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信封上没有找到任何指纹,凶手是戴了手套把东西装进去的。”刘思缈说,“信封封了口,我们还没有打开。”香茗拿起剪刀,沿信封封口处慢慢地剪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办公桌上。一个火柴盒,一个胸花。火柴盒里,共有5根火柴,其中4根是从头烧到尾的,还有1根是燃到一半的……林香茗拿起那个胸花,是法国著名的julieprs品牌,粉色羽毛般的丝绒上,坠着一条蓝宝石链子,高雅而不失娇艳。非常眼熟。马笑中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笑中!”林香茗咬着嘴唇,不相信地摇了摇头。马笑中指着胸花说:“没错——是郭小芬的!”空气刹那间凝结,小小的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僵了。窗外,车辆驶过,引起共振,玻璃窗喀拉喀拉作响,听在耳中,仿佛是霜冻正在将玻璃一寸寸地化成坚冰。“他妈的怎么会这样!”杜建平“哐”地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王军什么时候把小郭姑娘给绑架了?!”香茗猛地抬起头来,果断地说:“先不要慌。笑中,你认得小郭住的地方吧,咱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从火柴上看,章娜已经遇害,而小郭暂时还是安全的,咱们抓紧时间,她……应该还有的救。”他停了停,仿佛是等待胸中汹涌的波涛平静下来,然后对杜建平和林凤冲说:“把搜捕王军的警力再扩大一倍!现在他一定蛰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我们要像木兰围场打猎那样,搅得他的每一寸神经都不得安宁,直到他窜出来,束手就擒为止!记住,为了知道小郭被拘禁的地点,王军——我只要活的,不要死的!”突然,呼延云转身向门口走去,带起一阵风。蕾蓉一愣:“呼延,你要去哪里?”“别管我!”呼延云硬生生甩下一句,出了房间。黑暗的楼道。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很远,推开洗手间的门,进去,靠在灰色的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站不住了,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他不得不弯下腰,双手拄在膝盖上。喘息,呼哧呼哧呼哧呼哧,越来越急促,像哮喘急性发作的病人,处于濒死状态……混蛋!混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灰色的地板突然扭曲、变形,黑暗仿佛柏油,从那些胀裂的缝隙中渗出、流淌,渐渐变成了浓浓的一片。视网膜!我的视网膜,又在极度的痛苦中裂解了吗?世界只剩下两种颜色:黑和白——脖子是白色的,如同套上了上吊用的白绫,其余,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名叫寒鸦的我飞起来了,在这狭小的、密闭的、臭烘烘的洗手间里,挣扎,撞击,折断的羽毛,像破碎的剪影,在天花板的上空盘旋,盘旋,终于落在布满尿渍的肮脏的地板上……
他的咽喉里使劲发出啊啊的两声,像哀嚎,却没有泪水。他突然想起了一张脸孔。那张脸像是……像是放少了酵母的面团,永远是死死板板的一坨,所以她的笑永远是僵硬而残忍的:“喂,我可没说我喜欢过你,我可是有男朋友的,还不止一个呢!”那个女人不是已经被杀死了吗?她玩弄、欺骗我的感情,现在她死了,妈的我应该高兴才是啊,我应该大笑,像京剧演员那样夸张地大笑,哈哈哈哈哈!笑声在这个狭小的、密闭的、臭烘烘的洗手间里回响,可是……可是我笑不出来,因为,因为——他扶着膝盖,向前迈了一步,扑通一声,几乎是半跪在了水池前。他狠狠地拧开了水龙头。哗啦啦!冰凉的水像动脉被割破的鲜血一样喷涌出来,他掬起双手捧着,一动不动,水不停地溢出掌心。满满一捧水。举到头顶,淋下。疼!水,从他的额头上,哗地一声滚落,犹如幕布一般,拉下了他的黑暗,他的夜。什么?水?不是血吗?鲜红鲜红的血,在酒的裹挟下顺着他的额头流淌,还有酒瓶砸碎后的玻璃碴子。他坐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可他听得清清楚楚,天堂夜总会老板董豹那狰狞的笑声:“给我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浑身挨了多少拳脚,他已经不记得了,唯一铭刻在心中的,就是有那么一瞬间,一个温软的身体抱在自己的背脊上,替自己挡住了那些疯狂的电闪雷劈!