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麓城中,雁逸踏出院门刚要上马,被墙角处探出头的人惊住。
他正要出言发问,那人忙做了噤声的手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又一把拽着他进了府门,关上门,才将缠在头上遮面的绸子解了下来。
“你怎么…”雁逸满面错愕,见她挥手让院中候着的两个下人退下,不禁皱了眉头,“出什么事了?”
雁迟低着头,薄唇抿得紧紧的,好似在犹豫什么,半晌没说话。
雁逸眉心深了两分,又问:“你突然回来,主上可知道?”
雁迟摇摇头,狠一咬唇:“我…我自己偷着回来的,兄长你别告诉主上。”
“到底怎么回事?”雁逸越听越不解,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不论怎样的事,总该告诉主上一声,让主上定夺。你先在家歇着,我去廷议,到时提一句。”
他言罢就又要出门,雁迟又拽住他:“别…”
“阿迟?”雁逸凝睇向她,愈发觉得妹妹的举动太奇怪。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她都只是低头沉默着,他实在看不出什么情绪。
雁逸轻吁了口气:“那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他眼中意味分明,不会贸然承诺欺瞒戚王。
雁迟眼眶一红,蓦地跪了下去:“求兄长救我…”
雁逸一悚,忙伸手拉她,雁迟却不肯起,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求兄长救我…我、我一时糊涂,我没想到会闹得这样大,我只是…”
“好好说,仔细你的眼睛!”雁逸喝住她,强将她拖起来架进侧边的小间里,门关上,他屏息道,“做什么糊涂事了?”
“我…”雁迟怔怔,又踟蹰了一番,却是反问,“国巫…国巫没事?”
雁逸扶在她胳膊上的手一颤后松开,面色骤沉:“为何这样问?你…”
他惊吸了口冷气,几是转瞬间就猜到:“那刺客是…”
雁迟死命地摇着头,好似想逃避开这件事情:“我只是一时赌气!我生气军中的传言已成了那样,主上还是连疑都不疑她;我生气哥哥你竟也帮着她,你还带着她同赴军中…”
“可你差点要了她的命!”雁逸切齿道,“主上不疑她是主上的事,我带她去军中是我的事,你却是冲着她去!”
雁迟被他说得一栗:“那哥哥觉得我是能怪主上还是能怪哥哥你呢?”
雁逸一懵,雁迟有些慌乱地捉住他的手:“我…我知道我错了!只求哥哥救我这一回,我听说、听说那刺客被主上拿了去,弦公和睿国公子洌也在朝麓了,一旦主上查出来…”
她眼里又淌下泪来,声音在恐惧中发了虚:“哥哥你知道主上的行事。连你都…险些丢了命,他若知道我曾对国巫下手,不会宽恕我的。”她胡乱抹了把眼泪,恳求地望着雁逸,“只有哥哥能帮我了,我以后…再不会了!”
雁迟说话间只觉雁逸的手往后一撤,她不做多想便要再上前,却见眼前寒光一闪,被剑刃阻了去路。
雁迟惊然松手,雁逸持剑冷睇着她:“阿迟你听着,你若再有下次,我亲手要你的命。”
“哥…”雁迟懵住,要再做辩解,雁逸已回剑入鞘,淡睃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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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里,在屋外待一会儿便是一身的热汗,纵马驰骋的疾风又将汗一遍遍的刮去。雁逸一路只闻耳边疾风呼啸,似乎脑中都被这风声刮成了一片空白,直至下了马进入宫门,都尚不能缓过劲来。
议事的正殿里,文武众臣都差不多到齐了,在他进殿时齐齐地安静了一瞬。雁逸抬眼看了看,戚王还没到,略略地松了口气,去右首的席位前落座。
然后他又怔了好一会儿神,才听进去几句周遭正在议论的话。
一个说:“这席位怎的改了…”
另一个道:“是啊,怎会在上面添席?难不成是班王来访?”
而后又有人言:“怎么可能?班王若来,怎么也得先有个接风宴啊?”
雁逸听得一阵不解,终于缓过一些,朝上首的席位看去。
目光落处,不禁悚然一惊!
