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大臣跟着在叫:“臣等会一直长跪不起,祈求上苍让我们大明之主早早苏醒。”
那样的轰轰声,却丝毫没有影响床上躺的人。他依然静静闭着眼,身子一动也不动。我手指慢慢伸到他手指上。
手指冰冷,脸色异色的平静。
我手掌蓦地将他手指紧紧一握,身旁却有人静静道:“你需进他的梦中。”我转头,盯着那张脸,他抿了抿嘴,朝地上一跪:“白泽见过玉瑶主人。”
我终于笑了笑:“白泽。”
他抬眼,亦是微笑溢出:“主人,皇帝已经沉睡在自己的异界,需主人去唤醒他。”我看着朱佑樘,突兀松开他的手,手指慢慢揉在一起,红光从手心里剧烈射出,我缓缓展开长长火红衣袖。只听那天上蓦地轰雷鸣响,冷冷的风吹开窗户,吹进寝殿,仿佛卷来浓浓乌云,寝殿里黑暗的不见五指。
黑暗中,朱佑樘身上隐隐的白光一闪。
我飞进那白光,飞进朱佑樘将自己生生困的世界。
原来是这样的世界,没有巍巍宫殿,没有重重琉璃瓦。有的,只是漫天的飞絮飘扬,而身下,青山绿水围绕漫漫的梅花林,极大极远,望不到边际。
朱佑樘躺在那层层梅花中间。
我横着身子,飞在他身体上方。
他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灼灼的梅花一朵朵,开的繁密,那朵朵鲜红的梅花,仿佛开在他脸上,他眼里。
我没做声。
他却突然朝我伸出手:“你终是来了。”他说,“这园子,独独少了你。”
明知身在情长在
我飞身下去,轻风浮在身上,衣袂飘飘。他缩回手,往脑后一箍,叫了声“玉瑶。”他目光炯炯盯着我,问:“这里美不美?”
我黯然点头。
他眼里含笑:“我一直在等你。”
我沉默,却哀伤叫了声“佑樘。”话音刚落,他的手徒然将我手腕用力一抓,我整个人跌在他身上。风轻轻刮在脸上,可那分明不是风,而是一把又一把尖锐的刀子,使心脏剧烈疼痛,那样尖锐的疼痛,承受不起,压抑不住。
他呼吸轻微,“玉瑶,现在的生活,我才喜欢。”
那样微弱的呼吸提醒着我,这只是梦,这不是现实。我身上漫出红光,将自己生生推离他的怀里。四周的环境却剧烈变化起来,猛然间一阵黑暗。
石床,墙壁上深深的刻痕。
而他亦如我初见,坐在石床上,眼泪流出,却并不哭出声来。他双手无助的箍住自己的双腿,箍的紧紧,却还是压抑不住的微微发着抖,“梅花,母亲死了,张公公也死了…”我忽然悲痛,轻轻抱住他,他头轻轻靠在我肩头,“梅花,你可愿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
我手一抖,心跟着发抖。
有冰冷的东西滴滴打在我颈项。
我突然起身,衣袖一挥,遍地的红光如同火树银花,光芒剧烈燃起。我怒瞪着他,“朱佑樘,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你是这大明的皇帝,你的生命里,根本不应该出现我?你知道么,你应该忘记我,彻底的忘记,就像从来没有遇过,就像世上根本没有我这样一个人。”
我手指往颈后一摸,只是气恼,“你的眼泪告诉我,这只是梦境。”
他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盯着我。
四周又是一变,我看见热热闹闹的人站满堂前,密室已经成了成亲的喜堂。而堂前高高坐着先皇朱见深与他母亲纪氏。
他一袭火红新郎服饰,沾金的喜字贴满四处。
媒婆在叫:“一拜天地。”
明知身在情长在(2)
我让人推到堂前,心里更是气愤:“朱佑樘,倘若你再这样,我便马上出了你的梦里。”他双眼直直地盯着我,抿嘴微笑,却仿佛看穿我,望去了别的地方,眼神恍惚。我回头一瞧,竟是万贞儿。
只见朱佑樘跑到我面前,展开双臂拦住我,朝万贞儿喝道:“万贞儿,你来做什么。”万贞儿在冷笑,“杀了你的梅花。”
“妄想。”
我看着这一切,仿佛看了一场天真的闹剧。然而在梦里,万贞儿果然刺向我,朱佑樘却一把挡在我身前。那样冷冷的剑刺穿他的身体,有腥红的血在渗出。
他倒在地上。
我实在无法,“朱佑樘,别再玩了。”
他却抬头看着我,眼里是放肆的明亮:“玉瑶,我也能保护你。”
我没耐心反问,“那么在现实,你能么?”
