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眼底一震。
“尚食局每日都备那么多山珍海味呈上去,他还是把小兔子吃了…”
卫忱原在旁吃着东西一直没吭声,听及此忽地长吸了口冷气:“好了!”
制止之语让雪梨陡回了神,神色一紧,忙向指挥使道:“我没别的意思…”
险些忘了指挥使是随时能去面圣的人。还好,她没把那“好讨厌陛下”的意思直接说出来!
指挥使放在膝头的双手扣在一起,淡看了她一会儿,轻吁了口气,摇头:“我不告诉陛下。”
雪梨稍放松了一点儿,打量他片刻,又说:“那您…也别告诉尚食女官!”
指挥使眸色微凛:“要求真多。”
雪梨低下头,见他不应,复又抬头央求:“指挥使大人…”
“咳。”娇滴滴的声音弄得指挥使不好意思逗她了,他清清嗓子,侧身将旁边的时候盖好,伸手递给她,“七殿下交代的事,还不快去办?”
…他又知道?!
雪梨腿上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离开那方小院,雪梨走路间脚步落得重重的。
内心一遍又一遍地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招惹这帮人了!
头一回是走错了被拎进去扔飞镖、第二回是她主动道谢然后发现自己的情况已然被查了个底儿掉…总之回回都是把她吓得够呛,他们还是那副云淡风轻雷打不动的样子。
生气!
雪梨一路都拧着眉,拎着剩下的四道菜走到浣衣局门口,才强自缓了缓神,叩门。
这日她在浣衣局待了近两刻工夫,目的只有一个:从掌事女官嘴里得个准话出来。
不管帮不帮,说明白了总是好的。若明言帮她,她就可耐心等着;如是明言不帮,她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但是,掌事女官偏偏不给这个准话!
就像是没听懂她一遍又一遍的旁敲侧击似的,有的没的说了一堆,就是不说她最想听的。弄得雪梨坐在她面前干着急,沏来的花茶也喝不下去,直至最后拖不下去了、必须告退了,也还是没有准信。
太糟糕了…
关系没托成,还让御令卫知道了这个事。雪梨感觉像是一支搭在弓上的羽箭悬在头顶上了似的,那帮人有权有势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忧心忡忡地回尚食局,失落得太过,脚都没力气抬,过门槛时差点被绊一跤。
早先挨罚的那二十几个小宫女还在院墙边,应该是打完就接着罚站了,一个个抽抽噎噎的,又不敢大声哭。
呀…银子塞给了卫忱,最后却忘了拿那药了!
心情更不好了。
雪梨低着头往回走,推门回房一瞧,蒋玉瑶、白霁还有隔壁屋的四人围坐在案边,面前放着各自的手札,正闷头琢磨什么。
这场景也少见,雪梨愣了愣,看向在躺在榻上读闲书的子娴,指指六人:“怎么回事儿?”
苏子娴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尚食女官说,中秋宫宴让未晋位的中使和少使一同办,为几位位份低些的宫嫔备膳,一人备一道,挑十个做得好的晋恭使。”
雪梨在门口愕了半天,回过神来,知道不可能让她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刚要问苏子娴膳单如何分配,子娴递了个小锦囊过来:“女官们顺着膳单写的题,我估摸着难做的主菜都在后面,趁早替你取了一个。”
膳单是有规矩的。凉菜写在最前,小炒随后、汤羹再后,各样最难做的主菜因为常要有专人烹制便都写在最后。
位置固定下来,方便各人看膳单找自己该做的事。
雪梨接过那枚胭脂红的,屏住呼吸打开、抽出里面的纸条…
上面却不是个菜名。
“甜口点心,呈乔宣仪。”
竟是提了个要求让她们自己想菜?!
雪梨再度看向那六人,这才注意到她们拿着手札前翻后翻,显然都是在挑选的样子。
再看看已然顺利晋位所以心安理得看闲书解闷的苏子娴…雪梨觉得好羡慕!
“走,出去说。”苏子娴从榻上坐起来,踩上鞋子就把她往外拽。
这举动引得那六人一同看过来,神色皆有不忿,临关门时,雪梨注意到蒋玉瑶狠摔了手里的狼毫。
“怎么了?”她压声问。
苏子娴撇撇嘴:“我跟表姐打听了些事,她们非要问。”她说着还警惕地朝房里瞅了瞅,见无人扒在门边偷听,才又续言,大是无奈状,“可是这回就十个人哎!都知道了,你机会就少了,我还想咱们都留下呢!”
