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寒说,“让侍卫长去拿就成了,何必自己跑一趟。”他望了眼外头,又道,“这样大的雨,出行也不方便。”
修道:“哥说的是实话,可是这些东西得我亲自去拿,旁人是不知道地方的。即使知道,他们也弄不清哪样东西应该拿,哪样不应该拿。”
“这么复杂?”欧阳寒眉头微挑,犹豫片刻,最后,只是起身说:“那我送你去。”修急忙说:“不用了,你头疼的事正多,我自己开车去拿就行了。”
欧阳寒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只是吩咐:“路上开车小心点。”
“知道了。”修拿起伞,出了门口。
天空很黑,黑沉沉的,仿佛被人涂了墨汁,黑得不见底。雨依然在咆哮着打下,声声轰然,震得人耳朵都是喤喤直响。修握着方向盘,神色焦急。
楼房,马路被黑色层层笼罩,气氛格外沉闷。仿佛除了暴雨,天地间的一切都是死物,连空气也都似被凝结了,让人呼吸格外艰难。
车一路极稳当地开到了白家,面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熟悉的小路,熟悉的花园,路灯及屋内射出的光线也依然那样灿烂。他又记起了密室里,他搂着她说:碰到上一代的恩怨,不去计较就成了。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忘记。她那天哭着问他是不是忘记了?他差点就脱口而出。她的一切,他怎么会忘…又怎么能忘得了。
他望去远处的花园,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片,他记得那天,四周白雪皑皑,阳光热烈。他在花园的枯枝上,挂上各种布花,五颜六色。娇艳欲滴的花瓣上还挂着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她兴奋地钻进他怀里,唯有那一刻,他觉得…他的幸福溢满了整个天地。只是,这样的幸福,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了…
白恒宇如同父亲一样,两鬓已增添了无数的白头发,神色俨然。这一瞬,他仿佛老了许多。再也没了往日如鹰般锐力的目光,他的眼,尽是悲凉,夹杂些许绝望。如同一只陷入了绝境的野兽,在做最后的反击。
修微微一怔,良久,才出声:“你找我来做什么?”
白恒宇只是静静地瞅着他,并不作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他才慢慢地问:“你恨我么?”修冷冷地微笑:“今天一直有人在问我这个问题。”
“你恨我么?”白恒宇郑声重复,脸上亦是少见的沉重。修笔挺地站着,一身便装更显得他帅气,他挽了挽微湿的衣袖,只是说:“今天的雨真大,像是要洗涮这个世界上的肮脏。”
“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白恒宇似乎在回忆,“夏妓的母亲,很漂亮,表面上看去柔弱,骨子里却是很要强的一个女人。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这个女人,是要伴我一辈子的女人。可是,我竟然与她姐姐有婚约。”
修把手插进裤袋,悠悠然道:“我不是来听你的情史,这一切,与我毫无关系。”白恒宇指着对面的沙发:“你坐下,如果你能听下去,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的父亲。只有说给你听,才能救出夏妓。”修微微踌躇,最后,坐了下来。
终究,他还是放不下夏妓…她是他至命的伤。
“我现在,想到年少,一直觉得可笑。我与你一样,性格火爆,冲动,不顾一切后果。只要自己想要的,非得到不可。不管什么世俗礼节,也不管什么因果循环。”白恒宇微微一叹,眼里慢慢浮现出泪光:“我的冲动,最后付出的代价,是秀离开了我…在你父亲入选公董局董事前一晚,她彻底消声灭迹,唯一留给我的,只是一封绝情信。她就这样离开了我,永远离开…”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一直不能原谅秀,我的爱,那样轰烈,那样炽热。她竟然一声不吭地走了。直到子承打电话跟我说,我有个女儿,她叫夏妓。我才问清了一切…原来在秀离开我时,已经有了夏妓。”他情绪突然激动,语调颤抖地说,“她是我的女儿,我与秀唯一的女儿,可是,当我第一次见到夏妓时,她像是死了一样。那一群人围着她打,她就那样蜷伏在地,四周尽是殷红刺眼的血。没有任何人保护她,她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动物,孤苦无依。”
