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众人都随之松了口气的倒不是这个,而是那一百支箭都顺顺利利地穿人而过。
“居然一个真人也没有。”莫婆婆稍抽了口凉气,眉心微微皱起,“国巫这旧仇家很有胆识?”
她上扬的口气如同铜钟在众人心中轻敲,嬴焕面色微冷,睇视那洞口片刻,举步向里走去:“不怕他有后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众人皆进了山洞,眼睛在黑暗中缓过来后,很快便看出这洞不大。
只有他们入洞的这一条道而已,其他三面都是结结实实的石壁。嬴焕的视线落在盘坐于地的那人面上:“甘凡。”
甘凡没睁眼,短促一笑,身后石壁上蓦地添了一个石洞。
嬴焕微惊,凝神看去,那石洞又旋即消失了。
甘凡这才睁了睁眼:“寻了乌村的人来帮忙,果真是不错。看来,殿下已知道个中玄妙了。”
嬴焕未作答,淡泊一笑:“你能掌控的幻象,我也能。我又有乌村相助,你没什么便宜可占。”他面容一沉,“你现下束手就擒,本王或可饶你一命。”
“啧啧。”甘凡好笑地看着他,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踱到他面前,“关心则乱啊,戚王殿下。”
嬴焕垂眸睇他:“何意?”
甘凡背着手,直了直腰身:“这是什么地方?”
“朝麓城外的围场。”嬴焕如实道。
他又问:“这是什么时间?”
嬴焕便不答了,淡看着他,隐有几许不耐。
甘凡笑了两声:“啧,那小国巫真没长进,邪术还是半点不通——看来,殿下您和她都不知道,我有意带你们到这曾经出过险情的地方,是为什么?”
嬴焕被说得后脊发寒,无奈却仍不解。他迟疑地看向莫婆婆,莫婆婆也只轻一摇头,同样不明原委。
甘凡微眯的双眸中有了几许得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很清楚那日的一举一动。她走过什么地方,我都清楚…她离开后有狼群经过,我也清楚!”
“你…”嬴焕周身一怵,惊退了几步即转身向外跑去。身后乌村众人一叠声的“殿下!”也未能喊住他,甘凡的话声听起来愈加可怖:“我奉劝殿下冷静行事!这地方不是你一个人做主…”
那话声落后的笑音形如鬼魅,嬴焕紧咬着牙关半步也不敢停。虽未能从甘凡的话中听出阿追现下究竟如何,也知她必是出事了!
见不到阳光但又未全黑的天色里,阿追紧咬着牙关面对着眼前的狼群。她不敢动,而且被绑在树上也动不了,只得目不转睛地盯着,试图以气势暂且压住这吓人的局面。
心下的讶异早已散去,她渐渐地想明白了这场变故的因果。
他们只全力琢磨如何对付甘凡这邪术了,却忘了他本也是个以占卜为生的巫师,许多事情他都能占卜得到。
她不知甘凡是否胆大到冒着反噬的危险给他自己占卜,但为她这同为巫师的人占卜的大忌,他显然是已经犯了。
阿追额上渗出汗珠,竭力将气息维持得平缓:“月主啊,您不能让我死于这些歪门邪术!”
离得近的几头狼呲牙咧嘴,又“呼哧”地喘了口气。
阿追强吞了口口水:“月主,戚国上下无人知晓该如何为国巫料理丧事,您不能绝了我投胎的机会…”
数头狼都已压低了身子,呈进攻的状态。
阿追克制不住地发了抖,不久前刚为嬴焕哭过一场的眼里又涌出泪来:“嬴焕你混蛋!谁让你捆我的!”
头狼“呜”地一声低叫,纵身跃起!
阿追心下惊呼一声“吾命休矣”,别过头去双眼紧闭,耳边倏有“嗖——”地一声风响,忍不住将眼皮稍抬了个缝…
她讶然看见那狼喉咙处正刺一羽箭,翻倒在地气绝身亡。
她窒息地四下看看,有些发蒙地唤了一声:“殿、殿下?”
身后的草丛里隐有响动,但无人应话。
顷刻间又几匹狼直向她扑来,耳边“嗖嗖嗖”又几声划过,竟箭无虚发,每箭直取一狼性命!
