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她不再多留,谢了郑凡与宣氏一番便走了,她怕自己再多留哪怕一小会儿都会忍不住与母亲抱头痛哭。
意外来得突然,过去十几年里从未有过的凶恶突然杀到眼前,她不及反应便要与家人一起强撑。她以为这就是最难的了,却没想到老天爷还没看够她的笑话。
她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想了不知多少次,仍旧不明白程颐为何会那样。
爹娘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怎么能那样对他们?
他与她那样柔情蜜意过,又怎能那样骗她……
他骗着她,又还要在去看望她时做出一往情深的样子,说什么与爹娘一起等她回来的鬼话。她不曾有过半分怀疑,还为他冒死在相爷面前争辩。
原来全都是不值得的呀。
谢云苔浑浑噩噩地一直走到了县口,她与府中车夫原本说定的是后天回府,车夫便在将她送回后就先行回去了,眼下她只好与县口的驿站寻了马车与车夫载她回京。
回到府中已是半夜,谢云苔生怕惊扰旁人,一路轻手轻脚。到了自己所住的院门前一瞧,却见旁边书房院中的灯还亮着,再一定睛,又见周穆正从书房里出来。
谢云苔略作忖度,咬一咬牙,提步向他走去。
与府里人借钱,她最先能想到的便是周穆了。他是管家,总比旁人更殷实一些,谢云苔这些日子与他也算熟络。
“穆叔。”谢云苔上前一唤,周穆一愣:“这么快就回来了?”
房中,苏衔手中狼毫一顿,眉心微锁,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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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知道谢云苔在与周穆说话,苏衔懒得运功细听,安心等到外面安静了,他一唤:“穆叔。”
周穆应声进屋,谢云苔怔了怔,也随进去。苏衔的视线在二人间一荡,翘着二郎腿倚在靠背上:“怎么了?”
“没什……”谢云苔下意识地想要隐瞒,然周穆直接开口:“她想问我借些钱,说是给父亲看病。”
苏衔随口:“借多少?”
周穆:“两千两。”
苏衔皱起眉头,谢云苔心虚地躲避他的目光,但他仍定定地看着她,俄而一声笑:“两千两?这是看病还是人已经死了要大修陵寝丧葬一条龙啊——”
“……”谢云苔死死低着头,不敢回话。
苏衔面色一厉:“给我说实话。”
谢云苔肩头一紧,腿上也打了个软,就地跪下去。
苏衔暗自啧嘴,自顾自抿茶,慢条斯理地又道:“说,不然这就绑了你卖去醉香楼。”
谢云苔不敢再犹豫,强定心神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苏衔不动声色地一直盯着她,她一开始紧张得不知该将手往哪里放,后来不知不觉地摸到了裙带上,手指搓起了带子,搓出小小一个卷儿。白皙的手指因而变得有点泛红,和她泛红的眼圈一起晕染着她的委屈。
但等她说完,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笑了声:“告诉过你了,你那未婚夫不是什么好人。”
语罢微滞,他也意识到了点自己的恶劣。定睛再度看她,她没吭声,低眉顺眼地跪在那里。
周穆询问道:“公子,您看着钱……借不借?”
苏衔咂了声:“我不管。”
又没同他借。
周穆了然。他清楚苏衔的性子,知道他说不管就真是懒得管,便递了个眼色示意谢云苔退出去,自己也随之退出门外。
“这钱我借你。”退出院门,周穆一喟,“但我家中钱款大多也是投在外面做生意的,你一口气要两千两我给不了你,一个月要四百余两我倒拿得出。”
谢云苔泛红的眼中绽出笑意,赶忙一福:“多谢您。我按月给您打借条,来日连本带利还您。”
“唉,还算什么利息。”周穆摆手,“我不能赚你这钱。”
谢云苔心中感激,自是千恩万谢,周穆笑笑,并不在意,只让她回房先去歇息,道年后钱庄开了门便去取钱给她。
谢云苔就依言回了房去,书房之中的人也将目光收回,阴沉地撇嘴。
无聊。
这小狗腿真是没有一点为人通房的自觉,点头哈腰地讨好归讨好,想旁的女人一般找着茬地勾引他一点也不会。这般困局放在面前,她竟都不知来磨一磨他,却去与穆叔借钱?
