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着动他。”贺兰世渊噙笑缓了口气,“倒看看他和朕谁更坐得住。”
沐容忍不住暗翻了下白眼,心说真成,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挑战耐力,高层的博弈真是让人觉得激动又心急!
然后…皇帝的拇指按在她眼皮上。
“不许翻白眼,朕又没说干等着。”
沐容一颗八卦心燃起了熊熊大火:“于是您打算怎么着?”
“嗯…”贺兰世渊思索了一下,没直说,“看你之前写的那些手记,好像不止是爱瞎琢磨事,而且还是…读过不少书所以爱瞎琢磨事?那接下来的你自己琢磨吧…”
皇帝说完,拂袖施施然离去,留下沐容在殿里呆住:陛下…您的…人性…呢…
若是把世界上最吊人胃口的话排个名,估计是少不了那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皇帝那句话的意思跟这个差不多…
沐容被吊得很惨…
皇帝说让她自己琢磨…那她首先得看得着。
于是,御前众宫人发现定安翁主沐氏呈现了另一种抽风状态…
中午,皇帝去看皇后了,没带宫人。众宫人便在侧旁的小间里歇着,冯敬德也在。
沐容冲进屋中一喝:“冯大人!”
冯敬德喝着茶差点呛了,不自禁地向后一躲,一脸紧张:“干甚!”
“求明天早上当值!”沐容说。
冯敬德奇怪了,心知宫人们大多不爱早上当值,沐容尤其明显——因为不能睡懒觉。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没多问,点了点头:“行吧。”
“求一直当到晚上!”沐容又道。
“…”一众宫人就全安静了,心说翁主,您这是…吃饱了撑了,有力气没处使么?
冯敬德打量了兴高采烈的沐容半天,带着些许疑惑…点了头。
“求接下来一个月都如此!”
“…!”冯敬德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定了半天神才问出话来,“你…干什么?”
沐容蹭过去可怜兮兮:“行不行嘛…我又不是细作又不窃取情报…又…又不要求加份例…”
冯敬德腹诽了一句“可是你不靠谱”,掂量一番,觉得也罢了,她在跟前待着皇帝心情也好。
终于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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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样不成!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召见朝臣安排事啊!她还等着“下回分解”呢!
再说不就是从早到晚么,不就是六个时辰么…!算起来也才十二个小时,在二十一世纪时从上班到晚上回家再上上网什么的然后睡觉还不止十二个小时呐!
沐容沉浸在要围观皇帝指点江山的兴奋中…
贺兰世渊有点纳闷她怎么天天都在跟前晃悠了。
晃悠就晃悠吧,难道还能轰她走么?反正看着精神抖擞的,也不像睡得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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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皇帝召见禁军都尉府指挥使苏砚:“去皋骅,查兴王。”
过了两天,禁军都尉府回了道折子。
又过两天,皇帝在早朝之后召见了数位众臣,慵慵懒懒地支着额头,开门见山地就是一句:“禁军都尉府禀说,兴王在皋骅大修墓地,且还逾了制;兴王更在敏宸宁皇后忌日与歌姬饮酒作乐…但他又是朕的亲弟弟,各位大人看怎么办?”
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这么抛了出去,嗯…抛山芋引玉!
众位朝臣心里都难免嘀咕一下:敏宸宁皇后的忌日跟兴王没啥大关系啊!又不是丧期…她的墓又没在皋骅。再说…本朝也鲜少大办忌日啊!
嘀咕归嘀咕,都不是在朝为官一天两天了,心里头明白,皇帝这是想动兴王,有意要找麻烦,又不想落个欺负兄弟的名声…
顺带着还给朝臣们一个表忠心显示列位大人刚正不阿的机会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一搂容容就哭不出来了,容容泪汪汪一望陛下就心软了,问:他们俩到底谁克谁…
"第80章 放虎"
于是大臣们很配合很严肃很默契,沐容在旁边看得很出戏…
总之,结果就是在一种朝臣的“竭力要求”下,皇帝表示这事儿不能姑息,必须严办,亲兄弟也不能这么没规没矩…
愉快地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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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世渊斜睇了沐容一眼:“一脸坏笑…”
“才不是坏笑…”沐容一吐舌头驳了回去,不解道,“陛下干什么要动兴王?杀鸡儆猴么?”