唯有那么一支射得略偏了些,从她脸旁划过,箭羽在她侧颊上留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带着轻轻的沙疼感。
阿追惊疑不定地喘着气,继续与眼前余下的饿狼对视。
好似是同伴们接二连三的送命让它们生了些犹豫,有几匹狼往后退了几步,亦有几匹互相看了看。身后草丛的响动又响起来,阿追忽觉身上的绳子一松。
不及回头看个明白,群狼猛然扑来!
顷刻间只觉天旋地转,划破的脸颊被一阵冰凉镇得痛感消去,阿追愕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银光淡淡的轻甲,箭矢射出的声音不绝于耳,她混乱中只见扑近的狼群接二连三地倒地、气绝。
“阿追!”遥遥传来熟悉的声音。阿追一怔,正要应话,身子忽被一推,猝不及防地向后仰去。
短短的瞬间只见自己所过之处的几头狼皆被及时射死,她定睛想要看清救她的倒地是什么人,那人却已转身跳入林中,不见踪影。
腰间被人一环又揽住,阿追强定住气,便听嬴焕同样一松气:“还好。”
还好她自己逃出了。
他说着已搭弓控弦。这到底是他的幻境,聚精会神间数箭齐发,余下的狼几乎是一齐倒地,只还剩了那么几头,木了一瞬后转身逃入林中。
眼前惊险收场得太快,阿追一时不及回神,满脑子混乱得像一团浆糊,一个吻落在了额上。
她抬起头,嬴焕正看着她:“这么险,怎么不醒?”
“应是甘凡做了什么,想醒,醒不过去。”她望着林中,“还好那人厉害。”
“什么?”他一怔。
阿追也一怔,心底的惧意骤然又起。
那是谁?
若不是他留的人,那是谁?
.
山洞里,甘凡笑看着乌村众人:“你们不用这样如临大敌的。这邪术施到一半被你们搅了,我被缠在戚王的魂魄里,想跑也跑不了。”
“你知道就好。”莫婆婆淡然一笑,稳稳地在他面前坐下了,“但我得问问,你宁可搭上自身安危也要走这一步险棋,是图什么?”
“啧。”甘凡咂了声嘴,“那小丫头压得我做不成国巫,我只好去修邪术。”
“你这算是物极必反?”莫婆婆面上添了点嘲色,“可你眼下算是完了。”
“是,我是完了。”甘凡满是了然,“但旁人也未必好过。”
他显得有点神神叨叨的,手指指着天,激动地微微颤抖着说:“那个小国巫、还有爱慕她的戚王,他们未必好过。”
莫婆婆轻吸了口凉气:“你什么意思?”
“哦,你们乌村肯定能懂。”甘凡带着笑意环视了众人一圈,目光又落回莫婆婆身上,“你们都明白,卜得到的是世事,但卜不到的,是…”
他笑着止了话。
莫婆婆喉中轻噎,长长地呼出了口气。
卜得到的是世事,卜不到的是人心。
但人心左右世事。
“莫婆婆…”身后的一唤清清亮亮的,将莫婆婆的神思暂且抽了出来。众人一并看去,戚王与阿追正一道进来。
“甘凡!”阿追一见甘凡就切了齿,当即要冲上去。嬴焕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都没挡住她脱口而出的大骂,“你不得好死!等着见月主去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
阿追抬头望向天边的屏幕:亲妈!树林里那个神秘人是谁啊!
阿箫微笑:土地公公。
阿追:_||||哄谁呢?你当我是江流儿?
