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聪明人,不想和穆子夜斗心眼,还不如直说。
剑刃又往里进了一分,鲜红的血渗了出来,穆子夜好像在陈述事实:“我也没忍住。”安然慌了,忙说:“你这样对我,夏笙知道了会生气的,我可是他最好的朋友。”穆子夜听他故意学夏笙说这样的话,味道却全变了,脸色更不好,又怕日后被夏笙知道,故意一划,顺着流血收起长剑,冷声道:“他不需要朋友。”
安然心里快把他骂死,也不敢说出口,捂住脖子,反问:“那你怎么不照顾他?秦苑可是把夏笙吃干抹净了。”
穆子夜微怔,没什么表情。
安然呵呵的笑,扯到伤口,抽着气挤兑他:“你不是极为看的开,什么都不在乎吗?也会吃醋啊,真是稀奇,吃醋就看紧一点儿,说不定我哪天又忍不…”
穆子夜抬脚就把他踢的摔撞到树干上,逼近一步,玉质声线全是威胁:“你活够了?”安然吃痛的蹲下,半天才出声:“你真是没有人性,谁都要杀,夏笙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该不会活的更快乐吧?”他抬起干净的脸,挤出笑来,呼唤持剑而立的穆子夜:“哥哥。”
初春微凉的后夜,花也眠了。
不能眠的,是有情人的心。
穆子夜呆呆的坐在床前,手里握着湿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去夏笙的冷汗。他曾经发过誓,绝不踏入此地半步,可是,去的晚了,得知夏笙受了伤,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怕到几乎崩溃。
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京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一剑杀掉秦苑。
夏笙对于他,是最最珍贵的人,却总是保护不好。
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聪明,老天就让夏笙太笨了。
看不出世事的虚伪,世人的别有心机,总是去相信,去舍身忘己。
还招了那么些爱慕与觊觎。
从东瀛人的宅子回来,已经昏睡了三天。
秦苑的刀极深,险些伤到内脏,即便是太医费尽心思的诊治,依然是高烧不退,伤口整天整夜的疼痛。
晚上凉些,反而不那么难受。
说不上为什么,混乱中的穆子夜忽而就消失了,他顷刻半醒,迷迷糊糊的张开眼,那个美丽的身影,好像近在咫尺。
“你好点了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入耳,才发觉不是梦境,夏笙一下子明白过事,挣扎着要坐起来。从夏日秦城那个幼稚的争吵后,就再没见过他。
孤孤单单的两百多个日夜,犹如过了千年万年的等待,让他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一下子扯到伤口,忍住不叫,脸却又白了三分。
穆子夜看他痛苦,心里更不好受,轻声道:“你背部受伤,还是趴着的好。”夏笙对他比小孩子还要听话,闻言便乖乖的伏到枕头上,下巴抵着手臂,还是忍不住侧脸看他。穆子夜对上那不染尘埃的眼睛,想起背后的是是非非,总有点莫名的愤懑,拐着弯劝告:“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你有危险,等一等我,我定然会来的。”
夏笙垂下眼睛,嘀咕着说:“本来不会这样,谁知道安然突然出现,他又不会武功…”“他哪里不会武功,安然修为比你高的不止一点半点。”穆子夜就见不得他担忧别人,以前拿绮罗没有办法,谁知道这诡计多端的臭小子又冒出来插上一脚。
夏笙眨眨眼,穆子夜忍着气帮他擦擦脸,把毛巾浸在银盆里,说道:“他练了菩提心经,自然会有段时间功力消退。”
“那也是三大心经之一?我又不知道,他是我朋友我当然担心他啊。”夏笙说。透明的水珠顺着无名指聚集滴落,落水声在静寂的屋子里格外大声。
穆子夜沉默半晌才冷笑:“朋友?你哪有什么朋友?”
他向来言语万无一失,除了面对夏笙。
话出了口,子夜也有点后悔,可惜这种东西是收不回来的。
夏笙表情有点受伤,侧回了头,抱着枕头小声说:“安然说要我和交朋友的,我也不是那么差劲。”
样子可怜兮兮,穆子夜的气就更收不回来了:“朋友会亲你吗?你交的朋友还真特别。”夏笙有点不高兴,瞪了他一眼:“少胡说八道,安然不是那样的。”
穆子夜又挑着眉毛冷笑了下:“那他是哪样的?”
