在该是为它选一个主人的时候了。”
他眨眨眼:“不能随便乱选哦,这件事对我们都很重要。”
Chapter 37.38.
37
若是普通的选择,倒是好办,抓个阄便是。可是面前二位上仙,眼瞅着十分认真望着本仙姑,似乎玑罡剑的归属问题真的十分重要,让我顿生何德何能之慨,外加好生为难。
私心下,本仙姑对祗莲上仙转过不少龌龊念头。按理有什么好处,第一个便给他塞去。只是,衡清这厮,虽然做派吊儿郎当不得我心,甚至爱占一二个便宜令我十分鄙视,但是他对我明里暗里的关照,我口头上虽不说,心里是承情的。因此,此事还是要公正些,方显得本仙姑大公无私。
只是,要怎么个公正法,十分考验本仙姑。
我干巴巴笑了笑:“大师兄说十分重要,不知道是怎么个重要法。请明示,好让师妹斟酌一二。”
衡清十分认真摇了摇头:“这是我与你二师兄之间的约定。我们也说好了,不事先说出来,干扰师妹的决定。”他戳戳自己的心口:“至于如何决定,一切凭师妹的本心。”
这话让本仙姑压力大增。
事因本仙姑便经常阴森森对我儿说道:纵然娘亲十月怀胎,一把尿一把屎拉扯你长大成人不容易,将来如何奉母养老,一切看你本心。
本心本心,着实让人惶恐。
“如果一时难以选择,师妹可以想好了再选。”我不由得望向帝君,看他朝我轻轻点了下头。于是大喜,情不自禁就拍了马屁。
我说:“一向,大师兄威猛神武,二师兄仙术超然,实难分高下、实难分高下。”话说完,衡清便撇了撇嘴,不满望我;帝君也适时投来一束眼光,非常不善。
似乎…拍错了马屁。
夜才过去大半,帝君撤去了身上那一套玉蓝迦王的装束,一行人去了冥王府。北阴酆都大帝办事却是利索,接任的新冥王已接管了冥王府一切。约摸是事先被叮嘱过,对两位上神的接待十分恭敬周到,连带我沾了光。
然而,事情却并非想象中的顺利。我们这一行的目的是那把藤壶,可是这要命物事却没了踪迹。
料想整个冥府包括那位新上任的冥王都没有那个胆子藏下这把妖壶,十有八九,藤壶的失踪与女那脱不了干系,也只有她,才有开启这把壶的口诀。
我瞧帝君微蹙住眉头,衡清道:“只好上书天帝,查问东华神女此物的下落了。”帝君颌首,本仙姑适时不顾文雅打了个呵欠,示意他们该各自回房放本仙姑好好休息了。衡清两只眼珠子乱转,还待打什么鬼主意,我把面孔一板,这才嘟嘟嚷嚷与帝君一齐出了屋子。
合上房门之时,走至转角的帝君突停下,回头望我一眼,似有话说。
我这副门板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当着帝君的面合上,只好僵在当地,干干笑道:“二师兄,好梦。”
他微微点了点头。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勾动了一下小指。
无形的牵扯让我的小指也动了动。
帝君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柔软。
我一傻,小心肝颤悠颤悠地猛抖了一下。砰地猛合上门,半晌只觉手脚发软,面皮滚烫。只是等脸皮辣完,又空落落地觉得一阵悲凉。
细想这股悲凉的源头,大概是女那的遭遇,令本仙姑有了兔死狐悲的伤感。
帝君如此凉簿,时冷时热,今日的十分喜悦,焉知明日女那不是本仙姑的十分写照?
