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美蓦地睁开眼,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这个高贵的女人,只在报纸,电视上看过她,原来,她本人,更高贵,像女神一样。
真是可笑,高贵如她,竟然会亲自来找她。嘉美站起身,冷冷地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郝夫人紧紧捉住她的胳膊,“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嘉美面如寒霜,语气更冰:“如同电视剧里一样,拿些钱,叫我滚蛋。还是…告诉我,他永远都不想见到我?”她眼里似蒙上了层薄冰,“我告诉你,要是准备跟我说这些,我通通不想听!”
郝夫人面不改色,手捉得更紧,只是严厉地重复:“我们谈谈。”
嘉美面无表情,不再做声,却随她出了医院,上了车。车在急驰,像飞似的。车的停靠点在哪里,她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郝夫人面色沉凝“家俊现在在台湾吵着要回来。”
嘉美低下头,不想听,意识里却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郝夫人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去台湾,所以和家俊爷爷说明了情况,或许你恨我,可是…换做谁都会这样做。”郝夫人瞥了她一眼,见她不做声,继续道:“我从来没有嫌弃你穷,可是,血友病,真的不可以…或许家俊知道了,也不会再闹着要跟你在一起。”
对不起,我爱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嘉美突然出声,抬起眼,定定地盯着她:“作为家俊的母亲,你很失败。你不知道家俊要的是什么,他从小到大,只想要快乐,身边的人快乐,所有的人都快乐。”嘉美顿了顿,又一字一字地说:“可是你们呢?你们能给他快乐?无限的宠爱,让他的性格变得那样坏,不能与人沟通,动不动就大吼大叫,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天天拿捉弄人当作开心的事…”
郝夫人始料未及她会讲这样的话,不由恍惚地回答:“他一直很快乐。”
“是吗?”嘉美冷哼。
“我的儿子,我明白。”郝夫人气烘烘,不甘心地说:“这点,还由不得你来教训我。”
“我没资格教训你,我只是在说事实。”嘉美面色更阴沉,郝夫人眱了她一眼,从白色包里拿出一张支票:“这里有点钱,你收下,希望以后…”
“我说过,这种话,不要跟我说。”嘉美开始暴躁,像是忍了很久,粗鲁地接过支票,撕成碎片。郝夫人一脸鄙夷,嘉美瞪着她:“我只想在他身边,当一辈子的朋友也没关系。”
郝夫人冷冷地笑了笑:“像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骨子里都是贪婪,想要的更多。”
“我只想要他快乐。”嘉美用力地咬着字。郝夫人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不要拿这个问题当幌子。”嘉美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字地说:“我要下车。”她咬牙切齿对司机说:“停车,让我下车!”
司机看了眼夫人,不敢停车,郝夫人用力地吸了口气,脸色铁青:“你这个女人,真的没家教。”嘉美讽刺地扬起嘴,“夫人就很有家教,说别人没家教的夫人的确很有家教。”嘉美冷笑:“我妈妈对我的家教很好,至于夫人所谓的家教,我真是不敢苟同。”
郝夫人气得发抖,大声命令司机:“停车,让这个女人下车。”
司机猛地踩住刹车,嘉美打开车门,“不要在我面前表现你弱智,近乎白痴的母爱,拜托,用你的真心去关心他。”郝夫人胸口剧烈起伏,嘉美冷冷地微笑,用力摔上车门。
车在她面前扬长而去,嘉美扫了眼四周…好惨,这里是哪里?
呃,好像是高速公路…
对不起,我爱你(2)
她在高速公路上一直走了几个小时,才搭到便车回家。两条腿几乎软了,连鞋都快要磨穿了,真是难忘的经历。刚到家,电话就一直在响。她看了眼显示,又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任它响个不停。
“铃…铃铃…”一遍又一遍,像有千言万语,迫不急待,心急如焚要说出口。她合着眼,也不扯断线,不想听,却又渴望他一直打来。
“铃…铃铃…”声音越听越凄凉,她终忍不住,伸手去接,郝家俊没有暴跳如雷,只是极小声地问:“怎么这么久?”她撒谎说:“睡过去了,怎么了?”