数年来,上首的案席都只有一张,自是戚王的地方。目下却忽地成了两席,一左一右,中间隔了两尺距离。而且看颜色纹样,俱是同样的制式,端然不分高下;又都是戚国所尚的颜色,也断不出另一席是给谁备的。
他正思索着,外面响起宦侍悠长的声音:“主上到——”
众人离席见礼,礼罢看清眼前二人时,满殿朝臣齐齐滞住。
阿追望着眼前的坐席满心错愕,嬴焕静了口气,声音低却明快地问她:“你坐左边还是右边?”
作者有话要说:
嬴焕:你坐左边还是右边?
阿追:中间:)
嬴焕:………你赢了。
第94章 对比
满殿鸦雀无声,阿追尽力压住愕色:“什么意思?”
“廷议啊。”嬴焕回看着她,气定神闲,“若不与我同坐,你坐何处合适?”
他这般一问,她倒也答不出了。虽然她不是“一国之君”,不该坐在上头;可如按“戚国臣子”算,与文武重臣同坐,似也不太合适。
一时间阿追有一种被他诓了的错觉——昨天他说朝臣请她一同议事,她就答应了;今日到了地方才得知坐席的安排,又不好扭头就走。
可她细想想,却也说不好这里面孰先孰后,如当真是朝臣提出请她在先、而后他才这样安排…倒也算不得他诓她了。
阿追斜睃了嬴焕一眼,他正微笑着呈现一脸无辜的模样。她猝不及防地怔了那么一瞬,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因为这样的原因怔住了——她觉得他真好看。
于是阿追撇了撇嘴,心里呢喃说“我也未必就不配那位子”,就心安理得地入座了。
他让她先挑,她就挑了右侧的席位,刚落座就噙笑向眼前离得最近的人打招呼:“上将军。”
嬴焕眉头微挑,睇一眼雁逸又看看她,心下暗劝自己还是不要跟她较这个劲为好。
安静了好一会儿,满殿朝臣才从“多了个和主上并位的人”的震惊里抽回神来,相互看了看,终是庄老丞相先上前禀话。
他将竹简交予胡涤,胡涤边呈给戚王,他边道:“晔郡一地战至一半突然撤军,然则上一战时,班军损伤颇大,是以…”
“哗啦啦”地一声响,庄老丞相抬头看去,见国巫正将数颗五颜六色的小石倒在桌面上。
阿追扯着嘴角有些窘迫。她已然尽量放轻了,奈何取出时石头相碰总难免有声,她颔首道了声“丞相莫怪罪”,戚王点头:“继续说。”
庄老丞相清清嗓子,续说下去:“是以班王也不愿再战,意欲休战讲和,使节已于昨夜赶至朝麓,该当如何,请主上示下。”
“一时的讲和没什么意思。”嬴焕将那竹简接来扫了一眼,见是使节递来的十分客套的和谈辞令便不想多看,刚一卷上又忽地回了神,伸手递给了阿追。
阿追:“…”
她接到手里正读,听得他问道:“上将军怎么看?”
雁逸静了会儿,道:“我军尚不需停战修整,再者先前连吃了十二场败仗,目下初逢胜仗,正该是一鼓作气鼓舞士气的时候…”言及此他沉吟了片刻,又说,“不过既已撤回,暂且停战倒也无妨,有两地的驻军禀说粮草有些不足,如能修整一二,正可补齐粮草。”
“如果真的休战,戚国下一战要攻下晔郡,便难多了。”平淡而清晰的女声在殿中一荡。
众人看向与戚王并列而坐的女子,不约而同地又鸦雀无声了。
阿追的目光从案上的小石上收回来,信手一拨将摆开的石头打乱。黑底红纹的曲裾衣袖轻搭在桌沿上,她缓了缓神,向戚王略侧了首:“班王要停战是真的,但停战的这些时日,他会说服皖国加派人马,皖公会在一个半月后动摇答应。而后两国皆会将军队压在东荣,如若晔郡再次开战,他们增兵会比戚国快得多。”
她说得心绪多有些矛盾——毕竟不久之前,她还在借班国的手报复戚王。
定了口气,阿追还是续道:“是以如若直接休战,戚国到时虽仍能夺下晔郡,但会多折损三万多人,另外殿下会受些伤…”
这是她方才未看完的画面,现下说到此处,阿追便又闭了眼重新翻小石。
殿中一片安寂,众目睽睽之下,众人见国巫睁眼看了短短一瞬蓦地双颊骤红,迅速地将双目挪了开来。
而后她咳嗽了一声:“总之这样确是不太好。若要休战,不如攻下晔郡再休。攻下后添十万驻军过去,班皖两国便不敢造次。”
嬴焕好奇地打量了她须臾,还是忍不住压声问:“你看见什么了?”