阿箫:没有,我当你是傻丫头…
#眼看要猴年了#
#祝大家的生活里都有土地公公,没有大圣的盖世本领,但是可以小小地好心地帮一把忙~\(≧▽≦)/~#
#当然…救阿追的那个真不能是土地公公…#


第64章 嘲笑

之后一段不短的时间里,事情十分血腥,从幻境中到幻境外都是。
先是在幻境中逼问他肉身在何处,虽则没有戚王的手下在,但乌村的人动起手来也并不多温和。
甘凡起先还能扯个谎,后来莫婆婆吩咐三两个人醒过来去寻,没寻到,甘凡直接被围殴致吐血。
寻得肉身后出了幻境,就更恐怖些。
战中若抓了敌方的探子,逼问审讯自是越快越好,是以军中是有专人掌刑的。用作刑房的帐子离主帐不算太远,惨叫声隐约可闻,这对戚王而言不值一提,但阿追歇了会儿后折回主帐,乍闻那声音时,浑身都激出了凉汗。
她便说:“直接弄死得了,反正他人死了,邪术自然就解了。”
嬴焕一笑,接过胡涤送进来的药膏走向她,随口道:“还是查清楚些好。万一他背后是别国,还要速战速决。”
他边说边将那陶盒打了开来,清淡的药香席面。他手指挑了点药膏,看看阿追侧颊上那一道划伤,有点迟疑怎么给她抹。阿追便信手接了过来:“我自己来,没那么疼。”
她言罢已蘸了药膏,近乎豪爽地在脸上一蹭就了了事。嬴焕一哂,看看自己手上的那一小撮,到底还是也给她涂上了,小心翼翼地蹭得均匀。
他指上的温度通过药膏的清凉传到她脸颊上,她不自觉地一缩脖子,笑容也抑不住地漫了开来。
然后她开玩笑说:“若我留疤毁容了可怎么办?”
他认真地端详了她一会儿,笑意深了一层:“天下将士、豪杰里,有不少以战时留下的伤疤为傲。你若真留了疤也不是会让人笑话的事,只说明是乱世里历过快意恩仇的。”
而后他正了神色:“经过角逐、挺过杀伐的人,是该站到万人之上的位子上去的。”
他好似忽然扯远了,又说得恳切认真。阿追自知他言下所指的是什么,也敛了笑,挑眉看向他,口吻慢悠悠的:“我可没答应过要进你的后宫——那看起来万人之上的位子,没什么意思。”
这是心里话。王者的后宫的的确确处在“万人之上”,但身家性命却是握在为王的那人手里,实在说不好是更尊贵还是比寻常人家更加卑微。这种所谓的地位,旁人或许还可羡慕一把,于她而言则是实在羡慕不来的。
——那和她现在的日子不能比,现下她这才是真正的“万人之上”。凭着一技之长,无论到了哪国,从国君到臣民都得待她恭恭敬敬的。她不想要钱要权则已,若想,立时三刻便有。
她说罢,笑容便重新蕴起来,笑等着他的反应。
嬴焕自然听出她这话是认真的,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却也笑起来,声音轻松得让她一愣。
“怎么?”她望着他问。
“你这样说,说明你认真想过这件事了。”他了然地笑道,“想过与我一道住去荣宫的事。”
“…我没有!”阿追立即否认,然则外强中干的心虚模样却把她出卖得清楚。
他就笑得更不给面子了,还伸手捏捏她的脸有意挑衅。阿追皱眉拨开他的手他还又伸过来,她冷眼一瞪,不远处一声:“主上。”
二人一并侧首看去,是雁逸身边的简临。
简临维持着抱拳的姿势头都不敢抬,脸上泛红的模样惹得阿追一阵窘迫。
她又瞪嬴焕一眼,转身走开。嬴焕方一声轻咳:“说。”
“甘凡招了。”简临禀道。
阿追浅浅一滞,想一听究竟,但一想甘凡受刑之后的模样,又有点怵。
她迟疑着看向嬴焕,嬴焕一副“我懂”的样子:“怕就先回去,他如何说的,我告诉你便是。”
如此甚好!
阿追很满意,毫不犹豫地出了主帐回到为她安排的帐中。入帐就看到苏鸾正望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愁眉苦脸,定定睛再一看,卿尘竟然也在。
自上一回在幻境中被甘凡刺伤后的这数日里,阿追有一半时间是在戚王的主帐待着,另一半是在自己这帐子里睡觉。但不管是在哪边,她都一直没能见到卿尘。戚王死扣着人不放,她再明确表露愤怒他都不放人,这便弄得她无计可施了,军营这么大,她想自己找都不能。
于是在他承诺卿尘无恙后她终于放弃了追问,外加还要专注于料理邪术的事,一时也就顾不上了。
目下猛地一见,阿追直一阵惊喜。
卿尘原在看帐中挂的一幅地图,听见响动转过身来,微微一怔,颔首道:“国巫。”
“你没事就好。”阿追含着笑稍一松气,打量打量他,“戚王放你出来的?”