“嗯。”贺兰世渊点点头,沐容就扯了嘴角,一副“你要收拾一个兄弟于是先拿另一个兄弟当垫脚石真的合适吗”的神情。
贺兰世渊一横她,对她这个表情大是不满:“你当朕是随便杀个鸡‘儆猴’啊?”
沐容一愣,来了兴趣:哎呦合着这事儿还有玄机?
一脸认真:“他是乌鸡?”
“还三黄鸡呢,你饿了吧?”贺兰世渊又想笑又有点无奈,一把拽了她坐下,“是因为兴王跟瑞王勾结了好吗!还乌鸡…”
哦,兴王和瑞王勾结了,但是先动兴王,可见兴王势力没瑞王大、根基没瑞王稳呗。
所以若成了事必定是瑞王为尊呗!
所以瑞王应该搁前头,先瑞王后兴王,先瑞后兴,瑞兴…
瑞星?!
沐容脑海中浮现了一只举着放大镜查杀病毒的黄澄澄的小狮子…
突…突然觉得…好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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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瑞王和兴王相互勾结的前提下,皇帝找了兴王的麻烦,瑞王自当是头一个知道的。
但表面上仍是平静,宫中气氛仍旧如常,除却成舒殿宫人偶尔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风声外,察觉不出任何异样。瑞王该觐见的时候照样觐见,皇帝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兄弟俩正常得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每到这种时候沐容就很凌乱:说好的剑拔弩张呢!说好的暗潮汹涌呢!你们太淡定了吧!剧情走向不对吧喂!
几乎要怀疑谋反什么的是不是只是她的错觉…
日子长了,又有点觉得…兴许这才是正常状态?常见的兄弟谋反了就摔杯子翻脸动手怒斥“放肆!”的剧情才是影视剧杜撰?
因为细想之下,这倒也不难理解。
瑞王到底不知道皇帝知不知情,若是二话不说就闹起来,不就傻呵呵地把自己暴露了么?是以在兴王的事闹大之前,瑞王忍着才是正常的。
忍着不提这事,倒是不代表别的矛盾也不提。比如…沐容的婚事。
明里暗里的…
关于她的话题总少不了。
对此,瑞王的观点总结下来就是“陛下您到头来还是要对我未婚妻下手啊我呵呵你全家”;皇帝则是最常见的没脸没皮状态“朕就抢了怎么地啊有种你打我呀打我呀”!
一般情况下,沐容就剩了在旁边戳着、眼观鼻鼻观心的份儿。
以…以及…瑞王殿下,陛下的“全家”包括您本人好么…
也觉得这就像个僵局,一边吧…是她好像有那么点喜欢皇帝,一边又是三观很坚定地告诉她绝对不能做妾!
可这僵局又不好打破,看皇帝在瑞王面前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实在没胆量甩给皇帝一句“老子不干了放我走吧!”
所以就成了现在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情况,本职工作做得不错,但在感情问题上…完全就是在混日子,过一天是一天,爱谁谁!
反正皇后还在,反正国家大事还没解决,她还能大大咧咧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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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王的事情终于闹起来了。要说这禁军都尉府真不是摆设,拿着大修陵寝和不敬敏宸宁皇后的事当引子,“严查”之下就势牵出了私造兵器、买官卖官之类容易引起公愤的罪名,一路从兴王的封地闹到锦都,这回算是摊开了。
皇帝仍是淡定得跟没事人一样,倒是沐容心里不安稳了。私底下一脸紧张地问皇帝:“陛下…您打算怎么办?若是瑞王提起来了…”
若是瑞王迎着这些罪名来给兴王说情,那不就…约定于撕破脸了?
皇帝清冷一笑:“倒看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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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天,连皇后也放心不下了,央皇帝跟她透个底,贺兰世渊想了一想,索性道:“瑞王差人来回了话,明日早朝时要求见,看来是有大事。梓童若不放心,早朝时去广盛殿侧殿听着?”
这不合规矩,但皇宫是皇帝的皇宫,他敢点头,有有本事替皇后遮着。皇后便也没多推辞,点头应了又看向一旁的沐容,微微笑说:“沐姑娘陪本宫同去?”