“…”阿追一横他,他探身稍凑近了些:“我受的伤很重?”
其实并不是,胳膊中了一箭而已。但她方才在幻境中看见的,是他躺在榻上养伤,她在旁边端着药碗在喂他药。药匙送到他口边,他张口要喝她又不厚道地抽手避开,成心不给他喝…
阿追深呼吸,执拗地对自己说绝不可能与他相处得这样融洽,又看看眼前不远处这张脸上的一脸好奇。
她也倾身凑近了几寸,半挡住嘴,一本正经地肃然道:“我看到殿下您被阉了。”
“…”嬴焕面色瞬间白了。
她满意地看着他倒吸冷气的样子,又添了一句:“真的,所以殿下您若非要现在休战…”
“攻下晔郡再休战。”戚王立即朗声道,缓了口气,又说,“听国巫的,攻下晔郡再休战。”
武将们齐应了声“诺”,抬眼,就见国巫偏头掩嘴“嗤”地偷笑了声。
然后主上面色很不自然地横了她一眼。
这日议事大约议了一个时辰,无事可禀时见戚王暂没有离开的意思,众人便先行告了退。
“上将军留步。”戚王道,刚往外退了两步的雁逸停住脚,静等着旁人离开后,揖道:“主上。”
殿中因突然少了人烟而显得格外安静了些,阿追仍在为刚才戏弄了戚王一把的事心里悠哉哉偷笑,她低头掩饰着笑意,正假作翻看眼前的竹简,就听戚王道:“旁人先退下。”
宫人们便也退了下去,她知这是有事,怔怔神,看看戚王又看看雁逸。
嬴焕短吁了口气:“有件事要问上将军。”
雁逸一滞:“主上请说。”
“阿追遇刺的事还没查明白,她自己梦到了些事情,许与此有关。”
雁逸心弦一绷,刚放下的手不自觉地贴近了腰间佩剑。待得定下神,又维持住从容,后脊却一阵阵冒着凉汗。
如果阿追梦到了雁迟…
他强定心神静听着,听得戚王道:“本王中甘凡的邪术时,你去乌村请他们出山,莫婆婆同你说过什么?”
雁逸蓦地一愣:“莫婆婆?”
“是的,她有没有同你说过什么话?”戚王目光如炬地睇着他,转而一笑,“阿追梦到此处就听不清了,又怕是关乎此次的事情,只得问一问你。”
阿追胸中一滞!
她是当着他的面明言过莫婆婆同雁逸说过什么的,他却这样模糊发问,或是不信她,或是不信雁逸。
“殿下…”她微懵地想解释什么,耳边响起了雁逸的声音:“没说什么…”
她蹙眉看过去,雁逸皱着眉头,边回思边答说:“她说料到主上会差人去请他们出山了,但没想到是臣这个上将军亲自去,还说…还说感谢臣跑这一趟。”
戚王颔首:“没了?”
“没了。”雁逸笃然摇头,顿了顿,又道,“臣没听出哪句与此番行刺的事有关。”
阿追心弦骤然一提,难掩几许讶异:“上将军…”
戚王只一笑:“没有便罢了。”
雁逸一揖:“臣告退。”
“嗯。”戚王点头,沉吟片刻,却又说,“那刺客暂还未招出什么,本王想他一直在军中,兴许孟哲君更为了解,若得空,你不妨去审一审试试。”
“诺。”雁逸拱手应下,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再一揖,告退出殿。
阿追自他答完莫婆婆所言的话后便冒了一身的冷汗,强自维持着从容,待得见不到他的身影了,即道:“不可能!我当真梦到…”
戚王的目光斜睃过来,她莫名的心虚,蹙眉又说:“我绝没想过要用害上将军来报复你!”
