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姒的神思骤然清明。
皇帝倒不见有什么慌乱,只皱了皱眉,但还是下了榻,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去锦华宫。”
夏云姒按兵不动,直等外面嘈杂渐远,皇帝必已离开了朝露轩,才撑身坐起“莺时。”
莺时应声上前“娘子。”
她低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
晚上她借醉惹他,缠得他不得离开,他果然着了她的道,留在了这里。
只是他并没有动她,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裙,妆也未卸,他亦一身冠服齐整。
呵,倒还真像个正人君子。
夏云姒淡声吩咐“为我更衣梳妆。”
莺时福身应诺,挥手示意宫女们着手准备。
三更半夜的,又是急事突发,夏云姒便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妆容也是得宜便好,不一刻便已收拾妥当。
她向外走去,含玉也已穿戴整齐,二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娘子。”含玉一福,夏云姒瞧她一眼,就寻出了那份紧张。
她拂了拂含玉的肩头“别怕,她们闹不出什么来。”
说罢就一道出了朝露轩的院门,也不备步辇,疾步向昭妃的锦华宫行去。
锦华宫中已是灯火通明,苓淑女所住的安兰斋尤为热闹。宫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陆续赶来的嫔妃皆是满面关切。
夏云姒与含玉走进去,见许昭仪已先一步到了,上前见了礼。
夏云姒问“苓淑女如何了?”
“唉……”许昭仪叹息摇头,“听太医说是保住了。可这刚四个月不到就见了红,也不知能保多少时日。”
话刚说完,一宦官从里头疾行出来,低低地躬身“宣仪娘子。”
夏云姒回过头。
他道“娘子与玉采女请随下奴进来,淑女娘子说要见二位。”
这话一听就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夏云姒心下冷冷一笑,又朝许昭仪福了一福,就携含玉一并往卧房去了。
卧房的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血腥气,多宝架上各样新赐下来的珍宝都好像因此添了一抹浅红。
采苓平躺在床上,纵使隔得远,也仍能看出她面无血色。鬓角额前的碎发被汗水贴在脸上,整个人都没什么气力。
昭妃坐在她的床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执着帕子拭泪,颇是难过的模样。
皇帝则坐在几步外的罗汉床边,面色沉沉。夏云姒与含玉上前见礼,他叹了声“免了。”
昭妃慈眉善目地向前倾了倾身子“采苓,夏宣仪来了。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便见那原已气若游丝的苓淑女猛地蹿坐起来“是你!”
她眼中满是血丝,恨意迸发间,连声音都变得恐怖“宣仪娘子好狠的心!出尔反尔的是臣妾,稚子无辜,娘子连他也不放过吗!”
夏云姒搭着含玉的手站起身,淡淡地侧过头“你说什么?”
顿了顿,又轻笑“听闻太医为苓淑女保住了胎,淑女还是冷静些吧,免得又动了胎气。”
采苓置若罔闻,怒指着她“小桃已经招了,承认是她下毒害我,只是不肯说出主使是谁!可除了你还能有谁!”
夏云姒静静地看着她,反问“小桃是谁?”
昭妃睇了眼门口,门边侍立的宦官麻利地退出去,转而押了个宫女进殿。
两名押人的宦官一推,那宫女跌跪下去,连连叩首“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夏云姒瞧了瞧她,看出她发髻散乱,面上也有指痕,应是掌掴所致。但除此之外,应是也没什么别的伤了。
她不由笑了声“这不是苓淑女近前侍奉的丫头么?几巴掌就什么都招了的人,苓淑女也信得过,也敢让她日日跟在身边?”