夏笙不明白为什么再见面穆子夜如此不善,径直把头朝里侧去,大声讲:“反正比你好!”话刚出口,人也被揪了起来,夏笙慌乱间就被推道墙上吻住了。
这个吻没有半点温柔,反而掺杂了不少怨气在里面,穆子夜故意咬了下他的唇瓣,离开分毫,目光复杂的对视了片刻,伸手就扯掉了夏笙的睡袍。
随着雪白的肌肤,一同暴露在空气里的,还有小韩包扎伤口那层层纱布。穆子夜蓬勃的欲望顷刻冷了下来,夏笙在这片刻回过神,使劲推开他,气的不行:“你干吗,滚开!”
两个都是自尊极重的人,穆子夜长睫动了动,从床前起身。
月白长袍水似的流淌下去,恢复了平整。
夏笙胡乱把坏掉的睡袍一脱,扔在一旁,裹着被面朝墙壁就合上眼睛。
穆子夜薄唇轻启,想说点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把精致药盒放在床边,静寂无声的出了门去。
小韩听着四周毫无动静,又露出明眸,装了慢慢的委屈。
“天啊,你干了什么?”
蓝太医吹胡子瞪眼,一层一层掀开浸满鲜血的纱布,连连摇头,说道:“快趴下。”刚见愈合的伤口又开裂了,把后背染红一片。
安然看的直皱眉头,睡衣坏成那样扔在边上,裸露的身子,微肿的唇,用脚趾想都明白是穆子夜醋劲上来干了什么。
夏笙脸色不好看,也没像前两天那样配合,估计是没干成俩人不欢而散。半是心疼小韩半是对穆子夜幸灾乐祸,他叹气:“哎,怎么搞得。”
夏笙粗声粗气回答:“不知道。”
安然伸手帮他盖上细腰,这个人,怎么就对自己的姿色没个意识,真让人头疼。“别捣乱。”蓝太医看着安然长大,也不怎么客气,拍开他的手,用温水清洗了伤口,薄薄的撒了层药,又重新写下药方,递给小宫女,一气呵成。
“别处要看吗?”老太医对安然挤挤眼睛,现在南风盛行,平日皇上王爷都会找男子来玩,宫廷里自然少不了这方面的保身之道。
合着以为是自己干的了,安然窃笑:“不用,不用。”
“那臣去静妃娘娘那了,等药干透,再包扎上小心看护便好。”蓝太医拎起药箱,供了拱手。安然点头。
“臣告退。”
看着老头出去,安然蓄谋已久的把宫女也打发走,轻轻坐在床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
夏笙小声说:“没有。”说完抬眼看看安然,一愣:“你受伤了?”
安然摸摸脖子,轻笑:“昨天不知道怎么搞得,宫里进来个刺客,正巧被我撞见,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剑。”
“刺客?”
“嗯,还是个很好看的刺客。”安然假装惋惜。
夏笙一转眼珠,想起昨天穆子夜的态度,鼓着嘴不说话。
“不过还是你比较好看,穿上和服我还以为是大姑娘呢。”安然呵呵的乐,修长的眼眸露出对他独有的温暖。
“得了吧,我要睡觉,你去忙好了。”夏笙没心情和他逗闷子,闭上眼睛生闷气。“等包扎好了再睡嘛,不然你一动,又白忙了。”安然比穆子夜会装脾气好,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过一盘碧绿的玛瑙葡萄,说道:“你不愿意吃饭,就多吃些水果,这葡萄是刚从西部运来的,很好吃。”
夏笙哦了下,也不动换,安然见状摘下一颗,净白的手指很是灵巧,两下就包好了个晶莹剔透的碧绿珠子递到他嘴边。
苍白的唇犹豫了下,还是吃了进去,安然窃喜,穆子夜啊穆子夜,你再看见是不是能活活气死在我面前。
“你笑什么?”夏笙见他古古怪怪,不禁疑惑。
安然回神,干咳了下,说:“我想起昨天听来的一个段子,特逗,你要不要听?”夏笙无精打采的点点头。
要不是亲眼所见,小韩简直要怀疑这里是不是传说中深不可测的皇宫了。怎么好像大家来去自如的客栈?
安然替他弄好伤口刚走不久,执勤的宫女就迷迷糊糊倒地。
夏笙本来要睡,见状又提起了精神。
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一个影子从窗前翻身而进。
他以为是穆子夜心情好回来了,定睛一看,却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影子端庄的靠近床边,夏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回神唤了一声:“姑姑,您怎么来了?”老妇人合手坐在凳子上,端详好小韩才回答:“来看望你不好吗?”