修依然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做个旁观者。白恒宇痛苦地捂住前额,身子在剧烈颤抖,仿佛承受了极大的不幸。过了一会儿,他情绪才逐渐平缓,声音喑哑地说:“玉凤你知道的,就是她告诉我,是林清与你父亲一起卖了秀。林清也只是你父亲利用的一颗棋子,她因为恨我,所以…我不怪她,也不怨她。可是你父亲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
修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父亲…父亲他…怎么可能…”
“因为当时,整个公董局只有我极力反对他加入。我对他,不屑一顾。可是…想不到,我万万都想不到,就是这个人,亲自操纵了这出戏,这出让我后悔内疚一辈子的戏。只要秀失踪,我便没了精力再顾公董局,事实是如此。秀失踪后,我简直像发了疯一样,在全上海找她。根本无瑕顾及那些。他也如愿当上了。”白恒宇痛得无力再说,最后,他咬着牙,说,“你父亲这样还不如愿,派人去活生生捂死了秀…那样残忍的一个人,是你的父亲…”
修心中的墙垒,轰然一声倒塌在地,原来…是父亲先杀了她母亲…这一切的真相,极其残忍,让他几乎不敢置信。说到底,都是他欠她的…他痛苦地低下头,手重重地捶着额前,这一辈子…他都不能原谅自己…虽然他不恨夏妓,可是…他不能接受她,除了不想与哥争,也多半有些芥怀此事。
她曾躺在他怀里,他柔情似水地郑重承诺:那个害死你娘的人,我一定会将他找到。等找到了,我会让他一家子都给你娘陪葬。你说好不好?…那些记忆虽然遥远,又似乎就在眼前,如春花一样朵朵绽开。他也曾说,这一辈子都给不了旁人,会对她不离不弃…最后,他亲自推开她…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他也不会再原谅自己…
父亲到最后还在骗他,说什么白恒宇没理由地将他逼死…原来,他一直活在骗局里,所有人都在骗他…
他冲了出去,雷声轰然,炸弹一样,在头顶响个不停。他用力踩着油门,开得飞快,外面是茫茫的雨幕,车轮碾压过地上的积水,便冲起一阵浪花。风夹着暴雨,打在车窗上,直作响。他的视线,逐渐朦胧,似迷上了迷雾,最后模糊成了一片。
屋内的卫兵全都把守在了各处,客厅里只有欧阳寒与侍卫长。修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客厅,身上水依然在淌,仿佛永远流不完似的,一直滴答往下淌。欧阳寒惊异地抬眼问:“你不是开车打伞出去么?怎么还被淋湿了?出了什么事?”
修双眼睁得极大,嗓音颤抖地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骗我。”
欧阳寒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问:“我骗你什么?”
“你…”修只觉心疼,仿佛有谁将他的心硬生生地掏走了,身上鲜淋淋地直汩出血。他艰难地喘着气,却说不出一句话,唯有心疼一阵紧过一阵。
欧阳寒脱掉外套,替他披在身上,关切问:“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在外面听到什么非议?别人说什么,你不要去理会,只要知道…哥不会害你。”
修打掉他的手,只是心痛至极地摇头,往事一幕幕在浮现,在纠葛。哥对他的宠爱,为他忍受的一切苦痛在不断重叠,像电影镜头一样在猛然地闪。他的泪在不断淌下,终于,轻声说:“我没事,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是我误会你了。”
“修。”欧阳寒握住他的手,神情激动,“我只有你了,天下人都可以不信我,可是…你一定要信我。夏妓的事,哥一定会补偿你,你不要不开心。”
侍卫长也插嘴道:“二少,大少对你的好,可是众所皆知。有什么芥蒂可要说出来,别闷在心里。”
修微微一笑,说:“我累了,想去睡觉。”欧阳寒急忙道:“你全身都淋湿了,赶紧去洗澡,有事,我们明天再讲。”
这样的温情,这样宠溺的眼神,不是骗人的。修只觉悲痛交加,除了点头,再也不能说出一句话了。或许,过去的种种,都让它过去吧。
一切,早已不能回头。若是执著彼此都会受到伤害。不如放手…
第三十三章我不要嫁给你