苏子娴说完便附到她耳边,雪梨安静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
是乔宣仪的一些日常喜好。不一定有用,但记下总是没错的。
“对了…可不是做好了就一定能呈过去!”苏子娴又补充一句,“那天要做出两份,女官们先尝了,合适的才能往上送的!”
这“要比试一场”的感觉弄得一众小姑娘都很紧张。一连好几天,谁都不跟谁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你个吃人家宠物的坟淡…#
贡梨
尚食局的十一二岁的小宫女们都开始跟纸笔较劲了。
每人都是差不多的情状,挑好菜肴又划掉,觉得不够好、或者觉得自己做不好。有的甚至把自己逼得哭了一场,雪梨也天天紧锁着眉头,对着写了几道甜点的一页纸左看右看,觉得定哪道都不合适。
上次定了十个人,目下未晋位的还剩六十二个,为防疏漏,女官们肯定也会做菜备用,想做出能端上乔宣仪膳桌的…
真是越想越难!
雪梨额头磕在案上,手挠着案面很是崩溃。
“笃笃。”
门声轻轻一响,听上去好像外面的人很胆怯似的。雪梨怔了怔,起身去开门,外面是个小宦官,问她:“可是阮姑娘?”
尚食局以宫女为主,打杂的小宦官虽不少,但她们多是不熟。雪梨见他来敲门就有点奇怪:“什么事?”
那小宦官看着□□岁,比她矮了半头。贼头贼脑般地向里望了望,问她:“没别人。”
雪梨摇头,答说都当值去了,今日只她一人得歇。那小宦官便松了口气,告诉她说:“大门外面、往东角走,有人找姑娘有事。”
雪梨更奇怪了,懵懵地就往外去。那小宦官又拦她,样子有些为难。
“怎么了?”雪梨睇着他,他不安道:“姑娘就当咱没来过,可别、别跟别人说这回事,咱得罪不起。”
他扔下这句话就跑了,看着跟要逃命似的。
连自己叫什么都没提,她想跟别人提也没法提啊…
雪梨心下咕哝一句,怀揣着好奇朝外头去。
方才那小宦官的话自让她有点怕,但一来这是宫里、尚食局门外,怎么也不能是杀人放火的;二来,能让那小宦官怕成那样,她闷头不去没准反倒惹麻烦。
尚食局里忙忙碌碌有点给她壮胆的作用,但踏出那道大门骤然安静下来,就有点虚了…
走得蹑手蹑脚的。
二十余步,到了东角。正是晌午阳光明媚时,雪梨抬眸一看,拐角那边三五步开外,一片太阳的金辉和衣料的淡银交映。
“…卫大人。”她屈膝一福,眼眸偷偷向两边和他身后扫了扫,确定那位指挥使不在。
卫忱一笑:“雪梨。”
他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小丫头肩头一绷,好像对这叫法十分不适应。想了想,又改口:“阮姑娘。”
…在雪梨听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雪梨觉得别扭,只是因为她从来没跟他们说过自己的名字,他就这么连名带姓都知道了,再一次让她清楚了他们御令卫的本事!
卫忱走上前,手中的竹篮向上一拎,口气温然:“听说你要在中秋给乔宣仪做道点心?这是今年的贡梨。”
…?!
雪梨惊呆了。
“乔宣仪是宁州人。”卫忱解释得很自觉,“这是她家乡贡来的。”
雪梨却顾不上这个,连“他明知她叫雪梨还送梨来让她做菜有点怪”这想法都只是一闪念。转而目光就全定在了那些黄澄澄的梨上…
她太清楚这些梨的来头了。贡进宫时曾到过尚食局,只放了两天而已,尚食局自上而下都知又这么一批品质极佳的贡梨,却是谁都没尝过。
听说今年宁州一地梨产得不多,精挑细选之下贡进宫来的不过百余个。就成了极珍贵的东西,有五十个分赏了各宫嫔妃,余下的则是得脸的宗亲朝臣才能捞到一二。
把这一番全想明白之后雪梨向后一躲,连连摆手:“这不行…”
“没什么不行。”卫忱笑向前踱了一步,“我知道你们尚食局食材数量皆有记载。放心,我已在你们的梨的总数上加上这几个,你用了,数也还是对得上。”
…作假都作好了?