偏偏,没办法拒绝。本仙姑傻坐在床头,精神崩溃地喜悦一阵伤悲一阵,在扯落三根头发后,终于决定,如此纠结之事,多想令人老,为葆青春永驻,本仙姑还是不要去想好了。
我在床上躺多了半个时辰,约摸差不多了,写了一张纸条与玑罡剑一块留下。偷偷摸摸走了出去。路上有仆役巡哨上前询问,见我有腰牌,具都放行。
我早琢磨通透了,我一点法术也没有,叫我陪他们去杀魔王,那不是拿小命在玩嘛。
天界上能者千千万,随便指一个来替换都比我强些。
既然决定当缩头龟了,那么索性就乌龟得彻底些,玑罡的归属问题,后面谁来接手,便由谁去烦恼好了。本仙姑计划,偷偷摸摸出了冥府,偷偷摸摸将儿子拐走了,再去寻处风景怡然的小三合院,养儿防老是实际。
至于思慕帝君的问题…我舒了一口郁卒的长气。既然已经思慕了这若干年,往后就这样,继续思慕下去好了。
幽冥一切虚浮绰约,我提着灯笼,因不想再给引渡的贪财鬼勒索一回,便绕了路,自奈河桥过。守桥面无表情的日游神及夜游神朝我一劲儿打量。我递了腰牌笑道:“新任的冥王让我出府置办物资去。”二位冥使终于给我放了行。
奈河桥下,鲜红的血水在翻滚,晃似无数厉鬼狰狞惨嚎。
成片成片的彼岸花,盛开不败,秾艳而凄迷。
“三生石”三个鲜红的大字出现在眼前,我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然后不由自主便走了过去。
往常这个时候,石前会三三两两杵着或哭或笑的鬼魂,今日此处却十分平静,石前只孤孤零零立着一个黑色影子,似是看着自己身前后事入痴了。这份寂寥倒合我心意,没多想就走了过去,左右却不见守石的三生老人。
我连唤了二声,那黑影听到声音朝我望了一眼,瞬间我的心里突了一下,因为随着这一眼,一股不舒服的感觉直扑灵台而来。我慌忙定了定心神,此时听到角落一个哆哆嗦嗦老头的声音道:“想看自己的前世今生来世,只需凝神,默念自己此世的生辰八字便可,每次惠顾十两银子。”
我摸了银子便朝案上抛了过去。一个尖细阴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瞧起来不像是鬼,也不像是人。”
是那个黑影开口。我暗暗皱眉,这把声音分辨不出男女,却让我依旧升起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我只朝他微微颌首,站在那块高高的,镂刻各种斑驳字号的三生石前,瞬间有些失神。
照理说,帝君他们既下了凡,附身在凡人躯壳上,轮回司与三生石上都该有他们的一笔。
无论我是不是他们的三师妹,我与那位女上仙共用一个躯壳,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三生石里,我会看到什么样的境象?
努力让自己摒弃了杂念,我合上了眼睛。
三生石上斑驳的字迹,电光火石之间如水面的浮动的金色波纹,全亮了起来。
像有一本巨大的书本摊在我面前,伴着风吹过的声音书页一翻而过,一页一页,镂刻千年风霜。
我一时怔忡,走入幻梦里头。
幻梦里头,周围绰绰约约看不甚清楚,眼前似蒙了一层雾。我脚踩着祥云,一左一右有二名男子。虽然模样难辨,我却知道,左边是司青丘的狐帝祗莲帝君,右边,是火桐山上的凤凰族的王,衡文帝君。
我是天界叫碧止的上仙,此二仙位阶,皆不如我。
我御行于前面,对身边二副狗皮膏药,怀着十分挑剔的心情。
特别是旁边这个衡文帝君,嬉皮笑脸,令本上仙十分厌恶
那位祗莲仙君倒是姿态端正,可是面孔冷冰冰,约摸经年不笑一下,观之又令人十分倒胃口。
画面快速一变,似在嵯峨山上自己的后院中,我一剑抖开缠来的手臂,玉玲珑应声而动,啪的一声在对方脸上打了个耳聒,那人却嬉皮笑脸捉住了铃铛,满面的荡漾。
跟着祗莲帝君来的狐族公主,叫司檀的小丫头缩在角落,恶狠狠瞪我。
我立即将那双玉玲珑除下,冷冷道:“衡文帝君,望请自重。”这厮实在不像话,我也懒得与他纠缠,在身后布下一阵法罩,掉头便走了。
此时应是春天,我在房中懒睡。
窗缘扑通一晃,春光乍入。
小光头鬼鬼祟祟进来,摊开一幅画:“姐姐姐姐,我在二师兄房里发现这个,好像你哦!”我懒散看了一眼,画里缤纷杏花树下,一簇背影,的确是我。
半月老祖来到我们面前,满脸堆笑:“仙子与二位帝君此次前来,既是为了除魔灭妖,又是为了增长阅历。在戾魔出世之前,可四处走走历练。”
我笑道:“若能寻一壶适口好酒,一幅入画的景,倒也不枉此行。”
这一游历,大江南北,十丈红尘。
好酒不少,适宜的景也不少。
他提着一壶酒,来到我面前。
“人间一切,不过千年一瞬,何不及时行乐,把酒当下?”我颇赞赏点了点头,稍稍卸下心防。
这一场好酒,三人自云头干杯,直喝至溪涧之旁,换了几个地方,最后大醉酣畅。
衡文帝君,看似好强,实则是个绣花枕头。几杯酒一沾,便面红耳赤,如往常,不知翻掉入哪个云头,烂醉如泥去了。只余我与面色清冷的祗莲帝君,你一杯,我一杯。
喝着喝着,面前的祗莲帝君成了三片影儿。
我扶着头,不知何时他已在临涧的松树下捏诀造了一张云床,凑过来扶我,轻声道:“姑姑这边躺。”
我模糊说道:“多谢。”却是一袖子将其拂开,飘然倚上床榻之间。浮浮沉沉,像掉在一堆棉絮之间。
溪水鸣涧,山花入鬓香。
仿佛身处于最绮丽的梦里,唇上突沉甸甸压来一物。
我睁开眼睛,皱眉,不解地望着近在咫尺男子的脸。
“你做什么?”

