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刘思缈情不自禁地刚刚说出一个字,郭小芬把食指比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她连忙把话咽了下去。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那是一台微型远距离窃听器。郭小芬把花交给门外那位警察,请他保存在单独的房间里,避免窃听者通过它听到警方的行动。“这么说,王军杀死陈丹后,走进112房间,目的是要拿走窃听器,以防我们当作证据。”刘思缈说,“那么他既然进了112,为什么还是没有拿走窃听器呢?”“那张床头柜上有两束花,一束是侯林立带来的,另一束是白天羽带来的。凶手不敢打开112房间的灯,在黑暗中,根本无法分清哪一束花才藏有窃听器。把两大束花都带走?大半夜的太惹眼了;逐个掰断检查?窃听器这么小,万一滚落在地不是更不好找?他只好一点点摸索……”郭小芬说,“我刚才检查花束时,特地向于护士长要来橡胶手套戴上,是做个试验。戴上橡胶手套,手指的敏感性会大大降低,加上凶手的心里紧张,短时间根本感觉不出哪朵才是,最后只好匆匆离去。”林香茗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绽放开了一缕笑容:“现在,铁证如山了。”他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亲自带队去莱特小镇进行搜查,小郭、思缈、呼延和我一起去。林凤冲和马笑中分别带队,到王军和侯林立家中实施抓捕!另外再布置警力在贰号公馆附近布控,监视徐诚的举动,先不要打草惊蛇。”“是!”一片响亮的声音。警方行动神速,在包围了莱特小镇的同时,切断了这里与外界的一切通信联系,以防里面的人给徐诚、王军等人通风报信。林香茗带着一队警员大步往里面走,潘大海弯着腰跟在他身后,说话直结巴:“林警官,您您您……有何贵干?”“徐诚在这里是不是设了个私宅?”林香茗严厉地说。“我我我……我不知道啊。”“你会不知道?”林香茗冷笑道,“现在不说,等我们找到了,有你的苦头吃。”
郭小芬一指前面一栋外墙上标着“20”字样的别墅:“不用和他废话,应该就是那一所。”潘大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像被当胸擂了一拳。林香茗把手一挥,警员们冲了上去,把门踹开,眼前的景象不禁令他们大吃一惊,20号别墅和其他别墅的外观没有任何差别,也是灰色的毛坯房子,但里面的各种家俬、电器一应俱全,装修得富丽堂皇。“你怎么知道就是这一所?”林香茗惊讶地问郭小芬。郭小芬说:“其他的别墅,墙根都长着茂盛的狗尾巴草,一看就是平时民工辛勤‘浇灌’的结果,惟独这所没有,肯定是潘大海管得严,不让在附近随地小便。”“让警员都撤出来吧。”刘思缈戴上手套,提起银灰色的现场勘察箱,“我现在要进去,寻找犯罪的证据。”在20号别墅的浴室,喷洒鲁米诺试剂后,地面上出现了大量的荧光反应,证明这里曾经流淌过大量的鲜血,只是后来被反复擦拭。在toto浴缸排水管的存水弯和地下室的一个电锯的锯齿上,刘思缈提取到了一些细碎的骨屑,dna鉴定后,与市局法医鉴定中心保存的芬妮尸体的dna数据对比,完全相同。“案子破了!”当林香茗听完刘思缈的汇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出这句话时,专案组所有成员,都感到一股暖流袭遍了全身!从6月19日到7月11日,持续长达23天的特大割乳系列命案,到这里终于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剩下的就是将犯罪嫌疑人徐诚、王军和侯林立捉拿归案了。很快林凤冲和马笑中打来电话,徐诚以及他的秘书侯林立被捕。王军不知去向,他在花藤园的住宅已经被警方严密控制。“王军落网,只是个时间问题!”马笑中恶狠狠地说,“这个王八蛋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亲手把他抓回来!”林香茗叮嘱他沉住气,刚要挂上电话,电话里,马笑中突然说:“等一等。”“怎么了?”林香茗问。“这个……”马笑中刚才还粗壮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似乎还有一些湿润的东西:“你……代我向小郭说谢谢。”