郝家俊的声音喑哑,像是没有睡好,他问:“怎么回去了?”他又补了一句,“一个人偷偷的回去。”她微眯着眼,那泪不知怎么了,顷刻就涌了出来。她力持平静:“我妈妈病了,我接到电话就跑回来了。”
他轻轻地叹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她摇头,那泪落得更凶。她故作轻松:“没有,好好的,生气干嘛?吃饱了没事干?”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久,声音沉沉地说:“嘉美…不要讨厌我…”她左手捂住嘴,紧紧地捂住,捂到快不能呼吸,捂到几乎要窒息。他缓缓地说:“嘉美…不喜欢我不要紧,可是,不要讨厌我…请你,不要讨厌我…”
她泪流满面,却笑着说:“我不讨厌你…”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嘉美,你在哭?为什么要哭?”她捂住胸口,那泪像下雨一样,她说:“我在看电视,很感人,所以哭了。”
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妈妈出了什么事。”
她故意笑了一声:“电视里又好笑了…”
他不做声,过了片刻,才说:“我好想你…可是爷爷不让我回来,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可以见到你?”他声音哽咽,“我真的好想你…”
对不起,我爱你(3)
她紧紧地揪住胸口,心痛,如同有千万只虫蚁在撕咬。她失声叫他:“家俊…”
“我在…”他慢应,“怎么办呢,我见不到你了…”
“你…”心揪得难受,她终于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他不再做声,良久,才轻轻地问:“如果是爱,那怎么办?”他顿了顿,又说:“可是你不喜欢我,你不愿意结婚,你说你害怕男人,所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他像是在问自己,“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你才会喜欢我?”
她紧紧地抓住话筒,像是这样,才能给自己力量。她笑中带泪:“不要紧,我不讨厌你。
他像是哭出了声:“可是,不行…我感觉到了,一切都不行了…保镖一直跟着我,用尽了三十六计,也甩不掉他们,怎么办?好像快要被抓去定婚了,怎么办才好…?”
胸口腥腥的,像是有血在不断往上涌,像海涛一样。她声音颤抖:“不要紧,还有三十七计…”
他嗓音剧烈颤抖:“第三十七计是什么?”她深吸几口气,力持镇定地说:“顺其自然。”他话语艰难,声音悲凄:“不可以…我不要顺其自然…我不要跟别人结婚…”
纸巾都几乎快用完了,她边抹泪,边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乖乖的跟别人结婚,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我们可以在一起…朋友,其实挺好的。”
他泣不成声:“我不要只当朋友…我现在…只想见你…我想你,想的快要发疯了。”
她痛苦地蹙着眉,仿佛有千把刀,拼命剐着她身体的每一寸。她声音颤抖地说:“对不起…”他说:“我爱你…”几乎是同时出声,她怔住,完全恍惚,只能飞快地挂下电话。她捂住胸口,深深呼吸,什么都没听到…她什么也没听到。
可是,那三个字,清清楚楚地,如同魔咒一样,响在她耳边。又像是天上的梵音,一直在响起。她整个人都傻了,仿佛坠入梦境,心中,脑海,都是一片空白。惟有那三个字,烙着,像烙印一样。怎么也抹不掉,怎么也挥不去。
她用力搂住自己发抖的身子,哭着自问:“到底要怎么办才好…要怎么做…才好…?”
一切,已经来不及。可是…她还是想抓住。
明明知道,不可以…快要来不及。
还是…不想放弃。
真的,不想放弃!