这通房要来有什么用,抱只猫来都比她会暖床!
苏衔兀自无语着,谢云苔浑然不知,只觉穆叔答应借钱便又渡过了一个难关,自是一夜好梦。
而后三四日,府里百无聊赖。
苏衔素日不爱应酬,朝臣们尽知他的性子,过年也不敢来客套,要一尽礼数也都是将年礼送至门房便走。是以在这原该热闹的年里,府中反倒分外安静,要不是有苏婧这个小姑娘时时缠着苏衔这从天而降的爹,谢云苔大概会有种自己遁入空门在庙中修行的错觉。
谢云苔很快发现,苏衔对苏婧耐心得很,同时也恶劣得很。耐心体现在若苏婧来找他玩,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将手里正读的书放下,态度很好地陪苏婧玩上半晌;恶劣之处则在于——这“半晌”里究竟算是他陪苏婧玩,还是他在拿苏婧寻开心,其实很难判断……
譬如在他喂苏婧吃梅子的时候,他就会让苏婧坐在矮柜上,手里把梅子举得高高的,眯起他那双狐妖般的眼睛:“叫爹。”
苏婧:“爹!”
吃到一颗梅子。
下一颗,他又如法炮制:“说爹最好。”
苏婧:“爹最好!”
又吃到一颗梅子。
第三颗,他微笑:“说爹长得好看。”
立在旁边的谢云苔禁不住地梗了脖子,不无惊悚地看他。
苏婧声音清脆:“爹长得好看!”
苏衔满意地喂给她第三颗梅子。
谢云苔神情僵硬了半晌都缓不过来,只觉这个人真过分,连四五岁的小女孩都要欺负,又觉这个人真不要脸,竟直言要人这样夸他!
她能理解苏衔觉得自己长得好看,毕竟她本也是容貌生得不错的人,心下十分清楚一个人若长得好看,自己必不会无知无觉。
但这样公然索要夸赞,还是太不要脸了,况且他还是堂堂丞相!
她心中古怪地想着,他在这时回过头:“谢云苔——”她忙回神,他将盛着梅子的瓷碟一递,“不吃了,上盏茶来。”
“……诺。”谢云苔瓮声瓮气。苏婧过来之前他在写字,她刚换了白衣为他研墨。现下他要茶,她又得去换绿衣。
苏衔神情淡泊地看着她出去,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他嘴角勾起一弧笑。
——重金买来的小通房不让睡,只好欺负着玩了。
她速度倒快,小半刻工夫就穿着绿衣神情恭肃地端着茶进来了。
苏衔信手接过茶,吹了吹茶上的热气,朝苏婧一哂:“爹给你画幅画?”
苏婧眼睛一亮,兴奋拍手:“好!!!”
苏衔扭头:“研墨。”
谢云苔眼前一黑,虚弱地颔首:“奴婢去更衣。”
这几日她都是这般在没完没了的更衣中读过的,多的时候一天要更十一二回,少的时候也有六七回。谢云苔隐约感觉这好像比年前更频繁了些,转念觉得或是过年不上朝,他闲来无事只能品茶写字的缘故?也就不做多想。
年初五,苏衔又睡到了日上三竿,谢云苔在他醒后照例与两名小厮一并端水进去服侍他盥洗。苏衔近来都睡得很放纵,这样往往越睡越困,漱口洗脸时眼皮一直打着架。
洗完脸他搁下帕子,谢云苔便要与两名小厮一起将东西撤出去,退至门口扫见人影忙收住脚,转头就见周穆领着一人进来。
这人又是宫中宦侍的模样,苏衔一见就皱了眉,一头栽回床上躺着:“什么事啊?”
“哎,相爷。”宦官堆着笑,躬身,“今儿初五,宫里按规矩要设家宴,您看……”
“没空。”苏衔干脆利索。
“……”宦官噎了噎,讪讪道,“相爷,陛下可听说了,您这几日都没出门。还听说您每年都有大半日在睡觉,您这要说晚上没空,那可……”
“是啊,这几日都没出门,都在睡觉。”苏衔撑坐起身,面显无奈,“唯独今日下午有要事要办,不得空了。”
“……”宦官无语凝噎,哑然良久,泄气地又说,“那敢问相爷有什么事?下奴好与宫里回话。”
“还能是什么事?”苏衔站起身,踱着步子往屏风后去,“国事啊——我堂堂丞相,得去体察体察民情,看看父母官们有没有好好当差。”
那宦官眼前一黑。瞧您这借口找的?体察民情什么时候不行,您非得宫里设宴的时候去?