电话挂断了。林香茗抬起头,白花花的天空上,一轮明晃晃的太阳。他忽然发现,站在不远处的郭小芬,白里透粉的秀美面庞上,两道黛眉紧紧地皱着。案子破了,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快乐?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报告”!林香茗回过头,只见一个警察手里捧着个包裹说:“林队,这是有人叫快递下午送到局里,点名让你查收的,说是急件,我们不敢耽误,就给您送来了。”林香茗惊讶地打开那包裹,里面掉出了两样东西,一个写有“nike”字样的红色运动发套,还有——一个火柴盒!他的脸色一变,打开火柴盒,只见里面有5根火柴,有3根是从头到尾烧尽的,有1根是只烧了一半的,还有1根是没有烧的。郭小芬上前一看,说:“烧尽的3根,应该是指芬妮、陈丹和娟子,这根只烧了一半的,恐怕是指这个发套的主人。”“谁?”林香茗问,“这发套是谁的?”郭小芬说:“应该就在我们认识的人之中……”突然,香茗的手一空,呼延云把红色发套拿走了,只看一眼,就愣住了。“你认识?”郭小芬问。好半天,呼延云才点点头:“章娜的……”“什么?!”林香茗和郭小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真是节外生枝!”郭小芬蹙着眉头,“她怎么被王军给掳去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劝呼延云,看了看他的神情,非常漠然,仿佛是一个被囚禁在水牢中的人,看到一只老鼠的尸体浮在水面上。林香茗道:“缉捕王军的事必须要抓紧,否则章娜恐怕有生命危险,而且还剩1根火柴,不知道王军的最后一个目标是谁。”对莱特小镇进一步搜索的任务布置完毕后,林香茗、刘思缈、郭小芬和呼延云坐上那辆“巡洋舰”,车子向市局开去。“小郭,马笑中让我代他谢谢你。”林香茗说。郭小芬苦笑了一下。林香茗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全都靠你的精彩绝伦的推理,案子终于破了,不是吗?”
“案子是破了,可是……”郭小芬欲言又止,终于把心一横:“停车!”车慢慢地在路边停了下来。郭小芬下了车,对和她一起坐在后排的呼延云说:“你——也下车!”“啊?”呼延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郭小芬毫不客气地用命令的口吻说:“让你下车就下车,少啰嗦!”呼延云很不情愿地下了车,一道又斜又长的影子铺在地上。郭小芬关上车门,对林香茗说:“你们走吧,我有话,要单独和呼延云说。”说完,向街心公园外面的那一大片草坪走去,呼延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郭小芬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才傻乎乎地跟在她的后面。“这俩人到底怎么了?”林香茗一面开车,一面好奇地说。刘思缈没有说话。时值傍晚,宽阔的草坪上,无数的孩子在追逐、嬉戏,笑声时而消沉,时而爆发,好像电压不稳似的。一些打扮得很时尚的老人在广场上跳交谊舞,舞姿千篇一律地好看或难看。有几个穿着短裤背心的人仰着头放风筝,风筝飘在被日头烧了一天,有点发红的半空中,放风筝的人傻乐着,口水在嘴角拖了半尺长,竟毫无知觉。郭小芬坐在米色的石凳上,望着这幸福的一群,很久很久,忽然转过头,问站在身边的呼延云:“我的推理,怎么样?”“还行。”呼延云说。“有什么错误或漏洞吗?”呼延云摇摇头:“我昨天晚上喝多了酒,所以脑子里……”郭小芬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悲伤。沉默了片刻,她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啊?”呼延云傻傻的。“真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参加学校的推理研究会,那时我就常常听说你的名字。”郭小芬说,“我们经常分析报纸上刊登的你用推理侦破的案例,都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时候我把你想象成一个智慧、乐观、洒脱而飘逸的人物,参加专案组之后,我见到你,觉得非常惊讶,因为你和我想象得完全不同……直到你点燃火柴棍、提示我注意陈丹妈妈死亡现场照片上的拖鞋,我才明白,你确实是个推理高手!”