她昨日一时懵住,觉得或许有潜意识作祟搅扰了她的梦境,便没反驳姜怀说的话,事后认真想来却十分确信自己连这般的潜意识也不可能有。
嬴焕闲闲地又看了她一会儿,啧了声嘴,将目光投向殿外:“我也觉得你不会害他。”而后他以手支颐,手指在额上敲了敲,终于还是懊恼地看向她,忍不住道,“可你能不能不要总当着我的面表示你对他多信任、他对你多要紧?”
她还总有意无意地拿他与雁逸做着对比说。嬴焕说罢认真地看着她,期待她答应。
“…”阿追清了声嗓子,无甚情绪道,“没有谁对我很要紧,别想太多。”
反倒成了他多心了?
嬴焕闷然,见她继续读案头的竹简不再理他了,自己也只好拿起手里的竹简来读。
深呼吸,不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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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大牢。
狱卒见上将军亲自来提审犯人,边点头哈腰地奉承,边备好刑房请他进去稍候。
片刻后犯人带到,直接绑到木架上,掌刑的狱卒正要进来,却见上将军摆手道:“旁人都出去吧,我先自己问一问。”
众人便都退了出去,房中安静得只余炭盆中偶尔爆出的哔剥声。
雁逸注视着眼前的刺客,长长地缓了两息。
那人抬了抬眼皮,嗓音嘶哑着一笑:“上将军…”
“你不用说,我知道是谁指使的你。”雁逸平淡地睇着他。
然后,他压制住不安道:“你有一儿一女,我保他们一世荣华富贵。”他边说边摸出了匕首,“但是我需要你咬舌自尽,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第95章 掩饰
下午,阿追便意识到“廷议”一事连带着怎样的后续了。
——戚王着人抬了两只大箱子,理直气壮地进了她的青鸾宫。箱子里盛着满满的竹简和缣帛,他告诉她这是近来要料理的事情。
然后美其名曰过来同她打商量。
“跟我商量什么?”阿追皱着眉头转身便往房里走,虽则让开了门,但甩了个背影亦是摆明了不欢迎,“我又不在您戚国为官,一两的俸禄也没有,殿下好意思这般用人?”
嬴焕一睇侧旁示意宦侍将箱子搁下,自顾自地坐下,闲闲道:“你帮我料理事情,戚国分你一半。”
“…”阿追一怔,继而意识到这必是说笑,再想想又惊异于从他口吻中听不出分毫说笑的味道。
她浅蹙着黛眉转过头,嬴焕正笑吟吟着抿着茶,见她看过来,颔了颔首:“意下如何?”
“我可没说过我要给你做王后。”阿追下颌微扬,淡睇着他傲然道,“此事殿下自己拿主意可不作数。”
“我也没说是要你当王后,你若是王后,我还不想你沾染政事了呢。”他搁下茶盏,犹睇着她,“我想要史无前例的强盛之国,所以请一位天赋异禀的能人来与我共同执政,凡事一起议定,国自当分她一半。”
阿追神情不定地睃了他好一会儿。
此话说得简单,思路却是太清奇了。自古以来,贤君良相不少,但这也有君臣之别。如他所说“国分她一半”的事…闻所未闻。
阿追维持着冷淡,站着未动,只轻喟了一声:“殿下,算我求您别动那些心思了。我不可能长久地为您做事——就算您这般安排在名义上听上去并非让我做臣子,实际上也还是一样的,我当真做不来。”
目下的情状,是他将弦国重新交予姜怀了,姜怀似有对戚国称臣的意思。但若有朝一日他再对弦国动兵,她如只是个旁观者,还可以体谅为君王者的这些做法,但她若在戚国为官、而且位高权重,到时不站出来阻挡这件事,便总会良心难安。
嬴焕噙笑听完,抬手一引:“坐。”
阿追蹙眉,耐着性子到他案桌对面落了座,定了口气,即道:“该说的话,我已同殿下说得很清楚…”
他没应声,从袖中取了张折了两折的缣帛出来,放在案上推给她:“但我觉得还可以打个商量。”
她微别过头不予置评,嬴焕便径自将那张缣帛展了开来。阿追余光扫见缣帛上的图案时一阵惊疑,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又不解地看向他。
“你若答应我方才说的,国玺一分为二,凡事见两枚印才奏效。虎符一分为三,你我与带兵将领各持一枚。”
阿追惊然,这是当真“国分她一半”,听上去更不可理解了!
