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楚倾不想有话柄落在杨宣明手里,亦不想像缩头乌龟般躲着他。
楚休便见楚倾抬手抽开了脑后的系结,眼上的白绢顿时松下。
楚休一凛:“哥,你干什么?”
“没事。”楚倾将白绢塞给他,“走吧。”
言毕他就走向房门,楚休忙上前扶他,替他将门推开。
“元君。”杨宣明差来的宫侍一揖,楚倾没有理他,信步行向内殿。
有什么事,来就是了,反正他也躲不过去。
楚倾这般想着。
他一直没告诉楚休自己为何不想去参除夕宫宴。伤病未好不过是个辅因罢了,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再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
与女皇成婚两年,他们总也不是每一次见面都争吵不休。平和地说上几句话的时候虽然少,但总归也有。
只是这份平和,从不会当众出现。
在人多的时候,她总是乐于让他无地自容。
成婚后的第一次除夕宫宴便是这样。那时贵君姜离取了新酿成的杏酒四处敬酒,而他自幼对杏有敏症,只得委婉推拒。
姜离也没说什么,女皇却侧首看过来,明眸里愠意分明:“大好的日子,元君成心扫兴?”
他不得不离席谢罪,她却又像看不见他一样,继续与旁人谈笑风生,独留他一个人顶着满殿饶有兴味的注视跪在御案之前。
还好那场宫宴没过多久就散了席,在她离殿之后他自能起身,否则那般局面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后来他慢慢明白了,他就像她手里的一面镜子,她要用他向满宫满朝投射出她对楚家到底有多么厌恶。
只要楚家的罪名尚未定下,这种事在他身上就不会终止。
迈过内殿门槛,楚倾听到一片问安声:“元君。”
“坐。”他颔首轻声。楚休自知他不愿让旁人看出他还瞎着,一语不发地直接扶他去右首的位子落座,不必他多看路。
坐在对面的姜离打量着他:“元君气色好多了。”
楚倾应了声嗯,听得耳边有奉茶的轻响声,搭在矮几上的手一探,稳稳地端起茶盏来抿了口。
氛围着实有点尴尬。
楚倾心下一数,屋里七个人,除他以外余下六位近来个个被女皇翻过牌子。
六人则也都打量着他,心里存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暗想凭什么他一个罪臣之子住进了鸾栖殿,还弄得陛下翻牌子都不肯行|房了。
其中当属杨宣明最是不忿。
楚家一案上,他家功勋最盛,如何看得了楚倾翻盘?
他无声地睇了眼楚倾,又看了看楚倾身侧与他有五六分像的楚休,衔笑起身:“元君。”
楚倾抬眸,杨宣明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脚:“听闻元君少时习过剑,臣近来得了柄上好的宝剑,只放着不免可惜了,便想献给元君。”
楚倾自知他没安好心:“我也多年不碰这些了,常侍不如献给陛下。”
杨宣明答应得却快:“也好。”
楚倾锁眉,不由得探其心事,方知这剑原就要献给陛下,心下只好笑这番虚伪客套。又闻杨宣明着人去取了剑来,很快再度向他开口:“还劳元君先行一观,看看究竟好是不好。免得在下眼拙不识货,倒让陛下笑话。”
这倒不好拒绝。楚倾想想,夸就是了,饶是看不见也照样能夸。
他便颔了颔首,示意楚休上前接剑。杨宣明也并无更多废话,回身从宫人手中接过剑来,就要递给楚休。
还有半步远时楚休伸手欲接——却眼见杨宣明手上宝剑猛地一松,脱手坠落。
楚休下意识里想抓,终是没来得及。咣地一声,宝剑落地。
响声直令殿中唰然一静,杨宣明退开半步,面色难看:“元君你……这是何必?”
楚倾神情微变:“常侍何出此言?”
“是下奴没拿住。”楚休看出杨宣明成心,唯恐兄长再惹上麻烦,干脆跪地,“不关大哥的事。”
这声“大哥”又令众人都一滞。
顾文凌是个素来不喜这等算计的人,更厌烦杨宣明这样拙劣的找茬手段,便锁眉调和:“罢了,一时失手。今天过年,常侍就……”
话音未落,骤闻啪地一声脆响。
满屋再度一静,楚休捂着脸抬起头,惊怒交集。
“押去外殿。”杨宣明居高临下地淡看楚休,“掌嘴五十。”
即刻便有宫人上前,刚拉起楚休,楚倾拍案而起:“杨宣明!”
