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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她蓦地回神,有些失措地看向苏衔,苏衔的神色变得很古怪,半晌又恢复了那副懒懒的样子,轻笑:“有什么好不好事的。”
他摇着头:“就当养个宠物。”
可看起来明明不是养宠物呀!
谢云苔费解地看他,也不敢问,安安静静在旁束手站着。
又过约莫两刻,子时到了。京中各处的铜钟同时撞响,钟声袅袅传入府中,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
一阵分外的热闹之中,府中小聚彻底散去,众人三三两两地各回住处,苏衔走出凉亭不久看到苏净正跑回来,嬉笑着他怀里一扑,又转过头招招手:“四姑姑再见!”
“改日见呀。”苏流霜弯腰与她摆摆手,并未再与苏衔多言,只笑笑,便也径自回去了。
忙了大半日,这晚谢云苔睡得格外的好。翌日她不当值,便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走进书房的小院就看见苏衔正拿着快酥糖欺负抢来的女儿。
他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手里拿着那块酥糖逗苏净,苏净想吃,可他一下下地往上举,就不让苏净够到。
谢云苔看着他,脑中情不自禁地跳出一句:幼稚。
正一正色,她上前福身:“公子。”
“姑姑!”苏净回过身,笑意甜甜地告诉她,“爹爹给我改好名字啦!”
谢云苔美目一弯:“什么名字呀?”
“就……还是苏净呀。”苏净皱起小眉头看苏衔,苏衔轻嗤一笑,随口告诉谢云苔:“女字部的婧。”又问她,“什么事?”
“奴婢先前同穆叔告了假,想回家几天。”她欠一欠身,“公子若没事,奴婢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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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苏衔点了头,并不多说什么,他这个人好像总是话不太多。
谢云苔福身,苏婧突然伸手,一把抓向苏衔刚放下来的手。这一抓自是抓到了酥糖,然力气太大,酥糖一下尽碎,碎了苏衔一手。
苏婧顿时慌神:“呀!我不是故意的……”
苏衔抬眸,沾着糖末的手在她鼻尖上一刮:“没事。”
谢云苔即道:“奴婢去打水来。”言毕转身去了厢房,打了盆温水来让苏衔洗了手,便告退回了房,收拾了几件衣裳就离了府。
周穆事先与她说过,府中下人若家在附近,都可直接用府里的马车回去。谢云苔的家就在京城西边的嘉县,便早早地与一位车夫说好了送她回去,她出府时那车夫已等在门口,毫无耽搁地开始赶路,傍晚时就到了。
马车停在县口,谢云苔道了谢,独自走进去。
嘉县并不大,纵横各三五条街巷,每条巷约莫二十丈深。若放在别处大概不过是个村子,只因身在京城附近,大家过得都还算富庶,便称了县,亦有朝廷派来的县令为父母官。
谢家就在东边的第二条巷子里,宅子原与自家开的镖局紧邻着。后来家里被劫了镖,主顾押了谢云苔的父亲谢长远为质索要赔偿,家里迫不得已将镖局卖了,原本的镖局就成了一家当铺,但家仍在那里。
这条巷子谢云苔从小到大走过无数回,巷中的每一户人家她都熟识,就连夜色下每一盏挂在檐下的笼灯都是眼熟的。这样的熟悉现下却激起了一股触景伤情的意味,谢云苔一路无话,越走心里越沉。
不远了,再有三两丈远就是家。她长缓口气,蕴出笑来,想让父母看见她高高兴兴的样子。
上前叩一叩门,院门吱呀一声推开。谢云苔正要开口喊娘,映入眼帘的陌生男人令她一愣。
这人是小厮的装束,但自家中出事以来,几个寻常仆婢都已遣散,卖身的两个迫不得已也只好发卖了换钱。眼下家里也仍未脱困,理当没钱再行雇人才是。
那人也打量着她,先一步发问:“姑娘,你找谁啊?”
谢云苔回神,如实道:“我是这家的女儿,回来看看爹娘。”
“哦。”小厮眸中的情绪变得复杂了些,“谢家那个卖了身的女儿?”
