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淮点头答应下来,然则刚到宫门口,恰好碰见孟时衸和谢夕瑶进宫。
玉引定睛一看,孟时衸的面色比孟君淮还糟糕,夕瑶也冷着张脸。待得碰了面,相互见了礼,玉引蹙了蹙眉:“怎么了?这是有事?”
孟时衸叹了口气,大显不耐:“夕瑶的事,现下又闹到乾清宫去了。几位大人长跪不起,我索性带她来一道说个清楚。”
玉引和孟君淮面面相觑。
两方打了个商量,他们决定一道过去。玉引边走边腹诽这些个腐儒较起劲来也真讨厌,有话好好说行不行?长跪不起这不是威胁人吗?
到了乾清宫前的广场,他们抬眼一瞧:这是六部重臣全跪这儿了吧…
孟时衸沉了口气,正琢磨着让夕瑶先去坤宁宫避一避,她却先一步上了前。三人目光一凛赶忙跟上,听得夕瑶冷声吩咐宦官:“有劳通禀。”
那宦官一缩脖子往殿中去,两旁跪着的众人则因夕瑶的到来而起了一阵骚动。在她走到殿门口时,一个声音终于从背后响了起来:“不知皇子妃觐见何事?”
“皇子妃来向皇上问安,轮的着你过问么!”玉引声色俱厉,正回过身要瞪那人的夕瑶顿时看向她,显有吃惊。
但玉引没看她,仍冷睇着那人,轻笑着又道:“你们可真有意思,几位亲王夺储的时候不见你们出来为皇权旁落操心。如今皇上立了皇太孙,你们就一个个跳出来担心什么子弱母强了?遇着不敢惹的人你们就躲着,事情过去又要跑出来给自己立个牌坊?你当我们谢家人好欺负?!”
“…六婶。”孟时衸脸色都白了,压着声赶忙上前劝。玉引淡一瞟他,觉得自己心下的郁气已舒出不少就不再说,又上前几步,站到了夕瑶身侧。
孟君淮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厉喝都有点诧异,跟过去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她怎么了?玉引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生气!”
她方才真是一下子被这群臣长跪的场面激出了火气。这几年的事谁不知道?几位野心勃勃的亲王没少往上使劲儿,下毒之类的事也半道上截住好几回。虽然也确实没闹出大事吧,但也不见哪位朝臣出来义正辞严地请求严查到底啊——这不是明摆着得罪不起亲王就不吭声,现在踩着夕瑶表忠心往回找补吗?
装什么忠良!
玉引火气很大,当听到底下有人声音很轻、但又很不忿地指责她“何其嚣张!”的时候,提步就又要上前理论。
“行了。”孟君淮侧身一挡,睇着她笑,“别那么大火。”
然后她牵引着她的目光看向殿里:“让你家中长辈们看了多不好?”
玉引:“…?!”
她怔然回头,果然看见殿里依稀有好几位是她谢家的长辈。她一懵,方才进殿禀话的宦官恰出来请他们进去,几人就一道进了殿。
殿中沉肃如旧,皇帝坐在案前睇睇他们,短吁了口气:“这回人更齐了。”
孟时衸锁眉:“父皇,外面那些人沽名钓誉,您召谢家人过来干什么?”
“别急,朕不是为赐死夕瑶的事召他们来的,就是赶上了。”皇帝复又看向谢家当下的家主谢愈,“朕方才说的,你再想想。你家里明哲保身的家训朕大抵知道,但你们退居的时日也已不短了。”
这话说得玉引一木。
皇上这是要…请谢家出山?!
她有点紧张地看向大伯,又看向父亲。父亲不着痕迹地摇摇头,谢愈一揖:“皇上,谢家每逢兴盛必退居避世,是为免盛极而衰。如今皇长子妃出自谢家,若谢家此时再入朝,岂不是…”
“朕信得过你们谢家。”皇帝道,“朕信你们不会结党谋权。若不然皇太孙年幼,朕也不敢把他交给你们。”
一刹里,玉引当真惊着了。
在朝臣们担心夕瑶母强子弱请求赐死的同时,皇帝却打算重用谢家?!