杨宣明从容回视,楚倾竭力冷静:“我的人不劳常侍费心,放开他!”
杨宣明笑一声:“可他失手摔了的是献给陛下的东西。”
楚倾切齿:“他是我亲弟弟。”
“哦?”杨宣明满意地眯起双眸,“可是陛下亲自下旨没为宫奴的那一位?”
几句话的工夫,耳光声已传了进来。
杨宣明吩咐得巧妙,不是“押出去”而是“押去外殿”,这声音便恰好让殿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楚倾身形一震,虽看不到面前什么情形,却也能凭方位判断近在咫尺的杨宣明身在何处。箭步上前,一把将他衣领拎住:“放开他!”
.
殿里,虞锦正亲手调着最后一支发钗的位置,忽见谷风匆匆进殿。
“公子。”谷风向邺风压音禀话,虞锦不自觉地侧耳倾听,隐约听到“楚休”“掌嘴”一类的字眼。
“怎么了?”她眉心一跳,谷风便直接上前向她禀了话。
虞锦惊然起身,疾步向内殿赶。
内殿中,楚倾再度一喝:“放开他!”
杨宣明只蔑然轻笑:“元君自重。”
楚倾咬牙,嚯地抬手,一拳打下。
寝殿殿门在此时哐地推开,虞锦惊吸凉气:“楚倾!”
众人一震,转而便是下拜问安声四起。
楚倾纹丝未动,手上仍攥着杨宣明的衣领,虞锦面色微沉,又一声低喝:“元君!”
楚倾终于松开杨宣明,漠然回身跪地:“陛下。”
只这两字而已,也不问安。
虞锦不满地看他,却微微一滞。
他近来眼睛上都缠着白绢,让她忘了他本来的样子。现下黑眸重现,眉如远山,面容清隽,搭着一身华服端端正正地跪在那儿,好似一尊玉人。
虞锦尽快收回神思,沉声斥道:“除夕佳节,你们要干什么!”
言罢又扬音:“楚休过来!”
楚休连忙进殿,双颊又胀又疼,满口铁锈般的血腥味,也不敢吭声,行至女皇跟前跪地:“陛下恕罪。”
虞锦抬起他的下巴一看——楚倾汇聚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就听到心音砸来:“打这么重?!”
不远处被一拳打得头晕眼花的杨宣明终于缓过神,泰然自若地跪地,一声冷笑:“陛下,元君实在……”
楚休咬牙:“是下奴的错,不关大哥的事。”
楚倾垂眸:“是臣让楚休摔的东西,臣对杨宣明存怨已久。”
他想若她觉得楚休挨的罚已够重了,听到这话应该不会再对楚休下手了。
反正她真正看不顺眼的,始终是他。
虞锦挑眉,依稀辨出他语中有份浑不在意的戏谑。
这口吻似曾相识——在她发现他看不见了的时候,他也是以这样的口吻对她说出的那句“陛下若是想废了臣,现在正是时候”。
是故作从容,也是疲于应对。
虞锦忽而如鲠在喉,看着他这副样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原本明明厌极了他这副模样,厌极了他这宁折不弯的性子,现在竟生不起气来,心底在不忍之余还生了点……或许该称为欣赏的情绪?
楚倾便听到她心下一句意味难辨的自嘲揶揄:“我怕不是脑子坏了!”
又闻她慵懒开口:“元君倒很豁得出去。那这大过年的,元君觉得怎样合适?”