他用力点头。
我更是漫不经心,“那你证明给我看看。”
他点头,微笑从嘴角蔓延到整张脸,连眼里,都含着熠熠的光子。眼前突然天昏地暗,整个人仿佛穿越地府那条长长的黑暗狭区,无止尽的往下降落。
屁股剧烈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我猛然睁开眼。却看到众臣依然跪在殿前,而床上躺的人在慢慢苏醒。我揉着发疼的屁股,只见众臣在尖叫,在狂呼,“吾皇万岁。”
只见那徐溥身子一抖,泣然道:“皇上,你总算醒了。”
朱佑樘起身,太监小心翼翼唤了声“皇上。”替他披上袍子。他脸上木无表情,只是道:“众卿家辛苦了,都回去歇歇罢。”
破碎的光子透过窗子直铺地面,那样金色的一层一层。
静,安静的吓人。
朱佑樘坐到床榻上,眼睁睁看着前方,仿佛想寻出些什么。
我一个转身,突然现身在他面前,他直直盯着我,没有开口,我亦是沉默了。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慢慢道:“刚才做了一个梦。”
我没做声。
他说:“我早猜到你不是凡人,从那个自称是天帝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开始,我就疑心你。然而…你失踪了几个月,我却一直陷在梦里,陷在独有你的回忆里,仿佛找不着出口,跌跌撞撞,悲悲凄凄,到底,还是让我跌回了现实。”
我静静注视着他,火红的光子仿佛生在他眼里,水波在荡漾,“明知得不到,却仍然陷在噩梦里。如今,我倒宁愿,没有梦过那样一回,没有做过那样的蠢事。”
明知身在情长在(3)
“那么…”我轻轻出声。
“可是…”他却凄凉截断我,“可是至少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我有没有遗失的记忆?到底,你前身,是不是一只梅花?”
我不敢做声。
“不愿说,你就走。”
“佑樘…”
“你走。”他绝然地望了我一眼,转过头去。我安静继续说了下去,“可是佑樘…至少我会告诉你,那梦中的许多事都是现实。我自私的骗你喝孟婆汤,我以为那样便能让你忘记,结果不能。”
他怔了怔,眼里一片混沌未明。
“真的只是为了你好,可是…你对我的记忆却是那样深,连孟婆汤也不管用。”我身子突然旋转起来,屋里倏那细而火红的梅花飞飞扬扬,天明地火的袭了过来,长长缎子破袖而出,缠在他腰间,将他紧紧箍住。
我拎着他,直飞了出去。
青山绿水都在脚下,这世上的一切繁华顿时成了山水画,极小的一片一片。我飞下树林,高耸入天的树木从眼前掠过,枯黄的叶子在纷纷坠下,红火的裙子拂过高高的灌木。我慢慢停了下来,转脸看着他。
他却异样安静的凝视着我。
我忽然微笑:“佑樘,这便是我…”
他眼里呆滞,目光却始终停在我脸上。
我问:“你可知道,我当真是什么人?”摇身一变,我将自己变成一只凤凰,金色的羽毛,金色的爪子,“这便是我,告诉我,你爱上了一只凤凰,你愿意娶一只凤凰。”
他睁大眼,身子在微微颤抖。
我扑着翅膀飞到他面前,“佑樘,我是一只畜生。”
他双眼瞠得死大,一字字终于迸了出来,“你走吧。”我一个转身,回复人身,他转过头,怒气冲冲,“你走,我不愿见你,更不愿娶你。”又是一转身,将自己生生隐了身,明知他不是心里话,却还想陪着他。
明知身在情长在(4)
他却看着空无一人的天空,突然流泪,突然咬牙切齿的尖叫了声“啊。”他双膝往地上一跪,捏紧的拳头狠狠砸在地上,只听他疯了似的在尖叫,“不是不能娶你,而是你根本不愿嫁我。”
大滴大滴的水泽从他脸上淌下,“即使我坚持要娶你,你也不会相信我喜欢你,我能保护你…畜生又能怎么样,只要你是你,我都喜欢…”他突然抬头,声嘶力竭的仰天大喊,“玉瑶…”
我捂住耳,不忍再听。
可他的声音,却一字字蹦入耳,“玉瑶,其实所有的一切,我都记起了。就算抹去我的记忆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记得你,我也不知道为甚么…为甚么要记得…”
我衣袖一挥,浓烈的雾从四处堆了过来,堆满每个角落。
待浓雾一散,朱佑樘与我已经回到了皇宫。他忽然就收住泪,站起身,静静拍着身上的灰尘,朝外叫道:“来人。”