对不起,我爱你(4)
凌晨五点多,院长就打来了电话。嘉美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什么也来不急做就往外冲。前几日的阴沉,现在终于下去了小雨,细细的,碎碎的,从玻璃上滑落,像是带着无数凄凉,又像是不甘心似的,一直往下掉。医院的长廊上,煌煌的开了无数盏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长,斜斜的拖在地上。她仰起头,站在走廊的尽头盯着那扇玻璃,眼睁睁地盯着,眼白也像迷了层东西,是灰色的,仿佛是外面的天色。
院长走了过来,说:“是内脏出血。”
她衣兜里的手,手心里尽是汗。院长说:“前阵子,她就说恶心想吐,什么东西也吃不下。肚子里也一直绞痛得厉害,当时医生就讲明情况很严重,让她住院。可是,她怕你去精神院找不到她,坚持不肯住院。没想到,已经到了内脏出血的程度。”
她依然仰着头,极力仰着,不吭声,眼里满满都是泪。院长看着她,心有不忍:“要不,你先回去,有情况我再通知你。”
她终于低下头来,看着院长,那泪像蓄了许久的山洪,瞬间暴发。她极力镇定,全身却依然在发抖:“什么情况再通知我?等她死了以后?还是…干脆火葬了,再告诉我?”
“嘉美…”
“如果一开始不知道,那应该有多好。”嘉美揩了揩手上的汗,手心里却依然湿湿的,似乎越揩越多。她任凭泪流满面,只是静静地说:“现在,她在里面急救,我不能去看她。我甚至不能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妈妈,你一定要撑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撑下去…”她哽咽出声,“我只能站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告诉自己,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妈妈,你不能死…你真的不能死…”
“可是…”
“可是…”嘉美嘤嘤哭出声,截断她的话:“因为她不希望我知道,所以我要装作不知道。一直呆在这里,就算不幸去了,我也要开开心心地笑,笑着告诉自己,妈妈只是去别的地方了…”她颤不成声,“这样…对我公平么…她这样…就真的对我公平…?是不是这样,我的心就不会再痛…是不是这样…我就不会再想她了…”
对不起,我爱你(5)
院长劝慰她:“嘉美,一直以来,她都是为你着想。这一次,你就当要让她安心地去,无牵无挂地去。”嘉美全身绷紧,呼吸艰难:“我会这样做的,我一定会这样做…因为爱…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最好什么不幸的事也不要让他知道…”她紧紧地搂住自己,目光茫然像婴儿一样:“这样才是爱。”她撕心裂肺,“这样才是爱,不是吗…?”
院长说:“其实,可以让你爸爸来见见她…”
“爸爸…”嘉美呜呜地哭,从牛仔裤兜里拿出电话,手指颤抖地按着。电话那头的铃声极刺耳,过了好久,才有人接听。程明朗欣喜若狂地喂了声,叫道:“嘉美,是你吗?你终于肯认我了。”
嘉美紧紧抿住嘴,那泪越掉越凶,她力持平稳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程明朗大笑出声,满心的欢喜都似乎溢了出来,他说:“嘉美,你后妈生孩子了,我现在在市中心医院…真是太高兴了,老来得子。嘉美,你有弟弟了。”
嘉美睁大眼,死死地睁大,唇齿颤抖地问:“后妈?弟弟?”他说:“嘉美,我一会再打电话给你,现在先去照顾你后妈。”
电话那头挂线了,嘟嘟声,极大声的震着,直往她心里钻,像毒蛇一样,要将她身体里每一寸都吞噬干净才罢休!她双眼极尽恐怖地睁着,像是要喷出火。
院长心下了然,只说:“他忙就算了。”
她整张脸都恐怖到了极处,她声音颤抖地问:“妇产科在几楼?”