楚休一慌:“陛……”
被女皇伸手捂住嘴。
楚倾短暂沉默:“陛下如何吩咐,臣听命就是。”
“好。”虞锦点点头,抬眸一睇,“杨常侍。”
作者有话要说:虞锦:你们男人之间的宫斗,太特么硬核了,我再晚两分钟出来是不是能看到打群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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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她口中叫的杨宣明,眼睛却睇着楚倾的反应。便见他神情微微一颤,眼帘黯淡地垂下去。
杨宣明面上倒有几分难掩的窃喜,拱手:“臣在。”
虞锦的目光挪向他:“第一,楚休是朕御前的人。功过赏罚就是不必朕亲自开口,也还有邺风掌理。”
杨宣明面色僵住,诧异抬头,不敢相信女皇这话里竟是向着元君。
“第二。”虞锦的拇指划过楚休嘴角,“过年不能见血。这是什么,你给朕一个解释。”
杨宣明懵然:“陛下……”
女皇犹自凝视着指上沾的血迹,冷笑出喉:“惹事惹到朕眼皮底下,你胆子很大。”
杨宣明惶然叩首:“陛下恕罪!”说着感觉鼻间一热,抬手一抹也见了血迹,赶忙又道,“元君这一拳也……”
女皇:“你不打楚休,他能打你?”
杨宣明噎声。
今日只剩最后一次读心的机会了。
楚倾略作踟蹰,实在好奇她现下究竟什么心思,便读下去。
一派肃穆里骤然飞音笼罩:
“恶人先告状可真是够了。”
“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你们男人之间的宫斗真实在哎。”
“呵……倒看不出楚倾这性子还能动手打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等过了上元节。”女皇乜着杨常侍,复又开口,“你去宫正司自己把这五十巴掌领了,这事就翻篇。”
杨宣明骇然:“陛下?!”
女皇喝茶:“再多废话,你一定会后悔。”
杨宣明猛地闭口,女皇淡声又道:“朕还有事与元君说,你们退下。”
噤若寒蝉的众人忙叩首告退。虞锦抬眸静看着他们离开,待得殿门关上,她起身踱向楚倾。
走到近处的时候,她看到他微不可寻地往后避了一下。
虞锦嗤之以鼻:“元君明明害怕,方才逞什么强?”
楚倾神情沉肃而清淡:“陛下自会秉公处置,臣怕什么?”
“呵。”虞锦在他面前蹲下身,“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他面无表情,她再度嗤笑:
“死鸭子嘴硬。”
她边说边拉他起来,又直接拽他往寝殿去,同时一唤:“楚休。”
楚休忙也起身。虞锦很快迈过门槛,但闻背后忽一声轻呼,她猝然转身,楚倾打着趔趄撞至面前。
她忙伸手推住他肩头才没被他踩到脚,仰头迎上他的眼睛,终于意识到不对:“你……”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看不见啊?!”
他局促地一声轻咳,虞锦服了。
方才说了那么半天的话,她都没看出来他还瞎着,只道他已复明了。
虞锦不禁无语凝噎。
她原是打算进殿来找点好的创伤药拿给他,让他帮楚休上药的,见状只得吩咐邺风:“扶元君去坐。”
说着又一睇后头的楚休:“你来。”
言罢她径自走去矮柜前,拉开抽屉翻了翻,寻出一枚景泰蓝小盒的药膏。
楚休尚有些惊魂未定,低着头上前,不及回神,沾了药膏的手已抹到脸上。
“嘶——”他疼得吸着凉气一躲,反应过来,即要跪地,“下奴自己来!”
“你别动!”虞锦把他拎住,他又赶忙站稳,就杵在那儿不敢动了。
虞锦看看他肿得一片红紫的脸,真心实意地有点心疼。
他才十四岁,又是大过年的,就因为上位者之间互不对付,打他打得一点不带手软。
虞锦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堂弟,跟他一般的年纪,还基本处在傻开心的状态里,放了假就是吃鸡打球葛优躺,最大的烦心事大概也就是偏科。
谁要是敢这么抽他嘴巴,估计就算是亲爹他也要还手了!
再看看楚休……唉。
身为女皇的虞锦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晃过一句:这吃人的旧社会!
楚休忐忑不安地忍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妥,又伸手想拿她放在矮柜上的那盒药膏。
“别动!”虞锦不满地锁眉,“咱俩什么关系,你还这么怕我?”
这话属于“你懂我懂”,楚休短暂地怔了怔,就明白了她在说重生之事。
在这件事上,他与她是仅有的“同类”。
他便放松下来些许,打量着她,道了声:“谢陛下。”
几步外坐在桌边歇息的楚倾却是一滞,怎么想都觉得这话来得奇怪,又说不出来。
.