三生石前,我震惊地看着里面那一幕。
紫纱飘渺的云床,和衣而卧的女仙。
女仙一头黑如墨缎的青丝几乎垂到地面,露出优雅白晳的耳廓颈项,侧面似乎还能看到她面颊上细细的绒毛,浮着醉后簿簿的红晕,荏弱动人。
面貌清冷的男子此刻一点都不清冷。他盯着女仙侧卧的背影,眼光带着火辣与压抑。
他似乎是不受控制一步步朝云床挪近,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冲到溪涧旁边,拿水泼自己的脸,像是要将自己泼醒。直挣腾得自己半个上身湿透,颓然坐在草丛之上。一对簿醉的眼,偏又控制不住往云床方向挪。
突然,一瓣不知哪里飘来的白色山花沾到女仙颊上,敛眉闭眼的女仙梦里微蹙眉尖。男子似乎终于有了理由走过去,拂开花瓣的同时,头缓缓地凑近了过去。
他的唇,重重吮在女仙唇上。
睫羽一颤,女仙很快睁开了不甚清明的眼睛。“你做什么?”
男子的睫毛同样一颤,唇稍移了少许,默默望着女仙。
女仙面上一阵迷糊,舔了舔自己唇上,眼眸半开半阖。
“这里有酒味儿…唔,不过瘾,继续干杯…”
本仙姑痛心疾首地看着里面那傻女仙竟揽住男人的头,主动凑上脸“喝酒”去,“继续干杯”的下场,便是双双滚在云床之上,衣服一件一件往下剥。
柔软的唇,融化在滚烫的肌肤里。
男子抬高她的一条腿,面上因痛苦压抑而通红扭曲:“姑姑…碧儿、碧儿…”
本仙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也没有勇气看下去。
没错,这里面的女仙,眼睛大大,下巴尖尖,的确是我以前模样。
这个看似精明,实际上傻得令我想捶胸顿足的碧止上仙,的确是我。
可是为什么,这些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后来为什么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们都给我吓跑了,你却一点都不怕我。”耳边又传来尖尖细细的声音。
我精神恍惚地看着旁边那一团黑影朝我走近了步,不舒服的感觉又扑面而来。
“你不是鬼也不是人,我终于知道你是什么了。你是仙。”声音阴恻恻道。
我听到三生老人的抽气声,黑影发出一团黑雾朝他吹去,老头发出一声闷哼便没了声音。我醒悟到不对时手脚已经教黑雾捆住。我骇然发觉自己身上的精气瞬间如出闸的水给抽了出去,软软倒在地上。
“很好,我需用一个躯体,也需要一个神仙的精气来养我的元神,你很合适。”
我的精神委靡没半点力气,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缩小,最后缩成一团小小毛团。那个黑影,却是青光一闪,化成我的模样。阴恻恻望我。
我想开口说话,叫出来的声音却是一句“喵呜”。
“小乖乖,很好。好像有人来了,咱们先到那处花丛避避。”说完,化成我的模样的妖怪抱起我,朝那阴影处一闪。
我开口,徒劳地发出一声“喵呜”。
Chapter 39.40.