要不说皇后真是善解人意呢…
其实沐容也是担心得很,只是以她的身份不便提这种要求罢了。
于是起了个大早,在朝臣们到达成舒殿之前,沐容和皇后一起“埋伏”在了侧殿。
皇帝在这方面想得倒是真细,不过一刻,就有宫人送了早膳来。看得出是按皇后的仪制来的,不过还是比平日里简单了些。
皇后瞧了一瞧,衔笑叫过了沐容:“坐下一起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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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吃着吃着…早朝开始了。
殿里的声音听得清楚,先是齐齐地见礼道安,问安声震耳欲聋的。沐容吐了吐舌头,压着声对皇后说:“好霸气…”
皇后一笑。
大约是都猜到瑞王有要事,旁人便配合地安静了,头一个禀事的就是瑞王。且也没有多绕弯子,开口说的就是皋骅兴王的事。
瑞王的声音清清朗朗地回荡在殿中,听上去坦荡荡。让沐容一时失神,没由来地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微笑。
回过神来,却又只能再次暗骂一句:“伪君子!”
就如一众朝臣提出必须严惩的义正辞严一样,瑞王的话听上去同样“正义”,一句句皆扣在道义上。旁敲侧击地指出皇帝既是长兄,便该对兴王有所包容,便是兴王有罪,罚一罚可以,犯不着闹得这么大。
沐容在侧殿直听得沁出冷笑来:自己对兄长做了什么来着?还有脸说这话!瑞王殿下您的脸皮是城墙拐角…不!比城墙拐角处还厚!
他这么说无妨,皇帝也有足够的话来驳他。新词都用不着编,朝臣们先前说过的再重复一遍便是。
归根到底一句话,礼法不可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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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来争去,正殿里想来气氛沉肃,但沐容在侧殿听着,分析着他们的话,只能脑补一个太极球在皇帝和瑞王之间被扔过来、抛过去。
谁都不退不让,又都不把话说死。
如此持续了好几个回合,在皇帝再度表示出态度坚决之后,殿中一下安静了。
这安静的时间持续得有点长,沐容心里发慌看向皇后,皇后颌首平静地吹着匙中的粥,抬眼觑了觑她:“你担心什么?听着就是。”
沐容觉得…皇后娘娘您也真是处乱不惊,不管您和陛下互相喜欢不喜欢,都淡定到这种境界,也算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可皇后又明明是因为担心才想来的…这好像有点矛盾,是所谓责任?
沐容无声一叹,强自静下心来,侧耳倾听正殿里的声音。
须臾,瑞王的声音再度传来,比刚才的清朗多了两分沉稳:“陛下若是定要严惩四弟,臣弟便只好请旨回映阳了。”
…卧槽?!
沐容险些把手里的碗砸出去。
一来二去地兜了这么半天圈子,合着这货是想借机开溜啊?可是这中间的逻辑关系到底在哪儿!!!皇帝罚不罚兴王和你丫回不回封地有半毛钱关系么!!!
心下觉得,若是皇帝当真准了,这事儿就神了…
接着就听皇帝的语声传了进来:“那你回吧。”
“铛”地一声,沐容手里的瓷勺落在了桌上。
陛…陛下您…您怎么想的?!
您脑子中病毒了么…装个瑞星给您杀杀?
就连皇后都听得眉心一跳,二人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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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读小说的沐容在不解之后估摸着…兴许是个欲扬先抑、以进为退的玩法?也许只是在朝上答应了,实际上会找点别的理由挡着他不让他走?
因为没有放虎归山的理由嘛!
结果…
当天下午…
听说瑞王收拾行囊淡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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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是真的脑子中毒了吧!是不是有熊猫在您脑子里烧香啊!瑞星都拯救不了您了您得上卡巴斯基啊!
沐容风中凌乱头脑发空,前思后想之后继续往可能存在的方向猜测着:“陛下…您是打算…暗杀了瑞王么?”
“…”贺兰世渊怔了一会儿,无奈地抬眼看她,“你又在想什么?”
…也不是?!
“那那那…”沐容茫然不解,“您就…把他放走了?!”
