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苏衔为了娶妻愿意长跪,却还是不肯开口认亲。
如此可见他娶妻心诚,亦可见他心中之怨。父皇自是恼了,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殷临曜看到父皇从苏衔面前拂袖离去。
“要跪就让他跪!他跪死在外头,朕赐谢氏给他殉葬!”恼怒之余,父皇说出了这种狠话。
两个人在为这事硬碰硬,亦是在借故为多年的积怨硬碰硬。
殷临曜思量再三,唯恐父皇盛怒之下真对谢家如何,闹得愈发覆水难收。这才赶到谢府,暗示谢长远前往。
解铃还须系铃人——但凡谢长远自己肯点头嫁女儿,不必非要父皇赐婚,这事也就过去了。
征勇侯府门口,谢长远被皇长子惊出一身冷汗。常言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长子的话放在这里,他纵不肯女儿再见苏衔一面此时也不得不先依言行事。
谢长远于是匆匆着人去请谢云苔出来,父女二人一并上了马车,他才顾上与谢云苔细说究竟。
谢云苔听得面色发白:“跪了一夜?”她心惊肉跳。
苏衔说要去求人,她多少也猜到许是要去求皇帝,毕竟能让丞相开口说求字的全天下也没几个了。
可她没想到他是要这样求呀!
谢长远看着女儿的神色,心下直是苦叹。
——苏衔可真是行事毫无章法。他先前只道自己死撑着不点头便是,谁知苏衔竟能为这等事闹到圣驾面前去?
倒苦了女儿刚被他劝得肯见见旁人了,又被这厮闹得担惊受怕!
马车在宫门前停稳,父女二人入得宫中,直奔紫宸殿。紫宸殿前的宫人知道个中官司,态度战战兢兢:“陛下正在宣政殿议事,侯爷您……入殿稍候?”
说话间,谢云苔的目光已落入殿里。熟悉的背影跪在内殿之中,笔直挺拔,看得她眼眶发酸。
是以谢长远刚点头说“好,有劳公公”,便觉身边一空——适才明明乖乖待在身边的女儿已提裙奔入殿中。
“衔哥哥!”圣驾不在,谢云苔便索性顾不得那么多了,跑过去哭唧唧地把他扑住,“你干什么……你又乱来!”
谢长远僵在门口,眼看着女儿抱住那个恶棍。
“哭什么啊?”苏衔咂着嘴把她环到怀里,不疼不痒的口吻,“我不想办法不行,想办法也不行,唉谢云苔你真难伺候啊?”
作者有话要说:男方爹:我觉得这事儿不行。
女方爹:我觉得这事儿不行。
小两口:【抱住】
爹们:?


☆、第 50 章

“衔哥哥”这个称呼谢云苔迄今也就叫过三次。头一次是他情绪低落, 她拿这个哄他;第二次便是昨天,因为二人已数日不见,她想他了。
这两次都是柔情蜜意,含着万般情愫。唯独当下这次不同。
当下这次, 谢云苔是叫给父亲听的,怀着三分刻意两分怨气。于是她一边开口一边愧疚, 觉得这样不好。她心下清楚父亲的百般阻挠都不过是为她着想, 可这些日子的僵持下来,她心中终归有气。
父亲不肯听她说, 才会逼得苏衔这样来求陛下。
是以谢云苔并不多看谢长远,自顾自将苏衔往后一推,推得他坐到地上。
苏衔顿时拧眉, 吸着凉气, 腿顺到身前便僵住, 一动不敢多动。
谢云苔也紧锁起眉,长声哀叹:“你何苦呢……”她边说边伸手帮他揉腿, 又小声呢喃, “男儿膝下有黄金呢。”
殿中宫人都安静无声,谢长远虽觉不妥, 然身在紫宸殿中也不敢做什么。只得铁青着脸,依宫人指引坐到一旁。二人便都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谢云苔给他揉着腿,他身子后倾,手肘支在身后, 一语不发地看她。
她真好看。苏衔不知第多少次这样想。
……看什么看。谢云苔偷偷地睨他。
她早上出来得急,顾不上上妆,连发髻也挽得勉强。遍身的饰物只有一支玉钗,连耳坠也来不及戴上一对。
“黄金哪比得了你啊。”看了会儿,苏衔抬手忽而笑起来,抬手抚她的脸。谢长远郁结于心:“苏……”话到嘴边想起什么地方,又沉沉改口,“丞相大人。”
苏衔置若罔闻,谢云苔也当没听见。揉了会儿,伸手扶他的胳膊:“起得来么?”