而后,她被拽开了,可她还在不停地大喊:“不要打人!不要打人!”忽然,暴风雨过去了,风平浪静。他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一块被热水湿润过的毛巾,轻轻地为他拭去嘴角的呕吐物。淡雅的香气,就像少年时代戴着红领巾,在校园里欢笑地跑过的无数个春天。他不忍睁开双眼,泪水无声地顺着眼角流下。他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一句话:“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他哭泣着,哭泣着,从呜咽变成抽泣,从抽泣变成嚎啕。在洗马河畔,他坐在娟子的尸体旁边,自杀一样地放声大哭,哭声嗷嗷地像月光下一匹受伤的狼,眼泪如同洪水一样顺着瘦削的面颊流淌。那一刻,她抱着他,陪他一起哭泣。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泪水,“啪”地滴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郭小芬。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多么动听,可是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名字捧在掌心里,但是掌心里的水,不停地涌出,他什么也没有留下……现在,她已经被绑架了,生死未卜。也许,她就像陈丹一样,被囚禁在一个狭长的密室中,黑暗笼罩着她,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想起的是谁?——是你!”“我想起的是你!我想起的就是你!”那么,好吧!林香茗和马笑中匆匆赶往郭小芬的家,林凤冲抓紧对徐诚、侯林立的审讯,杜建平带着刘思缈亲赴一线搜捕王军。刚才还因为人多而显得有些局促的行为科学小组办公室,现在只剩下了蕾蓉一个人。她呆呆地坐着,有些不知所措。门开了。他的脸上湿漉漉的,晶莹的水珠,不断地从他前额的发梢上淌下。他靠在门框上,单眼皮下的两道目光,像狼一样,凶狠而有神。“我要看这个案子的所有卷宗。”他说,“从头开始!”蕾蓉站起,嘴唇蠕动了半天,最后吐出的却只有两个字——“好的。”厚厚一摞卷宗,按照时间顺序,从6月19日陈丹被从莱特小镇解救出来开始,一页一页地翻过。20多天里发生的一幕幕事件,就这样再次被启动了播放键。阳光洒在纸面上,那些记录、图片、签字,都浮着一层令人眩晕的光芒。血案、悬案、疑案、案中案……与从前接触过的案件相比,这个案子要纷纭复杂得多。千头万绪,犹如一个个巨大的毛线团扔到了野猫群里,被搅得乱七八糟,刚一接触时,令人茫然不知所措。因此,香茗利用行为科学对1号凶嫌和2号凶嫌进行的区分,不仅正确,而且在侦办方向上起到了指南针的重要作用。而思缈采用“现场还原”的方式认定陈丹的妈妈死于贾魁的谋杀,也是合理的。郭小芬昨天的推理,乍一听,可以说非常精彩,只是在某些细节上有些牵强,而且犯下了一个埋藏得很深的错误,这个错误让我怀疑“凶手是王军”这一认定——当然,这不能怪小郭,因为当时她毕竟不在现场……
所有的卷宗都看过一遍了。其中这一份需要再仔细地研读,卷宗建立的时间是6月29日;卷宗名称是“通汇河北岸无名女尸分尸案”;负责人的签名是:刘思缈。刘思缈建立的卷宗和其他人有明显的不同。她把跟老师李昌钰在一起办案的习惯带回了国内,在卷宗的最后,总会单独附上一张纸,写出她对疑点的种种思考,这些思考的主观性非常强,也许毫无价值,但“破案和犯罪有一个共同点——都需要灵感”。这份卷宗也一样。真可惜,刘思缈已经在附于卷宗的纸上已经写明了自己的困惑,为什么没有进一步思考下去呢?呼延云慢慢地合上卷宗,迷离的目光停在桌子上,上面摆着蕾蓉中午给他买的快餐,他却一点食欲都没有。看看窗外,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眼了,一瞧墙上的挂表,有些吃惊,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过去了7个小时,现在的时间是下午5点。他站起身,走出门,在楼道里徘徊着。黑暗的楼道,两边的墙上似乎没有门,就那么长长地一直延伸下去,尽头的窗户,有一些光芒……哭声。哭声把沉浸在思索中的他唤醒了,沿着哭声寻去,来到预审室门口,里面两个审讯员正襟危坐,桌子对面是小乔护士,耷拉着脑袋,不停地抽泣着。