“好啊,可您被发现了会有危险…”
傲然一抬头:“满地的酒囊饭袋,有什么危险。”
夏笙无语。
“我是左等右等,你小子的老婆还带不回来,只好亲自下山瞧瞧。”
“呵呵…”夏笙干笑,心想要把穆子夜带进山谷的事早就忘在脑后了。
“怎么?是刚才那个小王爷?”
夏笙摇摇头:“我老婆昨夜被我气跑了。”
老妇人点点头,说:“他啊,我看见了,那种没用的废物,爱跑就跑,你伤个什么心?”“他才不是废物。”夏笙彻底不乐意。
“我说是就是。”老妇人一如既往的女王风范,冷声道:“不过废物也比骗子好,姑姑我着实不喜欢那个容王爷,你还是给我立马去找穆宝,少在这鬼地方多待。”
夏笙瞠目结舌:“穆宝?”
“穆子夜的小名。”
“啊?”夏笙从惊愕转为更惊愕:“姑姑你认识他?”
“废话,我生的我干吗不认识。”
傻眼。
夏笙没再多问,因为他实在是忍不住的把脸捂进了枕头里,肩膀一颤一颤。穆子夜真是什么都值得人回味啊。
第38章
“我说是就是。”老妇人一如既往的女王风范,冷声道:“不过废物也比骗子好,姑姑我着实不喜欢那个容王爷,你还是给我立马去找穆宝,少在这鬼地方多待。”
夏笙瞠目结舌:“穆宝?”
“穆子夜的小名。”
“啊?”夏笙从惊愕转为更惊愕:“姑姑你认识他?”
“废话,我生的我干吗不认识。”
傻眼。
夏笙没再多问,因为他实在是忍不住的把脸捂进了枕头里,肩膀一颤一颤。穆子夜真是什么都值得人回味啊。
前情分割线
悠悠古道,芳草萋如春风。
冬日沉淀的灰倏忽间褪去,被抹抹干净新鲜的颜色覆盖。
人间四月天,处处芳菲。
北方就像是某种动物,因为寒冷而蛰伏,气温酥暖了,便又是另一番模样。风乎舞雩,四处是踏青的少女,放飞纸鸢的孩童,片片斑斓。
然而迎面而来的一男一女,却足有些怪异。
女的端庄,男的帅气,都蒙面黑衣,目不斜视。
当然,妇人如此惯了,而夏笙是有些紧张。
“姑姑啊,我们会不会被抓住。”小韩忍不住掀起一点遮面的黑纱,眸子东瞅西看。妇人闷哼了声:“做梦,谁敢放肆,你倒是给我稳当些。“夏笙悻悻的垂下手:“后背疼,肚子饿。”
“你这孩子。”她一见他打蔫,就忍不住心疼,放松了口气:“好吧,前面兴许有茶肆,我们歇一下再赶路。”
自打老妇人出现在宫里,夏笙就彻底失去了自主权,本来就因少年时的记忆有些惧怕,再想起她就是老婆的娘亲,就更不敢造次。
半被逼迫半被命令的带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便要往东行进。
出了京城地界,步伐才慢了下来,还多亏穆子夜留下的良药,不然剩下的半条命也得丢在异乡。
“您二位来点什么?”
正待得长草的店家见来了客人,披上抹布就迎了上来。
老妇人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款款坐下,道:“一壶凉茶,二碗素面。”
“成,您稍等。”
揽了活计,店家又风风火火的准备去了。
妇人静静看了两眼自己透亮的指甲,才发觉夏笙正满脸怨气,不禁笑出来:“你有伤在身,本就该吃些清淡的东西。”
“我又不练因缘心经了…”
妇人点点头:“吃素养生,不过,当初让你练是没有办法,子夜又如何诊治的?”“不明白…”夏笙饿得垂头丧气,随口便那么一说:“天天就拿银针扎呀扎,一扎我就睡过去了。”
妇人叹口气,明白儿子八成是寻了宝药辅佐,度气给他了,这度气之法,实乃损一人之身,救他人之命,无路之路啊。
“姑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夏笙突然问。
她瞅了他半晌,吐出三个字:“穆萧萧。”
“哦…”原来是跟了母姓,夏笙没敢问父亲是谁,又乐颠颠的旁敲侧击:“那,那子夜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好可爱。”
夫人伸手拍了下他的头,教训道:“少说好可爱这种丫头气的话,一个大男人还整天活蹦乱跳的,不像样子。”
夏笙嘿嘿直笑。
“惹人厌。”
“啊?”