第二日,雨终于停了,太阳热烈地晒着大地,世界都是全然一新的感觉。花园里的残花被人逐渐扫去,留下的只是树枝上暗绿的叶及含苞待放的各色花,紫红,粉红,浅黄…
夏妓将自己锁在房里,连吃饭都是旁人端进来。她不想出去,害怕碰到修。那种尴尬的情形,她无法想象。事情即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唯有身心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将他们兄弟都忘记。反正,她不要嫁给欧阳寒。
“小姐,吃饭了。”
“我不吃。”她头都不回,只是看着窗外,眼神黯然。背后的人提醒道:“大少去大帅府处理一些公事,过多两个时辰就会回来。”
“他关我什么事?”她只觉这声音耳熟,恍惚在哪里听过,她好奇地转过头,死灰的眼里突然发出一阵光亮,悲喜交加地大叫道,“哥哥…”她紧紧地抱住他,泪意又涌了上来:“我好想你。”
“乖。”白子承左顾右盼,“我悄悄潜了进来,你不要这么大声的说话。”
她依在他怀里,微微抬头,他的面孔依然那样俊气,身上依然有淡淡好闻的烟草味,不像欧阳寒身上的烟草味,浓重。她被自己的想法微微吃了一惊,怎么会想到他?那个男人,应该恨一辈子的。白子承叹道:“你瘦了。”
她紧紧地搂住他,那泪生生地淌了下来:“爸爸是不是很恼我?他会不会不要我了。”白子承急声道:“怎么可能,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疼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要你。”他用手指轻轻敲着她的脑袋,佯装生气道:“我让你乱跑,知不知道叔叔都快急疯了。你做事这样冲动,不顾后果就跑回上海,倘若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想要叔叔伤心死?”
“我…”她呜咽:“对不起…”
“你跟修怎么回事?为什么欧阳寒说要娶你?”白子承小心翼翼地问,仿佛她是具瓷娃娃,一不小心就会摔碎。他又补充道:“你不要激动,慢慢说。”
她扯住他的衣物,委屈地哭出声:“他不要我了…”他又放低声问:“那个…你…你和他…我是说…是说欧阳寒…”他吞吞吐吐,问不下去。最后鼓起勇敢,一气呵成:“他说你是他的女人,到底有没有碰你?”
她嘤嘤哭出声,不愿再说话,那夜成了她心里的伤疤,挥之不去的噩梦。他沉沉地长叹,已然猜到了结果,安慰她道:“你不要哭,事到如今…”除了嫁给欧阳寒,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她抬起眼,泪流满面地问:“你是不是要我嫁给他?我告诉你,我死都不要嫁他。他是小人,趁人之危。”他摇头:“肯定不是,我怎么能将亲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他话语艰难,“事到如今…我们只好…只好…”他喟然:“只好让别人娶你了。”
“我不要。”
“别人也不要?”这可难办了。
“我不要嫁别人。”她哭得更厉害,眼泪联成一线。这些日子,一直在忍耐,如今一见到亲人,整个人都崩溃了。白子承干笑了两声:“好,不嫁别人。那我们家夏妓,只好当老姑婆了,一辈子当老姑婆,嫁不出去,陪在爸爸和哥哥身边,好不好?反正我们家不缺养你的粮食。”
“哥哥…”她轻轻捶着他的胸口,破涕为笑,“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会安慰人。”
“其实啊…”他搂着她,诡异地笑道,“我也是很脆弱的,不过你比我脆弱,我只好变坚强了。要不怎么为你挡风遮雨呢?”
“嗯。”她靠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白子承眉头微皱:天下事,他都可以解决,唯有这件事,棘手了。叔叔可是个不好惹的主。
“会被人发现么?府里好像加强了守卫。”她关切地问,眼里盛满了担忧。白子承笑道:“幸好,有钱帮忙。不要怕,我很安全。”
“可是…”欧阳寒一但发现他,绝对不会轻饶了。她将他往外推:“你还是走吧,我怕你出事。”他似雕石般,任她怎么推,也不动。他说:“妹妹,你不要怕,我都说他要去两个时辰了。况且我也想陪陪你。”
她不放心,跑去窗前看了又看,又轻轻打开门,门外却赫然站着欧阳寒。她倒吸一口冷气,他好像站在那里很久了,脸色铁青,一双眼更像是要噬人一样,腥红。她用尽力抵住门,他一推,就将她推得踉跄。他从掏出配抢,疾步走进房,抵住白子承的脑袋:“竟然敢潜进来。我要不是漏了份文件没拿,你是不是要将她带走了!”
