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欠身答说:“老身姓莫。”
“莫婆婆。”阿追微低了低头,并无多言,侧身请她进主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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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帐里安静得有点过头,不过也没有办法,嬴焕与雁逸虽则都是统领大局的人,但碰上巫术一类的事,就当真一窍不通了。二人正襟危坐了半天,硬是连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得沉默地听着。
相比之下,阿追就算对邪术并不在行,也算是“如鱼得水”了。
她与莫婆婆对答着,详详细细地将戚王的情况说了个清楚,又将数日前与甘凡相见的事也说了一番。莫婆婆凝神想了会儿,问她:“既也是弦国有名的巫师,不该会接触邪术的。他缘何会这些,国巫可占卜过?”
“没有。”阿追摇头,“我实在没想到这些。怀哥哥承诺不会让他做国巫,我便没再为他多费心思。”
“唉,倒也无妨。”莫婆婆和颜悦色,“老身大致明白、也大致知道该如何做,只是…”
她意味深长地停了话,阿追眉心微跳:“您需要什么、或是乌村需要什么,您直说就是了。”
“国巫果然是爽利人。”莫婆婆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们不用其他,金银于我们而言都无用。只是百余年前被朝廷赶去那乌村,实在过得憋屈,此行是不想再回去了。国巫若是肯,我们帮您这一场,您便将我们留下为您效力。咱都是以月主为尊的人,我们知道您的分量,不会生什么不该生的心,乌村上下也绝无一人敢给您惹事。”
她说得诚恳,却还是让阿追大感意外。阿追看向戚王,恰见戚王目光一凛。
他以手支颐,目光睃着莫婆婆:“百余年前,本王的祖辈把你们赶去乌村,是因巫师坐大。”
“这百余年里,我们自然都长了记性。”莫婆婆毫无惧色地微笑着,又颔首说,“何况国巫在此,她不点头,再伦不着我们‘坐大’。”
嬴焕便不再言,静看向阿追等她的主意。阿追则心中惴惴,一时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循理来说,初回见面,她是全无理由相信这些人的,心里却偏有一股劲儿让她觉得这莫婆婆是可信的。
她一时矛盾着没有贸然决定,那莫婆婆又说:“国巫也不必有什么疑虑。从前对您用邪术,实是为让您记住乌村的无奈之举。如今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您若肯应老身这请求,便应;若不肯,我们也不过不理戚王殿下这事而已,断断不敢再对您有什么不敬了!”
只因听到她说“不理戚王殿下这事”,阿追便禁不住心下一颤。她再度看向嬴焕,二人互递了个眼色,他先一步点了头:“你们可以留在朝麓城,但若敢有不敬之举,莫怪本王不留情面。”
阿追凝睇着他微微窒息,莫婆婆则仍是那副悠缓的笑面孔:“殿下您到时信守诺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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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一番简单而又凝重的交谈,要紧的几环便都有了定论。几人都不是爱客套废话的人,立即就开始着手准备要办的事情,片刻后主帐中便香火缭绕,直有些呛人了。
按莫婆婆的猜想,甘凡这邪术的本事着实不低。许是因为他本身便是实力不弱的巫者,转去邪术里也格外有灵气。
“他应是给戚王殿下施了换魂的邪术,事必之后他便占了戚王殿下的身子,殿下自己则魂飞魄散。现下是刚至一半,他们魂魄仍交叠着,梦境才会那样一分为二。”莫婆婆这样道。
阿追对这有违天命的邪术隐隐知道个影子,压住惊讶追问要如何办,莫婆婆解释说:“依老身看,现下幻境里乱着,国巫您和戚王殿下本人分不清哪部分是自己的、哪部分是那甘凡的,甘凡他也未必能分清。按您所言,戚王殿下又定力颇好,我们便未必是势弱的那一方。”
她暂且未懂,莫婆婆也不再空口解释,让他二人与另几个乌村来的巫师都进了戚王的幻境,才又道:“殿下,您想象个人站在您眼前,谁都可以。”
嬴焕听得云里雾里,边是揶揄自己从未这样任人摆布过,边是依言做了。
他定下神静思,片刻之后,周围几人一见浮现出的那人影,神色顿时古怪。
“…”莫婆婆也窘迫地干咳了声,“不,不能是国巫,劳殿下想个不在场的。”
嬴焕应下,意犹未尽的目光在几尺外正瞪他的阿追和眼前的“国巫”间一荡,转而摒开思绪,换了个人来想。
短短一瞬后,阿追望着天翻白眼,心里直呼:月主啊,您带他走吧!