“他小时候惹人厌,懂事太早,根本不像个孩子。”
夏笙长大眼睛:“怎么会?”
妇人冷哼:“现在依旧惹人厌,懂事太晚,根本就不像个大人。”
小韩没话了。
“你怎么会喜欢他?休要被他给蒙蔽了,子夜最会骗人。”穆萧萧半点不像是当娘的,说出来好像和儿子有仇一样。
夏笙干咳两声,正好店家端上来两碗面。
菜叶碧绿通透,还卧了黄澄澄的鸡蛋,煞是好看。
他摘下帽子闷头便吃起来。
吃着吃着,一双筷子伸到面前,是穆萧萧把自己的鸡蛋也给他夹了过来。她很正经的说:“我不爱吃这种东西。”
夏笙愣愣,又笑:“姑姑性子不像子夜,可是和子夜一样对我好。”
听得妇人沉默了半天。
春来冰融,最热闹便是港口。
沉寂许久的大船终于解冻,商家寻了力工忙上忙下,开始了一年的生意。沿海住惯了的人不觉有何特别,反倒认为有些吵闹。
但赶路半月头一回见到大海的夏笙就不一样了,简直可以与目瞪口呆而后手舞足蹈来形容。“姑姑,大海!好大啊!你看!”
他抓住妇人的手臂,站在崖上眺望。
此时正值清晨,柔熹金光铺在辽远无际的海面上,波浪一推,散了漫天满水的光华。波涛阵阵,白色水沫一次一次冲上海滩,夹着海鸟鸣叫,旷耳荡心。
正是海水最澈的时候,放眼望去,与天相接的湛蓝,不是任何其他东西可以相比,简直要把初次见海的小韩魂都弄丢了。
瞅着他两眼闪闪亮,穆萧萧面纱背后的容颜也不禁带暖,却也觉得这自小见惯了的景致好看的不得了。
“姑姑,我要去那儿。”他指了指远处还未有人涉足的平坦沙地。
穆萧萧拍了拍他的脑袋:“光想着玩,我带你来干嘛的?”
夏笙泄了气,想到上次与子夜不欢而散,觉得尴尬至极,半点都不愿意去找。“想不想坐船?”穆萧萧怎能摸不透他的性子,放缓了语气。
“想啊,那我们不去找子夜了,坐船去吧。”
活了五十余载,头一回见到这么个小伙子,穆萧萧觉得万分好笑,反而很正经的点着崖下最引人注目的航海大船:“这样的话,我们就去坐那一艘吧。”
夏笙踩着海沙,一脚深一脚浅,觉得十分有趣,跑了几步才抬头问道:“姑姑,他们愿意让我们坐船吗?”
“天下只有我愿意不愿意,旁人怎么想与我何干。”
亏得穆萧萧在这种地方也能走得稳当,银发盘起,在微咸的海风中一丝不苟,说得话依旧狂放得吓人。
夏笙呵呵奸笑,说实在的他还未见过姑姑与自己以外的人说话。
“现在的船造的可比前些年好多了。”隔着黑纱,穆萧萧似乎在抬眼打量这艘遮洋船,夏笙也望过去,原来近处瞅比远看更为壮观:底尖上阔,昂首尾高,十余白帆直立,深船舱,阔甲板,怕是能容百人。
虽未亲眼见过,但当今造船业兴盛,夏笙也略有耳闻。
私家船只规模一般中小,这种大船只能官府打造,所以眼前明显是用来做生意的巨大木器还真是令人咋舌。
正研究得入神,感觉穆萧萧情绪忽然就冷了下来,夏笙下意识的顺着她朝的方向扭头看去。玉秀修身,似白莲色泽的面容有些消瘦,薄唇也静淡,只是那双初见就难忘的秋水明眸,依然黑得深邃而高贵,在被海风吹得飞扬的青丝间,格外风华流转。
穆子夜带着个好看却邋遢的男人,还有杨采儿,刚刚顺着宽梯下来,见到他们,便动也不会动了。
那男人正是赚钱成痴的紫雅,四下圆滑一看,乐着行礼:“老夫人,小夫人。”说完拔腿就又往船上跑去,尾巴都不留。
杨采儿不满的切了下。
“你怎么来了?”清冽的声音条件反射似的问了夏笙,穆子夜回神,才冲着穆萧萧不大情愿的叫了声:“娘。”
穆萧萧挡着脸,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是语气极为不好:“还有脸叫我娘?我以为什么血脉伦理你都不知道呢。”
一句话说得夏笙莫名其妙,穆子夜的俊脸却又白了几分。
穆萧萧顿了顿:“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这小子。”
说完转身就迈步。
夏笙急了,拉住她忙问:“姑姑你干吗走啊?我不要呆在这儿。”
穆萧萧对着夏笙又恢复正常,轻声说:“我还有事。”
“那我也去办事。”
妇人忍俊不禁:“你有什么事好办?不要胡说八道。”
这一老一少拉拉扯扯可把杨采儿看到傻,老夫人脾气坏是人尽皆知的,从前连说错话都要丢命,夏笙也忒勇了点,还敢去拉他,更别提穆萧萧会笑了,简直…匪夷所思。
她不禁与穆子夜交换眼神,穆子夜看得表情也是很怪异,忍不住说了夏笙一句:“你怎么喊她姑姑?”