白子承抓住他的枪头:“你开枪。”冷冷一笑,“我谅你也不敢。”
夏妓从身后紧紧抱住欧阳寒:“你不要开枪。”她浑身都在颤抖,“我求你不要开枪。”欧阳寒心一紧,捶下枪,低吼道:“你给我滚,立刻给我离开这里。否则,你看我敢不敢!”
白子承恨恨地瞪着他:“我还是会回来的,下一次,我绝对要将她带走。”欧阳寒双眼通红,嘶哑咆哮道:“滚,马上,立刻,给我消失!”
“哥哥,你走。”夏妓无声抽噎:“告诉爸爸,回去法国,不要再找我了。叫他回去。欧阳寒会伤害他的,叫他一定要回去…”
“不。”白子承固执地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记得,等着我和叔叔。不管遇到任何事,也不要往坏处想,有我们在,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滚!”欧阳寒竭尽嘶底地尖叫,脸已经被憋得通红。怕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来了…他们要将她从他身边抢走,很快…就会抢走。而他,永远也不能与她在一起…永远…一辈子那么长的永远。
他粗鲁地掰开她的手,转身,将她抱起。她意料到了什么,奋力挣扎,拳头更是不停地朝他身上挥去。他将她压在身下,野蛮地剥下她的衣物,狂野火辣的吻似炮烙一样。直往她身上烫去。她的挣扎都是那样无力,只能无声地抽噎。那晚是黑得不见底,今天却是烈日当空,四处皆是白得刺眼。
“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她目光似刀一样,他捧住她的脸,呼吸急促地呢喃:“我不能没有你…我要你…给我生孩子。有了孩子,就可以留住你了。有了孩子,你就不会走了。”
他竟然是这样想的,或者…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他用双手将她的头枕起,紧紧箍住,使她无处可躲。她的手指,死力地掐住他的后背,仿佛想掐进肉里才甘心。他额头大汗淋漓,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绯红的面孔,不断微笑。一直一直,她都是他的…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夺走!
那泪似乎都淌都干了,她终于只剩呜咽。他洗了澡,身上很好闻的香味,淡淡的,似菊花的香味。她转过身,用背抵住他,脸红得像火在烧,如抹上了层层胭脂。
他稍稍用力,便将她拉到了怀里,他微微一笑,轻轻摩挲着她脸,滚烫滚烫:“不要害羞,也不要再哭了。”他从来不会讲甜言蜜语,可是只要是对她,多少甜言蜜语,他也愿讲。
她用手掌抵住他的健壮的胸膛,低下眼,不敢看他。他微声如自语:“我想尽快结束这里,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天涯海角都陪着。”
她怔了怔,微努嘴:“结束这里?什么意思?你要离开上海?”
他点头,将她搂得更紧:“我早就把一部份生意移去了香港,到时,我们一起去那里,好不好?”她眼眶早已哭红,呢喃说:“香港…”
“对,香港,一个美丽的岛。”
“我不去。”她挣扎着转身,却让他紧紧掴住,动弹不得。他愠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愿意放弃一切陪你远走高飞了。你这样还不如意?是不是要看到我与你父亲两败俱伤,斗个你死我活,才称你的心意?”