“嗯,上将军说的情。”卿尘答得简短,又指指苏鸾说,“苏女郎叫我来陪她下盘棋。”
他话音一落,苏鸾就愁眉苦脸地向阿追抱怨起来,快语如珠地好生控诉了卿尘一番。主要是怪卿尘棋艺太精,说是和她对弈,其实多是她绞尽脑汁地思索半天落下一子,他扫一眼棋盘便轻松地也落子了。后来他更是索性不多闲等,自己在帐中无所事事地东看西看,等她落子后喊他,他再过来看一眼,落子,让她继续。
苏鸾便很有些不高兴:“我本是图一乐,你倒半点余地也不留——你们这行当不是讨人欢心的吗?如此这般,谁要点你!”
帐中气氛骤然冷下去,卿尘的眼底凌色一闪又被他狠狠压住,胸口明显地两起两伏后,他垂下眼帘道:“对不住,我不知苏女郎究竟喜欢什么。”
他语中落寞明显,阿追见苏鸾抬眼,忙递眼色过去让她别再说什么。苏鸾其实也是说完那句便后了悔,兀自一喟,索性站起身往外走了:“我去看看有没有闲人能去附近帮我买吃的去,军营里吃得也太糟,中午那羊肉我咬都咬不动。”
苏鸾的话音消失后,帐中更安静了,但尴尬还是半点没减。
阿追勉强道:“阿鸾只是嘴巴毒,你别…”
“国巫您是那样觉得吗?”卿尘平静地看向她,直接的询问让她避无可避,“您和苏女郎想的,一样吗?”
阿追一时竟有些迷茫于自己心底的看法。这迷茫让她稍一怔,卿尘便睇着她笑了出来:“倒也无妨。”
他平平淡淡地说:“您身边想守护您的人很多,不论哪一个都比我强。”他说罢只又笑了一声,正身向她一揖,不做多留地出了帐。
卿尘忽而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他见戚王莫名其妙地要送她离开朝麓,不假思索地就说“陪”她同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可以护他,现在才蓦地惊觉…他什么这样以为?
或许是他当时对她太过担心,又或许,是他心底有那么一点念头扰着,让他总忘了自己现下是什么身份。
他自以为是地想护她,实则到了军营就被戚王的人押了下去。他能做的,只剩下在戚王差人以重金换他再不许入朝麓时宁死不屈。
还能得以平平安安地见到她,自也不是归功于他的“宁死不屈”。是上将军雁逸带人放了他,雁逸的原话是:“国巫近来不怎么提你了,主上才肯松口。你好自为之,再自己寻死,我也帮不了你。”
——多讽刺。他想护她,现实则一次接一次地告诉他,他连自己的命都掌控不了。
雁逸还明言说:“主上是怕国巫伤心才不杀你。”
卿尘长长地吁了口气,望着眼前的一顶顶营帐,禁不住一声轻笑。
他明明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她会找他只是因为那阵子对戚王失望,她自然该和苏鸾的想法一样,觉得他是四处讨人欢心的人。
有些念头,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
阿追自然清楚卿尘心情不佳,然则她初时愣在那里没有追出去解释,事后便更拉不下脸特意去说什么软话——再者惹到他的明明是苏鸾,她便也有点赌了气,觉得凭什么苏鸾惹了他、他却把她这没说什么的晾在这儿就走啊?
所以她才不去哄劝呢。
但不去,又有点担心他在戚王的地盘上可别再出什么事。阿追便冷着张脸坐下了,气定神闲地摆开占卜石占卜一番,看到卿尘晚上平静用晚膳、明早如常用早膳、后天则在帐中读书的画面后,她安了心。
阿追淡笑着一挑眉,想了想,索性再多占卜点别的。
比如乌村的人帮了这忙,她带他们回朝麓简单,回去之后给他们怎样的安排才合适?
重新摸出石头后定睛一看,阿追撇嘴了。
画面里仍是军营,莫婆婆手里的木杖往地上一敲,指着戚王怒斥:“戚王殿下出尔反尔,实不是君子所为!”
乌村众人也都吵吵嚷嚷地一表不满。
戚王站在主帐前不做声,脸上是惯常的清淡模样,于是她看到莫婆婆的木杖又捶了捶地:“我们找国巫去!”
众人也跟着喊:“走走走!找国巫去!”
“啧。”阿追皱眉,忍不住在画面中那戚王头上点了点,“别添乱,行不行啊?”