她觉得总这样坐在地上终归不好,万一陛下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起得来啊。”他咂一声嘴,手一撑,起得干脆利索。本欲好好搀扶的谢云苔一愣,旋即明了:“你又骗我!”
“哈哈哈哈哈。”苏衔没脸没皮地将她拥住,“我想你了啊,从昨天看不着你到现在,想了一整夜了。”
“一整——”谢长远面色骤变——这话什么意思?他们背着他私会过?!
他自幼乖巧懂事的女儿,如今为了这厮有事瞒他了?!
苏衔的目光从谢长远面上一划而过,旋即又垂下来,整个人懒洋洋地搭在谢云苔肩上:“不许生气哈。”
谢云苔翻翻眼睛:“我才不气,不然迟早会被气死的!”
他太会气人了。再说,他腿没事当然最好啦!她只庆幸他有这份功夫护体。
想了一想,她轻叹:“我们去跟陛下谢罪吧。”
苏衔挑眉:“谢什么罪?”
“这种事怎么好惊扰陛下呢!”她攥着他的手,语中含着担忧的恳求,话又偏不客气,“你若不去,我自己去!”
“我去我去。”苏衔无可奈何,“再让我抱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去,行吧?”
“……好吧。”谢云苔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谢长远在旁看着,早已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却实在不能发作。压抑半晌,气恼里又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他竟然觉得若只这么看着二人,好似也挺般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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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姑娘给丞相大人揉了腿,又道不该为这种事惊扰陛下,劝丞相大人来向陛下谢罪。丞相大人似不太肯,她便说若大人不来她就自己来,大人便答应了。”
“征勇侯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未说什么。”
宣政殿中,宦官将方才所见一五一十地禀奏上去,皇帝一语不发地摆手,宦官便告了退。空荡的殿中安静下来,皇帝俄而一声冷笑:“一个谢氏都比他懂事!”
皇长子坐在下首的位子上,忖度询问:“父皇当真不准这亲事?”
“朕能许他自行成亲已是容让,他想让朕赐婚,不行。”皇帝烦乱地摇头。
“可征勇侯不点头……”皇长子喟叹,“二弟的性子父皇清楚,这事不顺了他的意,总是不能了结的。”
皇帝沉默不语。
这么多年来,但凡他能承着的事他都能纵着苏衔。可此事实在太有违礼数,他默许他们成婚都要准备着看群臣弹劾,真下旨赐婚更要满朝哗然。
“朕再想想。”皇帝沉声。
紫宸殿里,苏衔与谢云苔又温存了会儿便分开了。苏衔道自己会去谢罪,让她先回家去,谢云苔摇头:“我等你。”若陛下怪罪,她不想他一个人担着。
“别乱想。”苏衔看穿她的想法,咂了一声,朝谢长远一揖,“爹,我去了哈!”
“……”谢长远阴着张脸,没有回应。
苏衔无所谓地笑笑,就径自离了殿。谢云苔看看父亲,心知自己方才的一举一动怕是都能气到他,忽而心虚,低眉顺眼地回到他身边去。
谢长远抬眸看她,她没底气回视,目光垂在地上。
谢长远打量了她不知多久:“你是真喜欢他?”
在他眼里,他的阿苔还是个小姑娘,她从前说肯嫁给苏衔,他也觉得她思虑欠妥。但方才二人的相处间他看得出她满心的爱意,看得出她对苏衔的心疼。
谢云苔仍低着头,微微点了点:“他待我当真很好。”
谢长远目不转睛:“倘若他日后变心呢?”
“谁又敢贸然许诺自己一辈子不会变心呢?”谢云苔静静地回思着苏衔曾与她说的话,“心思是不好控制的,可我信他纵使心里另有旁人,也断不会薄待我,爹不必怕我过得不好。”
谢长远锁眉沉吟:“你该知道外面都如何说他,还肯信他不会薄待你?”
“总是眼见为实,外面的传言再多也终是虚的。”谢云苔说着苦叹,“街头坊间不曾有几个人当真见过他,朝中百官虽与他日日相见也不曾和他一个屋檐下生活过,我却曾日日与他相伴。爹为何宁可听他们说也不肯听我说?”