陛下为什么能容忍他至此啊?
但这些话这宦官自不敢说出口,就只一言不发地在旁耗着。他想相爷绝不是真的打算去体察民情,他在这儿耗一会儿,相爷或许就抹不开面子只能跟他进宫了。
不料过了小半刻,相爷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已然衣冠齐整。宦官刚要上前搭话,苏衔一睇谢云苔:“走吧。”
宦官懵了——还真要去啊?
谢云苔一僵,低眼:“奴婢去更衣……”
他跟前最多的差事就是上茶和研墨,她一天到晚不是绿的就是白的。可她还为过年备了颜色喜庆的新衣呢,只好趁早上这会儿穿上一穿。
但要随他出门,得换蓝衣。
苏衔睃了眼她的一身樱粉,面无表情:“不必了。”
这小狗腿穿得粉嫩嫩的也怪好看的。
言毕但见小狗腿讶然抬眸:“……当真?”
“嗯,走了。”苏衔皱起眉头,不再多看她,举步往外走。
她眼中那份不信任是什么意思!
二人就这般出了府,周穆亦同往,那宦官灰头土脸地也只得离开。谢云苔并未多问苏衔要去哪儿,直接与他一起上了马车。这一路的路程却很长,谢云苔不知不觉有了困意,不多时就昏睡过去。
直至车夫勒马引得马车一晃,她才又再度醒来。
“……到了?”谢云苔脑中发懵,呢喃询问。苏衔并未理她,径自下车,她定住神,忙随他一起下车,定睛间惊见这是嘉县。
苏衔睃了眼面前的小路,又看看她,口吻随意:“我记得你也是嘉县人?我有事要找县令,你不必跟着,先回家吧。”
谢云苔心头一喜:“诺!”
能回家她当然高兴呀。那日若不是心中急着想将筹钱的事定下来,她原也是要在家多待两天的。
苏衔淡看着她离开,心下冷涔涔一声笑:呵,就这么不爱在他身边待着?
小狗腿没心没肺。
他一壁想着,一壁与周穆一道气定神闲地往前走去。嘉县他不曾来过,也不知县衙在何处,沿途问了三四回路才终于找到。
过年时朝中百官都要歇一歇,县衙也大门紧闭,没有急事是不会开的。
苏衔目光落在门边鸣冤所用的大鼓上,勾唇一笑,拿起鼓槌,咣咣狠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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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县衙格局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头是办理公务的衙门,后头是县令的宅子。过年不必理事,县令昨晚与同僚饮了酒,这会儿还睡着。忽闻鼓声犹如雷声震天,县令直皱眉头。半晌仍是不停,县令恼怒起身:“这什么人在外击鼓!”
侧耳再听,那鼓声还挺有节奏。县令也是寒窗苦读数载的读书人,音律亦通晓些,不觉间辨出这似是宫中雅乐《相和大曲》中的鼓点节奏,眉头皱得更深:“哪个不要命的在这里闹事,打出去!”
家仆闻声赶忙进屋,点头哈腰地一边服侍他穿衣一边道:“下奴刚才出去瞧了眼,不像咱嘉县人,但衣着不凡,应也是个官宦子弟。”说着想了想,又赔着笑续言,“昨儿个张大人不是说要让他儿子来拜会您?许是张公子和您开玩笑呢。”
县令还是皱着眉头。
大过年的扰人清梦,就算是故交的儿子也一样是欠一顿骂!