呼延云走了进去。两位审讯员只知道他是专案组的人,却并不认识他,很有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怎么回事?”呼延云指着小乔护士问。“一直在问她7月10日晚上12点离开小白楼去做什么了,可是她就是不讲,哭哭啼啼的。”审讯员不耐烦地说。呼延云拉了张椅子,坐在小乔身边。可怜的姑娘,眼睛像在水里泡过一样又红又肿。他不禁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连那两个审讯员都没有听见。小乔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呼延云,半晌,才羞赧地点了点头。呼延云站起身,对那两个审讯员说:“她是无辜的,放了她吧。”
“你说什么?”一个审讯员生气地说。也难怪,辛辛苦苦费了一天口舌,受审者什么都没有交代,这个突然闯进预审室的家伙简简单单问了一句,竟要马上放人,哪有这个道理!“听他的话,放人。”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两个审讯员一看是蕾蓉,立刻起立,敬礼。呼延云对小乔说:“我带你回医院去。”小乔“嗯”了一身,像个孩子似的跟在呼延云后面,出了预审室。出租车上,两个人一直沉默着。快到仁济医院的时候,小乔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呼延云没有回答。“你……你能别把这个事情告诉于护士长么?不然她要处分我的。”小乔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求求你了。”呼延云还是没有说话。一进小白楼,站在值班护士台里面的于护士长就快步走过来,抓住小乔的胳膊,又生气又担心地说:“你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察早晨为什么要把你带走?是不是你说谎话了?”“她是说谎了。”呼延云在旁边说:“那天晚上她没去馄饨刘,去的是‘一家鲜烧卖馆’。怕你骂他嘴馋,为口吃的跑那么老远,所以才没跟警方说实话。”于护士长这才松了一口气。小乔感激地看了呼延云一眼。“我在这小白楼里随便转转。”呼延云说。小乔连忙献殷勤,上前一步为他开门。“小心!”于护士长惊叫了一声,因为小乔无意中把右手伸向了坏掉的右玻璃门。小乔吓了一跳,愣在原地没敢动。呼延云看了看于护士长和小乔,又看了看那扇坏掉的右门,推开左门走了进去。按照警方的要求,icu病房保持着案发时的原貌。站在陈丹被杀死的那张病床前,呼延云心中升起一种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沉重,也很黑暗,就像一道慢慢闭合的铁门投下的阴影。陈丹,不过是章娜的同类,都是善于玩弄感情,为了金钱可以出卖肉体和道德的人。先割去她的乳房,让她备尝痛苦,再把她杀死,这样的折磨用在这种丧尽天良的女人身上,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情啊!如果我是凶手,我也要……
我也要——什么?!他打了个寒战,我怎么了?刚才,我在想什么?残忍地折磨,杀死章娜?那一刻我将无比的快意?我竟然想杀人?想杀人!什么时候,我居然有了这样可怕的魔性?!还是它们早就在我内心的最深处掩埋着,刚才只不过是偶尔的释放!他向四周看了看,没有旁人,这才略略感到安心。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悟到了什么。“小乔!小乔!”他大声喊了起来。小乔连忙进了icu病房。他指着枕头问:“7月11日早晨,你们发现陈丹被害时,这个枕头,是怎么放置的?”小乔想了想,肯定地说:“垫在陈丹的脑袋下面。”奇怪。他想。他走出icu,沿着楼道,走到尽头,左拐,进了112房间。凶手杀人之后,曾经走进过这个房间。这个看来“多余的举动”,按照郭小芬的解释,是为了拿走藏在花茎中的窃听器。这恰恰是郭小芬全部推理中最致命的错误,不过,她的那句话,无疑是正确的——“凶手杀完了人,进入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的目的无非两个:或者是拿走什么,或者是放下什么。”凶手能放下什么呢?从监视摄像机拍摄到的影像上看,他走进小白楼的时候,穿着白大褂,戴着橡胶手套、口罩和医生帽,脚上套着蓝色布制鞋套,离开时,这些还都在身上;杀人时,他手中多了一样东西,就是凶器——那个枕头,可是枕头后来又垫在陈丹的脑袋下面了,并没有带到112房间啊。这么说来,“放下什么”似乎是不能成立的事情。那么,还是沿着“拿走什么”的思路来追溯好了。凶手到底拿走了什么呢?呼延云的目光缓缓地扫过112房间。那天陈丹被推到icu去,他曾经仔细地看过房间中的一切,现在需要将眼前的视像覆盖在记忆上,看看能否重合:心电监视仪和输液架还在,左边床头柜上原来并排摆着的两大束鲜花,现在只剩下了白天羽送的一束;右边床头柜上的那台苹果型cd机,在下午6点有些阴暗的东向房间里,绿得好像发霉了似的。