两个时辰后,虞锦便去鸾元殿赴了宴。
楚杏在她离开后到了鸾栖殿来,御膳房很快按旨将席面备妥,有满桌佳肴,还有一壶佳酿。
“哎,桂花酒!”楚休揭开盖子嗅了一下,笑说,“应该是中秋那会儿酿上的,香得很。”
楚杏伸手说要喝,他立刻将酒壶拿开:“小孩子喝什么酒!”
又看一眼楚倾,面露惋惜:“唉……大哥也不能喝,太医说你养着眼睛要忌酒。”
“还想吃独食?”楚倾淡笑一声,“过年,不妨小酌助兴,小杏也可以喝一杯。”
“哎好吧!”楚休说着便给楚倾斟酒,楚杏欢天喜地,左右一看,拿起茶盏往他面前一伸:“快,二哥,一杯!”
“你这叫一杯?!”楚休气笑,“大哥你看……哦你看不见!”说着又瞪楚杏,“你明天不写功课了是不是?”
他边说边绕到楚杏身后,把楚杏箍在椅子上一通挠。楚杏最是怕痒,又喊又笑:“大哥救我啊啊啊啊啊!!!”
楚倾当没听见,伸手一探,摸到楚休刚给他倒的酒,自顾自地抿了一口。
楚休倒不多时也放开了楚杏,好好地给她倒了一小盅、帮楚倾添满,又自己也倒了一盅。
“来,咱一起喝一杯。”楚休颇有兴致地招呼,又说吉利话祝酒,“来年小杏好好读书,大哥眼睛快点好!”
楚杏嘻嘻一笑:“我也祝大哥眼睛快点好!二哥……二哥脸快点好!现在像八戒!”
“你才八戒!”楚休拍桌子瞪眼,又看楚倾,楚倾沉了沉:“希望来年,一家子平平安安。”
楚休与楚杏都是一滞。
什么叫“一家子平平安安”?各家说这话的时候,想法大概都不太一样。有的是想无病无灾,有的是想团团圆圆,还有的,或还包括学业有成、生意兴隆的意味。
而对他们楚家来说,关在大牢里的二百多号人都能活过这一年,也就算“平平安安”了。
其余的各样期待,什么“团团圆圆”,什么“无病无灾”,都早已与他们无关。
.
鸾元殿的宴席直至半夜才散,虞锦喝了不少酒,回到鸾栖殿几是倒头就睡。
第二天却不能睡懒觉——元月初一的元日大朝会最为隆重,除却百官觐见还有番邦来朝,比平日的早朝更为要紧,她必须按时到场。
这一忙便又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朝会散了,虞锦走路时脚下都飘。在鸾栖殿前下了步辇,离殿门不过十几步的距离,邺风扶了她好几次才没让她走出个蛇形。
终于迈过门槛,邺风带着几分怜悯道:“下奴请太医来一趟?”
“不用。”虞锦边摆手边打哈欠。
这事太医救不了她,唯大睡一觉可破。
待得拐进寝殿,却见三个小姑娘背对着门,正扎堆窃窃私语,推推搡搡。
“谁?”她蹙眉一问,三人唰地齐齐转过来。
虞锦定睛一瞧,哦,五妹虞绢,六妹虞缎,还有楚杏。
三人各自施礼:“皇姐。”
“陛下。”
虞锦实在站不动了,边踱向罗汉床边随口问:“怎么了?”
坐定一瞧,三人又是鬼鬼祟祟的状态。
——她们好像在抢什么东西,虞绢从楚杏手里拿走,又被虞缎截胡。
——楚杏还两次想上前跟她说什么,但被两个人齐齐挡了回去。
“干什么你们!”虞锦轻拍了下榻桌,“你们欺负她是吧?”
三个小姑娘蓦地又安静了。
接着楚杏便又要开口,虞绢边阻她边自己要上前说话,又被楚杏反手一挡。
“我自己来!”楚杏小声道,说着偷眼瞧瞧虞锦的脸色,把虞缎手里拿着的东西抢回来,上前下拜:“陛下,奴婢不小心弄坏了您的东西。”
虞锦微愣:“什么东西?”