她相信当今圣上是明君,但这个做法,她一时着实不能理解。
谢愈也神色紧绷,任由殿里寂静片刻,回话说:“谢皇上器重,但臣…信不过自己。”
皇帝眉心一蹙。
谢愈沉缓道:“臣与族中诸位兄弟知根知底,但若干年后…待得族中小辈主事,会否有野心、会否结党谋权,臣不敢、也不能担保。彼时若太后出自谢家,臣新帝又倚靠谢家,朝中必定大乱。”
皇帝仿佛对此早有准备,笑容平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信得过你们谢家,也信得过夕瑶。”
他语中稍稍一顿:“朕也承认,其中私心也有——辅佐皇太孙的人横竖要选,而若选了旁人,未必不会和外面那些一道要求赐死夕瑶。朕不是不顾天下、不顾朝臣,但一来朕知晓夕瑶的品性,二来…朕就时衸这么一个儿子。他的病久不能痊愈,若再受此打击,朕怕他…”
皇帝的话点到即止,苦笑着摇了摇头。众人好一阵心酸,想也知道其中的抉择很难。
当今圣上一贯是为天下思虑的。为除魏玉林,他一个原可名正言顺继位的储君背负了谋权篡位的骂名;为不让朝中混乱,他明明有自己疼爱的儿子却还是动过立弟弟为储的念头。这些在旁人看来似乎也没什么稀奇,但于当事者而言,哪个也不是容易做到的。
现下终于一切都变得好一些了,皇长子虽然仍病情反复,但是毕竟还活着,娶了妻、还有了孩子…可就这么突然而然地又闹出了要求赐死皇子妃的事。
殿中众人一时都说不清眼下究竟是皇长子心里更煎熬,还是皇上心里更煎熬。但不论谁更煎熬,因此而想顺着私心行一次事,都是可以理解的。
谢家的几位长辈迟疑着交换了好几番神色,最终,谢愈道:“臣之皇上用心良苦,但这事…”他语中滞了一下,“兹事体大,臣实在不敢贸然行事。若皇上当真要谢家辅佐皇太孙,求皇上再挑几位辅臣,一旦谢家日后做出谋逆之事,还可有人与谢家制衡,也可免新帝只听一家之言。”
谢家显已退了一步。
皇长子忽地开了口:“待得宏成继位,我与夕瑶会搬出去住。夕瑶说喜欢锦官城和杭州,我们会挑其中一地住下。即便我先行亡故她独自返京,离宫多年也已无甚权势可言,可免母强子弱之忧,谢公可会放心些?”
“嗯…如此稳妥些。”谢愈点了点头,转而又道,“但仍不可只有谢家辅佐新君。”
看来谢家的底线在这儿了。
玉引松了口气。于她而言,也是谢家不要权势过大为好,风光无限而后从云端跌落的世家可太多了。
她便顺着大伯父的意思,适当地添了个主意:“皇上不如另挑一二重臣、再择位信得过的宗亲做摄政王?三四方权力制衡,远胜过谢家掌控全局啊。”
她觉得这应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想法?孰知她刚一说出来,皇帝就笑了。
而同时,孟君淮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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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天开始,孟君淮就总说玉引:“你是不是傻???”
一说说了好几个月。
玉引觉得冤,她真是在那天之后才知道皇帝原本就动过立摄政王的念头的,而若将摄政王的人选排一遍,孟君淮排第三。
——除却皇帝本人不提,比他大的四位兄长中,有两位在之前想择亲王为储时上蹿下跳得太厉害,因此摄政王人选中排在他上头的只有他二哥三哥。
然后吧,行三的浦亲王说亲弟弟老十先前闹得那么过分,现下也不怎么安分,不能给他觉得亲哥哥得势了让他再折腾的机会,首先义正辞严地把这差事推了。
行二的平亲王呢,则是母妃出身太低,数年来一直在宗室里默默无闻,自觉难以服众,也把这事给辞了。
而孟君淮母族地位可以、又掌着锦衣卫,这些年在京里都很风光。妻子还是谢家人,妻子的亲侄女还是皇长子妃…莫名其妙地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但他也不想接这茬啊,自己尽力地推了好久,什么王妃清心寡欲不愿意啊、什么自己在锦衣卫忙碌多年若来日歇下来想陪陪妻子啊…这些有的没的、鸡毛蒜皮的原因全凑上了,皇兄可算理解了他的不情愿,暂且勉强点头说“这事再议”。
结果,万没想到,他刚将这事冷下来,他清心寡欲的王妃就好死不死地主动提了。
——她主动一提,再站出来说“啊虽然这样可行,但我们家不考虑”合适吗?不合适。
孟君淮一想到皇兄那天的笑容就怄得慌…!