太监应声而入。
他脸色,一下冷冷,“替朕备纸墨。”
太监急应了声“是。”
纸硕笔墨备齐在楠木桌子上,只见他执着笔,在纸上作画,他替画上涂上红艳的色彩。我忍不住看去,只见画上,漫天的梅花在飘,而一袭火红衣裳的女子横飞在俊郎男子上头。他们四目相对,眼里情意深深。
漫天的梅花仿佛活了过来,灼灼打在两人身上,灼灼的穿过画打在心尖尖上,火热,灼痛的厉害。
他还在旁边提了首诗:梅花生时冬恨生,梅花败时春恨成。明知身在情长在,独闻枝桠呜凄声。
他擎起画,看了又看,然而,眼中有泪。
一道黄光突然袭来,那黄光如同世上最锐利的箭将画生生射穿。画从中间撕裂,“怦”的一声,黄光与朱佑樘身上的黄光碰撞在一起,发出剧烈声响。
我破窗飞出,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惶急逃走。我朝身影追去,空中一个翻身,身体射出的红光在身影旁边建成了最坚固的铁笼,将身影困在里头。我一个回身,静静伫在他面前,而他,紧紧抿着嘴,那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
是他,那个几次三翻要诛杀佑樘的小男孩。
老君丹药偷
我冷冷盯着他,他亦冷冷瞪回我。僵持了半天,我才冷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木着脸,没吭声,手指却发狠的攥住那根根巨铁。手指红光一闪,我用利剑指着他:“你要不说,我便打的你魂飞魄散。”
他恨恨瞪着我,忽然张开口,对着巨铁一口咬下。
鲜血在渗出。
牙齿在迸裂。
巨铁却丝毫未曾松动。
他一口一口,用力、坚决地咬着,仿佛是发了疯的人,明知不可能咬破,却还是固执的像头牛。我心下震惊,衣袖一挥,铁笼消失。他咧开嘴,在微笑,嘴里,却是血流如注。
这样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种令人震惊的行为。
他不待我回过神,便飞奔而走。我急急追了上去,他在空中猝不及防就回过头,对我身上几拳砸下,我拳头不由自主迎了过去,四拳碰在一起,空中“怦”的一声巨响,两人纷纷朝身后一个翻身,停下的脚步都有些踉跄。
我不由怒道:“你再死不悔改…”
“刽子手。”不待我讲完,他便怒气冲冲截断我,明亮的双眼里腾腾的火焰在升起,他手指颤抖地指着我,“你跟朱佑樘是一起的,你们都是坏人。”
他身子一转,竟然飞身上天。
我急忙跟了上去,在他身后大叫,“小妖,你给我站住,九重天的结界,可不是你能冲破的。”可是他的身子,竟然穿过层层浓云,穿过那九重天的结界。
我飞上结界时,天王诧异的看着我,叫了声“玉瑶公主。”
看来是因为敬仰姑姑,他们对我也开始尊敬。
不再开口闭口一个妖孽。
我抑了抑心里的激动,才问:“刚才那小妖呢?”
天王却不知所措,反问我:“什么小妖?”
我疑惑问:“你们刚才没有瞧见一个小妖跑上来?”他们面面相看,齐齐摇头。我面色一沉,四处张望,“那么,我到处去找找。”
飞身在天宫,四处查看,却一无所获。
四处白雾弥漫,冷冷的风扑在身上,心随着风在动,一下一下,紧张的很。这小妖到底是什么人?他口口声说朱佑樘杀了他父母,又能冲破九重天结界…我眼前突兀黄光一闪,身子顿时化成光芒追了过去。黄光竟然准确的找到了太上老君的住处,熟门熟路的溜进那琼楼玉宇。我跟上一瞧,只见他飞在宝座上,手中拿着葫芦,倒着丹药,毫不客气投入口中。
老君丹药偷(2)
我飞身而进,掌掌凛洌朝他劈过去。
他扔掉葫芦,只是躲闪。门外,突然有人在叫:“是谁来了?”他一个怔忡,我已经将手拍在他脑袋前,他睁大眼,憋满泪瞪着我,手却仿佛不受控制,打不下去。
这么好的时机,明明可以一掌劈死他。
可是,手在他倔强的眼神下发着抖。
太像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倔强。
分明就是那时的我。
不由自主收回了手掌,他身子一幻变,化成了药粒钻进葫芦里。
进来的是太上老君,他手上拿着拂子,黄色的柄,白玉似的身。他笑眯眯问我:“玉瑶公主,此来有何贵事?”