更完衣,县令沉着张脸向外行去。县衙的大门仍关着,但隔着门他都能听到笑声语声,可见在外看热闹的百姓已有不少。
见他出来,守在门内的衙役匆匆爬起身,将大门打开。那聒噪的鼓声终于停住,县令紧锁眉心,看到一二十三四的年轻人身着一袭墨色大氅,长身而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神情清淡,器宇不凡。
县令一瞬里莫名地心虚,很快又撑住了,沉容负手,继续向外走去:“击鼓何事?”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这年轻人面上,然在他迈出门槛的瞬间,一中年人忽而拦到他跟前,离得更近的是被举到眼前的一块腰牌。
大恒朝官员腰牌有特定规制,最上面是依品秩而定的不同刻纹,牌面上部横写所属官衙——譬如六部就写明是哪一部,九寺写明哪一寺;县令这样的地方官则写明地名,嘉县县令这一处写的就是“嘉县”二字;再往下便是纵写官职了,上到尚书侍郎下到县令都是写得明明白白。
然递到面前的这一块腰牌,最上面并无横写的官衙名,也无嘉县这般的地名。整块腰牌除却最上方繁复的刻纹之外,就只有纵写的两个大字:丞相。
县令目瞪口呆,愕得连下颌也绷紧,语声更打了哆嗦:“丞丞丞……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没理他,径自迈进大门,走向不远处审案的正厅。
县令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怎么也想不到这方大人物为何会驾临自己的县衙。瑟缩着跟进去时,丞相大人已歪在了他的红木大椅上。
然后,便见丞相大人抬起一条腿,靴子翘在了案桌上面:“你是当地县令?”
县令忙连声应是,小心询问:“大人,不知您亲自前来有何贵干?”
“啧。”苏衔啧了声嘴,“大过年的,宫里不上朝,本相没事干,过来看看。”
接着,他目光凌凌地剐在县令脸上,慢条斯理地问他:“你是此地父母官,好好的为民办事没有?”
数丈之外,谢云苔刚走近郑家大门,就听到郑凡气沉丹田地一声大喝:“滚!”
她一怔,抬头,只见几个红红绿绿的锦盒在晌午明亮的天色下砸过,落地间盒中物什倾出,散落一地。
有一些是点心,还有些是珠钗首饰。
接着,又见一人影被宣氏举着擀面杖追打出来,她目光一凛,屏息驻足。那人跌跌撞撞地迈出门槛察觉有人急忙收脚,与她视线一触,顿时满面尴尬:“……阿苔。”
宣氏没注意到谢云苔回来,打走了程颐就转身回了屋,二人便得以对视了一瞬,一个坦坦荡荡,一个瑟瑟缩缩。
下一瞬,谢云苔从他身侧绕过,就要进院。
“阿苔!”程颐拉住她,“你……你都知道了?你听我说。”
谢云苔猛地甩开他的手:“程公子。”她清清冷冷地回过头,看向程颐,“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我祝公子科举高中、前程似锦。”
“……阿苔。”程颐嗓音发哑,苦笑一声,“你恨我好了,我只是还有我的前程要奔。入仕为官岂是靠中举就能一劳永逸的?总还需要有人从旁相助。”
谢云苔明白了他的意思。入仕为官总免不了要走关系的地方,从前家中殷实,他若中举,家里自会使些钱祝他仕途坦荡。但现在家里帮不上他了,他只好另寻高枝。
这些道理都不难懂。可他这话里竟透着委屈,尤其是那句“你恨我好了”。
谢云苔克制不住地笑音发冷:“你这话说的,倒像我们一家子欺负了你。”
“我没有那个意思。”程颐赶忙摇头,“我只是不能让爹娘把宅子卖了……”
谢云苔直言而道:“是,爹娘卖了宅子你便身无分文,县令家的千金想来也是看不上你的。”
“……”程颐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只又道,“那日将爹娘逼走是事出权宜,无论如何,我日后会为爹娘尽孝。日后你……我拿你当亲妹妹待,若我入朝为官,头等大事自是攒钱赎你出来!”
程颐眼底轻颤,语中颇有几分动情。
谢云苔听着,却只觉得恶心。
“将爹娘扫地出门的事你干都干了,又何须再做出这样一副腔调?”她轻笑着摇头。至于他那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证,她已懒得与他多做争辩。
他曾经这样信誓旦旦过了,信誓旦旦地说会一辈子待她好,无论日后他是飞黄腾达还是一世凄苦。
可转过头来,他就嫌她家里不能助他飞黄腾达了。他更还一边另攀高枝一边骗他,如今又这样自以为深情起来,实在令人作呕。
同样的当,她上过一次,不会上第二次。
谢云苔不再多理会他,提步又要进门,再度被程颐一把拽住:“阿苔!”