于是孟君淮深感被自家人坑了,而坑了他的玉引也很懊悔,每天围在他身边大献殷勤。
不过她也不是很担心啦…摄政王什么的,现下就算加封了也没实权,真正忙起来,那要等到皇上驾崩需要他辅佐新帝的时候——皇上现在身体还很康健啊!如果他再掌权个二三十年,新帝继位时大抵也不用他操什么心了。
不过当下还是要把(沉浸在被赶鸭子上架中的悲愤的)孟君淮哄好。
她往前宅跑的次数明显增多,几个孩子看着都纳闷,明婧还想跟过去一探究竟,每次都被她拒绝了。
因为实在不能让他们看。
“你讨厌…!”书房里传出王妃嗔怒的低喝,杨恩禄在外头一听,就习以为常地带着人又躲远了。
孟君淮被她一巴掌拍得手背疼,悻悻地将刚探到她腰上的手收了回来,偏还板着张脸:“一点都不像赔不是的样子。”
“…大白天的!不许动手动脚!”玉引瞪他。
主要是他白天“动”完了,晚上也不闲着啊?!
孟君淮啧了声嘴,瞥瞥她,继续看书。
看了会儿,他忽地笑起来。她仍是那副愠怒的样子,没好气地问他笑什么笑,他又板住脸。
过了片刻,他俨然板不住了,再度“嗤”地一声。
玉引美目一横,他支着额闷头道:“没事…我突然想起咱刚成婚那会儿,我晚上去你那儿睡,你傻乎乎要再取一床被子来。”
那会儿她半点为人|妻的感觉都没有,现下孩子倒也有几个了,也能一脸冷静地跟他打情骂俏了。
“突然提这个干什么,烦你…!”玉引脸色通红,信手从果盘里摸了个葡萄出来,低头剥皮不理他。
可她刚剥完,他就不要脸地探头过来把她手里的葡萄嘬走了…!
“孟君淮!”玉引一拍桌子。
“别生气么。”他吃完果肉扭头吐了籽,抿抿嘴,伸手一搂她就把她揽到了跟前。
“…又来!”玉引愤恼地横他,“快放开我!”
“我不。”他噙着笑阖上眼,碰了碰她的额头,“别不好意思。我方才就是在想,小尼姑你从前现在都特别可爱。”
“…”玉引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说得差点懵了,转而脸色更红,又低斥道,“你能不能正经点?都一把年纪了…!”
三十多了呢!不能越活越没羞没臊!
但孟君淮眉心一蹙。
他就这么皱着眉头,睁开眼又端详了她一会儿:“老尼姑你从前现在都特别可爱。”
玉引:“???”
她愠色分明:“你说谁是老尼姑?!”
“你看你这么难伺候…”他挑眉眯眼。
“贫尼不高兴了!”玉引从他怀里睁开。
互相赌气中,屋里静了一阵子。但孟君淮很快就又忍不住,拣了颗葡萄出来递到她嘴边逗她:“师太别生气了。”
“走开。”
“别生气了,吃吧。”
“不吃。”
“吃吧…啊——!怎么还咬人呢?!”
“出家久了,缺肉。”
“…”
第210章 番外·十五年后
先帝的离世令人有些伤感,但也算不上突然。众人难免唏嘘这样一位明君竟不长寿,可反过来说,他也并不算多么“短寿”了。
这份伤感用了足足三年才算散开。但孝期过去时,已继位三载的新帝似乎又多了什么新的烦心事——他在孝期过后的第一个早朝上,显得很有些心神不宁。年轻的面容上,眉头始终紧锁着,有朝臣禀话,他常常要愣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如此这般,这日的早朝便没有持续太久,可以用奏章直接禀明的事,官员们便识趣的不在廷上说了。
散朝之后,皇帝一路往西去,半步不停地直奔慈宁宫。
慈宁宫中,一众宫人似正忙着收拾行李,进进出出的,忙忙碌碌的。皇帝来得及,宫人们来不及躲闪,几个宫女便在门口与他撞了个照面,便掀起哗啦啦一片跪地声,又交迭一叠声的问罪。
“免了免了。”皇帝懒得多做理会,脚下也不停,一眨眼的工夫就径直进了宫门。
一连串的问安引得太上皇和皇太后同时看向门口,一瞧儿子实在不好看的面色,太后就笑了:“你下朝啦?”
“…嗯。”皇帝应下,面色并不见缓和,走上前看看二人,“你们真要走啊?”