我瞥了眼地上的葫芦,心里异样的忐忑。
他拂子轻轻一挥,地上的葫芦腾空飞起,掉进他宽宽衣袖。
我抑制内心的波涛汹涌,笑道:“老君好。”他眉头一挑,眼里含笑,“公主此翻前来,可是为了拿我的宝贝?”
我暗暗用力,咬破舌头,喷出一口血来,只差倒了下来。
太上老君急急搀了我一把:“公主这是?”
我冷冷道:“叫只小妖伤了。”
老君眉头一攒,显然不太相信:“你如此的法力,还让小妖伤了?”他拂子又是一甩,笑了笑,“老君不信。”
手掌慢慢放上胸前,再次暗暗用法力狠狠将自己震伤。我将手腕伸到老君眼前,他把了把脉,脸色徒然一变,“公主果然伤了,还伤得不轻,伤及五脏。”
我张开五指,朝他衣袖隔空一抓,那葫芦飞到我手上。
“那么,玉瑶借老君的法宝一用。”
“公主…”
我飞了出去,而他在身后急切追我,我被追的无法,只得将小妖化成的丹药含到嘴里,将葫芦扔到空中。
“我的仙丹…”
我回头一瞧,他已经顾着那葫芦,不再追我。于是便飞到南天门,一跃下界。烈烈的罡风吹在身上,冰冷的耳坠子更是冷响震震。
我将仙丹吐了出来,小妖渐渐化成人身。
赤水以北,若木花开
他脸上淌有鲜血,那双眼却是放肆的明亮,冷冷瞪着我。
“是我救了你。”我重重声明,希望他能悔改。他双眼冷冷将我一扫,语气却不大讨喜,“我求你了么?我有求你救我么?”他双眼睁得更厉害,大大的,仿佛快要突了出来,“多管闲事。”
我懵了懵。
他一个转身,化成黄光下界。
我看着那瞬间便消失不见的黄光,心口蓦地又是血腥一涌,喷出口血来。
然而,我并不后悔。
不知道为甚么,并不后悔。
“公主…”太上老君追了上来,有些喘息,擎着那葫芦问我,“里头的丹药呢?”我肩头一耸,装无辜,“我并没有拿走丹药。”
刚欲走,却让老君拖住了手腕,他说,“你不能走,你需跟我上九重天找玉帝理论理论。”他力气极大,老泪几乎掉了下来,“公主,这可是老君最近练的丹药,熬了许多时日才练成的,你却将它吞了。”
云层在急驰,我让他生生拖到了灵霄宝殿。
见着王父时,老君异常激动,长长的白色胡须一直在抖动,“玉帝,您看看…公主她,唉哟,老臣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王父问我:“瑶儿,你可吃了?”
我道:“没有吃,倘若王父不信,大可以看看我的五脏。”
老君耷下老脸,质问我:“公主不是在人间报恩?无端端的,上九重天,还去老君的练丹房做甚么?”
我不做声,是心下有愧,无话可辩。
老君手指颤抖地指向我,夸张大叫:“玉帝哟,您瞧瞧,公主这副模样,让人不怀疑她做了亏心事,都难。”
我瞧了眼王父,头慢慢低了下去,细细盯着用玉石堆砌的地上,仿佛能从下头找出细细的缝,将人无止尽缩小,低到缝里,如同尘埃。
至少,需让王父瞧不见我的尴尬。
老君哭嚎似的叫了起来,“看看,公主这样子更是有鬼了。”
赤水以北,若木花开(2)
“瑶儿,你做了甚么?”