真是放虎归山啊!怎么想的?是因为太君子所以想真刀真枪干一架决胜负吗?别这样啊!这样你们是君子了但是得死多少人啊!
陛下您得顾大局啊!!!
“当然得放他走了。”皇帝悠哉哉的样子,一副“你这么问真奇怪”的样子。看沐容愕了又愕,就知道她估计又转不过这个弯来。有些夸张地沉叹了一声,故意损她,“没长进啊…”

第81章 奇葩
沐容神情悲愤,一脸无辜。
没…没长进?
皇帝淡淡地打开桌上的一只盒子,拿了她那本手记出来,不声不响地翻了一会儿:“啊…你看…”
沐容呆滞中:陛下您在我日记里发现线索了?!
皇帝继续道:“你不是自己也写过,‘不打无准备之仗’。”
“…”还是不明白,把瑞王放回去算什么“准备”?怎么想都是陛下您的脑子该查杀病毒了好吗?
是以贺兰世渊对上她的满目茫然,将册子一合,一声叹气:“你想想,那是早朝,瑞王当众说想回封地,意味着什么?”
沐容蒙蒙地道:“意味着他想回封地啊…”
皇帝滞了一瞬:“这还用你说啊?!”
…那不然呢?
“首先,是想试探朕到底知不知道他想谋反。”皇帝缓然笑道,“如是朕拦他,便说明朕知道了。”
“…哦!”沐容恍悟状,“然后呢?”
贺兰世渊觑着她,不咸不淡地问一句:“你会拿自己的安危去试探么?”
沐容脱口道:“不会啊…”遂即彻底悟了,“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对吧?如果陛下您放他走就没事,如果您扣人,他也有别的办法?”
皇帝一笑,却没说话。沐容心里就有点没底,追问了一句:“…对不?”
贺兰世渊正色凝睇她,笑意殷殷,直弄得她心底发怵的时候,启唇轻言了两个字:“点赞。”
“…”沐容吐槽无力,自知很多事上自己悟性低得可以,但皇帝悟性也忒高…不止能结合上下文明白她日记里那些“怪词”,而且还…还能学以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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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天气一夜之间冷了下来,冷得透骨。沐容知道,这估计又是哪方寒流光顾了…
好在冬装早已下来,赶紧添衣保暖。理好衣装照照镜子:真显胖…
不过胖也不是胖她一个,还是暖和为上。什么“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说法,对她从来不适用。
也就是在这种严寒里,皇帝终于对兴王下了旨意。
削封,押回锦都。
沐容不知道皇帝是在怎样的前提下如此从容冷静地下了这样的旨了,明知对方要反,这旨意不怕逼他反么?
自己脑补着,大约是有军队驻守在皋骅附近了吧?
又或者,是不知不觉中,已除了兴王势力?
具体不得而知,亦没有去问皇帝——即便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她到了几乎毫无隐瞒的地步,但这些事,她虽然听着兴奋激动,也到底只是想听个大概罢了。
知道得太细容易多想,想得多了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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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病越来越重,召见沐容的时候越来越多。
她直言不讳地对沐容说:“本宫应该过不了新年了。”
沐容无言,只觉得一个女子如此淡泊地面对自己的死期,比帝王沉着直面兄弟谋反还要让人震撼。
想劝她,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她既然已经如此冷静,便是接受了即将到来的结局,旁人再劝,有什么意义?
而皇后则劝她:“你和陛下…处得愈发地好了。”顿了一顿,浅浅一哂,“你知道本宫想说什么。”
沐容哑住。
皇后又说:“只要你愿意,本宫留遗旨求陛下速立你为后,不必避讳本宫丧期,也不用你为本宫戴孝。”
沐容满是讶然,惶惑地对上皇后的目光,只觉她眼底深处有她看不懂的热烈,又委实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对此这么上心?