而后她冲着他咬牙切齿,同时强蕴着笑:“殿下,我们正琢磨如何救您的命呢,您想着我养的小倌?”
语罢一瞟那个一动不动的“卿尘”,她就切齿切得更厉害了:“还把他胳膊想掉了?!”
“啧。”嬴焕眯眼抱臂,“他跟你卿卿我我的时候,本王还真想把他胳膊削了。”
阿追强作镇定地别过目光,就见连莫婆婆都翻着白眼望了天。
气氛倒是在一国之君的没脸没皮里松快了点。莫婆婆扯回心神后,便又让他把眼前的人想成个真正的活人——会跑会跳会打架的那种,还要求他用想象出的这个“卿尘”和真正一同进入幻境来的巫者过几招。
阿追坐在旁边的大石上淡看着嬴焕跟玩皮影一样玩“卿尘”,又看着一个巫师拔了刀,连捅了“卿尘”几十刀,卿尘也是还一脸从容。
“幻境里就是这样,真正进来的人,在殿下您的意念之外,是以还会受伤、会死;但您自己想象出的人,除非您想象他受伤,不然什么都没用。”莫婆婆边说边又衔起笑来,手里的木杖一下下击着地面,“只要您想得够真实,那甘凡就辨不出眼前究竟是您的幻象还是我们带进来的真人。我们先虚晃一招,再趁乱抓了他问话…”
“但还有一半幻境本就是他的。”阿追皱起眉头,“我们在他的幻境里抓不住他,只要他想醒过来,便白搭了。”
“这只能看殿下的定力了,他能拉住甘凡的魂魄,甘凡就跑不了。”莫婆婆解释完这句,也为其中的不确定叹了口气。
阿追担忧地看向戚王,他面色沉沉地默了会儿,轻点了头:“我尽力而为。”
“现在我们静等甘凡再对殿下施邪术便是。”莫婆婆说罢便不再在幻境里多耽搁了,她的身影缓缓淡去,其余几个巫师的身形也渐渐消失,这和幻境之外一模一样的军营便安静下来,只剩他二人。
“有趣。”嬴焕随意一笑,阿追打了个哈欠:“该好好歇着了,到时会很累的。”
她说着,身影已淡了一层。
“等等。”嬴焕忙握住她的手,只觉她的手稍稍一搐,身形便又清晰了。
“咳。”他清清嗓子,正了色,“按莫婆婆所言,进到我梦里来的外人都出去后,此处就都是我说了算了?”
阿追点头:“是,你想什么是什么。”
“所以,嗯…”他犹豫了会儿,目光落在地上也不看她,许久才又慢吞吞地道,“我知道附近有不少好地方,你想不想四处走走?”
“…”阿追懵了,想了会儿发觉当真可行后,更觉讶然,“殿下您真是活学活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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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外的军营主帐里,陆续醒来的几人等了等,却始终不见戚王和国巫睁眼。就有个十一二岁的巫师皱了眉,轻拍拍戚王的肩膀:“殿…”
“别叫,别叫。”莫婆婆皱着眉按住了他的手,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小巫师一脸不解:“这么久了都没醒,还不叫?”
“啧,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莫婆婆的目光落在阿追虽然阖着却笑意渐浓的双目上,挥手就把几个小辈往外轰,“出去,都出去,这事咱都别管,各自歇着去。”
作者有话要说:——在幻境里,阿追更加清晰地认识了嬴焕一本正经的躯壳下那颗直往外冒坏水的腹黑心
阿追:卧槽,你嫉妒卿尘你直说好吗?在梦里把人弄残了泄愤算什么本事?
嬴焕淡定脸:我没直说过?
阿追:…………
幻境之外,真正的卿尘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抹抹鼻子:这是有人想我还是骂我呢?