又撇撇嘴,她便起身往主帐去了。
然则主帐外已是乌村众人群情激奋的场面,阿追看着讶异了一瞬,确信自己在占卜中看到的是烈日当头的晌午、而不是现在这暮色四合的时候。
哦,不过…
这种小事,她能占卜到,乌村的巫师们自然也能。
阿追从人群旁边悄悄绕过去,又跐溜一下溜进了帐帘。穿过外帐后离外面就有了一段距离,众人唤她“国巫”的声音就小了些。
她放下帐帘,淡看向正支着额头头疼的戚王:“殿下?”
嬴焕抬抬眼,略显窘迫:“你怎么来了?”
“来听听甘凡到底怎么回事。”她笑吟吟的,抱臂而立的姿势悠悠哉哉。她搭在臂上的食指一下下地轻磕着手肘,那副口吻可说透着俏皮,亦可说是透着挑衅,“顺便教殿下您一点常识。”
“…”嬴焕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又要被她嘲笑了。
于是他放下竹简正襟危坐:“您请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猴年快乐!
QAQ对不起我在羊年的最后一天断更了。。过年阶段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情况真让人头疼。。。
BTW昨天的春晚真是无聊出天际了
嗯咱还是用点简单粗暴的方法贺年吧…
本章24小时内的评论送20JJ币的红包,前20名送100JJ币
【JJ扣除手续费后到账19点和95点】
~\(≧▽≦)/~再次祝猴年快乐!
~\(≧▽≦)/~祝追文不坑!本本日更~加更~三更~~#再多我不敢祝了##怕祝到最后把自己坑了#


第65章 别离

阿追怡然自得地在旁边寻了张席,便径自坐下了。手一支下巴,笑吟吟地道:“别对巫师出尔反尔。虽则说巫师不能为自己占卜、也不能寻旁的巫师为自己占卜,但有些事还有有机会知道的。”
嬴焕眉心微微一跳,她又详细说:“我们只是不可以有意为自己占卜,或是刻意地假作给别人占卜实则是为看自己如何。但偶尔会在为旁人占卜时见到自己的将来,这样当真是无心之举的事,月主便不会怪罪。”
阿追指指外面:“比如我刚才想知道带他们回朝麓城,是否会引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便不要紧;他们若想知道你如何发落了甘凡、或是发落甘凡之后还会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顺利地看到自己的后果。”
她风轻云淡地说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少了。言罢挑挑眉:“干什么言而无信?当真不是君子之举。”
嬴焕无声地吁了口气,一时未答。
阿追锁眉,站起身踱到他案前追问:“总得有个理由啊——若没有,你还是信守诺言为好,他们的邪术比甘凡不差,得罪他们绝没有好处。”
嬴焕微微一怔,抬头睇了她一会儿,忽地笑了。
“笑什么笑?”阿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他摇摇头将笑容收住,心里仍很欣喜——他原以为她只是过来帮乌村说话的,听到此处乍知不是。她愿意问一句他有什么理由,心里便或多或少站在了他这一边。
嬴焕自顾自地想了会儿,而后自将这点心念绕了过去。迎上她的一脸不快,正色道:“我信不过他们。早些年先祖将他们逐去乌村,不是平白无故的。”
“那你答应他们可随我回朝麓城的时候,就已经是存心骗他们了?”阿追不委婉地问道。
嬴焕点点头没有否认。
“啧。”她啧啧嘴,叹了口气又看向他,“但你最终还是允许他们去朝麓城了——我在占卜中看到的。所以还是别白费这个周章了,平添一道不愉快,何必呢?”
嬴焕蓦地滞住,听她用这“卜而先知”的理由来劝,当真让他说不出半句辩驳的话。
依她的意思,此事左绕右绕还是会绕回原该有的点上,现下他如何“言而无信”都是白费功夫。
他沉吟了良久:“那须先让庄丞相着人去查,确定他们皆与弦国无关才可以。”
弦国?!
阿追眉头倏皱:“你什么意思?”
“甘凡说是弦公让他来对我施邪术的。”他面无表情道。
阿追的心跳骤然变快,对这结果无半点防备,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更不敢想以两国实力之悬殊,弦国与戚国为敌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面色发白地看着他绕过案桌停在她面前,终于逼出一句:“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