院长怔了怔,说:“好像在楼下。”
她突然痛苦地笑出声:“我妈妈要死了,后妈却生了个儿子…”她泪水泛滥成灾,几乎咬着牙:“我妈妈在楼上要死了,后妈在楼下生了儿子…我在楼上看着妈妈死,那个男人…在楼下欣喜若狂当了爸爸…”
对不起,我爱你(6)
她捂住胸口,蹲在地上,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她昏昏沉沉地蹲着,心被一阵一阵地绞着,像是绞肉机…用尽全力地绞着。她心里凄惶,两只手臂紧紧地勒住自己,无助得像个婴儿。
嘉美蹲在地上,头发蓬松,绷在衣裳里,单单露出削瘦的脸。她面色森冷,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像太平间的死人,只是两只眼极大的鼓着。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病房门,医生护士通情达理,偶尔走过来安慰她几句。但她似乎木然了,像根木头,只是愣着,没有一丝情绪。
院长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命是捡回来了,可是情况还是不乐观。”又对她指了指里头,“趁她睡过去了,你进去看看她。”
她站起身,腿不知几时已经麻了,她用力蹬了几脚才缓缓地往里面挪。校长一手搀住她,疼惜地愠恼:“你怎么不保护下自己?整个人都不像是人了。如果这样下去,我看你妈妈去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像是没了灵魂,眼里尽是茫然。院长轻推开门,扶着她轻步走了进去。妈妈的脸色已经死白,双眼已经陷了下去,薄薄的白色被子压在她身上,更显得整个人瘦骨如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妈妈,那泪滔滔流了下来。
像是心有灵犀,王仪蓦地睁开了双眼。嘉美见状,急忙蹲下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院长吓了一跳,微笑着问:“怎么又醒了?”王仪剧烈咳嗽了几下,声音弱似蚊子:“嘉美…有没有去医院看我?如果发现我不在了,怎么好?我看我还是回去。”
院长笑得艰难,哭腔说:“没关系,她打电话说这几天要准备结婚的事,暂时不能去看你了。”王仪松了口气,笑了笑:“我的嘉美,终于要结婚了。”
院长附和着点头:“所以,你要坚持下去,嘉美…快要结婚了。”
恍惚的以为,你还在世上
王仪微微一笑:“我终于可以无牵无挂了…”王仪突然捉住院长的手,哀求道:“不要告诉她,请你不要告诉她真相,如果我死了,你就和她说,我自己跑了出去,找不到了…”
院长眼中泪光盈然:“好,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
地板冰凉,那种冰凉像是有无数的细碎的冰块通过血管,直往她全身各处钻。嘉美痛不可抑地捂住嘴,紧紧捂住。本以为心痛得死掉了,结了冰,像死水,像枯草。可是为什么…现在,还是这样痛,生不如死的痛。
王仪突然哭出声来:“嘉美…妈妈好想你…可是不可以…妈妈不可以认你,不可以让你知道那么多事实。妈妈…看你哭,心里好痛…可是怎么办呢,妈妈真的不可以认你,不可以让你内疚,不可以让你自责…妈妈宁愿…一个人带着秘密去死…也不要看见你伤心。”
嘉美死死地咬住手掌,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不哭出声。
王仪捂住胸口,气若游丝:“嘉美…我的女儿…我的嘉美…一定要幸福…”
院长泪如雨下,睃了眼地上的嘉美,对王仪说:“你好好休息…一定可以撑下去的…不要再多想了。”王仪用力地捉住院长的手,眼里突然发出光亮,“到时,带我的骨灰去看嘉美的婚礼,我要去看…我女儿的婚礼。我的女儿,穿婚纱的样子,一定很美…”院长只知道点头,哭得不能自已。
似乎空气太稀薄,嘉美吃力地呼吸。手掌被咬出了血,腥甜地与眼泪一起直往口里钻。可是,怎么办呢,心,还是痛不可抑。只想竭尽嘶底地大叫,只想惨叫。王仪淬不及防地捂住肚子,大声惨叫。院长急忙按了按钮,医生不过一会就赶了过来。
嘉美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口,缩到墙边,面无表情,只是睁大眼,死死地盯着。她全身崩紧,无助地搂住自己,全身哆嗦。
恍惚的以为,你还在世上(2)
医生护士不久后,终于走了出来,对她说:“我很报歉,希望你能节哀顺便。”她手指像铁一样,死紧地搂住自己,她不可抑制地瑟瑟发抖,脚更像是粘在地上,不能动。身体也像被抽空了,一点力气也没有,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她完全痴了,完全呆了,完全傻了…仿佛是有无数炸弹打在耳边,整个人已经被炸成碎片,四处迸散。整个天地也都死去了。
她突然用足全力站起身,猛地往出口跑。她像是疯了,痛苦地扯着头发在楼下一间一间找,满心皆是烦躁。程明朗见她走进病房,连忙给了她一个烈热的笑容:“嘉美,你怎么来了。”
嘉美微微一扫,这房里呆了五六个产妇,还有护士,家属走动。她微微一笑,那飘渺的笑如同眼泪一样淌了满脸。她只是痴痴地叫他:“爸爸…”
程明朗以为她是专程赶来,笑着说:“快过来。”他将她领到一号床面前,指着上面的女人说:“这是你后妈。”她不吭声,只是直直地盯着他,只是痴了,只是傻了。
程明朗诧异地问:“怎么了?”她眼神空洞,空空的,似乎被东西钻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她说:“妈妈死了,在楼上死了。”
程明朗睁大眼,微微一震,喃喃自语:“死了…怎么会死了?”