“卖身”二字多少令人不堪,谢云苔微滞,还是点头承认了:“是。”
“你倒还敢回来?”那小厮冷笑一身,不由分说地就要关门。谢云苔一把将门推住:“你干什么?!”
爹娘卖了宅子?不可能。她会去溜去卖身就是为了留住宅子,让一家人不至于露宿街头,爹娘必定明白她的意思。
再说就算真卖了,也总该让程颐去知会她一声。
小厮却锁起眉,蛮横地出了门来推她:“滚滚滚,你再在这儿挡着我可报官!”
吵嚷声在夜色下很是刺耳,谢云苔正欲争辩,几步外的一扇院门推开,院中的妇人朝她招手:“阿苔!”
谢云苔定睛一看:“宣婶婶?”
宣氏与谢家是多年的街坊,宣氏的丈夫郑凡更一直是谢长远手下的镖师,谢云苔亦是他们夫妻看着长大的。
“不吵了,快进来!”宣氏不由分说地出来拉她,“你爹娘都在我这里呢!”
谢云苔讶然,顿时顾不上那小厮,与宣氏一道进了院门,追问:“爹娘如何会在您家?”
宣氏边引着她往里走边摇头:“我都不知该如何与你说,唉……你去问你娘吧。婶婶只劝你一句,一会儿你莫要火气冲脑回家去理论,再吃了亏。”
谢云苔心弦微沉,先应了宣氏的话,便与宣氏一道进了屋。
郑家与谢家都不过是普通人家,谢家早年算是富庶,家里有两进院子。郑家只有一进,夫妻俩却将正屋让给了谢氏夫妇住。谢长远进来还在调养身子,一日里总有大半日是睡着的,谢云苔的母亲苗氏听得门响转过脸,顿时眼眶一热:“阿苔——”
“娘。”谢云苔轻轻唤了声,终是忍不住急问,“这是怎么了?为何住到郑叔这里来?”
“你可还好?”苗氏情绪激动,泪意涌出来,想起往事抬手要打她,手落下来又变得轻了,“你这孩子怎么主意这么大!卖身这种事你也想得出来!”
“我都好。”谢云苔攥住她的手,眼眶也红了,迫着自己笑,“娘您别担心,堂堂丞相岂是会薄待下人的?女儿好着呢。”
苗氏并不太信,定睛细看,见她气色尚可才放心了些,却是又说:“那丞相是什么名声,你当娘不知道!”
“民间乱传罢了。”谢云苔敷衍了句,垂眸笑笑,跟着再行追问,“家里到底又出什么事了?您快与我说说。”
“唉……”苗氏长声叹气,侧首看看谢长远,示意谢云苔出去说。二人便一道去了外屋,宣氏端了些谢云苔爱吃的点心来就走了,好让她们母女安心说话。
母女两个一同坐了半晌,苗氏的情绪才静下来些,跟着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在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与你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程颐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话说得谢云苔一惊:“怎么回事?”
苗氏又是叹气:“那日你趁夜离家去……去卖身,他拿了钱回来,我怪他没有拦住你,大吵一架他就出了门。”
谢云苔点点头:“这事女儿知道一点儿。”
那天程颐是追着她出来的,拗不过她才陪她一道去了牙婆那里。后来她与周穆签了卖身契,也是程颐拿着钱回了家,大吵一架之事程颐后来去见她时也提了一句。
苗氏却说:“他两日没有回来。也就是那么两日,这小子搭上了县令家的千金。”
谢云苔惊吸凉气:“母亲当真?没弄错?”