“你图什么…”她悚然道。
“我要史无前例的强盛之国。”他还是这句话,言罢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他实在无法想象她离开戚国后的事。她若不喜欢姜怀和苏洌,多半便不会去弦国和南束。而她早已名扬天下,去了其他几国,哪国国君都会想重用她,彼时如若她不肯,无论班王皖公还是东荣天子,都会宁取她的命也不会让她落入旁人之手;而即便她肯为他们谋事,到了他打下天下时,他们也仍会先一步杀她,戚国朝臣亦会再容不下她。
嬴焕自知无法为了她停下征服天下的脚步,但经了先前的事,他同样也足够清楚,自己断做不到舍下她不管。
到了统领江山的时候,若她命悬一线,他照样会阵脚大乱。而那时候阵脚大乱后的结果会是什么,他现在还无法估量。
或许只是少一片疆土而已,也或许不会少一片疆土,却救不回她的命。
他将其中分寸掂量了许久,但她反感于他的帮助和示好,他矛盾再三还是不敢同她说这些。
阿追沉吟不言,嬴焕追问道:“你觉得如何?”
“我…”阿追踌躇不已,不知怎样的决定才是对的。目光一抬见一护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便道,“此事容我想想。”继而问那护卫,“什么事?”
“殿下,国巫。”护卫抱拳,“天牢来禀,说那刺客…方才咬舌自尽了。”
“自尽了?!”阿追愕住,旋即想起雁逸上午时的作答,以及戚王让他去审那刺客的事。
她便追问道:“可是上将军审时自尽的?”
“是…”那护卫疑惑于她的问法,答得有些犹豫。
戚王面色一沉,起身便往外走:“我去牢里看看。”
阿追呆坐在原地懵了片刻,回神后想随他同去,然则出门一看,他已不见身影了。她定下神想想,自己去了大抵也做不了什么,终是没有去追。
回到房中,阿追的目光再度落在那张图案画得精细的缣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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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王直至走出青鸾宫才停住脚,睃了眼天边橙红的夕阳,他深吸了口气:“挑五百人,去上将军府。”
“诺。”护卫一应,立刻去清点人马。嬴焕望着夕阳又循循地缓了几息,心下直呼好悬,竟是失算了。
数百匹快马踏过朝麓城中的街道,马蹄在灰黑的巷墙间回荡出的声音直震人耳。过往百姓纷纷避让,巡逻的兵士看到一行人俱是王宫护卫装束也都赶忙退开,直至众人驰近了,避至两旁的人们才得以看清为首之人,又带着惊愕施礼下拜。
一列快马半分未停,从道上绝尘而去。
上将军府。
府外驻守的亦都是军中兵士,一丈一人,铠甲齐整地安静肃立着。蓦见不远处人马齐至,顷刻间已有几人长剑出鞘,刚有人遥喝了声:“什么人?停下!”便有一硬物泛着淡金的暗光,“咻”地撞在他脑后的墙上,又摔到地上。
喝话之人定睛一看,忙收剑跪下:“主上。”
两字一落,周遭兵士一悚,亦齐齐单膝跪地见礼。片刻,那一行人中有一人脱列而出,在方才喝话那人面前勒了马,问:“将军府守卫执事者何人?”
“执事者简临。”答话的话音刚落,简临恰从南边的巷子纵马驰出,闻声皱眉:“在下简临,不知郎君有何…”
他刚因看到不远处的戚王惊得噤了声,正要下马见礼,眼前的护卫已道:“主上有事要查,带你的手下撤出三条街外,不得擅自离开一个。”
“诺…”简临抱拳应下,已至眼前的戚王睇了他一眼,手中缰绳一紧:“本王见过你。”
“是。”简临翻下马背,“臣一直随在上将军身侧。”
“不,本王在国巫身边见过你。”嬴焕想了想,记了起来,“在晔郡时,营中欢庆凯旋,国巫去军营外散心,送她来回的人是不是你?”
简临惊得沁了层冷汗,他都不知主上何时看到的,只得硬着头皮抱拳应说:“是。”
“嗯,那日你们谈笑自如,看来算是相熟的。”嬴焕长缓的吁了口气,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淡看向不远处的府门,“眼下上将军府的事,你若敢进宫去告诉她,本王割了你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