“你休要狡辩!”采苓咬牙切齿,怒然瞪向小桃,声音愈发可怖,“你说!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小桃紧咬住嘴唇,好似挣扎了一番,断然摇头“不是宣仪娘子。”眼睛却心虚不已地瞄了眼夏云姒。
这样说不是,还不如说是。
贺玄时疲乏地揉着眉心,不欲多做纠缠,摆了下手“交去宫正司审。”
小桃悚然大惊,在两名宦官刚要拖她起来时猛地一挣,扑倒回去“不……不要!奴婢说,奴婢都说……”
皇帝无甚情绪地淡看着她,她一副生怕迟疑片刻就要被送去经受酷刑的样子,急忙地缓上两口气,便支支吾吾地说起来“是、是宣仪娘子……宣仪娘子想将这我们淑女的孩子抱去养,淑女娘子起先肯了,细思之后又觉得不妥,便回绝了宣仪娘子。宣仪娘子怀恨在心,就让奴婢在淑女娘子的安胎药里添了一味药……”
说着她又怯生生地扫了眼夏云姒,将心一横,继续说“宣仪娘子说今日是皇后忌日,众人都要在祭礼上忙一整天,劳累之下动了胎气小产也是有的,疑不到奴婢身上……”
“呵。”夏云姒曼声轻笑,“连皇后忌日都敢拿来说,天时地利人和,编得跟真事儿似的。”
她居高临下地睃着眼前的宫女“我疯了么,竟来要苓淑女的孩子?谁不知苓淑女是昭妃娘娘一手提拔起来的,孩子若真要交给旁人养,自是昭妃娘娘抚养最为合适。”
小桃刚张口要回话,采苓先一步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事到如今,你怎还敢如此抵赖!”说着她挣扎着要下床,被昭妃硬生生拦住。
她只好满是不甘地看向皇帝,双目含泪“皇上,夏宣仪骗臣妾说……说昭妃娘娘一心图谋皇长子,若来日得了皇长子,必不会善待臣妾的孩子,还拿出皇长子宫中各样赏赐的记档给臣妾看。”
说着一声充斥激愤的抽噎“是臣妾傻,竟信以为真!后来偶然看过皇次子与淑静公主处的档,才知昭妃娘娘并无那样的打算,送去的东西一应都是给皇次子与淑静公主也备了的……臣妾便觉夏宣仪心术不正,不肯再将孩子给她,谁知、谁知她竟这样恶毒,自己得不到这孩子便要这孩子的命……”
她说着哀痛地哭了起来,若不是方才许昭仪说太医为她保住了胎,连夏云姒都要觉得她是刚痛失了孩子。
心下嗤笑,夏云姒看向皇帝“臣妾的姐姐、贵妃、欣贵姬,都因生子而亡。自苓淑女有孕之始,臣妾便在为她和孩子抄经祈福,这皇上是知道的。”
皇帝以手支颐,没看任何人,只点了下头“朕知道。”
苓淑女怒不可遏“谁要你这样惺惺作态!”
“可苓淑女总要有些证据。”夏云姒心平气和,“小桃可算不得证据。她是你身边的人,你可说她被我收买,我也可说她是被你指来害我,是不是?”
苓淑女好似懵了一下,继而抄起床头放着的药碗便一把砸向小桃“她究竟如何收买的你,你还不从实招来!”
小桃被砸中额头,惊叫着避开。可她又离圣驾那么近,连樊应德都惊着了,低喝苓淑女一声“淑女娘子!”
昭妃的脸色亦白了一刹,旋即起身下拜,代采苓告罪“皇上息怒!采苓险失孩子,这才行止有失。”
好一个贤惠仁爱的昭妃娘娘。
贺玄时没多说什么,抬手示意昭妃起身。小桃捂着被砸中的额头,又连连叩首起来“奴婢说……奴婢都说!宣仪娘子赐与奴婢的东西,皆在奴婢房里。有两颗南珠,还有……还有许多首饰。”
御前宫人不用皇帝多作吩咐便转去了小桃房里,很快取了东西回来。果真有两颗南珠,还有不少珠钗首饰,虽算不上什么珍品,也确不是宫女用得起的。
夏云姒秀眉蹙起“我何时给过你南珠?倒是赠与过苓淑女两颗,怕不是苓淑女赏了你,要你来陷害我?”
“胡说!”苓淑女怒喝,抬手指向妆台,“宣仪赠与臣妾那两颗,皆在妆奁中放着!”
于是又有御前宫人主动上前,寻出两颗南珠来,奉到圣驾跟前。
皇帝看了眼南珠,又看了眼夏云姒。
夏云姒不由向后跌退半步,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这样的神情自让她添了疑点,皇帝滞了滞“阿姒?”
“臣妾……臣妾没给过小桃南珠。”她好似慌了,眼眶泛了红,怔了一怔,蓦地跪地,“臣妾不敢说自己心有多善,可今日是姐姐是忌日,臣妾岂敢在姐姐忌日惹出这样的祸事!”
话音刚落,一女声清朗截来“为何不敢说自己有多心善?宣仪为了六宫和睦,可谓煞费苦心了。”
夏云姒正自下拜,听见这话,嘴角扬起。
来了!