“你在夜总会救娟子,那么勇敢,勇敢得不顾一切,可是后来你又对娟子说了那么难听的话,等娟子被杀害了,你哭得好惨好惨……香茗跟我讲了你的一些经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像农夫和蛇的故事中的那个农夫,本来就走在冰天雪地里,还因为好心,反而被毒蛇咬了一口,于是坐下来等死。你那么悲观,那么绝望。大家都爱惜你的才能,想方设法要救你,可谁也救不了一个但求速死的人。但是我总在想,你会好起来的,我想亲眼看到你精彩的推理——哪怕只有一次!”“直到今天,我才对你彻底失望了!陈丹被杀害了,我在推理的时候,多么希望你能提出自己的看法,哪怕当面指出我的错误,也好啊!可是你醉醺醺地坐着,一声不吭,我看着就来气。等到得知章娜被王军掳走,你竟然那么冷漠,那么麻木不仁。一个推理者,当他不在乎真相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彻底死掉了。”“我曾经想要救她,可是她害我……”呼延云说,声音低沉,仿佛在哀求,“我是一个被遗弃、放逐的人。”“因为一具行尸走肉,你就断送了你的天职吗?!”郭小芬生气地说,“我刚刚来到《法制时报》,做法制报道的时候,每次对案件提出自己的看法,同事们都嘲笑我,打击我的热情,说我自作聪明,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想起的是谁?——是你!”呼延云震惊地看着她。“我想起的是你!我想起的就是你!这个时代,想找行尸走肉,哈,遍地都是!可是真正的推理者,能有几个?”郭小芬激动地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大学时看到报纸上采访你,记者问你为什么那么热爱推理,你的话让我每次一想起来就……就感觉心跳——‘假如每个生命都是一个世界,那么,一个推理就能拯救一个世界!’你说得多好啊!推理是为了拯救生命,推理就是我们的生命!为了这个,我们推理者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孤独,你以为自己是被遗弃了,其实是因为你走在最前面——这么简单的推理,你都不会吗?!”
呼延云目瞪口呆。“你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郭小芬悲伤而轻蔑地说,“在这起案件中,你几乎毫无作为,你辜负了香茗、蕾蓉,还有我的期望,你回家接着喝你的酒去吧!”说完,她大步走远,不再回头。直到那美丽的背影,消失在茫茫暝色之中,呼延云还是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回到家里,郭小芬把手提包往写字台上一扔,就坐在床上生闷气。贝贝小心翼翼地爬到她的膝盖上,被她一把胡噜到地上。她看着窗外,发呆。远处的写字楼从明晃晃的银色,渐渐变成了青色,像被剥了一层皮似的。最后在暮色中,终于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楼顶的霓虹灯又亮起来了,投射在窗户上,使窗户变成了一面镜子,照射出她那秀美的面庞,面庞的虚像与霓虹灯的光芒交叠在一起,她仿佛是透明的。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呆滞啊?她琢磨着这个奇怪的问题,居然琢磨了很久很久,没有答案。电话铃响了,她打了个寒战,懒洋洋地接起,是在上海工作的男朋友打来的,问她吃饭了没有,她才觉得有点饿了。男朋友说过几天要回来看她,她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了几句,就放下电话,往地上的小食盆里倒了点伟嘉猫粮,让贝贝吃。自己到厨房洗了一根黄瓜,一个番茄,坐在椅子上吭哧吭哧地啃着。吃完了,她忽然觉得房间里有些乱。这段日子天天跟着专案组奔波,晚上回家又要写稿子,实在没有时间打理家务。要是男朋友来了看到房间里这个样子,说不定会生气的。她叹了口气,稍微收拾了一下杂物,到洗手间涮了墩布,开始擦地。贝贝就蜷在写字台旁边看她干活,墩布擦到身边了也不肯动弹,用舌头舔舔自己前腿上的毛。“懒虫!”郭小芬懒得理它。擦完了地,屋子里一片水光,令人感觉格外干净、清爽。郭小芬站在门口,擦擦额头上的汗,脸上绽开了微笑。贝贝看主人心情好了,走过来舔她的小脚丫。
郭小芬蹲下身,挠挠它的脖子,贝贝立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抬起了小脑瓜。奇怪!突然有一种恐惧的感觉,如触电般,让她心里一揪。好像是察觉了什么,比如——有个人就站在身后。这不可能!屋子里开着灯,灯光白晃晃的。她的头皮一阵发麻,慢慢地,慢慢地回过头——身后,什么都没有。呼!她喘了口气,自己吓唬自己罢了。可是刚才那种恐惧的感觉,非常清晰,又那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算了,也许是我太累了吧。她这么想着,确认房门的锁确实锁好了;换上睡衣,关上灯,躺在了床上。贝贝跳上床,钻进毛巾被,趴在她的臂弯里,她也没有赶它。换了好几个姿势,依然睡不着。干脆不睡了,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这么看了一小会儿,疲倦的眼皮反而慢慢地合上了。屋子里一片沉寂。她很快就要进入梦乡了,还差一点点,就像浴缸里的水快要没过胸口……猛地!她坐了起来!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难道……难道?!她坐着,沉思着,表情像被困在塌方的矿井中一样迷惘。不知过了多久,她跳下床,换上外衣,把手电筒往裤兜里一塞,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贝贝伏在床上,看着主人离开,对着房门叫了一声,黑暗之中,叫声有些瘆人——“喵——呜”!
