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巍峨雄壮的紫宸殿前后,硬生生溢出了一丝民间夜市的气息…
不当值的宫人们都在吃烤肉,四下里肉香绕梁,酱鲜氤氲。
好在紫宸殿内肃穆依旧,被屏退至外殿的宫人们垂首静立着,安寂如塑像。
内殿里,七王看着皇兄傻眼了。
四年多前皇帝登基的时候十六岁,七王九岁,此后二人便没怎么见过面,直到七王去年被太后从行宫送回洛安。
兄弟间生疏是有的,这几个月下来,谢晗眼里的皇兄特别严肃,偶尔放松的时候便会让他有点儿吃惊。
但今天这“惊”吃大发了…
皇兄烤肉烤得特别专注!
那牛肉丁切得四四方方的,生肉的红色上还沾着点血丝。他拿铁夹着在小炭炉上放了六七块,肉被烫得“滋啦啦”地响。
过一会儿翻一面,方才烤过的那面已成了熟肉的灰褐色,边缘有点焦黄。
皇兄您还有这个爱好?
谢晗在旁边哑了半天,直到皇帝把烤好的第一方小牛肉块搁到他碟子里,他才下意识地说了愣神以来的第一句话:“谢皇兄…”
皇帝淡声应了句“嗯”。
——谢晗就要给他这冷热反差跪下了。
明明在自己做烤肉这种看上去很童心未泯的事,为什么反应还这么冷淡啊?
于是兄弟俩一个吃、一个烤,谢晗觉得让皇帝给自己一个亲王烤肉不合适,无奈皇兄并不打算把铁夹给他。他想嘻嘻哈哈地捧场吧,皇兄还不怎么给反应…
他就只好闷头吃了。
闷头吃了一会儿之后,谢晗抬眼瞧了瞧,皇帝可算自己也开始吃了,清清嗓子,迟疑道:“皇兄…”
“嗯?”皇帝稍抬了下眼皮。
“那个…臣弟有一事想问。”谢晗放下筷子,极力蕴出笑容来缓解心慌,“前些日子在臣宫里被母后罚了的那宫女,皇兄您把她发落去哪儿了?”
这事都快成谢晗的心病了。
打从皇兄把人带走之后,他就觉得大事不妙。耐着性子等到母后走了,他立刻去尚食局打听,他心里想着,若是挨打挨罚了,他就去打点太医院;若是被发落去别的地方了呢,他就把人调到自己身边。
谢晗觉得,篓子是他捅的,让个姑娘家担罪名,自己也太不济了!
可没想到到了尚食局的时候,上上下下都说没这号人。尚食女官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是有个叫阮雪梨的,可一年前就调去御前了。”
谢晗吓坏了。这事他一听就明白,绝不是什么重名巧合,决计是皇兄留了这个意思,底下人才会这么说。
然后他自然更担心了啊,天天想来问个究竟、求求情,无奈皇帝近来太忙,他几次来都被宫人告知“陛下政务繁忙,说让您改天再来”。
皇帝微凝神,暂未作答,夹了一口拍黄瓜来吃。
绷了他这么多日,果然是急了。火候正好。
“皇兄,那事是臣弟提的,不关她的事。”谢晗顿了顿,又嘟囔说,“臣弟也没想到母后会生气。”
“你知道母后在宫里,你也知道母后素来看重规矩上的事。”皇帝面色微沉,“你只是根本就没去想后果而已。”
七王低头不吱声了。这几天他也想过,那件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其实可以有其他法子的。
皇帝又道:“你有什么打算,至少该提前来跟朕说一声。现下找不到人了知道心急,是不是太晚了?”