楚杏怯怯地抬手,虞锦一看,是支折断的毛笔。像是被外力掰断的,只有一侧的竹皮还连着。
她一壁接过来看,楚杏一壁小心翼翼地解释经过。
楚杏说,她去太学时什么也没带,一应笔墨纸砚书籍本册都要从太学的库里取。
初时只备齐了必要的东西,后续许多杂七杂八需要什么,慢慢才会发现,就再从库里取来。
前两天她需要个镇纸,虞绢身边的宫人就带她去库里找。但镇纸这东西又用常换,库里存着的很少有人来拿,都放在高处。
她看不好拿,就帮着挪了挪东西,方便宫人登高去取。当中就挪了一方小木匣,不小心摔了一下,但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就先捡起来放在一边了。
直到昨天,太学那边收拾东西,才发现这里面收的是今上在太学读书时用的一匣东西,其中还好巧不巧地断了一支毛笔。
御用之物,一笔一纸都要妥善保管。加上太学因为先前的案子,近来本就人心惶惶,新任的太学官不敢掉以轻心。
这事就先问到了虞绢和虞缎府里,二人都不知情。再一细问,从宫人口中问出了楚杏那天的事。
三个小姑娘近来处得不错,虞绢虞缎就都想把这事担了。反正不过是一支毛笔而已,皇姐都未必记得,不会怪她们多少,但落到楚杏头上可能就是另一回事了。
两个人又年纪尚小本就住在宫里,便直接到了鸾栖殿来,楚杏听闻后却不愿如此,她觉得这事是她不是,不论大小,没道理让别人替她来扛。
虞锦听罢,心中酸楚又欣赏:小姑娘你还挺有担当嘛!
楚杏下拜:“是奴婢做事不当心,与两位殿下都没有关系。”
“没事没事。”虞锦衔笑搀她起来,“这笔本来就断了,跟你摔的那一下没关系。”
楚杏怔然:“真的?”
“真的呀。”虞锦手指碰碰毛笔折断处,“你看这断痕都显旧了,哪像刚断的?”
她说着一哂,轻松地将笔丢到榻桌上:“你们去玩吧,御花园里置了不少冰雕,你们去看看。”
三个小姑娘释然松气,这才都笑起来,向她施了礼,手拉手地跑了。
虞锦笑看她们离开,过了会儿,又将那支断笔拿了起来。
光阴流转,这支笔不仅折痕处显了旧,整个笔杆也都已颜色发沉,没了新笔的光泽,但笔杆末端刻着的两个小字依旧清晰可见。
林页。
岁月悠长,古今两世都加起来,她已有近百年没见过这个名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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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页

认识林页的时候,她大概最多五六岁吧,林页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她对他的记忆都没有多少了,只断断续续记得几件趣事。
她那时在太学读书,因是皇太女,有一方独立的院子。
一墙之隔的地方还有一方占地颇大的院落,是男孩子们读书的地方。
那些男孩子,大多都是达官显贵的儿子。大应朝女人当权,在外做官、经商的都是女人,男人面前的路几乎只有成婚后打理内宅这一条。但饶是这样,家世好些的人家也总是愿意让儿子学些东西的,起码诗书要懂一些,来日谈婚论嫁时才入得了妻主的眼。
女孩子们学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诗书、史政、数术、骑马乃至刀枪剑戟,恨不得都样样精通。
所以太学里头,五六岁的女孩子所学的东西都比七八岁的男孩要复杂不少。
虞锦有一阵子常在读史的课上感觉窗外有人影在晃,她为此总扭头去看。然太傅严格,她为此被打了好几回手心。
后来她终于忍不了了,一日下课就冲出去,便见一道人影迅速奔向院墙,一踩大石又蹬住旁边粗壮的树,翻墙就要跑。
“抓他下来!”虞锦一喝,即有两道黑影窜出。
那是皇帝拨给她的暗卫,平日藏着不露脸,看到有人来偷听,见是小孩子且又是官家子,便也懒得出手。但她这样一喊便不同了,她们得令即动,立马把那人从墙头上拎了下来。
把他往她面前一搁,她们就又消失无踪。
他吓得面色发白:“你……那是什么人?”
“这话该我问——你是什么人!”虞锦凶巴巴地叉腰,“你总在我窗外做什么,怎么不去上你自己的课!”
他有些局促,低着头,脸紧紧绷着,半晌才说:“我觉得你学的东西更有意思。”
虞锦:“啊?”
他皱眉:“我们日日就是学些诗词歌赋,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