第十八章《黑色星期天》
7月12日上午9点,除了郭小芬之外,专案组全体人员在市公安局行为科学小组办公室召开特别会议,商讨如何加大对徐诚、侯林立的审讯力度,以及缉拿王军,并寻找迄今不知所踪的章娜等议题。由于郭小芬平时当记者自由散漫惯了,所以她的迟到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倒是呼延云有点惹眼。一直以来浑身酒气、颓废潦倒的他,今天居然刮了胡子,而且把脸洗了洗,穿的浅灰色裤子和天蓝色衬衫都很干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所以尽管他的眼圈依然是黑黑的,却给人一种和以往明显不一样的感觉。“徐诚比较难办。”林凤冲皱着眉头说,“他平日里上层路线走得极勤,所以上面三令五申,在审讯中不许这不许那,碍手碍脚的。徐诚也非常狡猾,被捕后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旁边他的那个姓臧的大律师一直在场,我们问一句,人家有八句等着,连顶带吓,感觉倒像我们是犯人!”侯林立那边,审讯也毫无成果。对于24号别墅发现芬妮的骨屑以及她被肢解的电锯,侯林立说那里平时主要是王军居住,自己很少去,对此毫不知晓。至于鲜花中的窃听器,侯林立知道抵赖不过,承认是他放的,目的仅仅是因为陈丹以前和徐诚交往过,“最近风声对徐总不利,我怕那个陈丹醒来胡乱攀咬徐总,所以安个窃听器掌握她的动向,免得徐总被人黑了……”不仅把一切罪责都推到王军的头上,言外之意还指责警方故意陷害徐诚。尽管马笑中带着一群手下,把王军平时落脚的地方像过筛子似的细细筛了一遍,搜了个底儿朝天,却发现他和陈丹的继父贾魁一样,“焚尸炉里刮台风——连他妈的根屌毛灰都找不见了!”据章娜的家人说,章娜是7月10晚12点20分拿着手机出的家门,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常的神情或举止,家人以为她是像往常一样散步去了,谁知她自此就再也没有回来,电信局提供的章娜手机通讯记录显示,章娜最后一个电话是和她的男朋友胡杨联系的,但胡杨发誓说那天晚上她没有来找过自己,打电话只是“随便聊两句”。“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仁济医院外面的自行车棚里发现了章娜的自行车,她家离医院很近,骑车不用20分钟,按照时间推算,章娜存好车往医院里面走,似乎应该正是凶手走出医院的时间,有没有可能与凶手打了个照面,而凶手恰好与她认识,为了避免暴露行迹,因此被迫绑架了她呢?”刘思缈说。林香茗很惊讶:“章娜和王军认识吗?”刘思缈摇摇头:“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和王军认识。”
林香茗说:“如果章娜不认识王军,而她又没有生病,那么晚了去仁济医院,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不言自明,唯一的可能就是找男朋友胡杨。所有人都悚然一惊,这个修摄像机的家伙,在整个案件中活像个幽灵,时隐时现,他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竟谁也说不上来。杜建平说,刑侦总队已经仔细排查过了,根本就没有派出什么人,在7月10日晚12点半将小白楼的值班警察丰奇叫到医院后门谈事。“这个倒是在意料之中。”林香茗说,“我想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徐诚派来支开丰奇的,好让王军顺利地行凶。”“有件事,我擅自做主了。”刘思缈对林香茗说,“我把那个小乔护士给拘留了。因为她说那天晚上12点离开小白楼是去吃夜宵了,刚开始死活不说去了哪一家,后来实在熬不住我的盘问,说是在医院附近的馄饨刘,可是我去馄饨刘问过了,人家11点整就打烊了。她完完全全是在撒谎!”林香茗说:“她会不会另有什么隐情才说谎?详细审讯是对的,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决不能冤枉一个无辜的人……”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是局长秘书周瑾晨打来的,让香茗到局长办公室来,“有急事”。匆匆赶到局长办公室,刚一敲门,门竟自动开了,再一看,门边站着高秘书,右手还扶在门把手上,笑容可掬地说:“小林,怎么才来?我和局长一直在等你呢。”想想前天,就在这间办公室里,就是这个高秘书,面若冰霜地叫嚣着要把自己立即撤职,如今找到了徐诚涉案的证据,他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真是如同变色龙一般啊。林香茗虽然在心中鄙夷他,却依旧是不卑不亢:“高秘书好,您有什么事吗?”“高秘书今天是来当报喜鸟的。”一直端坐在办公椅上的许瑞龙,站了起来,踱到近前,望着高秘书,用嘲讽的口吻说,“上面撤销了对你的撤职命令,小林,赶紧谢谢高秘书。”“哪里哪里!”高秘书扶着金丝眼镜,一脸真诚地说,“林警官才能卓著,办案神勇,令人钦佩。上面所谓撤职,其实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起到督促的作用,哪里还真能自毁干城……”