嘉美只是笑:“对,怎么就死了呢。好奇怪,是不是?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粗喘的呼吸声都能听到。程明朗疾步走开,嘉美却盯着他,步步逼近。程明朗眉头紧锁:“你想干什么?”
嘉美只是失望地叫了声:“爸爸。”顿了顿,又说:“你怎么了?连我也不认得了?我是你女儿,程嘉美。这个名字,是你取的,还记得吗?”
程明朗步步退后:“嘉美,你要冷静下来,你妈妈死了,不关我的事。”
恍惚的以为,你还在世上(3)
嘉美眉头紧蹙,一脸失望:“爸爸,我的妈妈死了,你为什么不哭?连泪都没有?你也曾经爱过她的,对不对?她已经没有呼吸了,没有心跳了,你为什么一滴泪也没有?”
程明朗被她的样子吓怕了,急忙向四周的人求救。嘉美眼里骤然像要喷出火,咬牙切齿地追上他,用足全身的力气,一拳打在他下巴上。她双眼腥红,咆哮问:“爸爸,你为什么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你太教我失望了!”
程明朗惊慌失措:“嘉美,她死了不关我的事,与我无关。”
嘉美眼泪泛滥,吼道:“与你无关。”她双眼像要噬人一样,恐怖到了极点,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竟然敢说,与你无关!我的妈妈死了,你竟然敢说…与你无关!”她拖住他的西装外套,死紧地攥住:“跟我上楼,去跟她道歉,去送她最后一程。”
程明朗用力掰着她的手指,她睁大眼,只是紧紧地攥住,一字一字重复:“跟我上楼,去跟她道歉,送她最后一程。”程明朗情急之下,脱下外套,嘉美手脚并用,拳头似铁一样打在他身上,似乎疯狂地尖叫:“你为什么连这点要求,也不能成全我们!这些年来,不闻不问,连最后一程也不愿意送了是不是?”
四周的女人,护士,极小声在哭,个个红着眼眶。
程明朗缩着身子,蜷伏在地,哭着腔:“你不要再打了,再打,我告你恶意伤人。”嘉美踢的更用力,咬牙切齿:“我学跆拳道,就是为了扁你,要告就去告,我不在乎!”
程明朗大声叫道:“程嘉美,你疯了,你跟你妈妈一样,是个疯子。”嘉美双眼腥红地提着他的衣领,那泪滔滔,像沸水一样,滚烫滚烫。“妈妈没有病,有病的人是你。”她竭尽全力地吼:“你才有病。”程明朗惶恐地在地上爬,只想避开她:“你们母女都有病,我不能让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我要娶别的女人,我要传宗接代。从今天开始,我有了儿子,有了家庭,不再是守着两个血友病人!”
她松开他,满眼的绝望在浮动,耳里只是喤喤声,像是聋了。她疯了似的大笑,眼里满满是泪:“这就是你离婚的理由,这才是你离婚的理由…抛妻弃女的理由…”
她目光如炬,浮躁到了极点,整个人狂躁地扯着头发,像是不敢置信,像是心如死灰。她缓缓地往外走,眼里空洞一片,仿佛初生的婴儿,只知道睁大眼,眼里盛满了绝望与茫然。
原来,这才是理由,很理所当然的理由。
想要不再难过
公墓里,苍苍的无数的坟墓,屹然地林立。天上乌云翻滚,雨,哗哗然,从树枝向四处跌落,一缕缕的水注,像是谁打开了堤口,汹涌地泼下,溅到四处都是白苍苍的一片,很是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