雪梨僵住,他说的是“我已在”不是“我会”,若她不接,这数反倒对不上了。
雪梨觑觑他,还是不敢接。
“无功不受禄!”她脆生生地拒绝,摇头间银钗上的流苏晃个不停,“若是普通的梨奴婢也就受了,这个…”
“上回你忘了拿药,就当拿那银子买梨了好了。”卫忱截断她的话。
雪梨浅怔,他又接道:“不必怕女官们尝出来,她们也没吃过。”
他想得太全面,雪梨还没来得及说出的推辞之语蓦被他用事先准备好的理由噎回来。
雪梨受宠若惊:“大人您…干什么这么帮我啊?”
她不解地望着他等着答案,却见卫忱轻松而笑,然后悠哉哉地转过身…跑得飞快!
跑、跑什么啊…
雪梨被晾在原地,思绪有点跟不上他的行事方式,而后既来不及追脚步、也来不及追思绪,他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雪梨低头看看地上的竹篮,似乎也只好收下了。
觉得受之有愧,她原地默了半天才蹲下身去揭开篮子上面覆着的锦缎。定睛一看,一只白瓷瓶躺在黄梨间。
把药也送来了?
嘴角轻轻一扯,回想刚才卫忱的话,显是故意哄她。雪梨有点赌气,心里又还是有一片温温软软的感觉漫开,好像被蜜糖浸透了。
.
卫忱为什么如此细致的帮忙…他跑得太快,雪梨也没办法问清楚了,这到手的贡梨横竖都要好好用上。
事情还真因此变得容易了些。
至少菜式好定了——此前要从甜点里挑,范围太宽,眼下专注于“用梨”的甜点,范围一下子就小了。
而且她会做的用梨的甜点本也不多,搜肠刮肚全想出来写下,也不过七八种。
卫忱给她的贡梨一共六个,雪梨把它们洗净了在案上摆开静看了半天,个头、颜色皆一样,果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啊…
一想到总共只有百余个的东西目下有六个在自己面前,她就有点哆嗦。
然后,哆嗦着给自己削了一个。切片,轻尝。
到尚食局三个月后开始初步接触各样食材,女官们教她们的头几项规矩中有一条,就是料理各样此前没见过的东西前,必须自己先品一番味道。
瓜果蔬菜等能生尝的要生尝,鱼类肉类和部分不能生吃的蔬菜则以清水煮熟,品最原本的滋味。
用女官们的话说,自己对食材的味道了如指掌了,才能对如何调味、怎么搭配有大概的想法。所以在食材的品尝上,尚食局谁都不会小气,再珍贵的食材都要狠下心以最粗简的方式尝尝。
当然,碰上合口的,可能会多尝一点…
小刀削下薄片送进口中,雪梨轻一咬,顿时梨香四溢。
汁水中寻不到一点酸涩,甜香浓郁又并不腻人。雪梨细细品着,继而注意到这梨子的肉质也不太一样。
平时拿来做点心或梨汤的梨多会有点沙沙的质感,磨在舌头上能感觉出些许细微颗粒。
这贡梨的肉质却细腻极了,均匀得有点像是苹果,又比脆苹果的口感软糯一些,比面苹果则脆一点、不那么糊口。
口感、味道、香气都极佳。雪梨又送了一片入口,擦擦手,边品味边迅速翻着手札,很快理了个思路出来。
崔婉说若是上等的食材,能体现本来的味道就最好了。
桂花糖炖梨?
这是极简单的做法了。
雪梨写下这五个字托腮看了一会儿,又摇摇头:桂花还是会抢贡梨的味道。
划掉,换成“川贝冰糖炖梨”。
再看一会儿,笔下犹犹豫豫地,把“川贝”两个字也划掉了。
好吧…冰糖炖梨,但会不会太简单了?!