香茗一笑:“您说得对,要不是上面这样督促,我还真就破不了案子呢。”如此揶揄,高秘书却面不改色:“林警官能这么想,我就十分欣慰了,今天来一个是报喜,一个是要请许局长和林警官网开一面,将无辜的徐总释放出来。”“为什么?”林香茗立刻警觉起来。高秘书恳切地说,“明天下午的地铁20号线一期贯通仪式,徐总必须参加。否则那些外国媒体记者看见了,又要做各种猜测了。”“猜测?什么猜测?”林香茗冷冷地说,“无非是猜测徐诚是不是‘出事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一个企业家指使手下杀人,就要受到法律的严惩,这在世界各国面前都说得通!”“据我所知,徐总只是有涉案嫌疑,并没有坐实他就是凶杀案的主谋。”高秘书大概是觉察到自己的话太硬了,所以又把口气软了下来:“小林你看,如果明天徐总不能出席,贯通仪式就只好延期了,这不大好……”林香茗心里雪亮,考虑到案情复杂,侦缉工作还在继续,所以目前徐诚被捕的消息对外还处于保密状态。明天地铁20号线一期贯通仪式,徐诚如果不出席,嗅觉敏锐的外国媒体记者一定会想方设法打探出事情的真相,予以报道,扩大事态影响,引起高层的关注。徐诚被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因谋杀罪受审,会不会节外生枝,牵连出那些多年来收受他的贿赂,在房地产项目立项、土地审批等事宜上给他大开绿灯、损公肥私的官员——这才是高秘书一班人真正害怕的。“公事公办。”四个字,林香茗说得铿锵有力,“除非律师那边能拿出证据,证明徐总和谋杀案无关,否则,贯通仪式只能延期了。”高秘书呆立在原地,脸色越来越阴沉,终于发出一声冷笑,走出了办公室。香茗向局长敬了个礼,正要转身出去,许瑞龙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站住,指着琥珀色茶几上的那一摞今天的报纸说:“徐诚被捕的事情,各大媒体配合我们工作,都没有报道,不过这也就是个一两天的事情。网上的信息很快就会流布开来。”
香茗点点头。许瑞龙说:“看高秘书这副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他们与徐诚的勾结,一定获利不少啊。你要吸取上次莽撞地闯进贰号公寓的教训,沉住气,耐心审讯,集齐证据,把案子给我办成一块铁——谁也折不弯、翻不动的铁!明白么?”“明白!”香茗把胸脯一挺。许瑞龙慈爱地笑了。看着香茗离去的背影,他的心中突然洋溢起一股感情,那感情正如一位父亲,看着儿子事业有成,一点点地成长,内心温暖而喜悦。转过身,他望着书柜的茶色玻璃,尽管玻璃映出的万物无不是深棕色,但他鬓角的白发还是那么鲜明。透过玻璃,他看到了那套《曾文正公全集》,不禁想起曾国藩的名言“办大事以找替手为第一”。“我的父亲许天祥是京津第一名捕,我的儿子却个个不争气,恐怕真正能延续我这毕生事业的,就是香茗了。”他想。香茗回到行为科学小组办公室,发现大家都围立在办公桌前,一个个脸色十分难看。“怎么了,你们?”他问。人们闪开身子,亮出一条视觉的通道,香茗一看办公桌上的东西,神情顿时也变了。桌子上,一份快递,和昨天送来告知章娜被绑架的那个,一模一样。昨天傍晚,按照快递的底单,警方找到了送快递的人,是个傻头傻脑的小伙子,他说接到电话,在一个公园见到了一个戴着墨镜的大胡子,那人给了他一个大信封,让把里面的东西尽快投递到市公安局,快递费是平常的10倍——100元。他拿到东西和钱,喜滋滋地送到市局。光想着发了笔小财,却没想到卷入了这么大的案子。“早知道,杀了脑袋我也不送啊。”小伙子吓得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警察们安慰了他半天,让他走了,并叮嘱他所属的快递公司,如果那个电话再让他们快递东西,一定要先通知警方。结果,今天早晨9点半,那个电话再次打到同一家快递公司,让他们到某居民楼的废弃信箱里取一个大信封,依旧是送到市局。公司立刻通知了警方,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直接送到专案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