又即刻压制住笑容,直起身子,带着满目惊然扭头看去。
在满屋目光的注视下,顺妃四平八稳地走到圣驾跟前,屈膝福身“是臣妾托宣仪从中说项,没想到会为宣仪惹来这样的祸事。”
“顺妃?”皇帝略显意外。
顺妃素来低调避世,谁也不曾料到她会搅进这样的纷争。
顺妃跪地,一字一顿地禀道“臣妾不爱与人走动,虽怡然自得,有时也觉寂寞,想有孩子常伴膝下。此番苓淑女有孕,臣妾听了些宫中传言,说昭妃妹妹并不喜她,她先前的住处简陋不堪,便动了心念。”
“可这孩子,循理该是由昭妃抚育的,臣妾唯恐与苓淑女直接走动会惹得昭妃妹妹不快,只好请人代臣妾说项。恰好夏宣仪身边的玉采女与苓淑女交好,臣妾就将此事托给了宣仪。”
“臣妾原也只是问上一问,想苓淑女不答应也无妨,她却当真应了,臣妾欣喜不已。”顺妃说到这儿顿了顿声,带出一声叹息,“可过了些时日,她又反悔了,臣妾虽觉失落,但也只好作罢。”
“未成想,如今竟成了夏宣仪戕害皇嗣?”顺妃侧首,定定地看向苓淑女,“真没想到,本宫让夏宣仪私下代为走动、也不必提及本宫,原是为苓淑女的平安考虑,倒惹出了苓淑女的狼子野心,反咬她一口。”
“可她只是为本宫说项,如何会在意这个孩子在或不在。”
又一顿,她的声音变得冷厉“苓淑女口口声声说她得不到孩子便要戕害皇嗣,可是觉得本宫暗中谋划,害了你的孩子么?”
这话换一个人,都不敢说得这样咄咄逼人。
但偏是顺妃,偏是一直以来避世的顺妃,不仅可以说,还可令人信服。
夏云姒跪在圣驾前,虽看不到侧后边昭妃与苓淑女的神情,也能从这等安静里辨出她们该是何等的方寸大乱。
压制着心底的快意,她含泪抬起头,望向皇帝“臣妾适才不敢说,是怕惹得昭妃娘娘与顺妃娘娘生出不睦。目下顺妃娘娘亲口说了,姐夫信不信?”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当众叫他姐夫。
他原也正为她而松气,听到这声姐夫,一瞬的恍惚。
定住神,他又道“可那南珠……”
跪在夏云姒侧后的含玉匆忙叩首“皇上恕罪!娘子赏了奴婢五枚南珠,奴婢想自己与苓淑女到底是旧识,总该贺她有孕之喜,便挑了些自己喜欢的首饰与南珠一并相赠。可南珠贵重,并非奴婢与苓淑女的身份可用,奴婢唯恐给娘子惹事,就没有记档,是奴婢的过失。至于如何到了小桃手里……”她的声音低下去,“就要问苓淑女了。”
三人各不相同的话,串成一个连贯的真相,直逼采苓。
采苓终是彻底乱了阵脚,惶恐地拽住昭妃衣袖“昭妃娘娘……”
第24章夺权
夏云姒扭头看向她们, 这角度恰能避开皇帝的视线, 她便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昭妃的目光淡淡从她面上睃过, 未作停留,从容不迫地转回采苓面上。
采苓到底是怕昭妃的,既想求助,又怕惹恼昭妃, 不敢妄言。
昭妃抽回被她抓着的手,定定地凝视着她“本宫还道你是受了委屈,未成想竟是这般设了个局陷害夏宣仪,连本宫一并骗进去。既如此, 本宫便也救不了你了。”
采苓的脸色随着昭妃平淡的话语一分分更加惨白,薄唇翕动,满是恐惧“娘娘……”
她明白了, 昭妃这是不欲管她了。
夏云姒亦瞧得出来, 她必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东西握在昭妃手里,譬如家人的命。
所以采苓不会说昭妃一句不是。
不过采苓不肯说,却不妨碍她出言在皇帝心底埋一缕疑影。
夏云姒凝一凝神,满是不解道“苓淑女为何要害我?”她犹自跪在圣驾前,逼向采苓的目光却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在苓淑女有孕之前,我们连面都不曾见过。你有孕之后,我不仅真心相贺, 还日日为你抄经。说不上对你有恩, 但总归也不曾开罪过你, 你为何要害我?”