清亮的声音响在身后,我猝然回头,竟是姑姑,不由笑颜渐开。
她佯怒道:“帝俊天帝呆在我的昆仑,说是与你有约定,等人间的事一完,你自然会去找他。可惜,有人左等右等,迟迟等不到。害得姑姑在四处寻你,如今,你又在九重天闯了甚么祸?”太上老君急急奔到姑姑面前,恭敬叫了声“西王母。”恨恨瞥了我一眼,又继续道:“是玉瑶公主偷吞了我的丹药。”
姑姑淡淡“呃”了声,“也没甚么大不了,瑶儿,待会去昆仑摘几个蟠桃送给老君赔罪。”
老君紧张道:“这可不成,西王母,蟠桃是蟠桃,我的丹药是丹药。那丹药原是玉帝头痛,我炼来医治的。”
姑姑看定我,却没有发怒,只是轻轻扬了扬嘴角,“原是这样,瑶儿倒是任性了。”姑姑停了停,又道:“都已经吞了,那么再炼就是了罢?何必太过紧张。”
老君眉头一皱,对我道:“在西北方的海外,赤水的北岸,有座章尾山。公主便请去那里,替老君摘下一颗珠子。那珠子,可以治玉帝头疾。”
我看着姑姑,姑姑亦是看着我,不知怎么,她眼里竟有阵恍惚,再细细看去,那些恍惚化成了浓浓的哀伤。
我不明白。
却听王父在喝斥,“老君,你明知道烛龙神的脾气,何苦叫我瑶儿去受那怪人的苦。”
我却道:“老君,你说说,那珠子长甚么样?我去替王父求来便是。”姑姑却幽幽出声,“瑶儿,你去取来珠子,那珠子,淡青色,隐隐望去,里面仿佛有若木,青色的叶,却透出红色的花。所以那珠子,虽是青色,里头,却有红艳。”
王父忽然叫了声,“王母。”
只见姑姑落寂转身,身子倏那消失不见。
王父沉下脸,叫我,“瑶儿,你不许去。”我一个转身,也化成光芒飞了下去。身后,传来王父的怒吼,“瑶儿,你给王父回来。”
既然烛龙神也是神,便没甚么好怕的。
赤水以北,若木花开(3)
西北方的海外,赤水的北岸,章尾山上,鸾凤鸟在林间长鸣,繁密的树木茂盛,大片大片的灵寿树开花结果,地上长的草,传说四季常青,永远不会枯死。而烛龙,听说他闭上眼睛就是黑夜、睁开眼睛就是白昼,不吃饭不睡觉不呼吸,只以风雨为食物。他能照耀阴暗的地方,所以称作烛龙。
可是,这只是天宫对他的描述,并不见得真。因为,倘若他真有这样的神通,一定不会困在赤水以北。
刚飞身进林不久,周围突然冒出阵阵黑雾,黑雾遽然浓烈,遮云蔽日。我施动法术,身体红光阵阵,可是,不管多剧烈的红,依然挡不住这黑雾。
“哈哈哈…”黑雾中突然出现一个男人,我双眼蓦然隐隐灼痛,眯了眼,却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那浑响的声音却响雷似的炸在耳边。
“万万年前,你说:烛龙,只要可等,还能有机会重逢,因为你这句话,我甘心为你罚在赤水以北,可是,王母,我为你掌灯,照耀这世间的黑暗之地,已经照了万万年…如今,你身在那昆仑仙境,喝着瑶池的水,吃着蟠园的桃…而我,你快看看我,我在这赤水以北,熬了又熬,几乎被焦熬成了粉末。我的身体已经被岁月摧残,我的灵魂,已经几乎如同死去。可是王母…即使这样,即使是这样,我依然记得。记得那日你跟我说:烛龙,只要可等,还能有机会重逢…”
双眼仿佛不适应这样的黑暗,竟然生生被刺痛。
脚步在退后,漫无目的。
眼里却在掉泪,不可控制的。
他在痴狂尖叫,“王母,如今,我造就这催泪黑雾,为的,只是让这章尾山的生灵,这天下生灵都能感受,感受万万年前,我对你的爱情,尽管你一直对我冷若冰霜,尽管我追了你十几万年,你却只对我说过一句话。可是王母,就是那样一句话,只为了那一句话,我甘愿为你去死…”
我实在抵受不住,眼里灼痛的只是流泪,只想流泪。最后无法,只得飞身上天。刚飞到天上,一袭剧烈的白光却朝我飞来。
他脸上堆满了毛须,极长极长,长的一眼望去,已经拖到了地上。可是,浓密的毛须里,那双眼却是炯炯。
我赫然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