莫婆婆呵呵一笑:你就当是过敏性鼻炎吧。


第62章 幻吻

在他的幻境里,只要他想,自然一切皆好。
阿追眼看着原本有些阴沉的天色转晴,周围没由来地添了雨后泥土的清香,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天边多了一抹彩虹半藏在云间。
她“嗤”地笑了一声,眉眼的弧度比那彩虹还明显,强正正色,转过脸对他说:“你别费太多心力,这样想得久了也很累的。”
虽是添了邪术辅助其中,但个中道理和寻常做梦则差不多。随遇而安的梦境没什么意思,时常一觉醒来就不记得自己还做过梦了;跌宕起伏的梦让人印象深刻,醒后则会觉得累得很,那种浑身虚脱的感觉甚至会让人怀疑自己这是睡了一觉,还是做了一夜的苦力?
他现下费心想这些美景呈现出来,也极费心神。何况他本就受甘凡的搅扰身子很虚,还是少费力气为妙!
阿追劝了几句,他只笑而不语。她一侧首,陡见身侧几尺远的地方添了一大片花圃就皱了眉,回过头怒瞪:“你快别想了!我们随处走走就好,你非要费这个力气…我可出去了!”
她是认真的,话音还没落嬴焕就见她身影又浅了,赶紧再把她拽住:“听你的。”
她仍斜睨着他一脸不快,嬴焕的声音愈发缓和下来:“听你的听你的,我们随处走走。”
阿追这才“勉强”地点了下头,随意地跟着他继续闲逛。片刻后她觉出他当真没有再刻意去构筑什么便放了心,很快又惊觉如此似乎更有趣些!
但凡人活着,思绪就总是不停的。不刻意去想事也不意味着完全不想事,嬴焕这般“放松”下来的结果便是心念一动,幻境中就冒出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最初是阿追走着走着,忽地看见他面前悬了个包子。
她笑着把那包子“摘”下来,再手里颠颠,“你饿了啊?”
“…”嬴焕脸一红压住思绪,她手里的包子顿时没了。正想再调侃他两句,周围景物突然大变!
数丈高的围墙拔地而起,直衬得墙间道路过于平凡无奇,置身道上的人更显微不足道。
阿追抽了一口凉气,目光不由自主地直向纵深处看去,在道路顶头的地方,一处宫殿巍峨庄严。
“…荣宫?”她想了想才记起这地方,诧异地望向嬴焕
嬴焕也正眺望着那边,一哂:“进去看看。”
他说罢便举步往前走去,阿追惊魂未定地跟着,初时有些惊异于他竟在“随意想想”时都能有足够清晰与强劲的思绪一下构建起这么大的荣宫,定下心来,又觉这不值得奇怪。
他当然是想登上那位子的,若不然,眼下战事四起又是为了什么?
何况天子昏聩,昏聩得让她见了一面都觉得恶心,天下的一众诸侯各有兵马,谁想取而代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阿追偏头看向他,他平淡的神色里多了几许沉肃。明明只隔了这么短短一会儿,却连她都在恍惚间觉得方才的说笑闲侃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眼前的人,已是彻头彻尾的王者之姿。
二人迈过大殿的门槛,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灯火通明却缺少人气。
“殿下把荣宫正殿的模样记得很清楚。”阿追环顾四周了然一笑,又望向他鼓励说,“你迟早可以在幻境之外走进这个地方的。”
嬴焕未置可否地一笑,迎着她的目光回看过去,略沉默了会儿,问她:“你跟我一起?”
“什么?”阿追微怔。
“你跟我一起,我们住到天子的王宫去。”
“住到…不…”她懵得有些厉害。
“不?你不喜欢?”他笑容稳稳的,“不喜欢这地方还是不喜欢我?”
猝不及防的“邀请”之后又猝不及防的一句发问,阿追面容一僵,遂即脸红得彻底!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别、别闹!”
“我认真的,阿追。”他伸手握住她的胳膊。
阿追惊慌失措,一颗心跳得又快又乱,心跳间好似有欣喜又有懊恼这搅得她半晌都未能做出反应。怔怔地发着懵,乍觉他气息近了,她蓦地抬起头,才见他一双笑眼已近在咫尺。
“干甚…唔!!!”薄唇相触的一瞬间,阿追的后脊直一阵酥!