语声落定,四下安寂。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采苓,昭妃黛眉轻挑,亦只看着采苓。
顺妃则恰到好处地添了一句“若是有人指使你,你不妨说个清楚。当下皇上还在,自会为你做主,若过了今日,只怕你再寻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言下之意,此事过后采苓必定失宠,纵使肚子里的皇嗣还在,皇帝多半也不会肯再见她。
采苓周身剧烈地战栗起来,夏云姒和顺妃与她隔着七八步远都能清晰看到。很快,她连目中的神采都被抽空了,双眸空洞,如同魂魄都被击散。
半晌之后,采苓紧紧地攥了下辈子“是含玉!”
余光所及之处,夏云姒看到含玉愕然抬头。
“是含玉支使臣妾!”她再次挣扎着下地,这次昭妃没有阻拦,由着她拖着刚安稳下来的虚弱身子膝行到皇帝跟前,“皇上,是含玉……是含玉支使臣妾的!她同臣妾说,说夏宣仪待她不好,日日动辄打骂,想要换个去处。后来臣妾有孕,她就……就给了臣妾一剂药,说这药虽会扰动胎气却不至小产,让臣妾帮她做这一场戏,除掉夏宣仪。”
说着重重磕了个头“也是因此,她送臣妾南珠而不敢记档。臣妾却没想到,她见事情败露,竟借此反咬臣妾一口,倒显得对夏宣仪忠心可鉴了!”
“你……”含玉惊得有些慌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话!宣仪待我恩重如山……”
“荒谬。”争执里,低而稳的男声如同鼓槌敲在众人心头,含玉与采苓都立刻闭了口,伏地下拜,不敢再言。
贺玄时并不多理她们,递了个眼色,示意樊应德扶两步外的顺妃起身,自己伸手一搀夏云姒。
夏云姒无声立起,目光微微一扫,便知这场闹剧已很令他不耐。
“宣仪待含玉如何,朕心中有数。”他烦乱地一喟,“不记档的事,含玉罚俸三个月。”
夏云姒骤然松气。她心里无比清楚,不论对采苓还是含玉,他都并无几分在意,一句话就可以发落了,这步棋对含玉而言的惊险比她更多。
好在只是罚俸。
含玉更是松了口气,叩首一拜“奴婢领旨。”
贺玄时视线微移,触在采苓身上,变得愈发冷厉“看在孩子的份上,朕姑且留着你的位份。樊应德,传旨禁足,着人好生照顾她的起居,旁人皆不可出入。”
樊应德躬身稳稳应道“诺。”
“……皇上。”昭妃好似有些被这等旨意惊到,恍惚了一阵才站起身。走向皇帝,她从身形到声音都显得柔柔弱弱的,“毕竟皇嗣要紧,这禁着足,苓淑女恐无法好好安胎。”
夏云姒垂眸,心下冷笑涟涟。
昭妃真是时时都在做戏。明明是那样刻薄的人,却时刻谨记要装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
只是,眼下实不是她做戏的时候。
皇帝的目光在她面上一定“皇后忌日,你锦华宫倒是‘热闹’。”
昭妃木然闭口,惊得呼吸一滞。
夏云姒按捺着笑意静静听着。
今日这局看似易破,实则凶险。
若非她早先觉出不对且去找了顺妃,便是另一番光景了。皇帝私心里或许并不愿信,但有孕妃嫔的咄咄相逼、宫女的供词、未记档的南珠,纵使不足以废了她也会让她栽个跟头。
而这事,又偏偏闹在了姐姐忌日时。
如若成了,他或许还可因为三分疑心安慰自己——怪她竟在姐姐忌日当日戕害妃嫔,咎由自取。
但这事没成,他便只能去想,一旦成了,岂不是让皇后在天之灵看着妹妹在自己忌日当天受人构陷,无力自证?