太上皇正站在罗汉床边,颇有兴致地亲手叠着一件衣服,在他进来时才停了手,听他这么问倒又转回去接着叠了:“我们早该走了,要不群臣怕你母后□□啊。”
孟宏成:“…”
他自然明白父皇这就是个说辞,不禁有些恼:“群臣当年是怕我继位的时候还小、您又不在了,现在我不小了,您也还在,您觉得这话说得过去吗?!”
太上皇悠悠地笑着没吭声,孟宏成又说:“不是…就算您二位想出去逍遥,我在宫外置个宅子还不行吗?非去杭州不可?”
太上皇便将笑眼睃向妻子,谢夕瑶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语重心长:“不行啊儿子,你是不知道,杭州那地方好山好水好风光,京城里再好的宅子也比不上啊!”
“…”皇帝差点被自家亲娘气晕过去。
打从决定过了孝期便去杭州开始,他们已经这样气了他三个月了。时常在语中强调杭州有多好,同时目中配以一种“可惜儿子你要为黎民百姓着想,不能同去”的悲悯。
孟宏成被气蒙过好几次,也以“就算群臣要求赐死母后,儿臣也一定会将此事挡下”为由拦过他们,可他这么说后,父皇便酝酿出咳嗽,道:“那也不行啊宏成,你看父皇病了这么多年都未能痊愈,兴许就是和京城的气候有关,你看这京城…天干物燥,风沙也大。父皇要是早点儿去杭州,兴许早没事了。”
孟宏成:我呸…!!!
父皇身体欠安这回事,他从小听到大。
最初的时候父皇还没当太上皇,有个亲王的爵位,只能叫父王。他则是皇太孙,十分纳闷父王为什么不是皇太子?
他曾坐在皇祖父腿上问过:“皇爷爷,为什么您不立父王当太子?”
皇祖父很严肃地跟他说:“你父王啊,他身体不好。不知哪天就会离世,不能继位。”
那时他可震惊了,震惊于父王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能继位,更震惊于父王随时可能离开自己。
他还有点不信,于是他跑去问母妃,结果母妃跟他说:“你皇爷爷说的是真的,所以你要听你父王的话,不能让你父王生气,知道吗?”
孟宏成懵懂地点点头,自此之后,大多时候他都十分听话。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想问:父皇到底哪儿身体不好了???哪儿“不知道哪天就会离世”了!!!
尤其是近一年多,皇爷爷驾崩带来的悲痛淡了,虽则大多数玩乐事仍不能做,但能拿来消遣的事情也还不少。孟宏成屈指数算:回回跟叔叔们一起去打猎的,有父皇;跟同辈堂兄弟们一起去跑马的,有父皇;清明节出去踏青放风筝的,还有父皇。
现在,他又打算跟母后一起上杭州玩去了!
孟宏成自知劝不住,兀自憋了会儿气,就又说:“那您看是不是好歹替我把摄政王请过来?”
“摄政王是你祖父辈。”孟时衸扭头睇着他,皱皱眉头,“你都十八了,还要祖父帮你?我十八的时候,祖父都去世了。”
孟宏成:“…”
父皇您讲不讲理啊???
您十八的时候祖父是去世了,可您没当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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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月后,正在云南涮着竹荪的孟君淮接到了儿子的信。
他一边盯着锅里咕噜噜沸腾的鲜汤,一边将信拆了开来。看了两行,玉引在旁边问:“哪个写的?写的什么?”
“阿祚。”孟君淮道,又读了两行,说,“宏成找他去了,说想让我回去帮忙。”
玉引:“…那你去吗?”
“去什么去,阿衸这当亲爹的都没管。”孟君淮说罢,先夹了条竹荪搁到她碗里,接着又给自己夹,“宏成这孩子哪点也不差,自己是能成事的,总有人在旁边帮他反倒不好。”
玉引便也放了心,待他读完信后自己也拿来读了一遍,而后二人各写了一封回信,连带给其他几个孩子写的信一道叫人送回去。
在外候着的信差进来接了信一揖便要离开,玉引又叫住他:“送信时带个话,问他们有没有想来玩的。三翁主爱吃松茸,现下正是时候。”
信差认真记下就告了退,一扫手里几只信封上的收信人,心里大呼这差事真美…!
——因为自家王爷当了摄政王,而摄政王并不能世袭的缘故,新帝继位后就让原本的世子承袭了原本的逸亲王位,大公子和四公子另封了亲王,早年有些事在京里闹得不好看的二公子也封了郡王。他现下要一口气去给四位王爷、三位翁主送信,这一趟下来,得的赏钱大概够他全家花个十年八年了!