她慌手慌脚地挣着,被他箍在怀里挥不开,便又反手去推他的胸膛。然则只推了三两下,她就已沉沦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温暖里周身发软得不听使唤。
又过了会儿,便连作势虚推也做不到了,伏在他胸口上的手像个叛徒一样,自作主张般地紧攥住他的衣领。
这般的温存持续了会儿,待得察觉到他要终止现下的举动时,她忽地有点执拗的不甘心。
“咝…”嬴焕在疼痛间轻吸了口凉气,抬起手来在唇上一抹,眼见指上染上了一缕血迹。
他挑眉看向她,踮着脚尖的阿追品品嘴边的血腥气,衔着笑又切着齿:“想得美,我可没说过我原谅你下药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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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帐中早已没有外人,只有胡涤带了两个宫里随来的宦侍守着。
三人都有点别扭,眼见床榻这边躺着戚王、那边歪着国巫,又还知道其中还有邪术的事,怎么缓神都觉得现下这一方帐子里特别不对劲。
二人久久不见醒,直等得夜色都深了,其中一个宦侍忽地碰了碰胡涤的胳膊:“您看…”那宦侍声音低低的,“主上嘴上,怎么突然流血了?”
这些日子都因戚王身体欠安而提心吊胆的胡涤一惊,赶忙过去细看,看了会儿,心里更奇怪了。
——就下唇正当中有那么一小块血迹,显然不是吐血所致,倒像是破了。
可睡着睡着,嘴怎么破了?
他不敢贸然把戚王叫醒,可也不敢大意,就这么凑在那儿琢磨。
于是阿追和嬴焕一睁眼,就看到眼前横了个胡涤!
“…”二人齐刷刷地木然看着他,胡涤吓跪了,赶忙解释自己凑在那儿是怎么回事。
嬴焕抿住嘴唇轻一咳嗽:“都退下。”
宦侍们立即都退了出去,他看向阿追,阿追歪在榻上懒得动,声音也懒懒的:“别乱来啊!刚才咬你那是轻的…!”
而后也没来得及多做歇息,嬴焕洗脸时感觉到耳鸣又起,当即告诉了阿追,阿追便知大抵是甘凡又开始施法了,就请了莫婆婆来。
几人小议一番,旁的一切都如常,只是乌村几人都不太明白…戚王殿下和国巫怎么总不太自在地抹嘴呢?
戚王是嘴破了,国巫嘴上没见有伤啊?
阿追未有察觉,手指仍一下下在唇上蹭着,她思量道:“甘凡这事来得蹊跷,切莫让他死在幻境里,抓出来问个清楚才好。”
如只是甘凡对她心存报复倒无妨,但若再牵扯了什么别的,总要留下后患才好。众人听罢也明白,莫婆婆点头道:“那我们注意着,押住他问个明白,若能把肉身在何处问清楚,寻来肉身待得醒后再审也可以。”
阿追点头,神色淡淡:“那么万事俱备,就差殿下您吐血晕厥了。”
直接进去便只是他的幻境而已,要等他被甘凡折腾晕了才能在幻境里见到甘凡,这是没办法的事,她说得十分心安理得。
嬴焕:“…”
众人便众志成城地期待着戚王吐血晕厥,阿追拿了个小矬子慢悠悠地磨指甲,嬴焕则支着额头一边期待自己吐血晕厥、一边淡看着她磨指甲。
两刻之后,戚王终于不负众望地吐血晕厥了。
阿追与莫婆婆一同焚香,众人一同饮下血酒,转瞬幻境腾起。
幻境中是一片山林,草木茂盛但不见人烟。几人看到嬴焕便走上前去,他主动解释道:“是朝麓城外的围场。”
阿追微怔,旋即也认出来!
就是她上回帮南束公主铃朵躲开鹿群袭击的那片山,现下是在半山腰上,周围多是松柏。
下一瞬,她注意到了地上成片的兽类脚印:“这是…”讶异间再沿山道往上看,她看到了血迹和死鹿,几具鹿尸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就是那次他在她身边斩杀的几头鹿。
“这是那天…”她喉中噎住,莫婆婆眸色微凛:“这邪巫必是注意你二人有些时日了,这不是好事。”
注意得越久,他知道的情况就越多,指不定会拿哪一件来生事,自然不好。
“先找到他再说。”嬴焕神色定定,眉心微锁但不见慌张。
他举步向山上走去,阿追也定下身提步跟上。
一派安静中,忽地狂风骤起!
阿追大惊,忙要看清局面,飞沙走石却惹得她连眼睛也睁不开。刹那间陡有一股力道袭来,将她狠狠向后一推,直推到身后树上才停。又觉一细长的物件飞速地在她身上绕了几绕,阿追再定睛,整个人已是被绑在了树上!