身子向后一倾,谢云苔惊声尖叫,下一刹她闻得咚地一声,脑后被撞得一痛。吸着凉气定下神,怒然看向将她按在墙上的程颐。
“你别……你别生气好不好。”程颐将口吻放得极软,已近哀求。顿一顿声,又试探说,“若你恼我变心,来日我仍娶你便是!我必对你好,宛依也不是不容人的人,那日她在爹娘面前蛮横也不过是为帮我保住宅子!”
一字字说得谢云苔又惊又恼,手蓦地扬起,啪地狠抽下去!
清脆声响令数步外正赶来的一行人都一滞,为首那人转而认出程颐,一喝:“干什么呢!”
二人循声看去,程颐看到官差衙役,终是松开了谢云苔,向那人一揖:“方大人。”
来者名为方知松,是嘉县一地的县丞,自程颐与县令的女儿交好后,他与程颐也算相熟。程颐的见风使舵让他不喜,但毕竟是要给他的上官当女婿的人,方知松从前便也只好添几分客气,与他笑脸相迎。
眼下,方知松却板起了脸,视线在程颐面上一划:“听闻你将养父母扫地出门,此乃大不孝之事,与我去趟县衙。”
说着他一挥手,即有衙役上前要将程颐押走,程颐惊然:“方大人?!”
方知松转身不理,他又道:“方大人这是做什么?县令大人若知道了……”
方知松这才转回头来,看着程颐的神色中有几许不屑,还多了些悲悯:“程颐啊,不巧。”他摇摇头,“自今日起,本官就是嘉县县令了。”
程颐满目错愕:“……什么?那姚大人……”
方知松轻笑:“姚元恺为官不正,已被丞相大人革了官职,押往京中受审。”
一刹间,程颐脸色煞白。他瞠目结舌地看向谢云苔,或是觉得此事与她有关,又或是惊异于她竟已有本事在丞相面前告这等恶状。可谢云苔也很诧异,她讶然看向方知松,方知松也不多言,目光一转,引着二人看向不远处。
他们这才注意到,在一众衙役之后还有个人影清清淡淡地立着,约是察觉到他们的注视,他提步走上前,问谢云苔:“你家在何处?”
“……就是那里。”谢云苔怔怔回不过神,木讷地指给他看。
苏衔扭头看了眼,信手拍拍方知松的肩膀:“托你点事。”
方知松忙是一揖:“大人。”
苏衔眯眼笑得人畜无害:“公是公私是私,我现在有私事托你帮忙,别叫大人哈。”
“……”方知松噎了噎,改口,“公子您说。”
苏衔:“我家这小美人啊——”他边拖长尾音边扫了谢云苔一眼,然后掰着指头数,“爹病了,自己卖了身,继兄呢又是个混蛋,家里全靠她母亲一个人撑着。搬回去的事你帮忙打理打理,好吧?”
“好好好。”方知松连声应下。搭把手而已,小事。
苏衔点点头,手往袖中一摸,又道:“还有,她家里还欠着债,利滚利,现下是两千两。”说着将银票递给方知松。方知松哪里敢接,立刻道:“高利有违律例,下官定当秉公办案。”
“啧——”苏衔不快地皱了眉,“要是有违律例,我还能说是私事?”
说着他抓起方知松的手,就将银票往他手里一拍,自顾自地续道:“我算了账了,这利息没违律例。只是要债的找上门怪吓人的,你得空帮忙将这钱直接还了去,别让他们上门扰人,行吧?”
“行,行。小事小事。”方知松连声答应。苏衔吁气,朝谢云苔一哂,“许你在家歇一晚,明日一早来驿站找我。”
谢云苔福身,答了声诺。程颐终于如梦初醒地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你、你你你……你是丞相?”
苏衔转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屑于理会,又道:“其余的事情,告诉你家里,该报官报官,公事公办,明白么?”
谢云苔浅怔,连连点头:“明白,奴婢会与爹娘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