屋里,孟君淮又吃了根竹荪后,猛吸了口冷气:“咝…”
玉引抬头:“烫着啦?”
“没有。”孟君淮摇头,“我突然想起来,兰婧他们前阵子不是说要去杭州玩吗?”
玉引:“…”
二人同时弹起身,一起往桌边走。
——得赶紧写信让谭昱开溜!不然孟时衸去了还由得他们夫妻玩?非得天天拽着谭昱下棋不可!
时衸太惨了,屈指数算,这都有十六七年了吧?他已然登上了“太上皇”的尊位,可下棋还是下不过谭昱。
不过谁让他非得钻这个牛角尖呢!孟君淮就很有自知之明的从来不跟谭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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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皇帝听堂叔转达完摄政王的意思后,一脸冷漠地去了坤宁宫。
被拒绝了,就知道得被拒绝…!
在他十岁的时候,摄政王就总微笑着夸他聪明,夸着夸着就会引出一句“皇太孙十分聪颖,不需臣相助也能做明君”。
——那时他太天真啊,真觉得这是好话,每次被夸奖都会读书读得格外认真刻苦!现在想想才知道那是摄政王在为开溜做铺垫啊!
皇帝怨恼地在坤宁宫的罗汉床上支着头闷了半晌,在交泰殿和几位命妇谈天的皇后折回来后向宫人问清了摄政王的意思,又问:“那皇上怎么说?”
她声音压得低,但皇帝仍是听见了,睃了她一眼,问:“朕能说脏话吗?”
皇后:“…”
她边走过去边迟疑道:“不太合适吧…”
皇帝阴着脸一喟:“那朕没什么可说的了。”
皇后:“…”
皇帝又叹了口气,撑身坐了起来,探手摸了摸皇后微微隆起的小腹,换了个愉快点的话题:“见谁去了?有什么事?”
皇后掰着指头数:“勤亲王妃、睦郡王家的罗氏、逸亲王妃、敏亲王妃。”
——说白了就是摄政王的四位儿媳嘛…!
皇帝正心里不快地想问她们来干什么?皇后已续言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我,都是一家出来的婶婶嘛,我就一道见了。哦,她们还说父皇和摄政王都没在,让你别累着,有事开个口,几位叔叔会帮忙。”
呵,几位叔叔会帮忙?
孟宏成冷哼:“我怎么就不信呢?”
“哎你别赌气,真的。”皇后神色诚恳,“婶婶们说了,回头让几位堂姐妹进来陪我安胎,还说摄政王妃亲口吩咐,道我若在宫里住得没趣儿,可以去他们府的别苑住住,她叫人收拾好了。”
摄政王府的别苑倒是个好地方。孟宏成这么想着,旋即意识到…不对!!!
怎么摄政王不回来,王妃还打算把他妻子诓走呢???
他六爷爷这一家子都什么人!!!
皇帝铁青着脸下了榻,踩上鞋便往外走。
皇后一怔:“去哪儿?”
“看奏章去。”孟宏成头也不回,“南边水患,正好兰婧姑姑一家去了江南,离得近,让姑父走一趟,免得当地官员中饱私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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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孟时衸和谢夕瑶傻了。
他们来杭州时,到得比六叔的信早了一步。于是他们心安理得地扣下了兰婧和谭昱,孟时衸跟谭昱下了好多天的棋,夕瑶跟兰婧则每天出去走走逛逛吃吃当地小吃。
结果,六叔没能把人弄走,圣旨把人弄走了…?
治理水患?为什么找谭昱?就算要找亲近之人盯着,眼下离那里最近的现成的人是锦衣卫指挥使尤则旭啊!
虽然谭昱棋艺随着精进,对人心摸得也越来越透,自有一番自己的本事,但是…
孟时衸懵了一会儿后明白过来,气笑:“这宏成,这是跟六叔较上劲了!”
“跟我姑父较劲?”夕瑶想了想,呆滞脸,“你确定他不是跟咱们较劲?”
他弄走的明明是你的棋搭子啊?
“我看他敢?!”孟时衸一磨牙,绷着脸闷着头坐下,沉吟了片刻,“他可能真敢。”
谢夕瑶:“…”
孟时衸深呼吸:“哎我好想揍他。”
夕瑶:“别闹…!”