若是“两日”,那这件事出得可早,至少在程颐上次去见她之前就已出了。
“母亲岂能拿这种事骗你。”苗氏神情黯淡,“当时我与你爹正张罗着卖了宅子赎你出来,他突然回来,初时是哄我们说宅子卖不得,说你也不愿一家人喝西北风。后来大约是看哄不住,便索性翻了脸,说你已与相府签了卖身契,身在奴籍承继不得家产,这宅子便是他的。”
“当时家里真是大闹一场。你爹气得这便要拿着房契去找你,想用房契换你出来。程颐拦着不许,说什么若是听他的,待他高中自会为我们颐养天年,若不听他的,这便将我们扫地出门。”
“岂有这样的道理!”谢云苔变了颜色。
昔日程颐是逃荒到的嘉县,爹娘都死在了路上,是谢云苔的爹娘好心收养了他才让他活到现在。
苗氏却已气不起来,只笑音一声比一声更冷:“可还有更厉害的呢——县令家的千金后来竟带着人打上门来,就这样将我们轰出了门,硬说家产已该是程颐的。亏得你郑叔和宣婶收留,不然我们真是无处可去。”
“爹娘怎的不去京里找我?就算爹身子不好不方便走,也该给我个信儿!我纵不敢去求丞相,也总能在府里求人搭把手的。”谢云苔锁眉道。
转念一想却也懂了:“……是了,县令家的千金既敢上门来闹,那便是县令默许的了。”
县令既站在程颐那边,又如何会许他们入京?纵使她一个小小通房在丞相跟前人轻言微绝不敢在丞相面前搬弄是非,县令不必忌惮,可他们一旦入了京,豁出命去告御状总也是麻烦,扣在此处就让人放心得多了。县令又是此地父母官,但凡有心阻拦,寻常百姓哪有本事飞出去?
谢云苔心下正恼,宣氏又急急地寻了回来:“嫂嫂,阿苔!”
谢云苔与苗氏一并抬眸看去,宣氏道:“又来了,郑凡在外挡着呢,你们快躲一躲。”
谢云苔不解:“什么又来了?”
苗氏神色疲惫:“债主。”
一瞬里,谢云苔火气冲脑。
她大抵知道家里欠了些债,因为先前卖了镖局都不够赎父亲出来,只好四处拆解,后来父亲又要调养身子,亦不免要花钱。
可她卖身卖了几百两,苏衔先前赏下的那枚戒指也价值不菲,纵使仍不足以将各处借的钱都还清,理当也不至于让债主大年初一还要逼上门才是。
程颐这是从中贪了钱了。换言之,程颐早已有了异心,或许是从家中出事开始,也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王八羔子!”院门口一声粗犷的断喝,谢云苔定睛一看,谢凡正提了把大刀出去,“明知他们家产都叫那白眼狼占了去,你们找那白眼狼要债去啊!柿子捡软的捏的东西,老子剁了你们!”
“郑叔!”谢云苔一喊,提步出门。
“阿苔!”苗氏与宣氏都皆要拦她,她没理会,疾步行向门口。
几个要债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见这么个娇俏的小姑娘,语气自然而然地软了几分:“你是什么人?”
“我是谢家的女儿。”谢云苔垂眸,“郑家叔婶与这债不相干,您几位有什么话同我说便是了。”
“哟呵,倒不知谢家还有这么个漂亮姑娘。”为首的那个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与同伴哈哈一笑,“我们不如就掳了她回去暖床,钱不要了!”
“行啊,这小美人儿长得是标致哩!”旁边那脸上有道横疤汉子也大笑起来,谢云苔没慌,垂眸莞尔:“这怕是不巧了,我月余前已自己去京里卖了身,您要抢人便不是与谢家抢人,是与我的主家抢人了。”
“嘿,这你不必管。”为首那汉子摆手,“总之你跟我们走,我就清了你家的账,你看这行吧?”
“这自然行。”谢云苔点点头,抬眼看他,露出些为难,“只怕您不敢与丞相大人说这理去。”
话音落定,几人如料一愕。
狐假虎威总是有用的。
面带横疤的那人带着几分不信打量她:“你入了丞相府?”
“我岂敢拿当朝丞相唬人?”夜色之下,少女清清冷冷地立着,柔荑抬起,抚了抚发髻上那支不见分毫杂色的白玉钗,“相爷现下无妻无妾,身边唯我一个通房。”
慢条斯理之间,颇有一股傲色。
对方却也并没这么容易被她嚇住:“你少来这狐假虎威的一套!相爷身边只你一人又如何,不还是个通房丫头!他若真拿你当个宝贝,你家何至于这点钱也还不清!”