除了侯林立送的那束花被警方拿走当了证据以外,什么都没有少啊!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拿走什么。不可能,一定有什么我没有发现的缺失,是什么呢?是什么呢?是什么——猛地!一阵剧烈的疼痛,像尖刀刺入了他的脑髓,疼得他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指尖在蓬乱的头发中抠抓着,像要把自己的头颅挤爆,颤抖的身体扭曲成了一张弓,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长期以来的酗酒,极大地损毁了他的脑力,过度的思考仿佛是飞速旋转一颗生锈的铁钉,带来的必然是铁锈横飞,钉身崩毁!他就那么跪着,很久很久。好了,好了,最强烈的疼痛终于过去了……双手缓缓地从头上放下,撑在地板上,喘息着,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慢慢地昂起了头颅,双眼平视前方——巧合吗?他的眼睛,像猎豹的利爪,死死地盯在了那台苹果型的cd机上!他站起身,走上前去,摁下了机舱的开关。“咝”的一声,机舱的盖子轻轻地、节奏舒缓地抬了起来。里面是空的。他冲出了112房间,冲出了玻璃门,对着站在值班护士台里面的于护士长和小乔大喊:“cd机里面的那张《黑色星期天》的音碟呢?”于护士长和小乔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你们没有拿?”他简直是在咆哮了,“你们敢发誓你们没有拿吗?”于护士长有点生气:“当然!我们拿那张碟做什么?那种吓死人的音乐,我们可不想听!”小乔也点了点头。“还有你!”呼延云指着窝在值班护士台旮旯里的潘秀丽,“你有没有拿?”“我可不敢,我可不敢……”潘秀丽都要哭了。呼延云转身就跑出了小白楼。于护士长看着他的背影说:“这个人疯疯癫癫的,好像有精神病似的。”小乔护士撅起嘴唇,小声嘀咕道:“才不是呢……”出租车上,呼延云不停地打电话,给思缈,给马笑中,给林凤冲……只问一句话,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仁济医院小白楼112房间的那个cd机里有张音碟,你拿过吗?”“没有啊,怎么了……”咔!对方还没有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上了。唯一多说了两句的是香茗,香茗和马笑中去郭小芬家搜索,一无所获,但确认“小郭不是在家中被绑架的”。车子停在华文大学校门外,呼延云下了车,跑进校园。他自己就曾经是这所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所以轻车熟路,直奔女生宿舍楼,在门口被传达室的老太太拦住了:“你怎么往女生宿舍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呼延云从裤兜里掏出月票夹一晃:“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探员,有案子要办,你去把那个名叫习宁的女生给我叫下来。”老太太眼神不好,以为他拿的是警官证,老老实实把习宁叫下了楼。习宁还是穿着一身黑衣服,眉毛虽然拧着,凸嘴巴的嘴角却向上翘起,笑得有些狰狞。呼延云看了看她,说:“我是刑侦总队的,问你几个问题,7月10下午,你到仁济医院探望陈丹来着?”习宁鼻子里“哼”了一声,点点头。“你在病房里给她放了一首《黑色星期天》,对不对?”呼延云说,“音碟是从哪里来的?”“她自己的,就放在宿舍的桌子上,过去她可爱听了,我想她休养的时候,也一定非常非常想听,所以就拿到病房里放给她听,她听着听着就哭了……”习宁得意地笑了起来。呼延云看着她那越来越红的鼻子,冷冷地问:“那张音碟,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习宁说,“那帮护士赶我走,我就走了,音碟留给陈丹慢慢听吧,听死她……”“她已经死了。”呼延云说,“就在你给她放音乐听的那天晚上,被人谋杀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恭喜你,你的情敌终于消失了,你的男朋友可以永远地和你厮守在一起了……”“厮守?”习宁的目光像被敲碎的冰,刹那间,变成了一堆迷离的渣子,她后背往墙上一靠,呜呜地哭了起来,“骗子,他是个骗子,他一直都有别人,他又有了别人了……”