雪梨抱着“试试再说”的想法,寻了个空着的小膳间,取了几个普通的梨来试手。
心知这道点心太简单,她就只好在做法上多下功夫。心中已回想了一路那日尚食女官做蟹酿橙的方法,将梨削净皮后深吸了一口气,从上端半寸处横切过去。
这种梨和贡梨一样都是偏扁圆一些,一刀下去刚好是一截能当盖子用的部分。
然后换窄些的刀竖着刺进去,划了个圈将核剜除,挖空的部分填进冰糖。
盖上“盖子”,她将两枚梨子放进一只瓷碟里装着,搁进整锅,文火慢蒸。
盯着锅发呆了半个时辰。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雪梨莫名有点紧张起来,略一思忖,跑出去寻了苏子娴进来,而后才熄了火,将里面的冰糖炖梨取出。
两枚梨子皆已被炖透,看上去白嫩嫩的、软糯糯的,微稠的冰糖梨水漫了一盘子。二人各自拿起小匙,轻轻一触,尽软的梨肉就被挖下来。
送入口中一尝,梨肉即融开,梨香和冰糖特有的甜味萦绕不散。
用贡梨来做必定味道更好,至少现在细品还能尝出的小颗粒是没了。
雪梨自觉很满意,却是有点烫,吸了吸冷气,问苏子娴:“怎么样?”
“好吃!”苏子娴抬手在嘴边扇着热气,看看那被她们挖缺了角的梨子,又说,“但会不会不太方便?”
方才她下手时梨子就差点倒了,因为雪梨恰从另一侧落了匙才又“扶”了回去。
她这么一说,雪梨也想到了这个。
不方便归不方便,还是好吃。苏子娴一边帮她琢磨着,一边又舀了一口来吃,而后问她:“你是照蟹酿橙的法子发空做的么?”
雪梨点头,苏子娴瓷匙没停地又吃了一口:“可是你想,蟹酿橙是为吃橙子里填的蟹肉,用筷子夹出来就是了…你这个是要挖‘壳’!”
是这么回事。
两人边是思考怎么让它方便一点,边是把两颗梨子吃了个精光。连流出来的汁水都没剩下,梨汁和冰糖混合出来的味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切开的话不好看。”苏子娴撇撇嘴,想也知道若是要切开再呈上,还不如做的时候就直接切了片炖呢!
雪梨倚在灶台边看着空盘子,想了一会儿,踮脚轻一跳坐到了灶台沿上。
过了一会儿又蹦下来,跑去拿新的梨子。
一边洗梨一边有点不安,不知按这个做法,那五个贡梨够不够用。
作者有话要说:雪梨:阿箫我们谈谈!我叫雪梨然后你让我做炖梨是什么心态?!
阿箫:【淡定脸】我昨天吃荔枝“自尽”来着,想了想不能自己死,只好拖你垫背了。
雪梨:¥%#%#¥…
o(*////▽////*)o谢谢婷宝的地雷~谢谢血鸾的四个地雷~谢谢肉肉的五个地雷~~谢谢月光潮水的手榴弹~~
o(*≧▽≦)ツ 么么哒!
炖梨
雪梨想,既然蟹酿橙是因吃中间的蟹肉、不用挖旁边的“壳”而方便,那就把冰糖炖梨也做成这样就是了!
削完皮、切下那一片“盖子”之后,雪梨拿着小刀在白皙的切面上比划了半天,最后在离边缘只两分宽处刺了下去。
和方才去核不同,这次因与边缘距离太近,手上一不小心刀子就会刺出来,弄得雪梨提心吊胆的。
连呼吸都放得缓之又缓,小心翼翼地划完了一圈之后才略放松了些,把里面的部分一点点划碎、取出来。
然后又取一只新的梨子。
同样削尽梨皮,而后从四侧各切一刀将梨肉切下,中间近核的地方被切得方方正正的,仍有不少果肉。
不过靠核的地方酸,这部分便不能用了。雪梨将核丢在一边,琢磨眼前滋味最好的果肉怎么切。
雪梨原想的是挖成一寸大的小球,白莹莹的一捧小圆球呈在整梨中必定很好看。但一来工序麻烦,浪费的部分多,那几个贡梨未必够用;二来则是圆形吃起来多有些不便,如是一道汤里的丸子则还好捞,可若这样满满地放一捧,用瓷匙很难舀起、用筷子夹也易掉。
她切丝的功夫倒练得好。可切丝也是不行的,梨子用冰糖熬透后太过软糯,一夹就断,比圆球还尴尬。
切片亦有这样的问题,就只好切丁。
因靠核偏酸的部分都不能用,这四块梨肉本也没多少。切成丁后边角的地方太薄、太不规则也不能用,雪梨踌躇了一会儿,只好又切一个。
一层梨丁、一层冰糖填入先前挖空的整梨,梨丁大约是六块梨肉的量,便是一个半。
填好后雪梨舒了口气:这样做来,一份两只,加上外面的整梨总共需要五个,贡梨正好够用。
盖上盖子,搁进瓷碟,放进蒸锅,又等了半个时辰。
再从锅里端出时,雪梨还没放下盘子,苏子娴就迫不及待地拎了“盖子”上的梗。冰糖尽化,那些白色的小方丁比盛进去时矮了一截,有棱有角的,包裹着糖浆,看上去诱人极了!