说着他笑起来,上前两步,大大咧咧地抬手欲摸谢云苔的脸:“还是跟哥儿几个走吧,哥儿几个必拿你当个宝贝。先清了你家的债不说,日后就算相爷真找上门来,哥儿几个大男人也必有担当,将你护得好好的。”
语中不做掩饰的欲|望令谢云苔心底直泛起一股恶心,修长的指甲直掐入手心,她才没让自己抬手便打。
“您那句话说得有理。”她抬眸,冷涔涔笑着迎上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睛,“相爷的的确确不拿我当个宝贝——咱们嘉县是什么地方,京城是什么地界?相爷又是怎样的身份?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这话冷淡,语声末处又带了继续少女特有的赌气味道,听来倒更真了。
“所以在他眼里——”谢云苔低下眼帘,“您几位的命也未必是条命。他在不在意我有什么打紧?哪天心情不好想捏死个人出气想起您几位,差个人走一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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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这话倒把对方震住,几人彪形大汉都一滞。
谢云苔缓缓又道:“我们倒不如还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说清究竟欠多少、怎么还,日后几位便不必一次次跑上门追债,我与爹娘亦可安下心来好好筹钱,不必在提心吊胆之中分神,想来钱也会筹得快一些吧。”
几人相视一望,倒也被说服了些。他们在外放债无非是为了钱,见了美色一时心动难免,但也不至于为此忘了本来的营生,更不想为此开罪丞相,丢了命去。
那疤脸汉子就道:“好,那就好好说说。”说罢提步便往院中去,颇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郑凡眉头一竖要拦,谢云苔不着痕迹地摇摇头,就与他一同进了屋去。
进屋落座,那疤脸汉子倒不计较茶水上的招待,只要了算盘来。粗壮的手指一通打下来,道:“如今你们连本带息已是欠了两千两。”
“怎会这样多?”宣氏皱眉,为谢家争辩,“嫂嫂借钱之前早已将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哪还会欠这许多,你们可不要讹人!”
那疤脸汉子一声狞笑,谢云苔倒先开了口:“不妨事。”
把脸汉子看她,她静静回看着:“我知道这位大哥没讹人,是按规矩办事。”
这人是当着他们的面打的算盘,一笔笔算下来,这数是无错的。之所以高,不过是因他们出来放债原就是赚的高利,日复一日利滚利地滚下来自然不低罢了。
她这般冷静,那疤脸汉子不禁多看她两眼,一笑:“到底是丞相府办事的,明理。”跟着又说,“这钱你们不还清,利就要一直滚,月月算来麻烦得很。不如这样,姑娘你给个准信儿,多长时间能还完,我按这时间将利息算好,再给你算出每个月应还的钱来,咱们都方便。”
对方愿意这样开诚布公地说明白,可说是很讲江湖规矩了。谢云苔凝神,心下终还是禁不住有几分乱。
家里最多不过借了六七百两银子,三两个月下来便已成了两千两。两千两,这是个天价了,普通人家拿着这个钱过日子,能丰衣足食地过一辈子。而她在相府里的月银也不过是十两一个月,放在寻常百姓家亦不是笔小钱,与两千两比起来却成了杯水车薪。
她语气便放软了几分,客客气气道:“我家从前没这般借过钱,对这利息的算法也没个数,或要劳您多算几笔了——您可否先帮我算算,若一年还清,一个月该是多少?”