“皇兄…”七王一下就慌了,“您、您把她…”
皇帝瞟着他,又给他夹了块肉:“她在御膳房。”
“…?!”七王惊住。
“你最好知道轻重。朕能让你打听不到消息把人调来御膳房,就能让你打听不到消息让人没命。”皇帝短喟,“母后也能。”
七王忽地后脊一阵凉。认真思量起皇帝的话,愈发觉得自己一时顽意下犯了个很可怕的错。
“皇兄恕罪…”七王的声音有些发哑,听得身后动静方止了话,扭头一瞧,是陈冀江走了进来。
陈冀江手里托着一只碟子一只碗,躬身上前,一并放在了案上。
碟子里是白白的四块长条,每块有小指厚、一乍长,小碗里则是白白的一捧,显然是白糖。
“这么爱吃甜的。”谢昭失笑,只觉一想象这吃法就是满口甜腻,支着额头矛盾了一会儿,七王声音弱弱道:“皇兄…”
“嗯?”他抬眸看过去,谢晗离座一揖:“皇兄,您若不介意,臣弟想求皇兄把这年糕赏阮氏一碟,行不行?先前到底吓着她了,臣弟觉得,还是、还是…”
他觉得于情于理还是得跟雪梨赔个不是,但又没敢把这话说出来。按“礼”来说,没有亲王给宫女赔不是的规矩。
谢晗嘟囔着续言说:“她就爱吃些甜的。”
“…”皇帝的目光一扫,陈冀江赶紧低头看地,心说陛下您堵心不?那天认真尝了半天哪道是阮氏做的也没尝出来,今天七殿下扫了一眼就懂了。
这碟年糕,就是他奉命特意去御膳房盯着,看到阮氏爱吃才吩咐给这边也呈一碟的,而且还真是阮氏切的。
谢昭也想起那天的春饼,面色一阴,艰难地抉择是该把阮氏叫过来还是该把七弟踹出去。
第37章 心塞
陈冀江领了命就叫手底下的小宦官去御膳房叫人了。
也不让他提是叫去紫宸殿,那小宦官办事也机灵,寻了个由头叫了人就走,雪梨直至到了长阶下才知道是要进殿去。
她一下就紧张了。刚才出来的时候还在埋怨自己那块白糖年糕还没吃完,放凉了就不好吃了。眼下抬头望一望长阶上的大殿,立刻就不想年糕了。
小宦官在旁边一垂首:“姑娘请吧,陈大人在里头等着呢。”
雪梨强定心神,拎裙往上走。
甫跨入殿门,就见陈冀江迎了过来,忙是一福:“陈大人。”
“来了?真快。”陈冀江随口跟她一句寒暄,指了指身后不远处备的案几,“七殿下说那天吓着你了,要给你赔个不是,陛下吩咐备了这个。”
雪梨认真瞧了瞧。
案几上置着炭火小炉,旁边有荤有素放了不少样东西,很是丰盛。
她还没来得及再问点细节,陈冀江就已举步出去了。雪梨再看看案几、又看看一道门后灯火通明的内殿,对眼下的规矩礼数十分迷茫:要不要谢恩啊?真的能在这里吃吗?
然后她自己琢磨了一下。
里面没动静,估计连她到没到都不知道,她磕头谢恩他们看不见,声音大一些呢?会搅扰他们吃饭吧…
再看看那一桌菜,备得这么齐全,她不吃直接出去肯定不合适,陈大人大抵在外面守着呢,她这么快就出去太奇怪了。
殿外,陈冀江悄悄偏头看着,眼看这丫头连朝内殿磕个头都没有就心安理得地坐下拿筷子了,差点一头撞门上。
雪梨第一筷子夹了个香菇。
这香菇只是洗净后去掉了梗,并未腌制过,沾了油直接烤。烤熟后香味会重上许多,吃起来口感弹滑,搭各种咸鲜的酱都可以。
雪梨开开心心地烤了三个,深棕色的蘑菇盖圆圆的,在炭炉上烤着看起来莫名地有点儿可爱。她便烤得很专心,这个翻翻、那个戳戳、另一个按按,炉上“滋滋”声不断,光听着都诱人。
烤好后夹出来盛到碟子里,雪梨抬眸在桌上一扫,这才傻了。
没酱?
连辣椒面都没有?
再看看那满桌的菜和肉,没有一样是腌过的,全是最原本的味道。虽然该鲜嫩的都够鲜嫩,但就这么直接吃,也有点寡淡吧…
雪梨悲戚地蹙蹙眉头,想念自己那块没吃完的年糕了。
内殿里,七王蹲身伏在门缝边看至此,扭头压声问:“皇兄,我去了?”