“你死,你死了我就如意,只要你死!”她拼命捶着他的胸口。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芒,语气冰冷地问:“你当真想我死?”她用力点头,他从枕头下拿出枪,递给她:“那你动手吧。”
她手握着枪,不知所措地问:“你要我做什么?”他只觉好笑,却面无表情:“开枪,杀了我这个浑蛋。你不是早就想了么?”她只觉这枪有千斤重,沉沉的,怎么也握不住。手微微一抖,枪又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一笑,重新递回给她:“不是恨我么?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我或嫁给我,你选择其一。”
他邪魅一笑,手在她未着寸缕的腰上缓缓移动,声音喑哑地说:“你开枪,杀了我这个天字一号的浑蛋。”她秀眉紧拢,将枪扔到他身上:“你自尽。”他挑眉:“待遇这样好?亲手杀了要解气些喔。”
她愤愤:“只要你死了,我就解气。”他将唇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用枪抵住脑袋:“那好,我自尽,成全你的心愿。”他又深情地喃喃道,“我说过的,只要你的心愿,我都会帮你实现,哪怕是要我的命!”
她瞥了他一眼,脸色更加阴沉:“要死就尽快,油腔滑调。”
他笑出声:“既然你不信,我拿出些诚意来。”她一脸紧张地盯着他,心在怦怦直跳,只觉喉咙发紧怎么也吱不出声。他将她的面色尽收眼底,浅浅啄了下她的唇,缓缓地扣动板机。她只觉得心跳得无法再负荷,双眼更是睁得大大的,似乎快要充血。她慌忙抓住他的手:“不要,不要死…你这样死了,我怎么办?”他这样死掉,反而是她的错。到时修又要怪她了,她不要害人,不要内疚。
他嘴角微微上扬,将枪扔去一旁,搂住她,更加狂烈的吻席卷了过去。可能,四处都是绝望,一望无迹的绝望,永不休止的绝望。但,总有一天…他还是可以到达她的彼岸的。
总有一天,可以的…
夕阳的余晖洒进房里,连家具都镀上了一层璀璨金边。欧阳寒看着她,脸上笑意浅浅。她睡得极熟,眉头时而微皱,时而舒展,嘴也微微努着。她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触手可及。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门口突然传来二声咳嗽。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穿衣物。
他身材修长,穿上件白色长衫,更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他打开门,见是侍卫长,便问:“什么事?”侍卫长见他情绪不错,说:“出事了。”
他一怔,随即问:“出了什么事?”侍卫长脸色黯然,低头说:“出了大事,大帅被人刺杀。”他以为是白恒宇带人来闹事了,见是这事,不禁舒了口气,问:“那他死了没有?”
侍卫长摇头:“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又惴惴说,“若是他死了,只怕别人会疑心是您干的。”他随意地“哦”了声,将房门关上,直往楼下走。侍卫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现在应当怎么办?”
他走去客厅,坐到沙发上,慢悠悠地泡着茶:“是你派人去干的,怕什么。”
“大少,属下怎么敢擅自出主意,刺杀大帅的事,不是我干的。”
欧阳寒冷笑出声:“怎么不是你干的,那个日本人不是没死么?”侍卫长敬畏地站着,心坎处突突直跳,“您是指哪个日本人?我真是让您说得糊涂了。”欧阳寒冷哼,抬起头,慢慢说道:“山川大佐,你记性真差,连他也忘记了,不是给了你一笔钱么?”
侍卫长仿佛受了死刑,耳里嗡的一响,“扑通”跪在地:“大少,我是收了他的钱,放了他,可是…并没有做不对住您的事,我真的没有。刺杀大帅,也是为了您。”
欧阳寒喝着茶,悠悠然:“倘若你做了,还能活到现在?”
侍卫长几乎哭出声:“大少,我是不得已的,因为家里的女人专爱比攀,所以…欠下了不少钱,孩子又闹,上有母亲…虽然说老爷没亏待过我,可是最近我迷上赌,所以…”
“我知道。”欧阳寒截断他,起身将他扶起,叹了一口气,“我什么都知道,你欠下不少债,所以急需钱。”侍卫长仍是凄然地唤了句:“大少。”
欧阳寒面无表情:“你看着我长大的,又怎么会忍心对付我。”侍卫长坦然松了口气:“大少知道就好。”欧阳寒微微一笑:“一会儿我去大帅府,你去解决山川大佐。”
侍卫长背脊一凉,问:“除掉他?”欧阳寒摇头:“只要他离开上海就成了,我快要结婚了,我不想弄出什么麻烦来。”侍卫长微微一怔,有点不敢置信,最后说:“好,那属下立刻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