她声音好听,落入耳中若和风细雨。那疤脸汉子不觉间也多了耐心,一哂:“好说,你等着。”
言毕便是良久的安静,这样的利息算起来极是麻烦,一方屋里好半晌都只有打算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着。
烛火幽幽,将几人各不相同的神情都勾勒地更加分明:苗氏是一味地叹气,看着那算盘的数额越算越大就心忧,看着女儿又心疼;郑凡是心里有气,始终板着张脸,一柄大刀也仍握在手里,横眉立目地瞪着这几个要债的。宣氏怕夫君脾气上来真闹出人命,倒了碗茶水递给郑凡,趁机轻抚了抚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儿。几个要债的则是神色最为平常,各自随意地立在屋里等着疤脸汉子算账,也不理会凶神恶煞的郑凡。
过了得有一刻,疤脸汉子终于舒了口气,停下了扒拉算盘的手:“好了,一年还清共是五千三百二十七两。姑娘识理,我也退一步,零头便给你抹了,咱按五千两算。你若前头还得多还能低些,前头还得少就高些。”
谢云苔心里一沉——五千两,一个月便要还四百余两。
若是将年限支得更久,每个月的数自能低些,总额却也更大。若将年限缩短,利息低了总额自也会低,每个月却要还得更多。
咬一咬牙,她只得道:“好,那就一年为期。”
苗氏神色一慌:“阿苔……”
谢云苔顾不上回应母亲,定神想想,又问:“我再多问一句——倘使我立时就能还清呢?譬如三日五日、七日八日,这利息又该如何算?”
“立时还清啊……”疤脸汉子的目光扫过她,随即看出她不过是不甘心地一问,笑道,“你若有本事立时还清,漫说三五日、七八日,就是一个月内我也不多算你利息了,咱们就按这两千两算。”
“好。”谢云苔点头,续说,“几位都是嘉县本地人,是不是?”
疤脸汉子点头:“是。”
谢云苔:“既都在嘉县,我家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们原也会知道,我爹娘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如今账既算清,那日后但凡我家按时还着钱你们就再不许找上门扰我爹娘。”
“这个自然。”疤脸汉子笑一声,“你当我们愿意日日上门找这晦气?”
如此这般,两方谈得还算爽快。几人自知不受欢迎,让谢云苔立了个字据写明一个月还多少钱便走了。窗外夜色沉沉,窗内灯火通明,长幼四人分明都在一间屋里坐着,却是半晌也无人说一句话。
最终,郑凡放下茶碗,叹了口气:“嫂子。”他看向苗氏,“这数太大,阿苔想筹也难,程颐那个白眼狼更指望不上。这么着吧,明日我将这宅子卖了,好歹先换些前来。”
苗氏忙道:“这使不得!”
宣氏也皱眉:“你也知道程颐那白眼狼指望不上,咱家再卖了,两家人一起喝西北风么?”
“不然还有什么法子?”郑凡反问,“一个月就要还四百多两,上哪儿弄钱去?”
“郑叔。”谢云苔定定开口,“您先别急。”
烛火映照下,少女姣好的面容下一片坚毅。能看得出她也是慌的,更是怕的,只是迫使自己不许乱了阵脚罢了。
“这宅子您卖了,一来是两家人都要露宿街头,二来就算卖个高价也仍顶不来一个月的债。”她边说边在心里细细地想着,谨慎地将主意来回来去想了几遍,续道,“我总归还在相府里。相爷我不敢招惹,但也总还可以试试可否与府中人借钱。如能借到,虽日后也是要慢慢还来,可总也比欠这高利的外债要强。”
“如是府里借不到,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不迟。”
她说罢,几个长辈都是又一阵沉默。
虽然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可四百多两银子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她要每个月都与府里借出这么多钱在,怎么听都不是易事。
可现下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苗氏不忍心女儿受苦,却也更没道理让故交为了自家的麻烦卖了宅子。思虑再三,只得道:“那你试试,如是不行及时告诉家里,莫要自己硬撑,这是家里的事。”
“嗯。”谢云苔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府去,尽早四处问上一问。爹爹醒来您也别告诉他这些了,亦别提我回来过,免得他知道方才这些事又要徒增烦忧,耽误了养身。”
苗氏摇头:“也没有这么急,你在家多歇两日……”
“我心里也不踏实。”谢云苔道。不论能否借得到都要心里有个数她才能安心。
苗氏劝不住她,只好点头答应,又说让她等等,径自折回屋中,不多时取了个包袱出来。
谢云苔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有几块碎银,还有几件母亲一贯喜欢的首饰,大约是家里仅剩的值钱的东西了。
苗氏道:“你在府里总也有要使钱的地方,这你拿去,别太委屈了自己。”
谢云苔眼眶一热,顾及家里的情形并不想收,但终是没说出什么,点了点头:“我会小心的。娘也别太担心我,爹还要您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