皇帝还在悠哉哉地烤着羊小排,点点头,七王起身推门。
雪梨听得门响抬头一瞧,立刻起身见礼:“七殿下大安。”
“喏,给你调料。”七王把小碟往她手里一塞,“孜然和辣椒。皇兄说你若需要别的,自己进去拿。”
他说着指指里面,雪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殿门仍半开,依稀能看到那个身影。
这回就真要见礼了。雪梨甫一屈膝,还未跪下去,里面就先说了:“免了。”
她直回身子,默默把那装辣椒孜然的小碟放到一边,闻得皇帝又慢悠悠地道了句:“需要什么自己来拿,外面的小桌摆不下,就没全给你备上。”
谢昭说完静等答复。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从她的反应看看她缓过劲儿来没有。他觉得他这梯子搭得很到位了啊,先让她自己缓几天,然后叫到殿里来。叫到殿里来也先让她自己烤烤东西开心开心,然后再让位在亲王的七弟亲手给送个调料…
他觉得他够宽和了吧?不吓人吧?一点也不像个坏人吧?
眼见外面毕恭毕敬地一福:“奴婢这里东西够了。”
得…
皇帝叹气,起身径自朝外走来,到二人身边时停脚,不管她头也不敢抬的样子:“点心要不要?”
雪梨立刻摇头。
他想了想,又问:“酸奶想不想喝。”
她刚一摇头,旁边七王喊道:“想!”
“…”皇帝暗瞪他一眼,大步流星地继续向外去,循循道,“你们吃着,朕出去走走。”
出殿后交代外头的宫人备酸奶送进去。谢昭也没走远,在长阶围栏边站了会儿就回到了殿门口。
殿门紧闭着,内亮外暗,他从这儿能看到他们俩在灯火下的身形,他们在里面若不仔细便看不到外面的影子。
他很好奇阮氏在七弟面前有没有那么紧张。
陈冀江和徐世水看着陛下在门边朝自己的殿里探头探脑的,不禁面面相觑:陛下您最近愈发童趣了啊…
里面的声音徐徐传来。
“吃这个!”七王拿起一盘子鱼片,也不让雪梨动手,袖子一撸,自己一片片往炭炉上夹,一边夹一边埋怨,“方才皇兄自己烤得特痛快,就不让我试,急死我了。”
谢昭在外挑眉不语。
雪梨听他这么一说就识趣地不跟他抢,在旁边笑眯眯看着,看得无聊了,就捧起一小碗酸甜萝卜吃着解闷。
谢昭听不着她的动静,刚轻吁了一口气心说“原来也是一样拘谨啊”,就听里面清脆的声音一下响了:“快翻快翻!要糊了!”
“啊…真的糊了!”七弟的声音很是惋惜。
雪梨咯咯娇笑起来,他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出幸灾乐祸的味道,而后听得她道:“我来!殿下您先吃这个香菇,刚才刚烤的!”
“我不爱吃香菇…”七弟明显为难,转而又大大方方说,“好吧好吧,我吃一个!”
谢昭心下哭笑不得,扭头吩咐陈冀江让太医开副消食的药来,让他们喝完再回去。自己决定还是不要在这儿听壁角了,转身下了长阶,打算随处走走。
真是鲜少这么分明地感觉到自己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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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里,谢晗和雪梨吃得十分尽兴。尤其是谢晗,这些日子他一直为雪梨的“消失”而后悔来着,现在见她还好好的,心里自然很是畅快。
于是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越吃越开心,身份差别什么的早忘得干净,哪还有闲心注意殿门外是不是多了个听壁角的影子?
雪梨回到御膳房时恰是备宵夜的时间,她看看膳间里忙碌的阵势,便知今晚的宵夜也没让尚食局备,洗了手就去帮忙。
杏仁茶、翡翠虾饺、豆沙花朵包。雪梨看着膳单一怔——后两样都是偏主食些的东西,陛下这是今晚没吃饱…?
不会是因为她和七殿下在殿里吧…
她不敢深想,见子娴和汀贤都在做翡翠虾饺便去和她们一起做。
这翡翠虾饺的讲究在面皮上,要调两种面,一种是普通的澄米分加淀米分,另一种是在澄米分淀米分里加点菠菜汁一起,调成翠绿色。擀面皮时一条白色在中间、上下各一道绿,包的时候把白色放在中间,绿色在两边。
蒸过后因有澄米分,面皮就会微显晶莹,两边那两道绿青青翠翠的,就像翡翠一样,故称“翡翠虾饺”。
眼下子娴调着白面、汀贤调着绿面,雪梨正好去调馅。
她剥着虾,汀贤碰碰她的胳膊:“听说御前的人找你去帮忙啊?”
这是方才来叫她去的宦官编的理由,雪梨便点头:“是。”
汀贤有点好奇,压音又问:“御前不是人很多么?要你去帮什么?”