各自伸筷去夹,使了使劲,软硬适中不会夹碎。
送入口中品了品,冰糖的清甜味道合宜,梨香保留得也不错。
“可以么?”她眨着眼问苏子娴,苏子娴重重点头:“很好!”
旁人准备了什么,雪梨一点都不知道。
好像因为苏子娴打听了乔宣仪的喜好又不肯说的关系,同屋的蒋玉瑶和白霁很是不快,尤其是蒋玉瑶,见到苏子娴时脸色总是摆得很明显。
让女官们先行尝膳以便挑选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三。
除去最先晋位的十个不提,这天六十二人同时备膳,尚食局里最大的三间膳间全打开了。每一间都一派忙碌,热气与灶火相映着,却熏不散女孩子们间弥漫的紧张。
刚进宫的小宫女们练完了规矩,得闲时就忍不住到这三个三间窗外围观,踮着脚尖看相熟的姐姐在做什么,然后免不了感叹她们“好厉害”。
近酉时,呈去各宫的膳食皆备好后,这三个膳间的忙碌同样终止了。
众人齐整地朝尚食局中的正厅去。宫女们没有什么设宴的机会,这正厅无非两用:一是有事要召众人来听的时候齐聚于此,二就是类似这样比拼的时候,是以正厅修得很大,此时在众人的紧张中被映衬得格外沉肃。
六十二人排了六列,中使在前、少使在后,面前各置一方小案。身旁也有圆凳,只是谁都不敢坐。
雪梨在第三排最右的位置,看着尚食女官和四位司膳一一品过前面十二人备的菜朝自己这边来,紧张地浑身都绷紧了。
也不知道行不行…
贡梨总共就剩五个,所以今天这试膳她只好取普通的梨来做。虽则做法上很动了些脑筋,可到底还是极简单的东西。
只有梨和冰糖。
五位女官在面前驻了足,邹尚食瞧了瞧面前瓷碟中呈着的两颗白净的梨子,淡声问:“是什么?”
“冰糖炖梨。”雪梨答道,手上连忙从案上取了双干净的筷子奉过去,心撞得像有几只小鹿小兔子在跳舞。
偷觑着尚食的神色,她主动伸手拎起了梨梗,里面一方方小丁呈现出来,便听得尚食一笑:“我还道这丫头呈了个整梨上来,正不知该怎么吃。”
四位司膳也附和着一笑,气氛就轻松了点儿。
雪梨双手置在身前,衣袖里手指互相绞来绞去,话音止不住地发虚:“奴婢也是怕普通切片炖梨的方法呈到宴上不好看、整梨去核直接填冰糖不方便。”
她停了停,咬牙又道:“所以想到了女官做蟹酿橙的方法。”
邹尚食“嗯”了一声,执箸夹了一块来尝,四位司膳也分别取了筷子各尝了一块。
雪梨的心弦越勒越紧,感觉都快喘不过气了,竖着耳朵静等评价。
邹尚食问她:“你是哪位女史的人?”
“奴婢是崔女史的人。”雪梨即刻答道。
听得邹尚食又“嗯”了声,她们便都搁下了筷子,朝下一个小宫女走去了。
没有听到评价…
六十二样菜不过两刻就已尝完,除却三四人做得太不讨喜、让女官明明白白地斥了几句之外,余人谁也拿不准自己做得到底怎么样。
回到房里,三个丢了魂一样的同伴弄得苏子娴也很是别扭。
“你那道做得很好吃啊!”苏子娴坐在榻边干巴巴地开解着雪梨,雪梨没精打采地趴在榻上,一字字地往外蹦:“但、愿、吧…”
蹦完三字后她深吸了口气,抬抬眸,而后撑坐起来,拽着苏子娴,眉头紧锁:“是不是太简单了?冰糖炖梨女官们都吃惯了对不对?我是不是该用桂花糖?”
苏子娴窘迫地看着她,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尚食和司膳们议定具体膳单后告知典侍写下。而后当值的典侍们分别去找这些小宫女做准备,每敲开一间房门,都要面临一次女孩们的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