“怎么…”她蓦地回神,怒然,“嬴焕!”
嬴焕循循地缓了口气,并未因她的怒色而停止想象那绳子在她身后系成死结。
好生系紧之后,他又不由自主地想了一下“无论如何都扯不开”的画面,才平心静气地看向她:“你在这儿等着,不想等就醒过来也行。”
“你…”阿追气结,边挣边喊,“谁许你捆我!你下毒的事我还记着仇呢!”
“那个由你记仇,我们日后慢慢论。”他说着已向山上走去,不容置疑的口吻,“现下是我的幻境,我说了算。”
“你说了不算!”阿追尽全力挣着,还是只能眼睁睁看一行人越走越远。
她当真气坏了:“你说了不算!你回来!我一同去!”
终于他已远得看不见,她也终于气得哭了:“你、你回来!对付邪巫是我的事!你个肉身凡胎你回来!”
天边一轮夕阳悬在那里,红彤彤的像是血色。阿追越看哭得越厉害,又委屈又惊惧地想,他个肉身凡胎,万一死了可怎么办。
这该死的肉身凡胎还把她捆得这么结实,她想抹把眼泪都不行。
“嬴焕你混蛋!”阿追忿忿地跺脚,鼓着嘴看着一滴眼泪落进地上的沙土里。

 

第63章 较量

阿追被绑在树上,提心吊胆而又无所事事地望着那轮夕阳,眼看着夕阳渐渐落下,隐去了大半光芒,周遭都变得昏暗了。
“他应该会没事的。”她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再说乌村的人比我懂邪术。”
山顶之上,安静的山林里掀起窸窣声响,数人在林中窜着,一边躲闪一边寻人。
按莫婆婆的意思,需要嬴焕想象出数人来搅扰甘凡的判断,嬴焕自然照做了,一路走上山时思绪都未停,到山顶时已是浩浩荡荡的数十人。
然则甘凡用了同样的法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是以山林中一派诡秘,偶能看见两个人擦肩而过却旁若无人,便知是嬴焕和甘凡想出的假人碰到了一起,因并无自己的思绪而没有反应。
陡见有人影往山洞中一闪,数道身影旋即追了上去。刚到洞口,便有人数相当的人横身挡来,刀剑齐出。
嬴焕驻足,压音问莫婆婆:“可辨得出真假?”
“多半真假皆有。”莫婆婆目光微凌,“一路砍过去就是了。”
他们虚想出的人,既不会死伤,也因只是一道虚影而无法让别人死伤。嬴焕定了口气,握在剑柄上的手一紧。
半山腰处,阿追眼望着一对鸟儿嘁嘁喳喳地从天边斜划而过,一边打闹着一边回了朝。
她忍不住又往山上看了看,仍是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到半点动静。这总让她心里有些慌,怕极了他们已出不测、她却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但每每这恐惧涌上来,她又不得不强自梳理着心绪把惧意压住,告诉自己并非如此,告诉自己她既然什么也不知,就说明一切顺利。
“他们有那么多人,若遭不测,总该有一个跑下来找我的。”阿追的脚在地面上划着,隔着翘头履薄薄的鞋底,能感觉到硌脚的石块。
她用鞋尖蹭着,将略大的一块石片剜了出来,又无聊地踩回地里,继续自言自语说:“肯定是顺利的,嬴焕和乌村,哪个也不是凡类。”
这般说着,她神色中的担忧却仍是半点也消不褪。和缚在身上的绳子对抗了一番后,她得以踮起脚往更远一点的地方张望,但自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阿追垂头叹气,身后骤有一阵阴凉的小风划过,风里似掺杂有脚步踏过草叶的声音。
阿追一凛,后脊冒了一层凉汗。
数支羽箭在山顶的疾风中呼啸而过,直朝洞口而去。除却几支偏得太过而射在了石壁上,余下的皆刺过人形幻影,投入洞中。
嬴焕放下弓矢眉头微挑,他静了片刻,旁边的巫者询问道:“殿下?”
“不错。”他松了口气,信口说笑,“我头一回一次射一百支箭,还只费射一支箭的力气。”
他想象自己拿一百支箭搭弓且成功射了出去便做到了,单说这一点,这梦实在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