雪梨一时编不出,面色一僵,倒弄得汀贤也跟着尴尬,立即道:“你不便说就算了…我不问了。”
子娴则在另一旁悄悄问她:“你没事吧?听说方才陛下不太高兴?”
“啊?”雪梨一愣,“怎么不太高兴?”
子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不知道。就听说陛下晚膳用到一半突然出去了,脸色不太好,我还怕你出事来着。”
雪梨怔然,只好装迷茫敷衍过去,跟子娴说:“我没见着陛下…”
三人便继续做蒸饺了。混了些许猪肉和嫩笋的虾肉馅调好,一小团肉馅包进绿白相间的皮里,一个个包得胖胖的,包足了十个之后搁进蒸笼上锅。
另一边,崔婉正磨着南杏仁。调杏仁茶不止要杏仁米分,还得要些许糯米米分。糯米米分有现成的,她正要叫人取来,抬眸一扫,见一打杂模样的高瘦宦官正拿了那张膳单要走。
“站住!”崔婉一语喝住他,搁下磨至一半的杏仁,上前夺下膳单皱眉道,“这不是你能动的东西。”
因为出了事要查验、生了病太医们也会翻阅近来膳食,膳单一贯是要紧的东西。尚食局里的膳单都由典记专门管着,旁人能拿起来看却不能拿走,就算弄脏了弄湿了重新誊抄,也要典记女官亲自来抄,还得是至少三人一同盯着。
御膳房里这方面的规矩她虽是未着意打听过,但循理只能更严才是。
“哟,女史。”那高瘦宦官作揖,面色微白,看着倒还镇静,笑得客气,“您刚来,大概好多事还不清楚。”
这话说得实在含糊了些。
崔婉眉头紧锁,见他伸手要拿,索性将膳单背到了身后,板着脸道:“这可不是小事,你说明白了。”
膳间里气氛冷肃。一道从尚食局来的几人都同样蹙着眉打量那宦官,等着他说出个所以然。
那高瘦宦官目光闪烁,低着头半天没应话,崔婉面色愈冷,吩咐手下的常侍说:“去禀陈大人一声。”
那常侍连忙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却是汪司膳先一步到了。
第38章 膳单
宦官一揖宫女一福,道了声:“司膳大人。”
汪司膳瞧瞧那瘦高个的宦官又瞧瞧崔婉,皱起眉头:“怎么了?”
崔婉便将方才的来龙去脉说了,说他打算拿膳单走不知是要干什么,又道:“而且这膳单也不是宵夜的,是今天晚膳的。呈都呈上去了,他拿它做什么?”
“哦…”汪司膳悠长地应了一声,将那膳单拿过来扫了眼,却又递回那宦官手里,对崔婉说,“你别管了,他这是有事要办。”
“大人?!”崔婉显然一惊,见那瘦高的宦官趁机要出去,立即侧身拦他。又朝汪司膳急道,“大人!先帝在时膳单上可是出过大事的,杖毙了一干宫人,此番若再出疏漏,罪责谁担着?”
这话说得汪万植也一凛。
先帝时的那桩“大事”离得还不算久远,他们多是知道的,是有心怀不轨的朝臣买通尚食局的典记女官拿到了每日的膳单,用了两个月摸透了皇帝爱吃什么。一剂毒药下得精准,试菜的宦官吃一小口死不了,皇帝但凡吃够三口必死无疑。
但也真巧了,那日皇帝心情大好,把那道自己最喜欢的菜赏了身边的宦官,这事没成,下毒的人反备查了出来。
据说查到最后发现连假诏都拟好了,一道是废储君——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另一道是说传位给十皇子。
十皇子的生母连带假诏里要封的几位辅政大臣立刻就赐死了。十皇子是因当时才三岁,年幼到还不可能有“反心”才逃过一劫,但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宫里上下也都有所耳闻——现下也快十岁了,还跟着一位出宫修行的太妃待在庙里,过几年到了岁数能不能混个封地都不好说。
这桩事被崔婉一提,膳间里当即雅雀无声了,久久都没有反应。
被陈冀江打发过来看看的徐世水就迎面撞在这“鸦雀无声”上,当即脑中一闪:得亏来了。
他本是不想跑这一趟来着,觉得御膳房素来是汪万植管着,和他们御前井水不犯河水,但陈冀江怕是阮氏有什么事——她若出了事他们就不好交代了,所以差他过来看看。
到这儿一看这僵局,合着汪万植也压不住了啊?那他还真得问问。
一来二去,崔婉把方才跟汪万植解释的话又按部就班地跟徐世水说了一遍。大约是被先帝时的那事激着了,这回尚食局来的几个年长的都过来帮着说,尤其位在典记的邱氏更是蹙眉道:“我们也不是有心挑汪大人的不是,但奴婢还得多句嘴——若当真出了什么事,奴婢这典记也是要头一个被拉出去打死的!”