呼延云问:“7月10日晚上12点左右,你在干什么?”习宁的哭声戛然而止:“陈丹不是我杀的!”“我又没说是你杀的,你慌什么。”呼延云盯着她的眼睛,“说吧,你那天晚上在干什么?”习宁想了想说:“想起来了,这不要放暑假了吗,我和班里一大堆同学一起去钱柜唱歌了,12点多回的学校,还被宿舍楼看门的老太太训斥了一顿,说我们夜不归宿。”呼延云点点头:“这么说,应该有不少人能为你证明喽。”“当然!”习宁说,“那天去的同学可多了呢,连白天羽都一起去了。”呼延云眼睛一亮:“白天羽?那天晚上,他和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吗?”“没错。”习宁肯定地说,“他唱的《三国恋》,模仿女声那一句‘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唱歌’,尖细的嗓子别提多好听啦。”说完,她抬起空洞的双眼,望着吊有蜘蛛网的墙角,兀自哼唱了起来:“在我离你远去哪一天,灰色的梦睡在我身边,我早就该习惯没有你的夜……”呼延云望着地板,她的影子,越来越长……在图书馆里,呼延云找到了白天羽。自从表弟因为连续杀人被捕之后,白天羽一见警察就两腿发抖。虽然知道呼延云不是警察,但见过他和林香茗他们在一起,因此格外乖巧,有问必答:“7月10晚上12点左右?我和同学们一起去钱柜唱歌,然后回学校了,大家都能给我证明……我还看见吴老师了呢。”“哦?”呼延云说,“吴佳老师吗?他那么晚了为什么还在学校?”“不知道。”“你在哪里看见他的?”“就在教研楼前面的那个花坛旁边,他坐在长椅上抽烟。”“你能肯定是他吗?”呼延云疑惑地问,“当时已经是深夜了啊。”“肯定是他。”白天羽说,“长椅旁边有个路灯,虽然他是侧着坐的,有一定距离,但还是看得很清楚。”呼延云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陈丹……你已经知道了吧?”
白天羽嘴角抽搐着,眼眶里立刻浮起一层水光。呼延云从小就怕女人哭,现在才知道,男人像女人一样爱哭,才是更可怕的事情,摆摆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把陈丹遇害的那天下午,你在112病房里看到的事情,再跟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白天羽于是把那天在112房间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呼延云问:“你说有个长相很丑陋的人,把脸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吓坏了陈丹——那张脸,如果你再看见,还能认出来吗?”“能!”白天羽说,“我眼神和记忆力都非常好。”“还有,当时,陈丹是非常非常害怕吗?”呼延云问。“是的,她害怕极了,身子一个劲儿地哆嗦。”说到这里,白天羽不停地抽着鼻子。“就是害怕……没别的了?”呼延云问。白天羽有些奇怪:“没有别的了,还能有什么?”“这不对啊……”呼延云自言自语道,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仁济医院小白楼112房间,那个苹果型cd机里有一张音碟,名字叫《黑色星期天》的,你拿了没有?”白天羽惊惶地摆摆手:“没有没有。”呼延云指着远处的一个蓝牌子说:“我要去和吴佳老师谈谈,沿着那个校园导示牌走,就能到教研楼吧?”“那是校园内机动车限速的路标。”白天羽说,“在那个路标左拐,就到教研楼了。”在教研楼门口,呼延云和下班回家的吴佳撞了个正着,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往校门走。夕阳西下,被烈日暴晒了一天的校园,像烤糊的馕,浮动着一层焦黄色。这一年的夏天,虽然城市上空动辄就乌云密布,风雷大作,但雨下得极少,以至于地面犹如缺水的喉咙,干得起了皮儿,花花草草的边缘都打着灰色的卷儿,病恹恹的,连树上知了的叫声,听起来都带着裂纹。“我说怎么在仁济医院的小白楼里见到你,觉得有些眼熟呢!”吴佳笑着说,“记得当年你演讲、办杂志、组织读书会,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