事关皇后亡魂能否安息,区区一个苓采女自不足以消解他的怒气。
昭妃非要在这时候跳出来,也真是阵脚乱了。
“你宫中之人你既约束不好,便交由顺妃照料。”他说着一睇顺妃,“让苓淑女迁到你宫中去。”
顺妃从容一福“诺,臣妾遵旨。”
贺玄时想一想,又说“后宫诸事,你日后也帮昭妃打理一二吧,到底是你资历最长。”
昭妃的神情惶然凝滞“皇上……”
顺妃不理会她,再度道“诺。”
昭妃想紧紧握住的宫权,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算计反被顺妃分了去。
这样的画蛇添足最让人痛快。
夏云姒心下快意,面上却只有愁绪,向皇帝屈膝福了福“万没想到姐姐忌日时会出这样的事,臣妾身心俱疲,想先回去歇息了。”
贺玄时颔首“朕送你回去。”语中满是歉然与关切。
她抿笑,没有推辞,随他一道离开了锦华宫。
一场闹剧就此告终,回到朝露轩,夏云姒一问,才发觉不知不觉竟也消磨了一个多时辰,眼下都快丑时了。
贺玄时便没有再在朝露轩中多留,索性回了紫宸殿去,再小息片刻就要准备上朝。
离开前他攥了一攥她的手“委屈你了。”
她摇摇头,微颔下颌的样子比昭妃看起来更温柔,眉眼间又多几许妩媚,话语里更多些许信任“臣妾知道姐夫绝不会让臣妾受冤。”
只要他对她存过一丝疑虑,这句话便足以让他愧疚更深。
他没再说出什么,握住她的手又紧了紧,便松开来,大步流星地向外行去。
夏云姒福身恭送,直至他的身影彻底在门外消失了,才搭着含玉的手站起来。
含玉舒一口气“娘子受惊了。”
夏云姒摇摇头,抿起笑容“你才是真受了委屈。罚的三个月俸禄,我自会补给你。”
“不妨事,奴婢原也没那么多地方可用钱。”含玉一哂,顿一顿声,语气又添了几分担忧,“只是采苓迁去了顺妃娘娘那里,万一有什么意外……”
“不碍事的。”夏云姒口吻轻飘。
她知道含玉在担心什么。照顾有孕嫔妃从来都不是个好差事,尤其是这样大动过胎气的,可谓是个烫手的山芋。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指不准要有多少人担上罪责。
可采苓经了这一遭,纵使孩子来日真的没了,皇帝也只会觉得她是咎由自取,怪不到顺妃头上。
况且当下的采苓就算无法心安,也只能更加倍努力地将这胎保住。
——这孩子平安生下来,她或许还能留住位份,在这后宫苟活下去;若孩子没了,皇帝许就一句话赐死她算了。
顺妃的处境全没什么可担心的,相比之下,倒是皇帝的心思更值得思量。
今日之事,皇帝全未疑到昭妃身上么?绝不可能。她与顺妃一唱一和,已经推得够了。
可他只是“恰到好处”地驳了苓淑女对她与含玉的诬陷,却并未继续深究背后主使,让整件事就此一锤定音在苓淑女身上。覃西王刚立战功让他必须权衡利弊或许是个原因,但更多的,是他选择了自己想相信的真相。
舍去一个苓淑女、保住昭妃这个宠妃,于公于私对他都好。
帝王的一己之私,能左右太多事情。
同时,昭妃亦是有趣。
夏云姒猜到昭妃会借苓淑女的孩子引她入局,却没料到昭妃竟不舍得真让这孩子没了。
看来昭妃迫切地希望膝下能有一儿半女,比她所以为的更加迫切。
只可惜这般机关算尽,也终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孩子就算最终平安降生,十有八|九也要归了顺妃了。
呵,这场闹剧开得快收得也快,细品起来倒教人回味无穷。
夏云姒心下好笑,慢条斯理地同含玉解释了几句,让她不必担心。
又说“你回去睡吧,我也要再睡一会儿,这一场折腾下来也真累人。”
含玉却忽地沉默,夏云姒觉出气氛异样,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含玉抿了抿唇,长缓一息“那苓淑女的孩子……便由着她生下来?”
这不长的一句话里,意味十分复杂。
夏云姒听出了矛盾、挣扎,甚至还有些许怜悯。但同时,从含玉眼中,她看到了隐忍的恨意。
夏云姒轻轻倒吸了口凉气,打量着她,眼底漫出审视的笑意“你看出来了?”
含玉又抿一抿唇,抿到薄唇发白,才倏然松开“是,奴婢看出来了。”
她必定觉得十分意外。
不止是她,当时连夏云姒都很有些意外。
第25章补刀
她们都没料到, 采苓在谎言被戳破时竟会攀咬含玉。
虽然乍看只是为了自保而做的胡乱攀咬, 但细细想来, 绝不仅是“胡乱”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