“我……”谢长远忽而被问住了,继而摇头,“爹岂是不肯听你说?爹是怕你受委屈。”
“爹一会儿要我另嫁旁人,一会儿又说索性养我一辈子,我才是真的委屈。”
“阿苔……”谢长远哑口无言,再想想苏衔语中透出的他们曾背着他私会的意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女儿大概真是有些怨他了。
谢云苔轻声又道:“我知道爹为我挑选的那些公子也都极好,可他们……他们也未必就不会变心啊。爹爹如今觉得在身份上压得住他们,可万一他们日后飞黄腾达了呢?这又哪里防得住?”
“变心之事远在将来,遥不可测。眼下我却知道,爹爹看中的那几位公子,谁也不会为了娶我在御前跪上一夜了。”
纵使苏衔内力深厚跪一夜也伤不到他又如何?这一夜总归是难熬的。
谢长远默然,谢云苔所言他自然明白,她说的眼见为实也不无道理,可坊间那么多传言总也不是凭空来的吧?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恨不能为她将一切危险都挡开才好,哪怕苏衔当真是个好人、嫁给他遇上不幸只是“万一”,他也不愿去赌这“万一”。
谢云苔望着父亲,看出父亲这是动摇了。
咬一咬牙,她屈膝跪地:“爹。”
“你干什么!”谢长远赶忙拉她,她一挣,不起:“事情已然闹到紫宸殿了,成与不成,求爹给个准信。爹若点头,我就嫁给他;爹还是不肯,我就出家去!”
谢长远一惊,低喝:“胡闹!瞎说什么!”
“不是胡闹。”谢云苔抬头回望,美眸明亮,坚定无比,“我知道爹爹为我用心良苦,来见我的公子们都是好人,亦知爹爹真有心养我一辈子。可不能嫁给他我不开心呀!若要这样勉勉强强地过活,还不如出家去,遁入空门了却凡尘纷扰,我再不想他,也就没了那么多执念磨人。
谢长远怔然,惊吸凉气。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是认真的。
谢云苔垂眸,她确是认真的。近来她日日都在忧心这门婚事,已然茶饭不思,只想嫁给他。若爹不点头,她就只得继续这样茶饭不思下去,那可当真不如出家了算了。
这是她当下里的真实想法。
再往后……日后再说日后的事。若出家后她后了悔觉得还是凡尘里好,那就再还俗呗。
苏衔是那样一个潇洒恣意的人,她与他过得久了,便不由自主地觉得许多事都不必忧心太过,顺着心思来就好了。
“阿苔你……”谢长远哑音说不出话。靠在椅背上怔忪良久,他苦声一笑,“长大了,不由爹管了。”
“早就长大了。”谢云苔薄唇轻抿,“爹不必再将我当小孩子护着。”
宣政殿,苏衔叩首问安,继而立起身子告罪,态度尚可。
皇帝不咸不淡地看着他:“你非娶她不可?”
“不娶也可。”苏衔低眼,“那就一辈子不娶。”
“……二弟。”皇长子都气笑了,揉着太阳穴摇头不语,目光投向父亲,皇帝亦是满面无奈。
“但朕不能下旨赐婚。”皇帝无声长叹,“你执意如此,朕也只能劝征勇侯松口。”
苏衔心弦一松,再度叩首:“谢陛下。”
还是“陛下”,不肯叫爹。
皇帝面色发沉,一些疑问呼之欲出,涌至嘴边,终被他生生忍下。
复又一叹,他扬音:“来人。”
姜九才即刻入殿,皇帝又道:“去请征勇侯来。”言毕,皇帝又看看眼前的两个儿子,摆手,“你们先出去。”
“儿臣告退。”“臣告退。”二人齐齐一揖,退出殿外。


☆、第 51 章

谢云苔原道要与父亲一同面圣, 未成想皇帝只召见父亲。她自然紧张,随父亲一同前往紫宸殿,在殿外又见到苏衔,她快走了几步先一步上前:“公子, 陛下……”
“没事啊,别害怕。”苏衔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不管不顾地上前将她一抱。
皇长子眉头轻挑, 别开视线。谢云苔推一推苏衔:“在外面呢……”
“哦。”他乖乖放开她,谢长远已然进了殿。皇长子想了想:“丞相借一步说话。”
谢云苔退开半步, 低眉顺眼地福身,恭送他们离开。殷临曜正要出宫,便索性往宫门口行去, 却半晌都没说话。
“什么事啊?”苏衔不耐烦地问他, 殷临曜脚下顿住:“谢氏可知道你是谁?”