夏笙眨眨眼,不明所以然。
穆萧萧顿时又改变了主意,脱开夏笙的手,向宽梯走去,扔下句话:“我回南海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杨采儿这个谄媚,得老夫人者得天下啊,颠颠的就跟了上去:“我扶您,别摔着。”“臭丫头,我还没要老死。”
“嘿嘿。”
吵闹渐去,船工也都识眼色,离的远远的。
在沙滩修筑的石台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一黑一白的修长身影,衣衫飘扬,不知为什么,在湛蓝的大海前,显得分外美丽而哀愁。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穆子夜拂下脸庞边飞舞的发丝,先开了口:“你的伤好些了吗?”
“嗯。”
夏笙脸白眼睛大,被黑色的衣服一衬,就更添病后憔悴,和娘讲话还有点精神气,一对着自己反而有点犯怯,穆子夜心里顿时不舒服,又想是不是上回吓到了他,不禁泛起悔意,忍不住温柔劲又上来了:“我要回青萍谷,你也和我回去吧。”
小韩双目透彻无痕,但就是不吭声。
穆子夜无奈微笑:“不然,我先陪你养好身子,你再做自己的事?”
“我…我要去找姑姑。”
夏笙突然开口,又看了他一眼,抬腿就跑到宽梯上了,小孩一样。
穆子夜站在原地笑意更浓,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不容易泛起的温暖又丝丝缕缕的凉了下去。
没过多久,坐上船的亢奋就被翻江倒海的恶心所取代,夏笙想吐又吐不出来,倒在厢房的软榻上万分凄凉,睁开眼只觉得房子是在前后左右没完没了的晃动,闭上了更是晕眩的不行。“天啊…还去南海…我要去西天了…”
他哆哆嗦嗦的发出个慨叹,一使劲便起了身,也不管披头散发的惨样,半爬半摸的开门直奔甲板。
春天的海风还是凉些,吹的夏笙起了寒战,冰冰的倒是好过很多。
他失力的靠在雕花栏杆上,深呼吸,再深呼吸,使劲想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嘿嘿,船还没开你就不行啦?”
幸灾乐祸的男声。
夏笙眯着眼睛看看,原来是紫雅,只见过几面而已,便动都不想动,哼了哼。紫雅对夏笙可是熟悉的很,见这小子平时都跟吃了药似的精力怎么用也用不完,如今青着张脸半死不活,穆子夜又去查货一时不在,便忍不住想欺负欺负。
“哎呀,你来了我可就省钱了,真不错,真不错。”紫雅被个手摇头晃脑。夏笙抖抖长睫毛,看着他满脸迷惑。
“知道吗?主上每次远行,嫌无聊都会找好多姑娘小倌,你一来,我把他们都退了,是不是很省钱啊?”紫雅凑过来,狐狸尾巴摇来摇去,笑的眼睛两条缝。
“瞎说,离我远点。”
夏笙身子不舒服,半点也不愿多说话,有气无力。
紫雅看他明眸羽睫,俏脸好看的很,尤其是嘴唇长的分外完美,只恨不是自己红楼里的大牌摇钱树,坏心又起,一把抓过夏笙腰间别的白玉笙,大叫:“诶?这不是主上的吗?”“给我。”夏笙别的好说,就不愿意让人碰爹的遗物,提起力气就伸过手去。“不给不给我不给。”紫雅乐得跟什么似的,还作势张嘴要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