39
男子走了过来,一袭白衫,面容罩霜。
我一看到这人,就激动得“喵呜”了声。左右扭动身体,很快从妖怪手上跳了下来,冲到那人面前去,“喵呜喵呜”放直了嗓子,凄厉惨叫。
帝君顿了一下,皱皱眉,衣袖拂出一股清风,将我扇开。
我感觉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在地上转了五六圈,灰头土脸。可是很快我又站起身冲了过去,继续挡在帝君身前,放声大叫,我发现自己一激动,两只前爪就控制不住乱刨,眼前泥屑纷飞,在帝君面前刨了两个小土坑。
大概连帝君也开始奇怪了,为什么会有一只小花猫跑到他面前,不依不饶,眼神凄厉,嗷嗷直叫唤,跟寻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不过尊贵的九尾天狐族与一只凡猫绝对是没有亲戚关系的,所以眼见帝君又信手弹出一个小光点,将我弹开。
我沮丧地蹲在一旁,凄苦万状地看着帝君。
帝君走到三生石前,默了一瞬,缓缓合上眼睛。
我猛地发觉,自己留在三生石上的神识,还没有收回来。
站在阴影里的妖怪明显正好整以瑕地观察着我们,偏偏我无计可施。情况既然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还不如干脆看开点做个明白鬼。本仙姑非常自怜地“喵呜”了一声,继续集中了心神,进入三生石里面。
天色清朗,白云朵朵。女仙坐在云头上,怒容满面。
溪涧旁的松树下,一条小小的金线将那男仙捆了个结实。
过了许久。
男仙缓缓开口:“姑姑,狐族虽远不似出生天上的仙尊贵,只是我身为狐族的王,说出来也不算太寒酸。”
“青丘的洞府,里面金银物帛,虽不似东海龙宫富庶,传至子孙十代,应当没有问题。若是青丘的洞府住不习惯,三重天上还有我的清涟府,修饰一番,倒还舒适。”
“我只有一个妹妹,有些顽劣,若惹得姑姑不快,不理她便是。其余族中的长老家眷,还算好说话…”
男仙淡声将自己身家一样一样罗列了出来,最后以更慢的腔调问:“姑姑瞧我如何?”
“住口!”半晌,云端上传来一声恼怒娇叱。
如此过了第一日。
第二日,地上依旧绑着男仙,云头依旧卧着女仙。
情况陷入了僵局,仙子既不甘心这么放了男仙,偏偏一时找不到处置方法。
她面上恹恹,已经不知在云头睡了多久。
一阵风吹来凉意,地上的男仙动了动,引了诀幻出一件白色云衫,轻轻罩在女仙身上。
再一阵风吹过,空中有湿润的雨丝。
地上的男仙又动了动,一把八宝云罗伞悠然罩上女仙头顶之上。
又过一会,一只小山雀衔了二枚红色山果,放在云头上。
小鸟扑翅的声音终于把女仙惊醒,下一刻,云伞、罗衣、果子,劈头盖脸全砸回男仙脸上。
第三日。
宿醉方醒的衡清终于爬了回来。
他看了地上狼狈的狐帝,先是诧异,再是哈哈大笑。
“你干什么?啊哈哈,这不过是个小法术,怎么将你缚住了?原来二师弟还爱这一口!”
左顾右盼:“三师妹呢?三师妹她呢?”
女仙匿在云头,面上渐次胀红了。
当地上的讨厌鬼眼光开始往头顶搜索时,她毫不犹豫,驾云走了。
不能留下,不能给谁发现如此羞耻之事。
彼时,东风渐暖,岸畔柳初吐。待至碧空云舒卷,秋花凋零时,女仙肚子大起来了。
起先,她的心情十分厌憎。可是某天她感应到包裹在肚内的那团小小东西竟轻轻地动了一下,像有一只柔软的触手轻轻抚摸了她一下,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她心中泛开。
她的面色越来越柔和,最后眼光开始带着怜爱。
女仙走过许多地方,在北边崂山上,她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看到狐妖产子,天上连劈九道天雷。
她终是不忍心,最后救下奄奄一息的狐妖。可是,狐妖肚里的孩子,已经给劈成一堆灰烬。
衰弱的狐妖抱着那堆灰烬,号啕大哭。
狐妖与她说,狐类产子,是要同时历天劫的。九道天雷,避过了孩子才能保下来。因此族中每有妊娠之事,生产时总要叫族中的长老或法力高深的前辈护阵,似她今日这样的,若不是上仙的搭救,最后必定是母子双亡的。
女仙抚着自己肚子,渐渐皱起眉尖。
她走到极南的菩提山,请教那里老得看不出年龄了的地仙。
菩提地仙说:“兽族应劫此乃天道。便是请人护阵也难保万无一失。最好的办法,是将法身封印起来,假借凡人的躯体产子。”
“只是,此法为逆天之行,对施法者本身会有一些不利的地方。在出窍的元神重回法身之前,不仅法力会受到封印,种种前尘往事会尽数遗忘,甚至还会出现一些不能理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