徐世水听她们说的时候一声都没吭,其实这里面大概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清楚,不出意外,准是汪万植又拿了哪一宫的好处了,那边想知道陛下爱吃什么,他正好帮这个忙。
嘿,刚经了丽妃娘娘那事,师父正愁不能给他添恶心呢!
目光一扫,徐世水没多理旁人,只问那瘦高的宦官:“怎么回事啊?你说是不说啊?”
汪万植心里“咯噔”一沉。他原是没把徐世水当回事的,只当他是来走个过场,这么一看,这是真要插手御膳房的事啊?
他刚要说话,徐世水的眼风“恰好”瞥了过去,悠悠地又问了一句:“汪司膳,这事儿跟您有关没关呐?”
口吻中的杀意弄得汪万植立刻不敢说话了。
徐世水心说你个怂货。
他也不急就静等着,汪万植果然不敢认,连连作揖:“没关没关!您也知道我管了御膳房多少年,出不了这样的事。”
徐世水差点当众冷笑出来!
不过他不认正好,徐世水也不想把这事闹大了,真闹到紫宸殿里去怕不好收场,但这堵他照样给汪万植添:“来人。”
话音未落,两个宦官应声进屋。
徐世水皮笑肉不笑:“这事跟汪大人没关系,咱完事和为贵。不老实的这个,拖出去收拾了,让上下都看着。”
膳间中多人都明显一哆嗦!
那瘦高个的宦官腿上一软跌跪下去,被往外拖时才反应过来,朝汪万植喊得撕心裂肺:“师父、师父您救我啊…!师父?师父!”
再看汪万植,就剩从额头往外渗汗了。
外头的人将那宦官拖到御膳房院外堵上嘴,回来跟徐世水禀说准备好了,一众御膳房的宫女宦官就惨白着脸色准备出去观刑。
雪梨和子娴互相握着手,手心里全是汗,过了会儿岳汀贤也蹭过来跟她们握住手,手心里同样全是汗。
三人互相攥了攥,强吞了口口水,正要往外去,徐世水踱了过来。
他蕴起笑,想套个近乎又不敢碰雪梨,只得拍拍苏子娴的肩膀,和善说:“你们三个年纪还小,别吓着,回房歇着去,这儿没你们的事了。”
三个小姑娘谁也没说出话,互相看看,朝他一欠身,拎着裙子逃也似的跑了。跑到院门口看到那瘦高个的宦官塞着嘴被吓得严实,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立刻往西边的住处去。
她们的住处离御膳房并没有太远,好像跑了还没有一半距离,就听到了落杖的声音传来。
互相喊着“别看别看!”,三人强忍着一起跑回屋里,重重撞上门,跌坐到地上至喘粗气。
第一回见识到御前的规矩。
雪梨环住膝盖还是直打冷颤。不论怎么安慰自己“是那宦官有错在先”,也还是吓得不轻。她在尚食局三年都没有见过有宫人被处死,打板子的数多些在她眼里就算惨破天际了,今天毫无准备地见识了不出二十句话就杖毙了个宦官的事…
惊魂未定间再抬头看看,苏子娴面色惨白,岳汀贤直抚胸口,三人大眼瞪小眼地喘了半天都没说话,又喘了半天,依旧不知该说什么,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坐到榻上接着喘。
好久之后,岳汀贤抱过枕头抬头问她们:“咱们不会也这么被打死吧…”
“不会不会!”苏子娴立刻摇头,摇得十分用力,“我们才不会犯这种死罪!一定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出宫!”
雪梨听着这话,再度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再次开始执拗地“琢磨”起那个人。
谢昭,皇帝;言承淮,指挥使。
两个明明相同又让她觉得截然不同的人不停地在脑海里撞着,激得她思绪乱极了。她越想越纳闷,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对她还是蛮好的,今天还叫她过去吃东西来着!
他曾经也说过,御前责罚尚食局的事他不知情。可是今天这样发生在御膳房的事呢,他也不知情么?是不是他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