“苏衔啊。”
“我说身份。”
“大恒丞相啊?”
殷临曜锁眉, 侧首看他良久:“你是真一点都不打算认父皇?”
“你管我呢?”苏衔无所谓地啧嘴,皇长子脸色阴着:“父皇对你够尽心了。”
这么多年, 苏衔做得许多事都是他们一众皇子不敢做的。就拿昨晚的事来说, 他们谁若跪在紫宸殿中都是谢罪,唯他敢以此威胁父皇。
而父皇还真的做了退让。
“又不是我求他尽心的。”苏衔不疼不痒地耸肩, “他大可不管我。”
殷临曜不快:“他不管你,你迟早死在苏家。”
“无所谓啊。”苏衔撇嘴, “早晚不都要死吗?”
先前的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想的。迟早都要死,在苏家勉为其难地活着和在自己府里凑凑合合地活着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分别,玉盘珍羞他喜欢, 粗茶淡饭他也不忌,无聊时他也同样都是四处恶作剧给自己找乐子。
后来他觉得生活多了些意趣是因为谢云苔。她会在他中剑的时候哭哭啼啼,在他想事只吃白饭的时候给他塞菜,他惹她她也会生气,又隐忍地给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她其实做的都是小事,包括去苏家给阿婧撑腰都没有多难,却每一件都像一个小槌轻敲在他心上。
这些好处让他觉得情情爱爱也没那么讨厌,成家或许也别有一番风景。但这些都是谢云苔带给他的,和殷玄汲可没有关系。
“好赖不分。”殷临曜冷声,摇摇头,蓦然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苏衔察觉异样侧首看他。
他摆手:“没事。”
但苏衔看到他额上隐有一层细汗,现下不过春末,尚不到热出汗的时候,况且伴着那一阵寒噤,这看着更像是冷汗。
“病了啊?”他打量他,殷临曜不太在意:“近来为母后的病常要进宫,许是有些累了。”
说罢他就自顾自地继续前行,扬音:“不必送了。”苏衔立在原地嗤笑,原也没想送。
他于是折回了紫宸殿,没脸没皮地在殿外拥着谢云苔待着。不多时谢长远出来,乖乖被他抱了半晌的谢云苔这才猛力挣扎,苏衔就放开了她。
谢长远犹是沉着张脸,不看苏衔也不看谢云苔,闷了良久才说:“成婚之后你若敢欺负阿苔半分。”口吻止不住地发狠,“老子管你是不是丞相,打断你的腿。”
“您哪儿打得过我啊——”苏衔拖长音,被谢云苔一瞪,赶忙收敛。
在谢长远寒涔涔地注视下,他还算端正地一揖:“知道了爹,小婿不敢。”
“哼。”谢长远仍没什么好脸色,负着手径自离开。谢云苔心下暗喜不已,含着笑和苏衔交换了一番喜悦,才提步去追父亲:“爹!”
谢长远不理她。
“爹,我先陪相爷回去,行吗?”她好声好气地跟他打商量,“他刚跪了一夜,自己回去怕要出事呢。”
……我呸!
谢长远胸闷气短。
苏衔能出什么事?一看就身子骨好得很,走路比他都利索!
但谢云苔就那么抿着笑看他,眼底两分撒娇三分恳求,他心底将不许的话念了几遍,冷声开口:“天黑前回来。”
“哎!”谢云苔明快一声,便折回去,跑向苏衔。她的心情已许久没有这样轻盈过,连带着步子也轻快,谢长远扭头默然看她,心里又酸又苦。
他曾也自问是个看得开的父亲。故交郑凡的女儿比阿苔年长几岁,定亲之时郑凡一连喝了几天闷酒,他那时还笑话郑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嫁的有又是自己中意的人,当爹的有什么看不开的?
但现下阿苔所嫁也是心上人,他这个当爹的还是只想打断苏衔的腿!!!