她明言过皇帝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皇帝,二人间不过一份责任、一份夫妻之名,何苦对往后的事关心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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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容没能给皇后答案,敷衍着了事,觉得自己在这上面怯懦极了。满腹心事地往成舒殿走着,自知这么躲避着总不是个事儿,但好像又很享受对这种躲避,觉得能晚面对一天是一天。
离殿门口还有十余丈的时候,抬眼恰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殿。大约是要去广盛殿议事,避让已不合适,沐容颌首福□去:“陛下安。”
皇帝一抬手,随口回了她一声:“同去。”
就忙起身跟上了。抬眼打量着,看得出皇帝的神色分明不对。脸色比往日阴沉了许多,薄唇紧抿着,怒意暗压。
随在后面的一众宫人也没有一个敢吭声,屏息小心地跟着。冯敬德拽了一拽她,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一会儿…你在跟前服侍着,把文俞替下来。”
沐容轻应了声“诺”,心里暗呼一声:这是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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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见过这么多位重臣同时出现。广盛殿两旁席位几乎全坐满了,沐容轻抽了口气:席位是按早朝时设的,照这么说,来的人该是和早朝时差不多了?我勒个去…
传说中的“文武百官”来得齐全,不同于先前躲在侧殿,这回沐容随皇帝一起上了九阶,在旁侍立着,殿中景象一览无余。
一个个…都沉着一张脸,到底出什么事了?
结果确实…石破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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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王死了?!兴王还没到锦都就死了?!
他怎么就死了呢!!!
朝臣们说得文绉绉的,听来听去,沐容讶异地总结成了一个词:暗杀。
怪不得皇帝的脸阴成这样。很有一部分人话里话外表露的意思是…这是皇帝的安排,或者,是和皇帝脱不了干系的安排。
换言之,如今朝臣们认为皇帝在兴王定罪之前就不明不白地杀了自己的兄弟。
所谓“兄友弟恭”,先前“撺掇”皇帝严惩兴王的大臣们是无错的,因为礼法不可废。但到此地步也都有理由认为皇帝如此痛下杀手是不对的,因为还没定罪——就像是一个杀人犯可以受审被判死刑,却不意味着在法院定罪之前,旁人急着杀了他也是对的。
沐容理解朝臣们的想法,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法律是早就有了的,封建制度的皇帝也不是为所欲为。
同样也理解皇帝在恼什么——她知道,皇帝绝不是那会玩暗杀的人,今天却要背个暗杀兄弟的名声…
搁谁谁心里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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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听下去,沐容听到了更多细节。暗杀在路上竟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刚出梧洵时,被押送的禁军都尉府官兵合力阻止了。
第二次,是在即将到锦都的地方。
这地点选的…也确实够容易让人生出误会。
锦都不必说,真正的“天子脚下”;至于梧洵,也是设有皇家行宫的,避暑常去的地方。
除却正直的朝臣明里暗里指责皇帝不该这么做之外,倒也讨论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比如现在没了藩王的皋骅如何是好、再比如兴王的家眷怎么处置…
贺兰世渊支着额头坐着,听得多说得少,时常是等朝臣争上一番争得差不多了,再下个断论。
皋骅暂不赐给旁人,兴王罪名未定,其家眷也仍依亲王仪制妥善安置。
这个安排算是稳妥,然则皇帝静了一静,偏又续上一句:“兴王的事,刑部和禁军都尉府接着查,有罪无罪都要有个说法。”
四座寂静。
沐容都愣了,人都死了,谋反定然成不了了,还要接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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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世渊略有一笑,抬眸凝视着殿下众臣,声音平缓中添了两分冷厉:“朕知道,诸位大人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朕要了兴王的命。”
没人敢吭声…
所谓“语言游戏”,那就该是互相让对方听明白而又不戳穿的。皇帝今日偏生戳穿了,简直…
打破游戏规则…
沐容屏息瞧着,见皇帝玄色冠冕前的十二旒一晃,换了个坐姿,改用另一只手撑着额头了。再开口时,那两分冷厉不再,取而代之地是平日里常有的慵懒随意:“那朕就把话说明白了。押兴王回锦都,就是因为朕要办他,就是因为朕想看看他有多少条大罪。暗杀?朕犯不着。”
口气轻轻的,末了甚至带了几许清冷笑意。一众朝臣更加接不上话了,沐容心中暗点了个赞,心说你们继续啊!刚才旁敲侧击不是来得挺拿手的么!怎么皇帝把话挑明了你们就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