于是老父亲揣着满心的愁云惨雾独自回府,迟了几步,谢云苔欢欢喜喜地与苏衔一道上了马车。马车驶起来,她往他肩头一靠:“我想阿婧啦!”
“不想我啊?”他挑眉侧眸。
谢云苔抱住他:“也想的!”
“哦,捎带着的。”他往靠背上一倚,“白在紫宸殿跪了一夜。”
明显是在讨赏。
谢云苔眨着眼望他,在他侧颊上一吻,他就笑了:“这还差不多。”
回到府中,恰是用午膳的时辰。苏婧因为谢云苔的到来欢天喜地,兢兢业业地不停为谢云苔夹菜。待得用完午膳,她还想拉谢云苔一起出去消食,心下想最好还能一同荡一会儿秋千,无奈爹将娘霸道地一抱:“不去,我们不去!”
“……”苏婧瞪他。
他不管不顾地在谢云苔侧颊上一亲:“娘要和爹午睡,你自己去玩。”
苏婧歪头:“那我也要午睡!”说罢她就先爬上了床,往床上一摊,躺成一个“大”。
“这个床上睡不下三个人。”苏衔懒洋洋地轰人,话没说完,就被谢云苔瞪住。
“……?”他浅怔,心说瞪我干什么?
“阿婧。”谢云苔笑吟吟地走到床边坐下,“我只能在府里待半日,你爹也想我啦。所以我可以陪你午觉,但下午要陪你爹待着,你不可以搅扰我们;又或我先陪你去玩,然后与你爹一同午睡,你回房自己乖乖睡,你选一个?”
哪有这么麻烦?
苏衔不快:“谢云苔,你是不是找茬不陪我啊?”
结果她一转头,又瞪他。
苏衔:“……”
苏婧认真斟酌,给出答案:“那娘先陪我玩,下午我就好好读书去啦!”
“好啊。”谢云苔欣然应允,苏婧想一想,又说:“但是娘回去的时候要告诉我,我去送娘!”
“行。”谢云苔点头。说罢就带着苏婧一道出了屋,一时没给苏衔什么解释。
唉……
苏衔悻悻然,独自躺到床上,谈妥婚事带来的狂喜因此淡了点,他有点生气。
——为什么瞪他啊?
——他们近来见面那么艰难,难得有这样半日,他只是想同她待着,她为何要和阿婧走啊?
——不是说急着嫁给他吗?女人好善变啊。
他懊恼得睡不着,一躺就是半个时辰,直至谢云苔回来。
“我回来啦!”她心情很好的模样,他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不冷不热地斜眼。
“丞相大人又生气了吗?”她坐到床边,明眸清亮带笑。
呵。
苏衔不开口。
“别生气嘛。”扁一扁嘴,她伏到他胸口,“我从前不敢与阿婧太亲近,是因我不知自己能否嫁给你,怕她日后伤心。但现下事情定下,我必要加倍待她好的。”
苏衔冷声:“当好嫡母比当好我夫人要紧呗?”
“才不是。”她并不被他的调侃搅扰,神色肃然,“是小孩子更易难过。”
这话是母亲提醒她的。前些日子父亲一味地不许她嫁给苏衔,母亲倒没有那么抗拒,只叹息说不愿她给旁人当后娘。她自会同母亲解释阿婧乖巧可爱,母亲却告诉她:“可继母总是不好做的。”
“这孩子乖巧,可心里总归知道你不是生母。你有一点做得不如她意的地方,她总不免要想你是否不喜欢她。”
“来日你若有了自己的孩子呢?小婴孩总需要多些照顾,焉知落在她眼里不会变成你偏心?”
“不是娘要将孩子想坏,娘也知道小孩子大多心思简单。可有些想法,偏就是心思简单才会有的,心思简单才不像大人能思虑周全,眼睛里非黑即白,你又如何同她解释?”
这些话说进谢云苔心里。若只是寻常交谈便也罢了,可她那么想嫁给他,怎么能不多去想?
苏衔仍清清淡淡地睇着她,她缓然又道:“我不知你与家人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你儿时过得必定不好。那你将阿婧接过来,总不希望她也过得不好,对不对?”
她知道苏衔是有一颗主持正义的心的。只是他儿时若过得不好,他未必知晓该如何关照孩子。
苏衔眼都不眨地又盯了她一会儿,闷闷地吐了一个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